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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奴役之路(第十章、第十一章)

作者:由 林先生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1-10-30

壞人為何得勢

權力趨於腐壞,絕對的權力則絕對地趨於腐壞。——阿克頓

很多人對於現代專制制度懷有忌憚之心,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們認為,這些統治可惡的地方,在於這是歷史偶然現象。譬如說,德國納粹,會被認為是德國人自己品質有問題,而不是他們的制度問題。

我們要知道,並非所有好人都是民主思想者,我們老是聽人說,極權制度有自己的優勢,就是他是一個強有力的制度,而達成的目標,卻是依賴著統治者,並且他們認為,制度本身無優劣,只是怕落入壞人之手。

但是,我們知道,制度自身也有其特性,那些種種的惡劣情況,絕非是偶然的副作用,而是專制制度必然匯出的結果。

吾人須知,即令是民主的政治家,如果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為一般人底經濟生活而實行計劃,那末,演變所及,他必至面臨一項抉擇,即是,要麼他僭取獨裁權力,要麼他放棄計劃經濟。同樣的,一個人如果實行極權統治,他馬上也會面臨一項抉擇,即是,他要麼不顧通常的道德肆行無忌,他要麼坐待失敗。

所以在這樣的制度演變下,好人難以當道,不是人操控著制度,而是制度操控著人執行。根本就不會出現,制度是人操控,人可以運用制度。

其次我們要理解他背後的根基,在於集體主義的道德,人們之所以選擇集體主義,是認為集體主義是更合乎道德的,因為集體主義彷彿強調一種利他。而利他歷來被認為是道德的。但是在歷史上我們很少發現以集體主義演變過來的社會更好,因為我們沒有任何理由來說明,某個集體主義的制度,必然會跟著我們的理想走。

人們之所以青睞極權,是認為他們是強有力的制度,他們認為議會民主制度,對於政策制定來說,反覆較量,效率低下,所以希望找到一個強有力的人,直接完成某個目標。

事實上,我們可以說,這樣的強有力的意志,常常會導致,社會上最壞的人進入這個團體之中,為什麼呢?

其一、越是高教育,以及有著自己理智的人,越不希望盲目服從某一種思想,他們的看法都不同,於是他們也就更不容易產生相同的價值觀念。現在,如果你強行要求人們服從某一種觀念,那麼必須是降低道德標準,如此一來,反而造成越來越道德惡劣之人進入這團體,反而與原來你的初衷背道而馳。這些人大多沒有獨立思考能力,而只是以人多取勝

其二、大多數人是沒有自己的堅強的信念,如果有一種現成的意識形態,向他們灌輸,他們就會信以為真,他們大多數被馴化,他們大多由情緒,而不是由理智來指導他們的行為,只有如此,才能為專制所用

其三、手法精煉的政治陰謀家之處心積慮製造一個組織嚴密和頭腦一致的團體來支援他,這也許是使壞人抬頭的一個最重要的因素。極權的首領常常強調“我們”與“他們”之間的鴻溝,鼓勵大家仇視團體以外的人。凡此等等,都是為了把自己底團體緊密聯絡起來,以從事一個共同的行動。政治陰謀家往往在群眾面前強調“敵人”如何如何可惡。他們所說的敵人,是一個變數,早晚市價不同。因此,無論是“猶太人”也好,“富農”也好,或外來的人也好,對於極權的首領而言,似乎都是不可少的武庫。

集體主義有著自身的內在矛盾性,這就是,當集體主義以人道主義作為最終目標的時候,不是不可能,他只能在小團體之中,互相熟悉的情況下進行,此時並不是不可行。但是,社會主義一個問題就是他們鼓吹的是國際主義,而國際主義恰恰使得,人們之間的信任不再試圖侷限於某個小團體之中,而他們又鼓吹強有力的政黨,於是誰能阻止這個政黨作惡?

