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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一位充滿故事的偉大詩人

作者:由 冷色月光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10-18

安史之亂過去9年之後,李白、杜甫已相繼離開人世。唐代宗大曆七年(772年)正月,詩壇大咖白居易降生在河南新鄭的一箇中小官僚家庭,可誰知未來他將成為唐代詩篇創作量最多的人。

白居易出生之後不久,家鄉便發生了戰爭。藩鎮李正己割據河南十餘州,一直弄得民不聊生。白居易兩歲時,任鞏縣縣令的祖父卒於長安,緊接他的祖母又病故。白居易的父親白季庚先由宋州司戶參軍授徐州彭城縣縣令(780年),一年後因白季庚與徐州刺史李洧堅守徐州有功,升任徐州別駕,為躲避徐州戰亂,他把家人接往宿州符離安居。白居易得以在宿州符離度過了童年時光。

白居易的名字出自《禮記》,書中有言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倖。”其意為君子安居現狀等待天命,小人鋌而走險以獲得非分的東西。

兒子的取名便體現其父的教育思想,由此可見後來白居易為什麼深受儒家思想影響。

白居易的父親叫白季庚,他一生只娶了一個妻子,那個女子即是白陳氏。

結婚那年,白季庚四十一歲,而白陳氏僅有十五歲的樣子,兩人年齡的差距足有二十六歲。

白季庚和白陳氏,還有另外一層關係,白陳氏是他姐姐家的女兒,兩人是舅舅和外甥女的關係。

乍一聽這是亂倫啊,哪怕是在開放的唐朝近親之間通婚也是不被漢族禮教所允許的,但白家其實是匈奴人所以一切也說得過去。

就像李賀要自稱唐諸王孫一樣,白居易也為自己找了一個顯耀門庭的祖宗,自稱“白氏羋姓,楚公族也”,說其高祖是北齊五兵尚書白建。

白居易天資過人,據他文中所述,他六七個月的時候就能翻書識字,家裡人指著“之”、“無”二字問他,試驗百遍也毫無差錯;五六歲便學會作詩,九歲即能諳識聲韻。

白居易真正出名要從十六歲說起,如今家喻戶曉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之句,就是出自那時他寫的一首詩,詩的題目叫《賦得古原草送別》。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就是小學課本里面叫做《草》的那首詩,可能由於學生接受能力有限就把原題改了。“賦得”兩字是詩的一種格式,按唐代科場考試規定,凡命題作文,題目前要加上此二字。

關於此詩有一段故事不得不談。貞元三年(787),16歲的白居易到長安遊學,期間曾去拜謁過當朝名士,時為著作郎的顧況。

那時的謁見,就是以“詩文”作媒介,白居易就將自己的詩作投獻給顧況“問路”。當顧況看到“白居易”這個名字時,就借名調侃了一下白居易,老顧對小白說:“京城的米價很貴的,要想在此生活可不易啊!”

這顯然是拿他“居易”的名字打趣,卻說的也沒毛病。沒點才華,在京城這地方確實不好混。

當顧況捧起白居易的詩讀完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禁讚賞道:“你能寫出如此精美的詩句,呆在長安,是沒啥困難的了。”

顧況是個愛才之人,隨及在朋友圈中大力推薦白居易,不久,白居易在長安就聲名鵲起了。

白居易善寫豔情詩那也是從小就鍛煉出來的。白居易十一歲時,在父親白季庚任官所在地徐州結識了一個小他四歲的小女孩——湘靈。倆人朝夕相伴可謂青梅竹馬,等到情竇初開時倆人也自然而然在一起處了物件。

十九歲時白居易就曾給湘靈寫過一首《鄰女》。

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蓮。

何處閒教鸚鵡語,碧紗窗下繡床前。

這裡的“鄰女”不是今天的鄰家女孩,而是指懷春的少女。(戰國時期宋玉鄰家有美女傾心與他,三年間常爬上牆頭偷窺他,但宋玉從未動心,後便以鄰女形容懷春的少女)

詩裡誇湘靈亭亭玉立、美若天仙,就像嫦娥和聖潔的蓮花。他曾無數次透過窗前碧紗張望繡床前的湘靈,看到她閒教鸚鵡說話的可愛畫面。

這一看就是甜甜的初戀,只是可惜這段多年的戀愛由於白母嫌棄湘靈出身低微兩人並未修成正果,白母不同意兩人婚事並且不讓白居易再見湘靈,白居易也是就此以不結婚和母親慪氣,不知不覺間單身到了37歲。

在《賦得古原草送別》一詩成名之後白居易並沒有因此飛黃騰達,想要升官發財除了走後門就只有科考一條路。

白居易讀書不能說是很認真,只能說是刻苦到變態。從早到晚刻苦攻讀,以至於手肘磨破了,口腔潰瘍了,眼睛近視了,頭髮花白了。這不是我瞎編的,有文為證:

“二十已來,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以至於口舌成瘡,手肘成胝。既壯而膚革不豐盈,未老而齒髮早衰白;瞀瞀然如飛蠅垂珠在眸子中者,動以萬數,蓋以苦學力文之所致,又自悲。”——《與元九書》

頗有“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的風範,但這怨高考競爭壓力大啊。苦盡甘來,29歲時白居易考中進士,一時激動的他寫下“慈恩塔下提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肺腑之言。

中了進士除了衣錦還鄉,白居易更看重的是另一件事。27歲時,為了前程白居易離開徐州去江南叔父處謀發展。在長長的別離路上他一口氣寫下了三首思念湘靈的詩:《寄湘靈》、《寒閨夜》和《長相思》。

所以他一回到徐州,就懇求母親同意他與湘靈結婚,可惜被門第觀念極重的母親當場拒絕了。

吃過曲江宴還有燒尾宴在等著白居易,他的長征之路遠沒有結束,我們經常聽到“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是說明經科考試,主要考察記憶力和背誦的功夫,相對簡單。我們都知道元稹23歲考中進士很牛逼,但很少有人知道人家十五歲就考中了明經,這期間可是差了8年啊,你說白居易能不勤奮嗎?

