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穿越人士遇見本土妖精會發生什麼?
(已更至結局,隔壁有he結局2)
1。
我是一朵漂亮的荷花。
從小小種子破土到現在,我用了三百年,終是見到了朗日乾坤。
是的,我不是一朵普通的花,我是吸取天地精華的精,也是世人所說的妖。
幻化成人的那天,我迫不及待上了岸,赤腳走在泥土地上,頂著驕陽,看著腳下的水印一個個消失。
我在此刻聽見了喝馬聲。
“籲——”
我面前多了一道勒馬的影子。
我抬頭看過去,望見了一個牽著韁繩,扎著高馬尾的少年郎。
他驚詫的看了我一眼,翻身下馬時候拂動了藍色衣衫。
他靠近我兩步,我只覺得那衣衫顏色和他模樣都很好看。
“姑娘,你沒事吧?”他止於我面前,詢問我。
那聲音很好聽,就像我住過的山泉。
我搖搖頭,想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是了,我如今,還未徹底學會人的語言。
“那就好。以後走路要小心點,可要走人行道……哎呀,又忘了,這古代,哪有人行道。”
他自顧自的連著說了幾句之後,對我擺擺手,牽著馬從我身旁繞了過去。
我回身看他,背影挺拔,長髮如墨,烈光照身,格外朝氣。
他真好看。
沒一會兒,他又轉了個身,朝我跑過來。
“這個給你。”
他遞給了我一個絲綢做的布袋子,上面繡著兩朵精緻的荷花。
呀,這荷花和我一樣好看。
我伸手接過來仔細觀看,卻覺得這袋子有些重,開啟來看,裡面是一粒粒小小的金豆子。
我不明所以的看著面前人。
他也看著我,好一會兒後,我見他微紅著臉撓撓頭,說:“姑娘你沒穿鞋,這些金子你拿著,買點吃的,買身衣裳吧。”
哦,原是以為我沒錢。
我如今也確實沒錢。
在山間修煉的我一心向往著變成人形,所有的精怪都笑話我,不如學些實用的,但我不聽,我就想變成人。
所以別的我一樣未曾學過。
除了一副蓮藕身,我與普通人別無二致。
少年郎將東西給我之後,翻身上馬,繼續往前走了。
我望著漸漸遠去的他,忍不住跟了上去。
我踩著泥漿與積水,一路跟著他來到了繁華的街道上。
我看見他不再騎馬了,只是牽著馬慢慢的走在街中。
街上有我從未見過的東西,與印象裡外出的精怪說的不太相似。
人好像並沒有她說過的那般好看。
與我憧憬的世界有些許差別。
但我還是很喜歡。
我在街中起舞,不少人駐足,卻碰見了一個人強拽著我的手。
他長得不是很文雅,我想要甩開他的手,但力氣不如他。
他的聲音亦是難聽:“小姑娘,怎麼看起來髒兮兮的?要不隨爺回家。爺給你洗乾淨。”
正在我想著是否要斷手而逃時,我又聽見了少年郎的聲音。
“放手,天子腳下,你想做什麼?”
我偏頭,看見了他朝這邊走來,手裡是一條黑色的鞭子。
只見那鞭子輕輕一揮,直直打在了抓著我的那隻手上。
那隻手很快放開了。
“少,少將軍,這是您的人?”
我小心的躲開了些,不想碰到那鞭子。
若是被抽到了,我的手指都得斷掉。
少年郎走過來,將我護在身後:“趕緊滾,無論是誰的人,都不是你耍流氓的理由。”
那人走後,周圍的人也散了開。
我好奇的盯著面前的少年。
他看著我,問:“姑娘,又是你啊。我給你的金子呢?怎麼不去買點衣裳?”
我搖搖頭,將他給的東西拿了出來,一路上我都藏著這個袋子,一點也沒弄髒。
他無奈的看了我一眼,說:“我是給你用的,啊……算了,我帶你去買身衣裳吧。”
他帶我來到了一家店鋪,我被人收拾得乾乾淨淨,我本來想要反抗一下的,但遇見水我就走不動了。
我畢竟是荷花啊。
洗乾淨後,我被裹上了兩層布,這便是衣裳了。
腳上也被套上了鞋子,但我還是覺得光腳好些。
出去後,他同我道別,便要轉身離去。
我也不知去往何處,只好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他看起來像個好人。
一路跟到了一處大宅子,我看著上面寫了我不認識的字。
我也想進去,但被門前的兩個人攔住了。
“站住!將軍府也想硬闖?”
“我說你這小小女子,是不識字嗎?這可是林府!將軍府!”
我看著他們,不由得抿嘴,將軍府?很威風嗎?我確實不識字。
“行了,你們不要太兇了。”我跟著的少年郎聽見動靜後轉過身來,看見了我,“我認識她,讓她過來吧。”
面前兩人聽了這話後才放下了手讓我進去。
我來到他面前,直直的看著他。
“咳,姑娘,你是來京城找親戚?”他問我。
我搖頭,我的親戚都在山裡,我是來見識人間的。
他又問我:“你,父母呢?”
我搖頭,我沒有父母,我是山間精氣所化的精怪。
他再問我:“你是不能說話嗎?”
我張口,發出了一個輕聲的“不”字,表達了我不是。
“哦,沒關係,不想說就不說。”
我思索了一番,還是點了頭。
隨後,我將他給我袋子拿出來,將裡面的金子倒在了他手裡,揚了揚袋子。
我喜歡這個袋子,不喜歡那些沉甸甸的東西。
他笑了,笑起來比山裡鳳尾花還好看。
“噗嗤,你連金子都不要啊?”
我搖頭,確實不喜歡。
“那你有去處嗎?”
我搖頭,如今我孤身一人,沒什麼地方可去,但晚間是可以找個池塘對付一下的。
“哎,既然如此,那你便暫時留在我家吧。你一個女孩子怪不安全的。我沒什麼規矩,你想留便留,想走也不會攔著。”
他如此說了,我也好似沒有反駁的理由。
他帶我去了後院,說是要給我一個房間,讓我安心住下。
我見著了後院的大池塘,裡面開著許多荷花。
我停在池塘邊不走了,這個池子很乾淨,我可以住在這裡。
“怎麼了?你喜歡荷花?”
他問我。
我指著池塘,小心翼翼的說出了我理解的字:“可以。”
他望著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可以?可以什麼?”
我想了下,說:“住。”
他皺著眉思索了片刻,隨即眼中露出驚訝:“住這裡?那不行,哪有人住水裡的,不怕得風溼啊。”
我歪頭,為什麼不可以住水裡?我都住了三百年了。
“我家房子很多,不至於讓客人住水裡。”
離開了水池,我又見到了一個小的水缸。
這個總行的吧,我期待的看著他。
“不行,這個也不可以。”
我有些無奈。
荷花就是要住水裡啊。
之後他帶著我去住了人住的房間。
房間很乾燥,沒有一點水,我第一次感覺到人間的不愉快。
夜晚降臨,我脫水許久了,身體很難受。
我不算修煉成熟的大妖,所以每天還是需要水來緩解靈氣不足。
後院那方大池塘多好。
離開屋子後,我來到池塘邊,脫下了鞋子與厚重的衣服,跳進了池子裡。
這裡還有著鯉魚,它們圍著我打轉,擺著尾巴跳舞,我們很快成了朋友。
月光灑在水上,也落在了我的身上,讓我感到很舒服。
面對日那熾烈的精氣,我還是喜愛月的溫柔靈氣。
在水裡,我不用再保持完整的人形。
我的身上,頭上,漸漸冒出了荷葉與花苞。
輕輕抬手,指尖綻放了一朵粉白色的荷花,花瓣上還有著些水珠。
我歡快的在池水裡起舞,卻沒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當我轉身時候,才看見了他。
他站在橋上,溫柔的雙眼裡帶著驚訝。
我抬手,朝他揮了揮。
而我又忽然想起,曾經有精與我說過,人是害怕我們的,我們不能讓人知道我們的真身。
因為精與人不同。
想到這裡,我收回了手,將身上的荷葉與花都收了回去,重新變回了一個人的模樣,只露出一雙眼在水面。
他一直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被這樣盯著,總覺得有些奇怪,便朝岸邊游去。
穿上衣裳後,我光著腳飛快逃走。
“等等。”
我身後傳來了他的聲音。
我沒有回頭,繼續跑,但腳下的石地板又硬又燙,我跑得一點也快。
被發現是妖了,他會不會很討厭我?
“等下!”