理論家所設想的自由人的聯合體,也僅僅是理論而已,他在實踐上,有著不可克服的內在矛盾。

如果有人認為,社群、國家、階級先於個人,而又認為社群和國家有著自己的利益或目的,此時個人何以自處?於是必然導致個人從屬於這些宏大敘事之下,它的個人利益根本得不到尊重,他的利益、權利只有在符合階級利益、國家利益云云才是被人承認的。

另一方面,階級和國家,本身不是個人,他本身是沒有自由意志,他哪裡有什麼利益呢?於是這些國家、階級利益,最終蛻變為某人所獨佔的私利,以己之私為天下之公。

一個人在偉大的團體之中,往往感到自卑。所以,只要在一團體中有些分子於某些方面比團體以外的人優越,他便感到滿足。一人加入集體性的團體之中,有許多本能是必須抑制的。可是,在以集體行動來對付團體以外的人時,則某些本能可以盡情發揮。

於是由此而來,人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人,因為此時他所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某個階級、國家,他所面對的人,也不是個人,甚至不是至親骨肉,而是敵對階級、敵對國家,由此,他們就會違揹人性來殺害他人,而沒有任何愧疚之心。

計劃主義者常常心胸狹窄。大多數計劃主義者缺乏一種國際的普遍懷抱。之所以如此,因為在現存的世界中,一個團體對外的一切接觸都足以阻礙其有效地執行計劃。最大多數的計劃者都是軍事性的國家主義者。這並非一件偶然的事。

社會主義者在實際上普遍具有國家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傾向。這是遠出一般人想象之外的事。彼等之醉心於計劃經濟,尚有與眾不同之處,即崇敬強權,輕視弱小。

自十九世紀以來的自由主義者和個人主義者都相信,權力本性是必要的惡,所以要限制權力。而社會主義者,往往尊崇權力,並且把權力當成了目的。

許多自由的社會主義者有一項悲劇式的幻想。他們以為剝奪個人在個體主義制度之下個人所有的權力,並且把這種權力轉移到社會去,這樣便可以使權力歸於消滅。所以,即使是自由的社會主義者,往往也要從事獲取權力,想藉權力來消滅權力。不過,許多社會主義者忽視了一件事,即是,集中了權力固然能夠完成一個單一的集體計劃;可是,權力不僅是轉移了就算數的,它還要無限地擴張的。

吾人須知,一旦把從前分散於許多人手中的權力集中於少數人之手,則此項握權力較之從前在分散狀況下時,勢必不斷地擴大。權力擴大的結果,簡直不獨使此權力與從前在分散狀況之下時有程度之不同;而且有種類之別。

分散權力必可抵抑權力之絕對總和。自由競爭制度,乃分散人吃人的中央管制權力之惟一的良藥。

在集體主義者之間流行一項“道德原則”,即是目的使手段成為正確。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只問目的,不擇手段”。這條原則,照個人主義的倫理學看來,簡直是一切道德之否定;可是,在集體主義的倫理學看來,則是一切行動底最高準則。照集體主義者看來,如果我們底行動是“為全體謀福利”,那末沒有任何事情是不應該做的。

從集體主義的觀點看來,對於持異議者不寬容並施以暴力壓迫,完全不顧個人底生命與幸福,俱屬以社會與國家為至上而個人則為其工具之無可避免的結果。集體主義者對於這些結果都予承認,同時並且認為極權制度比“自私自利”的個人主義的制度優越。他們以為,在個人主義的制度之下,個人係為其私利而活動。這麼一來,便妨害社群公共目標之充分的實現。

吾人須知,一個邦國如果有一個超乎一切的共同政治目標時,那末任何普遍的道德便無容身之地。吾人須知,一旦少數幾個目標支配著整個社群,則人民之忍受殘暴便成為一項無可避免的義務。在集體主義者看來,為了達到社群底共同目標,個人底權利和價值都是可以犧牲的。

在極權統治之下,只有最高的首領一人才可單獨決定政治目標。而作工具的人,本身不能堅持道德上的任何信條。他們作人,必須沒有自己想要達到的目標;也沒有是非善惡的觀念。因為,是非善惡觀念如果橫在他們心裡,便可能攪亂首領底意圖。

論思想國有

思想之國有化,在每一方面,都是與工業之國有化齊頭並進的。這件事很值得我們注意。思想之國有化,在每一方面,都是與工業之國有化齊頭並進的。這件事很值得我們注意。

——克爾

一個政府要使大家為一個單獨的社會計劃而服務,最有效的辦法,便是使每一個人都贊同這個社會計劃所要達到的目標。一個極權政府要使極權制度發生有效的作用,如果只訴諸壓制手段,強迫每個人為此目標工作,還是不夠的。依現代的例項觀察,極權政府要使每個人為它底極權制度努力,重要的辦法,就是使得一般人把政府所要達到的目標看作是自己底目標。

而這就需要,人們尊崇同一個意志,這就需要透過意識形態來灌輸其中的思想,讓人盲從。

當然,有人會質疑,自由社會也有意識形態,何以不說呢?