可在唐代僅僅考中明經或進士還是不能授官,得透過吏部銓試才能正式入仕,就跟現在公務員考試一樣,面試決定成敗。

在白居易的備考之路上不得不提一個人——元稹。兩人都有坎坷的童年,更加懂得對方年少時的艱辛,也切身體會過民間疾苦。

元稹年幼喪父,其母鄭氏年輕守寡,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元稹還要時常忍受兩個異母兄長的歧視,甚至被迫搬出了位於靖安坊的老宅。由於家貧請不起老師授業,元稹的母親親自手執詩書,誨而不倦。鄭氏去世後,白居易受元稹所託為她寫了一篇墓誌銘,並沒有盲目吹噓老夫人的“優美感”,而是像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用真實感人的文字講述她辛苦持家的往事,從中也可見元、白的兄弟情誼。

元稹15歲就考中明經,不僅是因為才氣非凡,也是因年少處境困窘激發了他的上進心。少年的他已經心懷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的抱負,在詩中寫道“憶年十五學構廈,有意蓋覆天下窮”。

兩個志趣相投的人在備考時很快走在了一起,談天說地。不久,一件大事在京城爆發。

貞元二十一年(805年),唐順宗聽從王伾、王叔文等士大夫的建議,推行“永貞革新”,意欲打擊藩鎮和宦官勢力,這一改革僅僅持續了三個多月就以失敗告終。二王、劉禹錫、柳宗元等為代表的永貞黨人被貶出朝,甚至被迫害致死,而唐順宗也被迫禪位於兒子唐憲宗。

作為剛剛踏入仕途的晚輩,元、白都堅定地支援永貞革新,併為二王八司馬鳴不平。元稹還把此前因直言落第之人的策文抄寫後放在身邊,日夜翻讀。白居易打趣說,微之(元稹字),你篋中有不祥之物,元稹不以為然。

永貞事變後,白居易為了跟元稹更好往來決定搬家,此時元稹居住在永崇裡華陽觀隔街相對的朱雀門街東二街靖安裡。

到華陽觀不久後,元稹又將詩人李紳介紹給了白居易,喝酒聊天談詩,美哉!

殿試前白居易和元稹都在備考制試。制舉屬於殿選之試,是皇上下詔或者親自主持的選拔人才的特殊考試,所試內容主要是結合國況世情的“策論”,考核應試者的政見與才能。

該考核的報錄比極低,透過即可授官銜。考核沒有那麼多形式,主要是考時政。所以考子們無不精心揣摩時事,殫精竭慮,搜求犀利言辭,以圖一鳴驚人。

元白二人對制試自然也十分看重,閉戶累月,潛心結撰策論,字斟句酌,每人百有餘篇。

也就是說白居易將前幾年科舉真題從頭到尾地狂刷了好幾遍不說,還將真題中的“策”“論”部分試題從不同角度,不同觀點,寫了一篇又又一篇策論文。

白居易將自己的策文七十五目編為四卷,名曰《策林》。在《策林》中,白居易陳述了自己“酌人言、察人情,而後行為致”的政治主張,於政治、經濟、軍事、外交、刑法、吏治、風俗等各個方面,都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同他一起備考的學子們,發現白居易經常捧著一本學霸筆記,於是借來一閱,竟發現此筆記內容精闢直切要害。後來大家就爭先搶著抄錄,但抄著抄著,大家就發現抄太累了,太浪費時間了!

白居易看到了這其中的商機,正好他也囊中羞澀。於是他將自己的“學霸筆記”找人刻印了,賣給那些需求者。

結果自然是大賣,白居易因此狠狠賺了一筆,結了房租,賣了文房四寶,背上行囊上京趕考去了。

不久後紅榜放出,元稹考得甲等,授官左拾遺,白居易入選乙等,補盩庢(今陝西周至縣)縣尉,這一年白居易35歲。

正如《策林》中所憤慨,兩個年輕人此後直筆書寫天下不平之事,痛斥宦官專權、藩鎮割據,提出懲治貪腐,求賢選能,體恤百姓,政治主張上至整頓朝綱,下至輕徭薄賦。

35歲,白居易第一次出任地方官,在盩庢縣親眼看到農民冒著五月的酷暑辛苦勞作,卻仍要忍飢挨餓,正如李紳寫下《憫農》一樣白居易寫下《觀刈麥》一詩。對造成人民貧困之源的繁重租稅提出指責,“聽其相顧言,聞著為悲傷。家田輸稅重,拾此充飢腸”,又對自己無所作為卻能豐衣足食感到羞愧,“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

在任期間白居易除了走訪民情,呼朋喚友遊山玩水自然也是少不了,一天白居易與好友王質夫、陳鴻相約去仙遊寺遊玩。相傳秦穆公之女弄玉與蕭史的愛情故事就發生在這裡,因為傳說中蕭玉是上界仙人下凡,古稱仙遊於是得名仙遊寺。

談到愛情眾人自然離不開唐明皇與楊貴妃的這段悲情故事。互相感嘆之餘,王質夫就請白居易寫一首長詩,陳鴻寫一篇傳記,二者相輔相成,以傳後世。因為長詩的最後兩句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所以就稱這首詩為《長恨歌》,稱那篇傳記為《長恨傳》。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

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誰曾想這篇敘述唐玄宗與楊貴妃愛情悲劇的《長恨歌》後來火遍大江南北,連唐憲宗看了都說妙。

不久唐憲宗就下令提攜白居易為翰林學士,後又任命為左拾遺。

公元808年,白居易回京官拜左拾遺。這一職務負責“言國家遺事,拾而論之”,也就是平時朝廷有什麼弊政,白居易就要直言上書。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諫官之職,著實適合白居易。在京期間,白居易一直悲憫地審視著那個時代,他深愛著大唐的人民,揭示了民間疾苦的方方面面,訴說了當時百姓內心的悲憤。

白居易說,他執筆寫作,是“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

在拜左拾遺(從八品上)期間,白居易仍充翰林學士。唐代的翰林學士在內廷侍從皇帝,起草詔書,地位十分顯要,就算表現不好,和皇帝混個臉熟總是不錯的,所以這是當時認為很有前途的“美官”。

但翰林學士是一種差遣官,不載於《六典》,沒有固定品級,一般以侍郎、郎中、員外郎等中高階官員來兼任的比較常見。白居易以正九品的縣尉、從八品的左拾遺充任翰林學士,可謂是超資破格的提拔,因為唐憲宗非常欣賞白居易的文才,尤其是喜歡他寫的《秦中吟》等反映民生的諷喻詩,因而對他特別賞識。

剛開始,唐憲宗對白居易是十分信任,甚至有一點寵愛的。白居易曾當面和憲宗爭吵,甚至當眾說:“是陛下錯!”讓旁人都為他捏一把汗。起初唐憲宗也許確實是沒放在心上的,但日子久了,對年輕耿直的白居易也不免厭煩起來。

畢竟唐憲宗當初提攜白居易更多是看重他的詩文的,想要閒暇之餘拉他談談詩和遠方,而不是讓他來挑刺給自己找不悅的,奈何白居易錯意了。

更重要的是,白居易曾支援牛僧孺等新進士反對宦官專權的言論,因而得罪了大宦官吐突承璀和宰相李吉甫,後來又極力反對吐突承璀任討伐叛鎮王承宗的統帥,可以說和吐突承璀已經處於勢不兩立的境地,皇帝要是待見他才怪呢。