我的手被拽住,我一心急,折了手臂。
這段的手臂變成了一節雪白的,長著些荷葉的蓮藕。
看見了他眼裡的錯愕後,我皺著眉,伸手搶過了那節手臂來,重新裝上。
就這般,我沉默著與他對視許久。
終於,他先開口說了話。
“那個,你沒穿鞋。穿上吧。”
他將手裡的鞋子放在了我腳邊。
我沒有動,依然盯著他看。
“你是……妖怪嗎?”
我點頭,如今我也只能承認了。
“啊,沒事。我就是第一次見妖怪,覺得很奇特。”他伸手撓撓頭,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我是穿越來的,再見到什麼,也都不覺得稀奇了。”
穿越?是什麼意思?和我是精一樣的意思麼?
他好像不怕我。
是因為,我的真身是漂亮的荷花吧。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想來是如此。
我也不再害怕和擔憂,大方地朝他伸手:“荷花。”
“你的名字?”
我搖頭。
“哦,是你的真身?”
我點頭。
“那你有名字嗎?”
我歪頭想了想。
我似乎沒有名字,但這不耽誤,我可以為自己取一個。
我張張口,說出了兩個字:“小荷。”
他笑了笑,眉眼彎彎,很好看。
他說:“很好聽的名字。小荷,你好,我叫林澤一。”
我學著他的話,重複了一下:“林澤一,你好。”
他笑得很開心,眼底如染月色,溫和又明亮。
我有些贊同那位老妖精的說法了,人很好看,令妖著迷。
至少面前的他,如是。
2。
自從林澤一知曉了我是山間的精怪後,似乎很開心。
他說,我的手好看,應當學會寫字。
我雖無甚興趣,倒也可以學一學。
這對我認識人間有些許幫助。
我答應之後,他便時常來找我,教我讀書習字。
當我將寫得歪歪扭扭的“林澤一”三個字遞給他時,我見到了他眼裡的驚喜。
他那時的神情,就好似皓月當空的清冷裡忽然多了幾絲炙熱的火光。
他說:“小荷,你這字真……好看!”
我問:“你喜歡嗎?”
他好似猶豫了片刻,不過還是笑著點了頭。
聽說,人間是有禮尚往來的,他教我習字,那我便得還他禮。
為了表達我的感謝,我又連夜寫了好幾幅贈給他。
畢竟他喜歡。
稍微學了幾個月後,我對那些字都有些許的瞭解。
而府門口的那幾個字我也都認得了。
林府。
下面還有一排是寫著什麼,常勝將軍。
不太懂。
林澤一從未誇過那些字,我覺著,他或許是不喜歡那些字。
當是沒我寫得好看的。
於是,我照著那幾個字重新寫了一遍,貼在了門口的匾額上面。
為了能貼好,我還特意爬了上去。
反覆貼了好幾次才滿意。
“哎哎哎?你做什麼!竟敢侮辱御賜的將軍匾!”
大聲說話的是府裡的管家,一個話很多的白鬍子老頭。
他指著我,身體在不停地顫抖。
難不成最近他的病又加重了麼?
“你還不快下來!”
我被他叫來的兩個小廝生拖硬拽的拉了下來。
他們將我弄疼了,白白的藕臂上都多出了幾道紅痕,我本是很生氣的,但想著林澤一讓我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又忍住了斷臂打人的想法。
要不然,我這一節藕拍下去,也是能打幾個包的。
我被他們抓著帶到了大廳裡。
然後,我看見了林澤一,還有坐在堂上的林將軍與夫人。
“老爺,夫人,這小荷姑娘實在太大膽了。”
我站在下面不說話,大膽如何了?這不是身為精怪所必要的麼。
林澤一看我得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父親,母親。小荷只是有些調皮罷了。她沒有惡意的。”
我點頭,贊同了林澤一。
是呀,我不過是想換掉那醜陋的字罷了。
“少爺呀,這小荷姑娘可是在御賜的匾額上畫畫兒呀。這是大不敬呀。”
我想要辯駁,這不是畫畫兒,這是寫字兒呢。
我寫得多好看呀。
且我又未曾在山裡一般,拔山神的鬍子,哪兒有大不敬了。
但看著林澤一憋著笑不幫我解釋的模樣,我便不想解釋什麼了。
誰讓他笑我。
林將軍看起來很嚴肅,一句話也未曾說過。
其實我還有些畏懼他。
在他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種冰冷的氣息。
這件事的最終結果便是我被教訓了幾句,林夫人便讓林澤一領著我離開了。
回到了後院,林澤一當著我笑了好半晌。
他問:“小荷,你怎麼想的?竟然敢去御賜的匾額上寫字。我都不敢這樣幹。”
我不解:“御賜的匾額如何了?很厲害麼?”
他好似被我這樣問愣了,許久才苦笑一下,說:“沒事。你喜歡怎樣便怎樣,不要為這封建世俗所拘束了。”
我聽不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小荷,我真想回去。回到我的故鄉。”
在很多時候,林澤一就如這般,同我講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而且他說他似乎不能再回去了。
這世間還有什麼地方去不了的麼。
我開始了看話本,聽人說書,想要找尋林澤一故鄉的蹤跡。
但我在這些裡都未聽過他說的那些。
他好像比我還不同,我與人有異,可至少有山間的同類作伴,他雖是林府的少將軍,但偶爾看起來卻像是獨自一人。
想著,我的心口便有些疼了。
我看著旁邊正在看書的林澤一,輕輕挪過去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好像僵住了。
但我的心緩解了不少。
原來如此,林澤一便是解藥呀。
“小荷,做什麼?這……”
林澤一說話的聲音有些奇怪,臉也有些紅。
我放開了他,說:“書上說,若是心口疼,需要抱一下才好。”
林澤一看著我,無奈笑了:“你別總看那些奇怪的書。”
奇怪麼?我覺得挺好看的。上面還寫我們精怪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便這樣在林府呆了近一年。
林澤一時常會帶著我去玩。
我幾乎每日都能見到他。
但這一個月以來,我鮮少見到他。
他似乎很忙,早出晚歸,甚至一出去好幾日都不回來,回來後身上也髒兮兮的。
他沒同我說,那我便偷偷跟著。
我看見了穿著鎧甲耍著長槍刀劍的軍士,還有與他們差不多裝束的林澤一。
他揮舞著長槍,神色飛揚,讓我都看得痴了。
我想到了新學會的詞兒,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我在茶樓聽過書,這是行軍打仗的準備。
他要上戰場了麼。
當我問這話的時候,林澤一沒有反駁我。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笑著對我說:“小荷,本來我想過幾天再告訴你的。還有兩個月,我就要離開了。”
“在我的故鄉,我也曾是個守衛邊疆的戰士,如今我也算是蕭國的少將軍,自然是要上戰場的。”
“蕭國有他的父母親人,也有我的小荷。所以我必須去。”
我不是很懂,只覺得心口又不舒服了。
我伸手抱住林澤一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前,感受他的氣味。
我感覺林澤一的手撫上了我的發,溫和又輕柔。
我聽見他說:“小荷,等我回來。到時候,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我點頭。
我懂的,話本上說,妻子就是與之相守一生的人。
我想陪著林澤一,度過這百年又百年,這樣他便不會寂寞了。
在林澤一走之前,我努力在池子裡泡了三天,長出了一節新生的藕來。
我忍痛將之掰下來,送給了林澤一。
晶瑩雪白的藕擺在他面前時,他眼裡的震驚是我未曾見過的。
他問我:“小荷,你這是,哪兒來的?”
這藕長得與我一樣好看,他怎會認不出。
但我還是認真給他解釋了:“這是我長出來的,給你吃,能補身體。”
雖說沒什麼大用,但也是帶著我一點靈氣的,比普通藕要好吃不少。
我建議他生吃。
林澤一果斷的拒絕了我,且問我能不能將藕接回去。
我搖頭,表示不能,送出去的藕,收不回來。
林澤一無奈嘆氣好幾聲,最終接受了這一節藕。
但他沒有吃。
而是將白玉般的藕放在了身上。
藕有我的靈氣,三年五載也不會壞。
然後,他便走了。
而我覺得沒他在的林府,一點也不熱鬧。
於是在他離開三月後,我在林府後院的池子裡化成了一支荷花,日夜修煉,等待著他從戰場上歸來。
日復一日,我就這般等著。
終於,一年後,林澤一回來了。
我知道了他就在城外,因為我感應到了那藕上的靈氣。
我從林府的池子裡現身,穿上衣裳便朝外面跑去。
還未到城外,我便見到了林澤一。
他騎著馬,一身銅色鎧甲,器宇軒昂。
他走在路中央,兩邊站著為他歡呼的百姓。
大家都在歡迎他凱旋。
他瞧見了我,面上的嚴肅少了幾分,對我笑了笑。
他向我招手:“小荷!我回來了!”