原因在於,在這二者之間,還是有著重大差別的。極權政府所作的宣傳皆趨向於一個相同的目標。只有一種思想,一種目的,一種手段,一個意志。

與自由國家各個獨立而又互相競爭的宣傳機構為了不同目標所作的宣傳之結果,不僅在幅度之大小方面不同,而且在影響上也有天壤之別。在一個國家,假若一切訊息底來源都置於一個單一的機構之有效的管制下,那末其所產生的結果,不只於是政府勸誘人民做這或做那而已,心理技巧高妙的宣傳家還可借他所採取的技巧來塑造一般人底想法。即使是知識最高而且具有獨自判斷能力的人,如果長期於外界隔離,一切訊息來源斷絕,也無以完全免於受宣傳之影響。

他們不僅要求一般人必需同意官方所定的最後目標,而且又得同意官方採取某些特殊手段時對於事實的看法。

從表面看來,他們非常著重理論。然而,一究其實,他們的所謂的“理論”,不能算作理論,只是改裝的神話而已。

其中最好的手段,就是從信仰舊的上帝過渡到信仰新的上帝。歪曲語言文字之用法,更換文字底意義,藉此以表達新統治之理想,乃其一大特色。

從這一方面來觀察,最受糟踏的名詞是“自由”,在極權國家,“自由”一詞之使用,也許不受到干涉。但是,宣傳家卻給“自由”以不同的解釋。他們說,“舊自由”要不得,“新自由”才好。這麼一來,一般人對於自由的瞭解,便被歪曲殆盡。

吾人需知,要有計劃地剝奪大多數人獨自思想的能力,並非一件難事。但是,到了大多數人失去獨自思想的能力時,少數人即使要保留批評的能力,也將被迫保持緘默。

公眾的批評,甚至於懷疑的表示,都必須予以壓制。因為,這些行期會動搖人心。人心動搖,會削弱大家對政府事務的努力。

依前所述,所謂理論也者,不過是官方底頒製品而已。全部傳播知識的工具,例如學校、報紙、廣播、以及電影,無一不用來支援官方底看法。無論官方底措施究竟是對還是錯,這些工具全部都用來加強一項信念,即是,官方底決定總是對的。

凡有計劃地管制新聞之處,無不如此。結果,弄到大家底看法一致,既然大家底看法一致,也就用不到強迫了。

這種辦法,不僅應用到與政治直接有關的範圍裡,而且也應用到與政治毫無直接關係的範圍裡,尤其應用到一切科學上,甚至於最抽象的科學上。凡直接涉及人文事象的學問,例如歷史、法律、或經濟學、等等,都是最直接地影響政治看法的,因此被管制最嚴,被歪曲亦最甚。

“真理”一詞,不復具備其原有的意義。真理是權威的頒製品,是為辯飾那使大家一齊為一個組織而工作的東西。一旦組織有緊急需要的話,這種所謂真理,也可以隨之而改變。許多人甚至把真理底意義全然忘記,失掉獨自研究的能力,也不信任理知的力量。於是,在知識底每一部門中,如有意見上的參差,都變成政治上的爭端。

我們不能說,任何人有權決定何人應該想些什麼,或者信仰什麼。從歷史上觀察,常有大多數人底思想隨著一個人走的事。

但是,大多數人底思想隨著某一個人走,與每一個人底思想應否服從某一個人領導,根本是兩件事

但是,主張統制思想的人卻把這兩者混為一談,所以他們振振有詞地主張統制思想。這顯然是一項錯誤。複次,主張統制思想的人看到社會上並非每個人具有相同的獨自思想的能力。因而否認知識自由之價值。這也是一項錯誤。吾人須知,

知識自由之所以有其價值,之所以為知識進步之原動力,並非因為每個人都能思想或都會寫作,而是由於每個人對於事物發生之原因都能夠提出其觀察,並且加以探討。

在這種氣氛之下,可以養成容忍異己的心理習慣。

標簽: 集體主義  極權  權力  制度  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