元和四年(809年),元稹任監察御史,奉命出使劍南東川,平反了一些冤假錯案,甚至將矛頭指向了當時的劍南節度使嚴礪。嚴礪一家人當年護駕有功,深受皇帝信任。但嚴礪在任時,為人貪殘,士民不堪其苦,他以平叛為由,徵收塗山甫等八十八家資產、奴婢為己用,又借朝廷之名,向農民多徵收兩、三年的苛租。很多被害者控告無路,只有流亡他鄉。

元稹到劍南後,親身訪問受壓迫的百姓,為他們伸冤。這些被嚴礪欺壓多年的受害者一時間紛紛向元稹訴苦,“蠻民詀諵訴,齧指明痛癏。憐蠻不解語,為發昏帥奸”。

之後,元稹上書彈劾當地官員擅自搜刮百姓莊宅、奴婢和錢糧,要求他們將抄沒的歸還本主,被賣掉的亦贖回歸還,嚴令禁止加徵錢、米、草等,並榜示鄉里,讓百姓知曉。

當時藩鎮勢力龐大,朝廷只能短暫地緩和矛盾,於是下詔,除了已於當年去世的嚴礪不再追究,其屬下一幫官吏各罰兩個月俸祿。元稹的大膽舉措讓白居易為之讚歎:“其心如肺石,動必達窮民,東川八十家,冤憤一言伸。”

元、白對宦官、藩鎮深惡痛絕,整天怒懟,而這些權貴、豪強也對他倆心生忌憚,早想找機會整他們。第二年,元稹途徑華陰縣(今陝西華陰市)的敷水驛回京,就被宦官打了一頓。

敷水驛只有一個正廳,元稹先到,就在廳內歇息。正好仇士良為首的一夥宦官也來到驛站,他們見元稹沒有讓出正廳,也沒有出來迎候他們,頓時大怒,一夥人將元稹趕了出來。元稹雙拳難敵四手,要打也打不過,拿起靴子就跑。宦官不依不饒,拿出馬鞭直接朝元稹的臉上狠狠抽打。這就是“敷水驛事件”。

事情發生後,宦官惡人先告狀,儘管眾多大臣都為元稹辯護,奈何當時宦官氣焰囂張,皇帝也不敢得罪,於是顛倒黑白降罪元稹,將他貶到江陵。

白居易得知此事,立即上疏勸諫,為好兄弟求情,說元稹為監察御史時,所彈劾的都是天下藩鎮,這些人皆怨恨元稹,將他貶到地方,不是羊入虎口嗎?唐憲宗早已經對白居易不耐煩哪聽得進他的話,於是維持原詔。

元稹被貶那天,白居易在長安街中相送,兩人在馬上道別,這是他們第一次離別,也是理想道路上的一大挫敗。江陵之貶,使元稹開始對自己所奉行的正義失去信心,此後十餘年幾乎都過著困頓的貶謫生活。他認為,自己此次出京是負氣而行,說:“我雖失鄉去,我無失鄉情。慘舒在方寸,寵辱將何驚。”(《思歸樂》)

元稹栽跟頭了並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歷史必然趨勢,與元稹同樣得罪無數人的白居易自然離倒黴也不遠了。

元和五年(810年)五月,著征討王承宗的戰事陷入僵局,白居易連上三篇《請罷兵狀》,其第三狀中言:“不然,則臣合得罪;不然,則陛下罷兵。”也就是要麼你降罪於我,把我辦了,要麼就罷兵停戰,只有這兩個選擇。這簡直就是要和憲宗攤牌。

正在這個時候,白居易左拾遺的兩年任期屆滿,按慣例本應可以擢授門下省的左補闕(從七品上),甚至超擢尚書員外郎(從六品上),但是,憲宗卻叫大宦官梁守謙親自跑到白居易的家中,詢問白居易的意見。

表面上看,這是對白居易的極大恩寵,“其官可聽自便奏來”,但實際上是在暗示:“你已經不能按正常渠道升遷了,趕快另謀出路吧。”

白居易在憲宗身邊待了這麼久,對憲宗的想法自然心領神會,於是,他要求離開門下省,出任京兆府戶曹參軍(正七品下)。

事業受挫,詩歌卻迎來了高峰。永貞革新發生後,對現實的批判成為元、白早期政治生涯的共同底色,也影響了他們的詩歌創作,於是公元810年有了由白居易、元稹、張籍、李紳等所提倡的“新樂府運動”。

新樂府運動主張恢復古代的采詩制度,發揚《詩經》和漢魏樂府諷喻時事的傳統,使詩歌起到“補察時政”、“洩導人情”的作用,強調以自創的新的樂府題目詠寫時事,故名新樂府。

在白居易看來,文學家應該心憂天下,時刻關心時事,關注社會,文壇不能只有風花雪月,而沒有民生疾苦。在寫給元稹的那篇著名的長文《與元九書》中,白居易對新樂府運動做了總結,喊出了那句震古爍今的口號:“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

後來白居易的詩中確實不斷出現平民生活的影子。

《杜陵叟》一詩中說,“那位家住在長安郊外的老農,年復一年地耕作薄田,那年收成不好,官吏們卻還橫徵暴斂,逼著他交納租稅。農民沒辦法,只好抵押自家的桑樹,出賣自家的土地,來換取些許錢財來交租”,此中滋味,真是“剝我身上帛,奪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

《賣炭翁》一詩中,宦官掌控的“宮市”更是明目張膽地搶劫。幾個宦官將那位燒炭老翁的一車千斤重的木炭公然拉走,還裝模作樣地表示一下,“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那位可憐的賣炭翁,“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如今又該怎樣度過寒冬?