沒有變,他還與從前一樣。
所以話本上都是騙人的,誰說將軍出征就定會改變的。
我跑到他的馬前,拉著他的衣角。
林澤一笑著將我抱上了馬背,一同回去林府。
這一晚,我們坐在池邊說著話,他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
還給我看了他胸口的刀傷,長長的刀疤還是粉色,像是新長好的。
我的心口又不舒服了。
我抱著他,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但這次,心口的不舒服美好,還多了幾分酸澀。
第二日,他進宮了。
回來之後,他告訴我,皇帝封他做了四品將軍。
聽說官職很大,但他看起來不大高興。
林將軍來了。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往後縮了幾步。
那眼神殺伐氣太重,我不喜。
林將軍說:“我告訴你,就算今日你拒了公主的婚事。那你也不可能娶一個不清不楚的女子做正妻!”
我愣愣的看著林澤一,只覺得發生這樣的事,他肯定是不好受的。
林澤一面對林將軍的憤怒,只是淡淡道:“小荷不是不清不楚的姑娘,她是最好的姑娘,是我唯一想娶的人。”
“宣兒啊,你便聽你爹的吧,”夫人也來了,她勸著林澤一,“自古男人多妻妾,你有了正妻,也是可以納小荷姑娘為妾的。這世間女子,哪會有不容妾的妻呢。”
“她不做妾。”
林澤一冷靜的平視著他的父母,為我說出了這樣的話。
“小荷只能是我唯一的妻。”
林將軍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的嘴角都冒了血。
在林將軍還想動手之時,我擋在了林澤一面前。
我盯著林將軍,眼裡都是憤怒。
此刻我忽然就不懼他了,就算被打得藕身四散,我也不能讓他再對林澤一動手。
最終,林將軍放下了自己的手,和夫人一同離開了。
“傻小荷。”林澤一輕輕為我理了理鬢邊的髮絲,對我說,“你不用為我擋著。我不疼的。”
我輕輕替他擦掉唇邊的血跡,搖頭:“看你這樣。我心口不舒服。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我就算被打散了身體,也能復原。”
林澤一擁住我,什麼也沒說。
我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撫摸著他的後背安慰他。
之後的兩個月,林澤一依然是堅持要娶我,但他的爹孃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
林澤一不敢再在他們面前提起娶我了。
那日,林澤一對我說:“小荷,如果那天你遇見的是林宣,不,還好是我遇見了你。”
我不曉得他想說什麼,但我看見他的意氣逐漸消頹,心裡也是越發跟著難受。
但其實,只要林澤一高興,我做妾當妻,其實並未有什麼區別。
我只是想陪著他。
按照我們山裡的規矩,一隻精怪可以有許多伴侶的,與誰雙修更好便偏愛誰也是精之常情。
當我將這些話告知林澤一的時候,他被茶水嗆到了,然後還告訴我,讓我將這些想法忘掉,他不會允許我有多個伴侶。
我第一次聽他說這樣霸道的話。
但我不討厭。
之後,林澤一再度要去邊疆了。
臨走之前,他問我:“小荷,你願意與我同去麼?”
我想,他是怕我找別的伴侶。
為了讓他安心,我答應了。
但他的爹不答應,娘也不答應。
可這不妨礙他還是帶上了我。
在路上,林澤一與我說了許多。
他說:“在我們那兒啊,人人平等。是個非常寬容和平的年代。”
他說:“那邊不像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束縛,大家都活得很隨心。”
他說:“而且,我們那兒是一夫一妻制,這裡所謂的妾,在我那兒叫小三,是要被罵的。”
原來如此,若我做了妾,那是要被罵的。
那我不能想做妾了,我不想被人罵,因為我罵不過他們。
之後他又絮絮叨叨的與我說了許多故鄉的事,在他口中,那個地方比桃花源還要美麗。
我從他眼裡看見了點點微光,就如暗夜裡努力發亮的星辰。
微小,但存在。
“我真想回去,想帶著你一起回去。”
我也想,他口中那般好的地方,一定很好。
3。
來到北疆我才發現,其實這裡很美。
有我未曾見過的草原,大到與天銜接。
這兒計程車兵也不可怕。
他們除了緊張的訓練外,偶爾會圍著篝火跳家鄉的舞,烤家鄉味道的肉。
這完全與戲文上說的不同嘛。
我還學會了騎馬,我與馬兒是好友,它們說的話我都能懂。
我們常常一起討論林澤一,馬兒們都很喜歡他,它們說林澤一長得很好看。
因為此事,軍營裡的馴馬師都來找我討教。
我只告訴他,能與馬兒交流,這是種族天賦。
這位馴馬師聽了連連嘆氣,覺得自己幾十年的鑽研竟比不過天賦,傷心的離開了。
我躺在林澤一的腿上,嘟囔著。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他為何如此傷心?”
林澤一咧開嘴笑個不停。
我越發不解了,我是實話實說呀。
但林澤一還是笑。
我輕哼一聲,選了個更好的姿勢望著滿是星辰的夜空。
星星真漂亮呀,像林澤一的眼眸。
如此想著,我卻發現他的臉靠近了幾分。
隨即,我眼前一黑,唇上傳來溫柔的觸感。
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臉頰上,是林澤一的味道。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眼中重新出現了滿天星辰。
我好奇的朝林澤一看去,他偏著頭,一隻手捂著嘴,臉還很紅。
他不會是……
“林澤一,你若想吃藕了,不必生啃我。我給你長兩節兒就行。紅燒的好吃,我可以讓伙房師傅給你做。”
他聽後,放下了手,似是惱怒的瞪了我一眼:“胡說什麼。我哪有,哪有……”
我從他腿上爬起來,湊近了他的臉。
許是我這個舉動有哪裡不對,林澤一眼神躲閃,人還往後退了一點。
我伸手將他的臉抱住,不讓他後退。
“你,你,你想做什麼!”
怎的話都說不清了。
我歪了歪頭,道:“你不是想吃我麼?可你的眼神是這樣告訴我的。”
為何要撒謊呢。
林澤一的臉更紅了。
他輕輕將我推開,起身朝營帳跑去。
“哎?林澤一!”
怎麼就走了,難不成我很難吃麼!
我可是修煉了三百年的上乘佳藕。
我抬起手臂輕輕嗅了嗅,嗯,是清香的。
自從這件事發生後,林澤一很少再如那晚那般碰我了。
這讓我很苦惱。
軍營的副將大哥告訴我,人若是覺著苦惱,那便一醉解千愁。
我找到伙房的老師傅,要來了幾壇酒,坐在月下獨飲。
副將大哥看見了,拉著幾人來陪我一同喝。
他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我看他那架勢就是來蹭酒的,哎,哪兒讓我是朵大方的荷花呢。
於是,我們幾人圍著篝火看著月兒,開心的喝著酒。
副將大哥喝得微醺,笑著拍拍酒缸,問我:“小荷姑娘,說說你與林少將軍是如何認識的?”
其他幾人也附和著讓我說。
我抱著酒罈子,雙眼迷離的看著篝火,笑眯眯的訴說了我與他相識到現在的事。
只不過隱去了我是精的部分。
林澤一說這個不能亂講的。
副將大哥聽了,哈哈大笑:“你竟是與少將軍私奔來此的,嘖嘖,沒曾想咱們的將軍竟是如此性情之人啊。”
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我贊同的點了點頭。
“你們在這兒胡說什麼?”
林澤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帶了些蘊怒。
我回頭,望見了面色發紅的他。
副將大哥:“喲,將軍,您來啦,來一起喝酒呀。”
林澤一:“誰允許你們在這兒喝酒的?”
副將大哥:“您允許的呀?不是這幾日可以少飲麼!”
其他幾人也附和著副將大哥。
林澤一頓了頓,隨即道:“那,那今日不許再喝了,都回去。”
他話一說完,副將大哥便帶著幾人離開了,還順道拿走剩下的一罈酒。
“哎?那酒是我的!”
沒等我追過去,便被林澤一抓住了手腕。
林澤一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他說:“小荷,你怎麼喝這麼多酒?都醉了。”
我掙脫了他的手,看著面前的重影,叉著腰道:“我現在是醉藕了,你聞聞,香不香。”
我將臉湊近林澤一的鼻尖,想讓他聞聞染了酒香的我。
我是精,所以喝下去的酒會變成酒香從身體裡散發。
林澤一推開我,牽著我準備離開。
“行了,回去休息吧。”
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朝他的唇湊了過去,那種柔軟的觸感再次襲來。
林澤一的身子僵硬住了。
“副將大哥他們說,你那日那樣對我,我得還回去才行。”
林澤一沙啞著聲音問:“他真這麼說?”