元稹不落下風,在京為官時也寫了不少現實主義的詩篇,憤世嫉俗,哀嘆民生,如《田家詞》、《織婦詞》、《西涼伎》等。元、白相互影響,詩歌創作風格不盡相同。陳寅恪先生認為,“白以簡單曉暢為尚。若微之詩,一題數意,端緒繁雜”。

白居易在京兆府工作還不到一年,元和六年(公元811年)四月,白居易的母親陳氏去世了。按照當時的制度,白居易必須辭去官職,回家守喪,即所謂“丁憂”。丁憂的期限是27個月,服喪滿27個月後,即可起復,重新安排職務。

然而,白居易在下邽老家老老實實地呆了27個月,於813年七月除喪服,卻遲遲沒有等來起復的詔書。

原來,就在白居易丁憂回家的那一年,李吉甫從淮南節鎮回朝,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再次執掌朝政,白居易除服之時,李吉甫正在相位,起復的事肯定是卡在李吉甫這裡了。

814年,此時白居易除服已經半年,卻沒有絲毫得到起復的跡象。到了二月,長安更是傳來一個壞訊息,和白居易關係甚密的前輩同僚、宰相李絳被免職,而白居易的死敵、大太監吐突承璀則從淮南監軍任上返回朝廷,任神策軍左軍中尉,再次登上了權力高位。

此時,白居易再也坐不住了,他給禮部侍郎崔群、中書舍人錢徽寫信,請求他們幫忙。兩人是白居易在翰林院時的同僚,交情不錯,但他們不掌握人事權,更動不了李吉甫,心有餘而力不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這年十月轉機出現了,李吉甫病死了。12月,韋貫之以尚書右丞為同平章事。韋貫之也曾與杜佑不和,又在元和三年的對策案中支援牛僧孺,與李吉甫不協,他和白居易倒是有不少共同之處,再加上崔群和錢徽從中斡旋,白居易起復的事情終於落實下來了。

同月白居易終於等到了遲來的詔書,授太子左贊善大夫(正五品上)。不知不覺中,白居易離開長安已經將近四年。

回首昔昔,十餘年間,白居易幾乎把滿朝的權貴都得罪了一遍。他在信中曾告訴元稹,他辛辣的諷刺讓權貴們恨得咬牙切齒:“聞《秦中吟》,則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矣。聞《樂遊原》寄足下詩,則執政柄者扼腕矣。聞《宿紫閣村》詩,則握權要者切齒矣。”

再次回到長安沒有回朝的驚喜,只有驚嚇在等著他,也許這些年和藩鎮、宦官結下的矛盾終於不再累積,而是迎來爆發。

815年,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在大唐傳開。宰相武元衡竟然在上朝途中遇刺身亡,兇手竟然能在宮中公然行兇隨後全身而退,這真是天大的恥辱。

宰相武元衡被刺後,白居易不顧自己東宮官的身份,第一個站出來上書言事,亟請捕賊雪恥。

後來,他解釋自己為什麼要越權站出來?他說,國辱臣死,這樣前所未有的事,就算職位再卑微,也不當默不作聲,而應倍感痛憤。

其實,早在六年前,白居易就對包藏禍心的李師道有過看不過眼的事。當時,李師道奏請用私人錢財收贖太宗朝名臣魏徵的舊宅,以此為自己樹立形象,撈取政治資本。對此,唐憲宗宣稱“甚合朕心”,並讓時為翰林學士的白居易撰寫《與師道詔》。

白居易借寫詔書的機會,表達了他的意見。他說,魏徵是先朝忠臣,其宅第是唐太宗特賜,李師道是什麼人,竟有資格收贖魏徵舊宅?他建議,收贖魏徵舊宅這件事,不能讓李師道參與,而要中央以官錢收贖,歸還魏徵後人,以表彰忠臣。

史書記載,白居易的意見最終被採納。這才避免了世代叛逆的李師道,出錢為忠臣魏徵的後裔濟窮這麼諷刺的事情發生。

然而,這次面對李師道指使的刺殺宰相案,朝臣們的所作所為卻遠遠出乎白居易的意料:他們對刺殺案沉默不語,但對白居易的仗義執言卻一點兒也不沉默。

他們安在白居易身上的第一個罪名是,宮官不當先諫官言事。就是說,諫官沒講話,他卻先講,不應該。

這基本是一條莫須有的罪名。白居易後來申辯說,“朝廷有非常之事,即日獨進封章,謂之忠,謂之憤,亦無愧矣!謂之妄,謂之狂,又敢逃乎?”

意思是,我自認所作所為出於忠憤,你們說我狂妄,那也無所謂,但要以此給我加罪名,確實就過火了。

然後,平素憎惡白居易的人,又拿他四年前去世的母親做文章,給了他另一條罪名:傷名教。

這些權貴誣陷他“其母因看花墮井而死,而白居易作《賞花》及《新井》詩,甚傷名教”。

名教,即是以忠孝為核心的封建禮教。這種惡毒的毀謗,目的是構陷白居易犯了有悖人倫的“不孝”大罪。

白居易的母親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確實是墮井而死。不過,白居易對母親十分孝順。他當年高中進士後,未參加完長安城的一系列慶祝儀式,就趕著回家,為了將好訊息第一時間告訴母親。

權貴的中傷,使得白居易有口難辯,悲憤莫名。

最終,白居易遭到貶官。先是叫他去做長江以南邊遠地區的刺史,接著,一個叫王涯的中書舍人落井下石,說白居易的罪太大,不配做一州之長,於是追回前詔,改作“江州司馬”。

白居易的至交元稹聽聞友人遭貶江州心痛不已,身在病中的他提筆寫下一首廣為流傳的悽愴詩篇: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元稹《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王涯本來是白居易以前在翰林院的同事,在元和三年(808年)的對策案中,白居易作為復策官極力維護原來的結果,其實也是在幫助王涯。如今王涯竟然恩將仇報、落井下石,可謂卑劣,這對白居易的精神打擊是十分巨大的,也讓白居易深刻領略了世道人心的險惡。王涯之所以做出這麼陰險的事情,顯然是在討好吐突承璀和當朝宰相,果然,一年之後,王涯就取代了韋貫之,任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登上了宰相之位。

這次遭貶謫的經歷,幾乎完全改變了白居易的人生走向。

在謫遷中,他常常以“忠而被謗”的屈原、“明時見棄”的賈誼自況,可見其承受的冤抑與憂憤是何等深重。

或許當年他以筆怒斥一眾權貴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一天,如今早已不再是清臣當道的大唐盛世,或許是他天真了,又或許是他也想“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正如元稹被貶江陵時寫下五首《放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這次白居易也寫下五首《放言》相呼應。

放言五首·其三

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這便是其中一首特別有意思的詩,它以極通俗的語言說出了一個道理:對人和事物要得到全面的認識,都要經過時間的考驗,從整個歷史去衡量、去判斷,而不能只根據一時一事的現象下結論,否則就會把周公噹噹成篡權者,把王莽當成謙恭的君子了。白居易表示像他自己以及友人元稹這樣受誣陷的人,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因而應當多加保重,等待“試玉”、“辨材”期滿,自然會真相大白,被世人所諒解。

白居易在遭遇了此次貶謫江州的打擊之後,他開始頻繁地流連於風花雪月之地,與青樓女子進行交往是白居易在江州的常態。而在這個時候白居易的豔情詩也開始發生了改變,不單單是在描述歡愉之景,更將自己的生平境遇所融入其中。

被貶江州的次年秋天,白居易到湓浦口送客,聽到鄰舟有一女子在夜晚彈奏琵琶,細審那聲音,鏗鏗鏘鏘頗有點京城的風味。於是詢問她的來歷,才知原來是長安的樂伎。琵琶女曾經跟穆、曹這兩位琵琶名家學習技藝,後來年長色衰,嫁給一位商人為妻。

白居易聽聞後吩咐擺酒,又請她盡情地彈幾支曲子。她演奏完畢,神態憂傷,敘說自己年輕時歡樂的往事,但如今漂泊淪落,憔悴不堪,在江湖之間飄零流浪。白居易回想自己出任地方官已將近兩年,一時頗有觸動,這一晚竟然有被貶逐的感受。於是決定撰寫一首七言歌行,吟唱一番贈送給她,這才有了《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

楓葉荻花秋瑟瑟

……

莫辭更坐彈一曲

為君翻作《琵琶行》

……

悽悽不似向前聲

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

江州司馬青衫溼

或許正如詩中“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所言,琵琶行寫的既是琵琶女又他是自己。

在這段時間裡,可能與風塵之平凡人接觸太多,所以他的詩風開始更加地關注紀實與敘事。他曾說他要讓自己寫的詩連老婦讀了都能懂,這是要在接地氣這條路上一直走到黑啊。

於是就連島國日本的天皇都愛上了白居易的詩,還專門為他的詩編了詩集,開了講座。而白居易也一躍成為了日本最受歡迎的詩人,連詩仙李白詩聖杜甫都沒這地位。

在寫詩中不斷昇華自己,白居易也漸漸走出了當初鬱抑沉志的狀態,在廬山遊大林寺時已能寫出清新脫俗的《大林寺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元和十二年(817年),朝廷政局逐漸出現了有利於白居易的變化,首先是白居易在翰林院的舊同事崔群出任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當上了宰相,而恩將仇報白居易的王涯則被罷免了相位。

其次,元和十二年十月,唐鄧隨節度使李愬攻克蔡州,吳元濟被擒,反叛朝廷六十餘年的淮西被平定了,憲宗非常高興,於次年即元和十三年正月宣佈大赦天下,像白居易這樣犯輕微過失的官員,自然也在大赦之列。

白居易藉此機會寫信給崔群,請求他幫忙調離這偏遠地方。當時的江西觀察使裴堪、江州刺史崔能也為白居易說了不少好話。

於是,在元和十三年(818年)冬天,量移(這是唐朝對貶謫官員逐漸減輕乃至取消處罰的一項制度,一般是透過調動提升職位,或從偏遠地區調到離長安較近的地方任職)的詔書終於達到江州,任命白居易為忠州刺史。

忠州是雖然也是偏僻之地,但畢竟官銜上去了,白居易還挺高興的。他隨後在洪州(今南昌)向觀察使裴堪辭別表示感謝,便乘船溯江而上,匆匆趕往忠州上任去了。

元和十四年(819年)三月,白居易經歷了過三峽時的數次艱險,終於到達忠州。他在忠州的生活很鬱悶,因為他聽不懂四川話。

他在《徵秋賦畢,題郡南城樓》一詩中抱怨:“安可施政教?尚不通語言。”

方言隔閡讓他很難開展工作。忠州的經濟條件也非常有限。白居易在《即事寄微之》中向好友元稹訴苦:“衣縫紕縲黃絲絹,飯下腥鹹白小魚。”

一州之長的衣食尚且如此,當地民生之艱,可想而知。正在白居易思忖著如何帶領忠州人民脫貧致富的辦法的時候,又一件震動全國的大事發生了。

元和十五年(820年)正月,唐憲宗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暴斃身亡!朝廷公佈的死因是服食丹藥中毒,因此處死了配製丹藥的道士。但坊間紛紛傳言是太監王守澄、梁守謙、陳宏志等人謀殺皇上。甚至有人猜測皇太子也參與其中,因為另一大太監吐突承璀一直在密謀廢太子,立灃王李惲,結果吐突承璀和灃王都在憲宗晏駕之夕被梁守謙率兵殺死,於是皇太子順利即位,是為唐穆宗。

年輕的穆宗十分愛好詩文,推崇文采斐然計程車人。白居易詩名蓋世早被穆宗仰慕已久,他一即位就著手將憲宗所貶逐的一批文士們紛紛召回朝廷,其中自然少不了白居易。

穆宗所任用的宰相也與白居易頗為相投。除了憲宗時已在位的裴度、令狐楚、崔群均與白居易關係相善之外,新上任的蕭俛、段文昌均是以文學見稱的名士,與白居易有著天然的親近。一切似乎都朝著好的方向而去,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

元和十五年四月,白居易接到詔書改授刑部司門員外郎。次月,在外漂泊五年白居易再度回到長安。白居易當時文名蓋世,又是前朝舊臣,因此深得穆宗敬重。

白居易在司門員外郎的位置上才坐了大半年,元和十五年十二月,白居易又接到詔書,穆宗任命他為禮部主客郎中(從五品上)、知制誥。知制誥是中書省負責稽核、起草制書的官員,隨侍皇帝,執掌機要,地位十分顯赫,其職能近似於翰林學士,但相對而言其獨立性更強地位也更高。

白居易再次進入了中央權力核心,有了發揮才華的大舞臺。更讓他高興的是,自從被貶江州以來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弟弟白行簡也被任命為左拾遺,兄弟兩人都能在皇帝身邊工作,以時人眼光來看,是一件非常榮耀的美事。

只是這一年也是白居易留下汙名的一年,這一切要從一個叫做關盼盼的女人說起。

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白居易還在校書郎任上時途徑徐州,詩迷張愔特地設宴款待,並讓愛妾關盼盼侍奉酒席。

當時的白居易,已經是唐朝最聲名顯赫的大詩人,天下遍佈他的粉絲,關盼盼就是其中之一,與偶像近距離接觸她自然欣喜萬分。

席間,關盼盼侍酒完畢,先是獻唱了一曲白居易的代表作《長恨歌》,然後又跳了一支最拿手的“霓裳羽衣舞”,給白居易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白居易當場寫詩相贈,其中有言:“醉嬌勝不得,風嫋牡丹花”,誇關盼盼的美貌風情,堪比花中之王的牡丹。

兩年後,張愔不幸早逝,一眾妻妾跑沒影了,只有關盼盼痴心不改,移居到徐州城郊雲龍山麓的燕子樓,從此閉門謝客,吃齋唸佛,立志終身不改嫁,為亡夫守節到死。

此時的關盼盼,年僅20歲,正值青春年華,兼有傾城絕色,又曾是紅極一時的頭牌名妓,此番守寡,自然有很多青樓妓館邀她重歸風塵,也有很多曾經的“恩客”願意一擲千金納她為妾,但統統被關盼盼斷然拒絕。

關盼盼在燕子樓一住就是15年,始終心如磐石,冰清玉潔。

元和十四年(公元820年),張愔的部下張仲素升任為司勳員外郎,到達長安後他特地去拜訪了白居易,並向白居易講述了關盼盼為夫守節的感人事蹟。白居易聽後頗有感觸,當即提筆寫下一首《感故張僕射諸妓》:

黃金不惜買蛾眉,揀得如花三四枝。

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

詩題中的“張僕射”即張愔,“諸妓”又寫作“諸奴”,即張愔的愛妾,尤指關盼盼。

全詩大意是:當初張愔不惜重金買下關盼盼, 贏得如花美妾,培養她歌舞技能,怎奈人心涼薄,一旦身死,佳人卻不願相隨。

言外之意就是:張愔有恩於關盼盼,關盼盼卻不懂感恩,所謂的守節終身也不過是沽名釣譽,如果真的是貞潔烈女,為什麼不隨夫殉葬呢?