我點頭。
林澤一:“明天我去罰他。”
我迷茫的眨眨眼。
林澤一卻在此時靠得更近了,而唇上的感覺也加重了不少。
我只覺得頭暈目眩,天上的月兒都成雙了。
許久,他放開了我。
我這才大大吸了口氣。
林澤一好似在笑,他問我:“酒醒了麼?”
我看著手臂上開出的小荷花們,搖頭:“更暈了。”
他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溫柔說道:“以後你不要隨便和別人說我們的事。還有,我們怎麼就叫私奔了?”
我勾著手指,解釋:“書上說,一男一女沒有父母同意,就叫私奔。”
他笑出了聲,讓我以後別再看話本了。
我沒再說話,因為我眼裡已經出現了好幾個林澤一了,都分不清哪個才是他。
第二日醒來時,我竟覺得神清氣爽,看來酒是個好東西。
而我出去後便瞧見了揹著大木樁跑圍場的副將大哥。
他說他被罰了,往後再也不帶我喝酒了。
我告訴他,我覺得酒是個好東西。
副將大哥看我的眼神如同看知音,他說:“以後咱們悄悄地喝,不讓將軍發現。”
我點頭答應。
副將大哥果然沒有食言,他時常會偷偷帶我去喝酒,我還喝到了不同味道的酒。
也曉得了副將大哥家中已有妻兒,他說,為了妻子,他一定要好好活著。
我點點頭,似懂非懂。
原來有了妻子便會好好活著啊。
副將大哥還教了我許多該與林澤一做的事。
那天過後,林澤一雖沒再抗拒我的接觸,但每當我想用副將大哥教的方法做點什麼時,他總會紅著臉推開我,讓我別鬧。
我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貼著他而已。
不知不覺,我隨他來此已經一年了。
邊疆並不都是寧靜的日子,許多時候,林澤一會帶著軍隊去與敵軍交戰。
有時他帳篷裡的燈會一直燃到天亮,將士們的訓練也加重了不少。
每每他出去時候,我的心口都很難受,直到他回來才會舒坦。
那日,林澤一出征回來了。
這次他們是險勝,許多將士都死在了戰場上。
他身後跟著幾輛車,拉著一些將士們的屍體。
我看見了副將大哥,他躺在冰涼的板車上,渾身是凝固的血,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傷口。
他死了。
這次出征前,他還給了我兩壇酒,說是等他回來再帶我喝酒的。
我看向林澤一,在他眼裡看見了眼淚。
許多人都哭了。
可我是藕,心口再難受,我也無法像人一樣流淚。
那天晚上,我抱著那兩壇酒,在副將大哥的柴火堆前倒給了他。
聽說將酒倒在地下,逝去的人便能喝到。
我問林澤一:“往後,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副將大哥了?”
林澤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抱著我。
我感覺到耳邊溼了,那是他的淚。
這件事發生之後,林澤一有些變了,他少了一些年少輕狂,多了一絲成熟謹慎。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因為這不是變壞。
之後,林澤一出征的時間更頻繁,但作戰的時間卻縮短了不少。
每次回來,將士們都喜笑顏開的開著慶功會。
軍營裡的人告訴我,林澤一改變了打法,現在他的閃電戰打得爐火純青,敵軍都被他嚇得讓大軍後退了百里,不敢上前。
我知道,他們都是在誇讚他。
但我並未從他臉上看見分毫欣喜,我明白,他是在想念副將大哥。
我也想副將大哥了,他還曾說想要做我與林澤一的媒人,讓我倆有名正言順的媒妁之言。
沒多久,林澤一再次出征了。
我想著,等著這次林澤一回來之後,我便向他求親。
但他沒回來。
那些回來的軍士說,林澤一在攻入敵軍大營之後,中了暗箭,帶著十二輕騎引開敵軍時候,失去了蹤跡。
他們說,林澤一可能出事了。
我不信。
他不會出事的,他說好了要回來的。
我去馬營裡找了一匹最快的馬,騎上之後便朝戰場奔去。
戰場上有許多的屍體,是我從未見過的場景。
我是靈氣純淨的精怪,對於血腥之氣極為敏感,如此多的血腥氣,比那最烈的酒還要厲害。
但我不能倒在此處,我還要找林澤一。
周圍也有在處理戰場的將士,但他們都沒找到活人。
我默默感受著林澤一帶著身上的那一小節藕的氣息。
許久許久,我才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靈氣。
我尋著靈氣找到了一堆屍體,忍著血腥氣帶來的不適,我一點點扒開了那些屍體,然後,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林澤一閉著眼,安靜的躺在那裡,臉上是汙漬與血跡,胸口插著一支箭。
“林澤一?”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喚他的名字。
但他沒回應我。
那一刻,我的心忽然就劇烈的疼了一下,周圍的血腥氣差點將我淹沒。
“林澤一,林澤一,林澤一!”
我猛地拍著他的臉,想要將他叫醒。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了他微弱的聲音。
“小荷,別再打了,我還沒死。”
林澤一說這話的時候,微閉著眼,呼吸也是淺淺的。
我撲過去抱住了他,乾澀的雙眼痠得發疼。
“咳咳,小荷,輕點……”
“林澤一,嫁給我,我娶你,我們成親。”
林澤一輕輕抬手摸著我的頭髮,虛弱地問我:“怎麼忽然說這個?”
我咬了下嘴唇,在他耳邊說:“我聽說,男人若是有了妻子,便不會輕易死去。我不要你死。我想做你的妻。”
他沉默了半晌,像是笑了下。
“好,我同意嫁給你了。”
“明日便成親。”
“都依你。”
4。
林澤一被帶回去後取出了胸口的箭。
軍醫說,好在箭偏了兩寸,未傷及到要害,但需靜養。
第二日,他帶著傷一大早便起身張羅了喜宴,要同我成親。
軍醫氣得吹鬍子瞪眼,但也只能黑著臉喝喜酒。
軍營裡的人都很高興。
大家都在祝福我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不過想要我白頭,沒個千年怕是不行的。
林澤一牽著我的手,笑著接受了他們的祝福。
他穿著紅色的喜服,配著他的臉,看起來肆意又張揚,好看得我的心一直亂跳。
我想起了三年前,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鮮衣怒馬,卻又溫柔無比。
林澤一發現我在看他,便問:“看著我幹什麼?”
我輕輕笑了下,說:“你真好看。”
林澤一蒼白的面色微微紅了些,他輕咳一聲,道:“你也好看。”
我們相視一笑,都只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彼此。
是了,我就如戲文上說的,我心悅他,十分萬分的心悅他。
喜宴結束之時,我拿了一罈好酒,帶著林澤一來到了放著副將大哥骨灰的地方。
我將酒倒在了地上:“副將大哥,我與林澤一成親了,來請你喝喜酒。”
林澤一眼神動容,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對副將大哥說:“徐大哥,我與小荷成親了。”
我點頭,認真說道:“按照你說的,我把他娶回來了。”
林澤一無奈的看了我一眼,說:“小荷,其實這不叫你娶我,是我娶你,你嫁我。”
我看著他,皺眉解釋:“昨日是我向你求親,是你自己答應嫁給我的。”
林澤一啞然了,隨後他笑笑:“好好好,是我嫁給你的。”
這才對嘛。
我抬頭看了看天色,對他說:“書上說,兩人成親的晚上,要行周公之禮的,走吧,時辰不早了。”
“等等!”林澤一伸手捂著傷口包紮處,小聲說,“今天怕是不行,我這傷得養養。”
我很疑惑:“這和你的傷有關係嗎?”
我又不是與傷口行禮。
林澤一臉又紅了,他擺擺手,對我解釋:“反正就是,現在我的狀態不太合適。”
“那好吧,之後補了也可以。”
我這人很大度的,不在乎那些虛禮。
這一夜,我第一次與林澤一睡在一起。
他身上除了血腥氣,還有淡淡的香氣,很好聞。
他瘦了許多,輪廓清晰了,眼底的烏青都很明顯。
我不知怎麼,有些心疼了,便伸手輕輕摸著他的臉還有他削瘦的肩膀。
隨後,我耳邊傳來了他沙啞的聲音。
“小荷,別亂摸了。”
我摸著他的下巴,說:“他們說成親了是可以摸的。”
他有些無奈:“哎,拿你沒辦法,隨便吧。”
我安心的摸了摸他的腰便輕輕摟著睡覺了。
幾日過後,他的傷稍微好了些便去了議事的營帳,一直到月上梢頭都未出來。
我坐在賬外等他,看見軍醫提著藥箱進進出出,生氣得很。
終於,事情議完了,他同那些將軍們走了出來。
而軍醫也來堵住了他。
軍醫看起來非常不悅:“林將軍,您這樣怎麼成呢?這身體還未養好,不能折騰啊。”
林澤一對他抱歉的笑了下:“郭大夫,我身體很好,我有數的。”
“這整個營就屬你最沒數,”軍醫罵了他一句後,轉頭看向我,“夫人吶,您也勸勸將軍,讓他好生歇著,養好傷病是大事。”
我點頭,贊成了軍醫的話:“好,我會讓他快快養好的。畢竟他說好了才能行周公之禮呢。”
林澤一:“咳咳,小荷!”
軍醫:“咳咳,老夫先走了!”
我看著他倆變得奇怪的臉,有些疑惑,我說錯什麼了麼?
林澤一拉著我回到了營帳裡,小聲的對我說:“小荷,周公之禮這種事,怎麼能當著別人講呢?”
我更疑惑了:“書上都能寫出來,為什麼不讓說啊?”
林澤一臉紅了,他說:“等以後你就知道了。”
“哦。”
真麻煩,還得以後呢。
林澤一的傷整整養了三個月,因為他愛折騰,在這期間還出去打了一次仗,擒了敵軍一名將領回來。
雖然將士們都很高興,但軍醫不高興,還將他罵了一頓。
我想,他的傷應是大好了。
於是我想著書上說的如何行周公之禮的方法,將自己洗了乾淨,換上了薄薄的裡衣在營帳裡等他。
在他洗漱完回來時,看見我便愣了。
他問:“你做什麼?”
我拍拍床鋪,笑著解釋:“我見你傷好了,想著今夜與你補一個周公禮。”
林澤一來到我身邊,盯著我看,看著看著,他的臉又紅了。
怎麼成親了,臉還是如此愛紅呢。
“燈太亮了。”
他說完之後便去將燈給熄了。
但外面月色入賬,我還是能看清他的模樣。
我看見了他眼裡的熾熱情緒。
他的唇也變得滾燙,身子亦是如此。
他說:“小荷,我們是真夫妻了。”
我將臉貼在他胸膛,輕輕摩擦。
原來這便是周公之禮,有許多都是書上未曾說過的。
第二日起床後,他為我梳頭,他說我的頭髮很美,他很喜歡。
我說我也這樣覺得。
他笑著將我摟進懷裡,在我臉上親了一圈。
怎麼感覺他比從前膽大了許多。
之後我們還是一如往常的生活,他出門我便等著他回來。
我的心安了不少,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又過了一年,軍營裡來了一個瘦弱的小少年。
他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
林澤一說他是附近被敵軍搶劫的村落的遺孤。
這少年不愛說話,看誰都很警惕。
軍營的人都很忙,大家不太有空理會他,只要他能吃飽就行了。
但我不忙,所以我總是帶著吃的去找他。
一開始他並不想同我講話,但後來,他也能說上兩句了。
他說他叫栓子,爹被敵軍打死了,娘被抓走了。
我問他為什麼來這兒,他說他想要參軍,想要報仇。
但林澤一覺得他太小了,又沒去處,這才帶了回來。
他說話的時候,眼裡帶著深深的恨意。
我嘆氣,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他問我:“夫人,我什麼時候能上戰場?”
我告訴他:“十六歲就可以了。但是要好好吃飯,長得高高壯壯才行。”
他點點頭,狠狠啃了一口饅頭,口齒不清的說:“我會好好長大的。”
呀,竟有些可愛了。
我忽然在想,若是我與林澤一有了孩子,會不會也這麼可愛。
但我們不可能有孩子。
山裡的樹妖姥姥說過,異族通婚是不能孕育後代的。
想著想著,我都吃不下飯了。
夜晚睡覺也是輾轉反側。
林澤一察覺到我的異樣,便問我:“小荷,你有心事?”
我點點頭,將事情同他說了。
林澤一聽後,只是溫柔的親了親我的唇角,溫柔的說:“別想太多,我不介意這些。”
我貼著他的臉,小聲嘟囔著:“可是,我想和你生個孩子。”
他笑了,便問我:“嗯……如果我們真能有孩子,你覺得他會像誰?”
我思索了片刻,認真回答了他:“他一定長得像你,然後也能像我一樣,開出漂亮的荷花。”
林澤一笑了,說:“好,就這樣長。”
這模樣倒像是我們真能有個這般的孩子似的。
我撇撇嘴,小聲道:“可是不行啊,我們是異族通婚。”
“那有什麼關係呢。”林澤一輕輕在我額頭處親了下,說,“就算沒有孩子,那我只要有小荷就行啦。”
我抬頭親在了他唇上,道:“那好吧,我也只要有你就夠了。”
就算沒有孩子那也沒關係。
往後千千萬萬的日子只要都是他陪我度過便行了。
於是我就此解開了心結,吃飯也與從前一樣香了。
這幾日,邊關的佈防緊了不少。
聽說對面敵軍來了個驍勇善戰的小將軍,與林澤一對抗幾次,雖敗了,但卻一次比一次打的時間長。
我從林澤一的臉上看見了凝重。
看來這個小將軍確實是威脅。
這日入夜,我在後山的小水池裡吸收日月精華,猛然聽見了有什麼靠近的聲音。
我縮排水裡,偷偷檢視。
藉著月色,我看見了一個人,穿著的是軍營將士的衣服。
他正在漸漸靠近。
水池太小,不足以我隱藏身形。
何況這大冬日的,我也不能讓這淺淺的水池長出荷花來,於是我出聲了。
“站住。”
那道人影一愣,沒再靠近了。
我問:“你是誰?”
那人回答:“我是林家軍的兵將,姑娘你怎在此處?”
這聲音我怎麼沒大聽過。
“什麼姑娘,我是林將軍夫人。你不許再靠近了。”
那道人影動了動,傳來聲音:“是我冒犯了夫人,我這就離開。”
他揹著月光,我也沒能看清楚長什麼樣。
但他好歹是走了,我鬆了口氣。
回到營帳後,我與林澤一說了這事兒,林澤一皺眉問:“他冒犯你了麼?”
我搖頭。
他又問:“那你看清那人長相沒有?”
我也搖頭。
林澤一嘆氣,面色略顯凝重,他道:“你今日遇見的,可能是敵軍的奸細,但看他沒有對你動手,或許是對你很熟悉,並且還想在這軍營裡探到什麼。”
我說:“我聽見了他的聲音,我認得出來。”
林澤一說不能打草驚蛇,他會陪著我悄悄去識別。
然而,整整十天,我們也沒找到那個人。
林澤一讓我別擔心,他會想辦法。
而沒幾天,我卻再次遇見了他。
起因是我覺得城裡的水忽然有了血腥氣不適應,便想著趁夜出城,去河邊找乾淨的水。
然後我就看見了好多人。
林澤一說遇見這種情況就要先躲起來,於是,我躲進了水裡。
我能看見其中一人,他穿著我們軍營的衣服,說著話。
“耶律將軍,這是一部分佈防。”
竟然拿到了軍營的佈防。
“好,答應你的本將軍不會食言。你繼續回去,等拿到了所有佈防圖,便是我大梁踏破蕭山關之時。”
這聲音我沒聽過,但或許就是那個敵國小將軍了。
過了許久,我聽見了馬蹄聲遠去,我才從水裡冒出來。
然後,我便望見了那個穿著我們軍營衣服的人正背對著我。
我抄起一塊石頭,朝那人頭上砸去。
他暈了,我翻過來一看。
竟是栓子。
5。
我將栓子拖了回去。
林澤一吃驚的看著被我打暈的栓子,然後抓住我的手問我是否有哪裡受傷,怎麼都不告知他一聲就獨自出去。
我說我見他連夜議事,便不好打擾,想著自己獨自一人去也是無妨的。
他似是無奈的嘆息一聲,輕輕捏了捏我的臉,讓我往後都要提前告知他。
我應了,但我並不覺得有何危險。
隨後我便將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告知了他。
他聽完後,眉頭緊蹙,讓人將栓子帶進了議事的大帳,還叫來了軍營裡的其他幾個將軍。
我坐在賬外望著星月等著他。
直到天亮,他才從營帳裡出來。
他摸著我的頭髮,對我說:“栓子是敵國的奸細,似會易容改聲,怪我沒能早點發現。”
原是這樣。
我靠著他的肩,問他怎麼辦。
林澤一輕聲道:“先不能讓他死了,得從他嘴裡知道透露了哪些情報出去。”
我點頭,讓他帶我見見栓子。
林澤一問我為什麼。
我不悅嘟嘴,表示要為這幾個月的點心報仇。
他笑了,說好。
見到栓子的時候,他被鎖著手腳,嘴裡也被塞了一塊布,不允許他自盡。
他的身體還是一樣瘦小。
只是模樣看著有些許陌生了,確是成人樣貌。
怪不得曾經我怎樣都喂不胖他呢。
我望著他的模樣,眼神裡帶著頹喪與希望,被捉住的奸細的下場我見過,不從之人幾乎是沒有活路的,他眼中為何還會帶有希望呢?