白居易的這首《感故張僕射諸妓》,滿滿的都是對關盼盼忘恩負義的諷刺,所以不久之後,當關盼盼親眼看到了這首詩,不堪其辱的她,竟然絕食明志,10日後活活餓死,芳魂追隨亡夫張愔而去。

白居易因寫詩逼死關盼盼備受詬病,畢竟,即使是在封建王朝時期,女子能為亡夫守節也已經實屬不易,非要求人家為夫殉情以表真心,實在過於不通人情。

據說,白居易得知關盼盼死訊後,也十分愧疚傷心,逼死佳人並非出自本意,沒想到關盼盼竟如此剛烈……他先是託人把關盼盼葬在張愔墓旁,聊以自慰,後又納了一個長相酷似關盼盼的舞姬為妾,並改其名為盼兒,聊以寄情。

雖然不知道白居易為何對一個女人如此苛刻,可能只是因為她的身份吧。就像當年薛濤苦等元稹無果,眾人皆嘆元稹喜新厭舊時,唯有白居易賦詩一首《與薛濤》,嘲諷她說薛濤你就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其詩曰:

峨眉山勢接雲霓, 欲逐劉郎此路迷。

若似剡中容易到, 春風猶隔武陵溪。

此次事件並沒有影響白居易的官途,新年一到穆宗宣佈改元長慶,再次大赦天下,文武百官皆有封賞。在這次賞賜的狂歡中,白居易被授予朝散大夫、上柱國。朝散大夫是五品散官,白居易終於可以穿上他念念不忘的“緋衫”了。

白居易的妻子楊氏也得以夫榮妻貴,被授予弘農郡君的封號。白居易可謂升官又發財,甚至兌現了名字裡的理想在長安買房了。

白居易這次回朝任職,可謂順風順水走上人生巔峰。可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除了上次貶逐使他厭倦了官場的爭鬥外,更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他和好朋友元稹的關係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早在白居易被貶江州之前,元稹就因為得罪宦官而被貶到江陵、通州等地,在唐穆宗即位後,才和白居易一起回到長安,任祠部郎中、知制誥。此時白居易也在中書省知制誥,而祠部郎中和白居易的主客郎中同屬禮部。兩人的本官和差遣官都在同一部門,老友重逢又在一起共事,本來是極美好的事,可這時朝中的一些非議讓他聽了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之前元稹和白居易是十分痛恨擾亂朝政的宦官的,還因此數次遭到貶謫。元稹甚至被宦官毆打致傷後反被倒打一耙最後給貶到江陵去(今湖北荊州)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江陵當時為荊南節度使駐地,而荊南節度的監軍是宦官崔潭峻。元稹長期與宦官為敵,本以為到了江陵會受到監軍的各種刁難甚至侮辱,但是崔潭峻卻沒有這麼做。

崔潭峻非但沒有責難元稹,反而對他多有關照。後來元稹才知道這個崔潭峻原來十分喜愛詩文,而且他和其他宦官不一樣,是個好人。

這才放下警惕,後來相處久了便放下了心中隔閡和崔潭峻混到了一起。要說元稹也是走運,在穆宗即位後,崔潭峻回到內廷竟然升任為宦官集團的第三號人物——左樞密使,元稹也因而調動到尚書省任膳部員外郎。

崔潭峻富貴了沒忘記元稹,將他的作品《連昌宮詞》拿給穆宗看,穆宗看了十分喜愛命崔潭峻將元稹召進宮來。一番交談後,穆宗當天即提拔元稹為祠部郎中、知制誥,不久又任翰林院承旨學士(即首席學士、翰林院的長官),進入朝廷權力中樞。

元稹其實是一個看重仕途或者說有野心的人,在穆宗的寵愛和崔潭峻等大宦官的暗中支援下,元稹的政治野心越來越大,他的目標是當上宰相。

而當時的宰相是裴度,裴度年紀長於白居易和元稹,是二人的前輩,曾對二人頗多關照。但此時元稹為了當上宰相,已經不擇手段,決意要把裴度趕下臺。

對於白居易來說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但現實是在後來的政治鬥爭中穆宗最終罷免了裴度節度使、都統等職務,派往洛陽充任東都留守。

裴度失勢之後,元稹在宦官們的直接支援下自然而然地當上了宰相,朝廷中說元稹和宦官蛇鼠一窩的謠言就此坐實。

元稹的上位得益於叛亂的藩鎮,當時裴度主戰而元稹更傾向於懷柔戰策,想要安撫叛軍自然就要打壓主戰的人,裴度明顯就是犧牲的那顆棋子。

然而被赦免反叛又被封官的成德軍大將王庭湊卻不是個好打發的人,仍然圍困著深州,深州刺史牛元翼危在旦夕不斷向朝廷告急求援。

元稹怕朝廷回心轉意召回裴度,但王湊庭又必須殺。為了在皇帝重用裴度之前解決這問題他暗中策劃了一條“妙計”,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王湊庭。

他透過一個叫作於方的人結識了兩個江湖俠士於友明、王昭,據稱二人長期雲遊燕趙一帶,武藝高強,熟悉成德軍內部情況,他們可以潛入深州,救出牛元翼,甚至刺殺王庭湊,促成罷兵。

為了方便二位俠士行動,元稹未經其他宰相商議同意,擅自書寫了蓋有吏部、兵部大印的空白告身(任命官員的檔案)二十份,交給二俠,授權其酌情給賜。可是元稹這事情辦得實在太不周密,居然很快就被人知道了,更可怕的是,元稹的做法還被人告發是準備謀殺裴度。穆宗和其他幾位宰相都非常震驚,命三法司及神策軍、京兆府聯合調查此案,經過一陣折騰(元稹曾一度被軟禁在家),最終證明所告不實。 但元稹偽造朝廷告身這是不爭的事實,抓著這個罪行那些看不順他的人自然要踩他一腳,好在穆宗憐惜元稹,只是免去了他的宰相職位,改任同州刺史。