我對此不解,總覺得他有什麼我們不知曉的隱情。
我生來便是好奇之精,不問點東西便覺得有些無聊
我對他道:“我想同你聊聊,但你不能自盡。”
栓子看了我一眼,片刻後才點頭。
他的眼神沒有欺騙,於是我拿下了他口中的布。
栓子咳嗽了兩聲,沙啞著聲音問我:“夫人,您想問什麼?”
我問:“你不是大梁的人吧?”
昨日我聽見他與那小將軍的口音不大相同。
他愣了下,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又不解的問:“既如此,那你為何要做奸細?”
“我自知死期快到了,”他沉聲說著,“所以告訴您也無妨。”
隨後他將緣由都告知了我。
“我生來便是蕭國人,會些口技和易容,靠著這些小玩意兒,與我的妻子生活在這邊境。但是,那天,村裡來了一幫人,他們殺了好多人,還擄走了村裡的女子,我的妻子也在其中。”
“他們好像知道我會這些,便威脅我,讓我潛入軍營來偷取佈防圖,不然,就要殺了我的妻子。我沒辦法,我只想贖回我的妻子。”
他說得很悲痛,我卻覺得很奇怪。
我想了想,問他:“你為何覺得自己的妻子還活著?”
他許是沒想到我這樣問,一時間愣住了。
我繼續道:“大梁人生性殘忍嗜殺,當年他們拿下十十二洲時,可是連屠三城,老少皆無生還,且他們抓女子也是為了侮辱,而那些被侮辱過的女子,多半是死了的。”
這事兒是林澤一告訴我的,況且軍營裡的人都知道這些。
所以大家才很厭惡大梁人,都想奪回十二洲。
我問他:“你可曾得到過你妻子寄來的信?”
林澤一講過,確認人質活著,那是需要信物的。
他搖搖頭,說沒有。
我更覺得奇怪了,忍不住嘆了口氣:“憑著空口一句話,你竟會覺得大梁人不會食言。真是好傻呀。大梁人最喜歡騙的便是我們蕭國人了。”
我真為那些點心感到不值,送給奸細便罷了,還養了個傻傻的奸細。
他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就笑了起來,然後就開始大聲的哭,眼淚鼻涕橫流。
我怕他想不開自盡,便將那布條給塞了回去。
林澤一說過不能讓他死的。
後來林澤一問我對他說了什麼,怎麼才一日,他就服軟了。
我誠實回答:“我只是對他說了點實話。”
林澤一誇我,說我聰慧無比,可以去做審訊官了。
我貼著他的臉蹭了蹭,贊同他的說法,我的確聰慧呢。
事情解決後,軍營裡換了佈防,還讓栓子送了假的佈防圖出去。
結果那個年輕氣盛的小將軍再次吃了慘痛的敗仗,十萬大梁軍士死的死,傷的傷,撤軍之時僅僅只剩下兩萬人了。
一時間,我們也得到了安寧。
而栓子,他死了。
將軍們本讓他將功贖過,留他一條命,但他做完這些事後就找了棵樹,上吊自盡了。
我聽說,他死前還拿著一支蝴蝶釵子。
或許是他妻子的吧。
我問軍營裡的將士,那些被大梁抓去的女人呢?
他們說早便被殺了扔在亂葬崗,那些成堆的屍山他們看了都不忍心。
或許,栓子是見到了這一幕吧。
我早便提醒過他了,大梁人是殘忍的。
栓子被埋在了城外的山上,剛好能看見他的家鄉。
我給他送了幾盤糕點,都是他平日裡喜歡吃的。
總歸是個可憐人吶。
這之後,常有軍營裡的年輕軍士來找我聊天,問我是怎麼抓住奸細又怎麼說動奸細的。
我說我是告訴了栓子實話。
他們便高興的誇我厲害,說我是舉世無雙的將軍夫人。
雖然被誇讓我很高興,但我確實沒做什麼要緊的事兒,有些經不得這般誇讚了。
能打贏這場仗,靠的是他們。
之後我還是出城找了水源,城西那條河的水靈氣充足,蹲上兩三個時辰,我便可以多堅持兩天不用找水。
但今日我去時,剛將腳伸進去,卻感覺到了血腥氣。
我將腳縮回來的時候,一隻手抓著我的腳踝,被我一同帶出了水裡。
是個被水浸溼的少年,後背上還有著一條大大的傷口,傷口裡冒出來的血不停的往水裡飄去。
我本想救人,但他穿的衣裳和梳的頭型是大梁人慣愛的裝束。
這是個敵國之人。
我皺眉,不大想救。
然後,他出聲了。
“救救我……”
他的雙眼半睜半閉,聲音也很虛弱。
奈何我雙耳過於靈敏,一下便聽出了他的聲音。
是那日的那個大梁小將軍。
因他這些行徑,林澤一與軍中將士們夜不能寐,還時常受傷。
我心裡忽的生出了將他就此殺了的想法。
我默默看向一旁的大石頭,這一石頭下去,半個腦袋都可以砸扁。
但我未曾殺過人,若我的雙手染上了血氣,那我的靈氣也不純淨了。
說不定還會生出不乾淨的邪氣,樹妖姥姥說過,邪氣生了便是妖了,是會害人的妖。
我若成了妖,林澤一會不喜歡的。
或許,我可以將他推入河裡將他淹死?
望著清澈的河水,我再度猶豫了。
這條靈氣的河會就此汙染,那不行,為了個大梁人不值得搭上這條河,他不配。
我想起了被我拖回去的栓子,或許我可以拖回去讓林澤一處置他。
於是,我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人從河邊拖拽到了軍營裡。
林澤一再次對我目瞪口呆。
我勾著手指,小聲說:“我不能殺生,只能拖回來帶給你了。”
林澤一哭笑不得的安排人將這敵國小將軍綁起來丟籠子裡了。
但他還是找了軍醫給小將軍治療。
林澤一說:“這耶律行背後的傷不輕,要不是你拖回來,多半就沒命了。”
我忍不住皺眉,抓著他的衣角,小聲說:“那我應該就讓他在外邊兒的。”
林澤一摸了摸我的臉,柔聲道:“我們的探子查到,這小將軍可是大梁的皇族,軍中有人要他死,也有人保護他。留他在我們這裡,是很有用處的。”
我不知道他說的用處是什麼,但只要我沒做錯就行了。
過了幾天,這個病重的小將軍就醒了。
他太能吃了,一頓可以吃兩個人的量,林澤一還都給他安排上了,這簡直可惡,一個被俘之人竟還能在敵軍裡安然處之。
守著他的軍士對我講,這小將軍鬧騰得很,吵著要見救命恩人,吵得他們都心煩了。
於是我去見了他。
他看見我後,雙眼笑彎了,並喊我姐姐。
我哼了一聲,才不想應他這聲姐姐,我如何能有這般厚顏無恥的弟弟。
我提了提裙角,端坐在他對面,看著這個少年:“你這奇怪的大梁人,見我做什麼?”
他笑著說:“我就想見見你。姐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我無奈攤手,說:“我可不是。一開始我還想著讓你在河裡淹死呢。”
他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可你還是救了我呀。”
若不是為了靈氣的純淨與那條河,我當真不想救你。
我這是實話。
他對我眨眨眼,像只狡猾的狼崽。
“姐姐,等我的人來救了我,你要不要跟我去大梁,做我的女人?”
我搖頭,表示不想。
他無所謂般聳肩:“我知道,你和那個林宣是夫妻,但我們大梁不在乎這些,你可以和離了,再嫁給我。我會給你個側妃的位置,比將軍夫人高上好幾品呢。”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開口教訓他:“你也配與我夫君相比!天底下沒誰能比得過他。”
他可是我娶的男人吶。
這小將軍聽後,面上帶著不屑與憤恨,然後便開始說林澤一的壞話,說林澤一沒有他厲害,遲早要被他打敗,破了蕭山關。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忍不住問:“你還在我們軍營做俘虜呢,這般自信哪兒來的?”
我彷彿在看一個唱戲的。
他說讓我看著,遲早要破了蕭山關,讓這蕭山關作為我的嫁妝,然後嫁給他。
我愈發討厭他了,搶什麼搶,我又不是物件,一點也不懂得尊重人。
我瞧了周圍幾眼,發現沒人,便伸出手來,將手臂化回了原本的模樣,且讓上面開了幾朵豔紅的荷花。
如同血色一樣的荷花。
而我的眼眸,應當也是化成了血紅色。
我是故意的。
他喋喋不休的嘴張大了,眼裡盡是震驚與恐懼。
我輕輕動了動,重新幻化出手臂。
我朝他笑笑,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帳篷。
隨後我便聽見了帳篷裡的喊叫聲。
“妖怪!你竟是妖怪!”
“放開我!你們的將軍夫人是妖怪!”
然後我還聽見了替我辯駁的軍士。
“放屁,咱們夫人那是多善良的女子。”
“是呀,這廝定是嫉恨夫人將他俘回來,才在這兒胡編亂造呢。”
“這小崽子再敢叨叨,給他嘴撕了。”
小將軍的聲音有些著急了:“她真是妖怪!她是妖啊!”
哼,沒人會信你的。
入夜時候,我將這件事告知了林澤一,他聽後問我。
“你為何要向他暴露身份?”
我嘟著嘴,伸出手指輕輕勾起他的髮絲,道:“我就是討厭他。所以想嚇他。”
林澤一輕輕在我鼻尖颳了一下,溫柔說著:“往後再生氣也不要輕易暴露自己,你不喜歡,我就去幫你揍他。”
我點頭,答應了林澤一。
第二日,我便聽聞,那個小將軍被揍了。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暈了過去。
聽說林澤一本是想教訓他一下,結果他罵我,林澤一都出了帳篷,又折回去給揍暈了。
我忍不住笑了。
活該。
過了一月,大梁派來了來使,說是為了小將軍而來。
但他很快便走了。
小將軍則是還在這裡,整日大吵大鬧,虧得我軍將士脾氣好,依著我,就該扔那馬棚裡,整日打掃馬兒好友們的糞便。
林澤一說我小壞蛋,得優待俘虜。
我輕哼一聲,說那得看什麼樣兒的俘虜了。
林澤一無奈搖頭,說起了十二洲之事。
他說:“耶律行換十二洲這事兒是陛下的聖旨,他們不願意,便只能拖著了,但十二洲是得拿回來的,就算此次談不攏,也要出兵將失地收回。”
我問:“那這個小將軍怎麼處置?”
林澤一道:“先留著吧,至少換取最大的利益。”
我點頭,雖然不太懂,但他說的一定是對的。
沒過多久,小將軍還是被送回去了。
林澤一說那邊兩黨經過激烈的爭吵,還是大梁的老皇帝心慈了些,選擇拿十二洲贖回這個寵愛的小皇子。
走的那日,小將軍高昂著鬥雞般的頭顱放言。
“林宣,十二洲我定要親手取回來。你的夫人,我也會搶回去的。”
搶我?竟還存在這般心思。難不成他喜歡瞧我當場開花?
嘖,討厭的人。
我看見林澤一的手捏緊了身上的佩劍,應當是很想揍人了。
還未等他動手,押著小將軍的軍士就一人一拳打在了小將軍肚子上。
小將軍瞬間疼得齜牙咧嘴。
“還想要咱們的將軍夫人?你這小犢子吃屎去吧。”
“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真當是咱軍營的貴客了?”
小將軍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周圍都是嘲笑他的人。
林澤一也忍不住勾唇輕笑,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哦,是了,我的夫君亦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呢。
怪不得他們都說我們天造地設,相配至極。
我也這般覺得。
6。
小將軍剛回去不到兩月,便率兵進犯。
林澤一說,他早便知曉是這般的情景,便連夜召集訓練好的兵將,披甲上陣,又將他給打了回去。
但他不屈不撓,每隔半月便來發瘋一趟。
這連著半年不斷進攻,雖未曾勝過一次,但也讓林澤一有些疲憊了。
林澤一無奈嘆氣:“我真是沒見過這麼執著的人。大梁的狼崽子果然很兇。若是我方有此小將,倒也如虎添翼。”
這怎麼還誇上了。
我握著他的手,認真道:“既然他兇,便將他給打軟了去。”
林澤一朝我一挑眉,說:“那是自然,都聽你的。”
這一刻,他的模樣又好似回到了從前張揚明媚的時候。
我好喜歡,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林澤一將臉湊近我,小聲撒嬌:“還要一個。”
我輕輕啄了一下他的臉。
他眼帶笑意的捧著我的臉,印了一個又一個的吻。
成親都兩年了,真是越發膩了。
大梁的軍隊依然在進犯,勢要搶回十二洲。
但蕭山關連著十二洲皆是易守難攻,林澤一他們守得很穩。
這般連著半年,轉眼就到了冬日。
梁軍不擅長在此時節作戰,幾乎每年冬日都會休戰。
但今年卻不同了,梁軍來了,還點了比以往更多的人數,聽說這次耶律行因次次敗退,不得帶兵。
林澤一讓大軍殿後,選擇帶著一隊輕騎衝入了敵軍大營。
他順利的斬下了敵軍大將的頭顱,令對方軍心潰散,大敗敵軍。
但他受傷了。
他們說,放冷箭的人是躲在暗處的耶律行,他放的是毒箭,他是鐵了心要讓林澤一死。
耶律行亦被我軍將士射中,但偏了幾寸,只傷了肩處。
他是故意的。
我聽到這些的時候,感覺像是一腳踩在了碎冰裡,又疼又冷。
林澤一是被抬回來的,銀色的鎧甲被一支長箭刺穿,鑲入了他的胸口。
拔箭之時,軍醫說那箭太狠毒了,帶著倒鉤。
我看著他的胸口被生生剜了一塊肉出來,我的心也好似被剜了一刀,不停的流血。
軍醫說,箭傷不深,難治的是毒。
這毒劇烈兇狠,林澤一怕是命不久矣。
我握著他冰涼的手,想讓他醒過來。
但他沒有。
雖然還有呼吸,他也醒不過來。
我祈求的拉著軍醫的衣袖,讓他救救林澤一。
軍醫擺擺手,嘆了口氣:“夫人,將軍這毒就算老朽能解,他也撐不了多久了。”
可我想救他。
我想讓他抱著我,喊我的名字,向我撒嬌,要我親一下才肯罷休。
我不要他就這麼死了。
說好的百年又百年,這才不過三年。
我跪在林澤一床前,輕吻著他冰涼的指尖,乾涸的雙眼痛得難受。
“夫君,你看看我,我是小荷。”
“你嫁給了我,你便不能這樣輕易死了。”
“你聽得見麼?我在喊你呢。”
他的指尖動了動,但也沒有多餘的動作了。
軍醫替他治療了整整一個月。
他喝不進藥,我便以口渡藥,他吃不進東西,我便將帶有靈氣的藕節搗碎了化成湯喂進去。
但他還是沒醒。
軍醫嘆著氣,說他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剩餘的就看天意了。
我緊緊握著拳頭,心裡的恨意忽然間不可壓制。
耶律行,若不是因為他,林澤一怎會如此。
但我也恨我自己,恨我當初為何要將耶律行帶回來,而不是殺了他。
對,我要殺了他。
我放開了林澤一的手,離開營帳朝著林澤一平時議事的軍帳走去,這是我第一次進來此處。
我向軍營裡的將軍們提了一個主意。
“我要去殺了耶律行。”
將軍們對此不贊同。
“林澤一若死了,我也沒了活下去的希望。讓我去殺了耶律行,我能的,既然能抓他來,便也能殺了他。”
將軍們還是不大願意,他們說,林澤一不願看見我涉險的。
我說:“耶律行一死,軍中的人心也會穩定,即便沒有林澤一,你們也能守住這蕭山關。”
這些道理都是林澤一告訴我的,他說最重要的便是軍心。
我雖不太明白,但我知道此刻只有這樣才能說服他們。
耐不住我的磋磨,將軍們終是同意了。
他們假意屈服,將我關進籠子裡,獻給了耶律行。
耶律行看見籠子裡的我時,眼中是小小的驚喜和沒有掩飾的戲謔。
他說:“怎麼?你的林將軍不要你了?”
我沒有說話,儘量平靜的看著他。
他笑了:“你這般眼神,難不成林宣死了?”
我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思考著如何殺死他。
他問我:“你是妖吧,這小小籠子怎麼關得住你的?”
我笑了,說:“若不是我願意,這籠子怎會關得住我。”
他笑得更厲害了,眼睛彎成了月牙:“你真有趣,不如就跟了我吧,反正我知道你是妖,也不怕你。”
我問他:“你為何要殺他?”