元稹沒想到他能一步登天當上宰相,更沒想到這個宰相只當了六個多月便喪失體驗卡,真是人生起起落落。

也許是這一次的教訓打醒了元稹,讓他明白不屬於他的東西終究不屬於他,而珍惜眼前擁有的東西才更重要。

其實在元稹謀劃著罷免裴度兵權的時候,白居易便向穆宗上了一道《諫請不用奸臣表》,直接指斥元稹是“奸臣”,表中甚至說:“臣素與元稹志交,本不欲發明。伏以大臣沉屈,不利於國,方斷往日之交,以存國章之政。”兩人已差不多到了要斷交的地步。

跌落高位的元稹立馬想起來挽回白居易,他反覆寫信、寫詩寄給白居易,謀求白居易的諒解。他在詩中發誓表明心跡:“唯應鮑叔猶憐我,自保曾參不殺人”,向白居易保證自己雖然行事不夠光明磊落,但也沒有做過對不起道義良心的事。又稱自己“癭骨欲銷猶被刻,瘡痕未沒又遭彈”,處境悲涼,直接用上了苦肉計。

一起同過窗、玩過命、嫖過娼的基情終究是沒有那麼脆弱的,否則就不會有後來二人在錢塘江畔對詩唱和的雅事了。

這以後白居易似乎厭倦了這個爾虞我詐的朝堂,他不久便向當時的首席宰相李逢吉請求出任外州刺史。

李逢吉是早期牛黨的支持者,對白居易自然是十分關照的,他爽快地答應了白居易的要求,並且給白居易安排了一個極好的任地——杭州。相比窮苦的忠州,杭州是當時雄甲天下的大州,白居易估計心裡美得不行。

這不,剛到杭州上任時,在浙江紹興任職的元稹便專程來找白居易喝酒聊天。元稹早聽聞當地官妓商玲瓏才貌兩全,便一同喊來給白居易助興。

等到元稹見到商玲瓏,先是打扮的帥帥的又是賦詩一番妄想一博美人笑,奈何見多了男人的商玲瓏壓根不吃這一套,他就喜歡白居易這種“俗”的風格。

元稹自然不服,那就打一架吧——比詩,其實這是煙花之地非常流行的玩法。

詩會召開當晚西湖之畔人山人海,大家看元稹與白居易你一句我一句地鬥了起來。這首《宮詞》便是白居易當時所作:

“庭梧秋薄夜生寒,誰把箜篌別調彈。睡覺滿身花影亂,池塘風定月團團。”

實際上,自打鬥詩大會開始勝負便已分出。商玲瓏坐在一邊只管記錄下白居易的詩句,又將其中的佳句編成新曲,並用箜篌自彈自唱。後來白居易將商玲瓏當晚的曲牌定名為“玲瓏四犯”,一時之間,此曲牌在江南盛行。

那個晚上元稹完敗,但回去後他是睡也睡不著完全想不通自己輸在哪裡,從前只有我元稹甩別人的份,現在這樣一個風塵女子竟然看不上我,這倒激起了他的慾望。

於是有一天,元稹瞞著白居易偷偷來到杭州,不惜重金引誘,又把玲瓏帶回到自己的地盤紹興玩了足足一個月才送回去,誓要讓這個女人見識一番他的風采。

搶兄弟妞這事兒要是擱別人身上非翻臉不可,但白居易並不怪元稹,畢竟女人如衣裳,但商玲瓏肯定在白居易心裡默默扣了50分。

尤其是想到和朋友吹牛說這次宴席我會帶上江南名妓商玲瓏助興,但叫人去催時卻發現人根本不在廂房,害的被人嘲笑的事就越想越氣。

所以兩年後白居易調離杭州,不但沒有帶上玲瓏一起走,反而過河拆橋,不念舊情,惡意吊銷了商玲瓏的官妓資格證和營業執照。

商玲瓏不想連賣藝不賣身都保證不了,只得到紹興投靠元稹。奈何此時元稹已另有新歡,像當年對薛濤一樣對玲瓏不予理睬。商玲瓏生活難以為繼,只得重操舊業做野妓,不久染病在身,奄奄一息。據說後來被一個姓謝的商人發現,於心不忍,出錢治好了她的病,並帶她回到杭州。

白居易與過百的妓女有過交集,在杭州自然也收了不少,最受他寵愛的便是樊素和小蠻。

史料記載:“白尚書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蠻善舞。”

白居易有詩云:

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黛青描畫眉,凝脂若雪膚。

今天我們誇姑娘長得好看,常說櫻桃小口小蠻腰,有個成語叫:素口蠻腰,就來源於此。

這兩位在杭州青樓從十五六歲便被白居易包養,一直到白居易晚年大病後自覺將死才將二人遣散。

臨別時還特意贈詩相送,可謂用情不淺。

兩枝楊柳小樓中,嫋娜多年伴醉翁。

明日放歸歸去後,世間應不要春風。

五年三月今朝盡,客散筵空掩獨扉。

病與樂天相共住,春同樊素一時歸。

除了抱得美人歸,遊山玩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不然豈不辜負了“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美景。

一個早春,白居易來到錢塘走到孤山寺北,賈公亭西,站在拱橋上遠眺西湖發現雲層低垂水天相接。又見幾只早鶯,正在爭先飛去向陽的樹木,幾隻燕子,正在為築新巢而銜來春泥。

繼續往前走,可見西湖堤岸上的百花正在爭相綻放,令人目不暇接。而淺淺的青草則剛剛能夠沒過馬蹄,真適合騎馬踏青。

不過要說自己最喜歡的地方當屬西湖東面楊柳依依的白沙堤,畢竟那是他造福百姓的傑作啊。

這說的便是那首《錢塘湖春行》的內容。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雖說白居易在杭州過得很風流,但也並不是不務正業。在杭州任職期間,他見杭州一帶的農田經常受到旱災威脅,官吏們卻不肯利用西湖水灌田,就排除重重阻力和非議,發動民工加高湖堤,修築堤壩水閘,增加了湖水容量,解決了錢塘(今杭州)、鹽官(今海寧)之間數十萬畝農田的灌溉問題。

白居易還規定,西湖的大小水閘、斗門在不灌溉農田時,要及時封閉;發現有漏水之處,要及時修補。白居易還組織群眾重新浚治了唐朝大曆年間杭州刺史李泌在錢塘門、湧金門一帶開鑿的六口井,改善了居民的用水條件。