他無所謂的聳肩,說:“兩軍交戰,哪有不死傷呢?”
我盯著他,冷笑了下,說:“你說謊。”
我一眼便看出了他在說謊。
他收起了笑意,看著我的表情變得猙獰,變得可怖。
“是啊,你看出來啦?我就是想讓他死,即便是賠上一次敗仗又如何。是我算計了他,我真是厭惡極了他。是他讓我顏面盡失,是他讓我在大梁成為笑柄,你說,我為什麼不殺了他呢?他不過是蕭國的一條狗,他怎麼配侮辱本王。”
我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我本想著安靜的送他去死,但我改變了主意。
我盯著他的雙眼,輕聲道:“那日帶你回去的是我,你為何不殺了我?我才是你的仇人。”
“姐姐,我說過,你是我的恩人呀。”耶律行忽然笑得天真起來,他說,“我有什麼不好?你非得喜歡那個死人呢。”
他說著,便放鬆了警惕走過來,雙手撐著籠子,眼神溫柔到讓我噁心。
“我打聽過了。你在軍隊裡很受人愛戴,你也很善良,所以你只會嚇我,根本傷不了我。姐姐,我說得對不對?”
他說得很對,但那隻限於林澤一還好好的。
我始終,不是人。
我朝他嫣然一笑,身上帶刺的荷葉與花慢慢攀伸出來,一點點的纏繞上了他的四肢與脖頸。
“來——”
花苞從他口中長出,讓他說不了話了。
我冰冷的看著他口中的血色荷花妖豔綻放,心中的恨意逐漸攀升。
是的,我的確是一隻不會殺人的精。
但我心中早已被怨氣蓋滿,生出了邪氣。
我已不是純正的山間精怪了,我早變成了世人口中的妖邪。
我能殺人了。
“你一點也不好。林澤一永遠是獨一無二的。”
他不是林宣,不是林府的少爺,亦不是蕭國的將軍,是我的林澤一,是會在月色下對我說想回家的林澤一。
“他都放了你,你為什麼要殺了他?我恨你。”
“即便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殺了你。”
我感覺到眼裡有東西流了出來,抬手抹去,是紅色的眼淚。
我也會流淚了。
耶律行在驚恐中一點點失血死去。
我帶著滿身鮮血出他營帳時候,外面的人恐懼的看著我身上的豔麗荷花。
我朝他們笑笑,不緊不慢的出了大梁軍營。
他們放箭,嘶吼,但都對我無用。
我淡漠的掰斷身上的箭羽,騎著馬回到了蕭山關外。
我來到城西的河邊,將自己泡進河裡,河水的靈氣繞開了我,向下流去。
連這靈氣也無法洗乾淨我身上的妖氣了。
我徹徹底底成了妖。
從前我覺得妖與精不過是稱呼,我並不在乎。
但我現在忽然就清楚了,這是不一樣的。
可我也不想去在乎了,從始至終,我所在乎的,都只是林澤一而已。
天亮之後嗎,我帶著滿身血汙回到了軍營裡。
我告訴他們,耶律行被我殺死了。
他們很高興,說我平安回來就好。
他們還說,林澤一要回京城了,是林老將軍請的旨,要讓他回去醫治。
我問軍醫:“回去便能治好麼?”
軍醫沉默著沒有回答我。
我也就不再問了。
過了兩日,我與林澤一一同離開了。
路上,我一直用參湯為他吊命,我沒有再喂他吃我的藕節,成了妖的我便沒有靈氣可以滋補他了。
回到了京城,皇帝派了許多御醫來醫治他。
但他還是沒有醒。
而我心中的怨恨並沒有因為殺了耶律行而消失,反而日益增長。
我知道,我快入魔了。
直到那日,林澤一醒了。
他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嘴唇輕輕動了動,喊了我的名字。
“小荷。”
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他身上哭了起來,紅色的眼淚弄髒了他白色的衣衫。
“別哭,乖啊。”
“我殺人了。”我輕輕用臉摩挲著林澤一的掌心,哭著說,“我再也不是那個小荷了,我變成妖魔了。”
“我也殺了許多人,難不成,我就不是你的林澤一了?”
林澤一摸著我的頭髮,語氣還是那樣溫柔,“小荷乖,小荷永遠都是小荷。”
我心裡的恨忽然就消失了許多。
是了,只要他還要我,我便還是那個小荷。
林澤一醒後不久,便說要帶我去江南。
他說,如今他受了傷,也不想再回邊關了,只想帶著我遊山玩水。
他的父親沒有阻止,就這樣讓我們走了。
雖然沾染的血腥氣讓我很難受,但我還是忍下了,為了他,我可以控制自己。
林澤一帶著我來到了江南,看了大片的花田。
他說:“在我們那兒呀,有油菜花田,向日葵花田,還有紫色的薰衣草花田,真想帶你去看看。”
我點頭,讓他以後一定帶我去。
他聽後只是笑笑。
他笑得很脆弱,就好像隨時要離開一樣。
我們還一起在江南水鄉撐船,他說他的故鄉也有這樣的地方。
他帶我放風箏,說在他的故鄉,風箏千奇百怪,每年都有風箏大賽。
然後,他拉著風箏線,微笑著倒在了我懷裡,漸漸變得冰冷。
他說:“小荷,我很不想離開你。”
他說:“就算我離開了,你也要好好地活著,世間美好很多,不要被仇恨矇蔽了心。”
他讓我開心,想要我笑。
所以在他閉了眼時我也笑著,只是那血紅的眼淚終是騙不了自己。
我知道,他是怕我入了魔,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可他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心,所以才不會哭不會像人。
因他我有了心,才曉得真正的心痛是比曾經所有的痛加起來還要難受的痛。
他死了,我便死了。
剛生出的心也就化為了飛煙。
遵循林澤一的遺願,我將他的屍身送回了京城,送到了林家。
林澤一說,這是林宣的身體,不是他的,應該要還給林家。
我不懂,但我還是尊重他的選擇。
林家為他舉辦了葬禮,許多人都來參加了。
我以亡妻的身份為他守靈。
許多人都叫我不要悲傷,林宣的父親蒼老了許多,看著他的靈柩掉下了眼淚,林宣母親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我沒有哭,我忍著的。
因為我哭了便會被人發現身份,他是不想讓我被人發現的。
葬禮舉行了七日,然後便要下葬了。
我跪在地上,請求他們讓我與林澤一同入墓。
他們都說活人殉葬,過於殘忍。
林宣母親來扶我:“孩子,你不必如此,你還有大好年華。”
我將頭伏在地上,沒有說話。
我的大好年華早便隨他而去了。
最終,他們沒有再說什麼。
我守著林澤一的棺木,看著外面的墓門漸漸關閉,最後那絲光亮也徹底消失了。
而今我身上妖力也無法控制,還不如陪著他,就這般死在墓中,那也是極好的歸宿了。
我將臉貼在冰冷的石棺上,輕聲與他說著話:“林澤一,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妖氣開始流失,或許我也要死了吧。
我閉上眼,在這黑暗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
“快看,這蓮子竟然發芽了!”
“厲害啊,這是顆活種子。”
……
“已經長出花苞了,看來就要開花了。”
“不過這花苞有些小呀。”
“知足吧,千年前的種子,能開花就不錯了。”
……
“開了,開了!”
“快來看!荷花開了!”
“真漂亮呀。”
我忽然而能聽見這些話,也不知是何時的事了。
許久之後,我再度睜開眼,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我不知在哪兒,周圍還圍著一群穿著白衣的人。
他們手裡拿著筆與紙,在寫著什麼。
“這可是個厲害的研究呀。”
“是呀,誰能想到千年前的古墓裡還能發現活種子呢。”
活種子?是在說我麼?
我感受到了靈氣,是從前最純淨的靈氣。
是我留在林澤一身上的那點靈氣。
現在它回到了我身上,支撐著我開出了花。
但現在靈氣在慢慢消失,終不是過曇花一現罷了。
我看向周圍,仔細觀察著,發現這兒與林澤一同我說過的地方很相似。
這是他曾給我說過無數遍,也畫了無數次的世界。
原來,我來到了他的故鄉,讓他日思夜想的故鄉。
我終於見到了他的故土,可故人卻不在了。
我的花瓣抖了抖,上面的水珠掉進身下的水裡,像是落下了一滴淚,乾淨澄澈,沒有一絲汙穢。
靈氣漸散,周圍逐漸模糊了。
朦朧之中,我看見了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藍色衣裳,轉身朝我伸出手,對我笑,還喊了我的名字。
“小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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