快活的日子總是轉瞬即逝,在杭州呆了不到2年白居易任期結束。時任宰相牛僧孺是白居易的得意門生,他有意提攜白居易入京中擔任要職,但白居易抱歉的說他老了折騰不起了,只想安度餘生。

老牛也很講義氣,給他謀了一份遠離紛爭、輕鬆又錢多的職位——太子左庶子,正四品分司東都。

一年後皇帝又因為亂吃藥去世了,穆宗駕崩敬宗即位,白居易又被任命為蘇州刺史。

825年,被任命為蘇州刺史,5月到任。在蘇州刺史任內,白居易為了便利蘇州水陸交通,開鑿了一條長七里西起虎丘東至閶門的山塘河,山塘河河北修建道路,叫“七里山塘”,簡稱“山塘街”。

在這裡他曾寫過一首很有名的閨怨詩——《長相思·汴水流》。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

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月明人倚樓。

此詩是以一位思夫女子的口吻來寫的,說女人獨倚高樓,望著汴泗南去的流水,想念遠在江南的愛人,一時滿心惆悵只有待愛人歸來與她依偎賞月才肯斷絕思念與怨恨之情。

很多人說這是白居易為思念侍妾樊素所寫,雖然不大現實但說這其中飽含白居易的思念之情那一點都不假,至於到底是誰只有他自己知道。

前文提過白居易的初戀物件湘靈,那後來他們的結局又是如何呢?

在母親拒絕了白居易與湘靈的婚事後他不得不外出為官去。此後,白居易在長安作了校書郎,需遷家長安,他再次苦求母親允許他和湘靈結婚,但母親不但再次拒絕了他的要求,而且在離別時都不允許他們見一面。

貞元二十年(804)春,白居易按照母親吩咐,回符離搬家,全家遷往外地。此時,白居易三十三歲,湘靈已二十九歲。離別時刻,湘靈連夜為白居易趕製了一雙“錦表繡為裡”的繡花鞋,千針萬線寄託著絲絲柔情蜜意,述說著陣陣相思哀愁。

白居易含淚為湘靈寫下了《生離別》:“生離別,生離別,憂從中來無斷絕。憂極心勞血氣衰,年未三十生白髮!”

可憐白居易由於常年的辛苦憂慮,心力憔悴,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是滿頭白髮。

與湘靈離別後,白居易遲遲不談婚戀,他似乎在以此作為對母親的錯誤決定的抗議、懲罰。男子大齡未婚,在那個時代是非常罕見的,可見白居易痴情初戀有多深。

元和三年(808),三十七歲的白居易在母親以死相逼之下,被迫與同事楊虞卿的堂妹結了婚。然而他的心中始終為湘靈留有一席之地。在他此後的詩作中,依然時時閃現著湘靈的影子。

元和八年(813)二月白居易回到符離,準備遷出外祖母和小弟的靈柩。在這裡,他最後一次見到了心上人湘靈。此時,白居易四十二歲,湘靈已經三十八歲,她依然堅守承諾,獨身未嫁,苦苦盼望等候著情郎歸來。白居易滿懷愧疚,寫下一首《逢舊》詩贈湘靈:“我梳白髮添新恨,君掃青蛾減舊容。應被別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

多年以後白居易卸任杭州刺史,在沿汴河乘船返回京城長安的途中,他特意在宿州埇橋碼頭下船,繞道去符離,希望探望湘靈。此時,湘靈早已離開符離,不知去向,於是作下《花非花》以表思念之情。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在蘇州僅僅待了一年以後,白居易便感覺身體大不如前,一次藉著腿傷的機會他立即上書朝廷請了一個很長的病假。

827年白居易到長安任秘書監,配紫金魚袋,換穿紫色朝服(三品以上官員所用的服色),成為三品大員。

828年,轉任刑部侍郎,封晉陽縣男。829年春,因病改授與太子賓客分司,回到洛陽。

830年12月,58歲的白居易再任河南尹,地位僅次於宰相。但白居易卻曾感嘆,一同做翰林學士的六個人,五個人都做了宰相,只有白居易一人沒有做到宰相。

831年七月,一生摯友元稹去世,他為其寫墓誌銘。元家給了白居易潤筆(稿費)六十七萬錢,白居易全部施予洛陽香山寺。

833年,因病免河南尹,再任太子賓客分司。之後白居易便再沒有離開洛陽,開始了隱居生活,一直定居在洛陽香山,號稱“香山居士”,時常與八個和他一樣的退休老幹部聚在一起寫詩怡情,自稱“九老會”。此時的他與自己樂天的字號倒是完全對上了,“樂天”出自《周易》中“樂天知名故不憂”,是樂觀對待天命安排的意思。

最能反映白樂天晚年生活怡然的詩作莫過於這首《問劉十九》。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全詩簡單平凡卻傳遞出無比溫馨的生活氣息,在冬夜裡煮著火鍋,添點小酒,呼朋引伴,豈不樂哉!

838年,白居易和老友之一的劉禹錫在洛陽閒聊時,不禁想起年輕時的日子,尤其是在蘇杭那段回憶,便以“憶江南”為調作詩。

於是白居易一連寫下三首憶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

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

劉禹錫聽了,字字句句都是回憶,眼角里已經含有淚水。於是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即和了兩首:

春去也,多謝洛城人。

弱柳從風疑舉袂,叢蘭裛露似沾巾,獨坐亦含嚬。

春去也,共惜豔陽年。

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辭竹葉醉尊前,惟待見青天。

一個懷念江南好時光,一個是感嘆韶光易逝。

842年,劉禹錫在洛陽離世,白居易痛哭寫下《哭劉尚書夢得二首》。

四海齊名白與劉,百年交分兩綢繆。

同貧同病退閒日,一死一生臨老頭。

杯酒英雄君與操,文章微婉我知丘。

賢豪雖歿精靈在,應共微之地下游。

今日哭君吾道孤,寢門淚滿白髭鬚。

不知箭折弓何用?兼恐唇亡齒亦枯!

窅窅窮泉埋寶玉,駸駸落景掛桑榆。

夜臺幕齒期非遠,但問前頭相見無。

此後白居易篤信佛教,四年後曾經志在報國卻屢遭挫折,但卻能寫出無數婦孺皆能誦讀詩篇的白樂天,於846年9月便在洛陽追隨好友元稹、劉禹錫而去,與世長辭。

唐宣宗得知白居易去世後,寫詩悼念他說:

綴玉聯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

浮雲不繫名居易,造化無為字樂天

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

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愴然

這首詩算是高度讚揚了白居易的一生,就此於李白、杜甫之後,唐代又一偉大的詩人長存在了歷史的洪流中。

標簽: 白居易  元稹  湘靈  宦官  關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