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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見 | 《納蘭詞》中離別開出人間最美的花

作者:由 移居北方的日子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01-25

在北京後海的最北端,有一處清朝官邸,現名為“宋慶齡同志故居”。它位處鬧市,卻清幽而靜謐,彷彿車水馬龍,遊人如織,都與它毫不相干。大部分造訪這裡的遊客所不知道的是,這裡曾是一位清朝詞人的住所,當時稱為“明珠西苑”,又叫“祿水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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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見 | 《納蘭詞》中離別開出人間最美的花

在中國文學史上,唐、五代至宋無疑是詞最為興盛的時期,產生了一大批天縱奇才的偉大詞人,溫庭筠,李煜,周邦彥,秦觀,柳永,晏殊,晏幾道,蘇軾,李清照,辛棄疾……他們就像是天空中閃耀的群星,交相呼應,耀眼奪目。

而在之後的幾百年間,那片天空曾是曠日持久,漫無邊際的黑暗。到了清代,那黑暗中突然劃過一顆短暫而絢爛的流星,使天地為之一震。

他就是

納蘭容若

納蘭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少聰穎,讀書過目即能成誦。經史百家無所不窺。尤好填詞。康熙十五年進士。授乾清門三等侍衛,尋晉一等,武官正三品。父明珠,武英殿大學士,累加太子太師,為康熙朝權重一時的宰相。母覺羅氏,一品夫人。娶妻盧氏,贈淑人,為兩廣總督尚書之女,先卒。繼室官氏,贈淑人。康熙二十四年卒,年僅三十一。與陳維崧,姜宸英,顧貞觀等名士交遊。詞名“側帽”,後顧貞觀為之更名“飲水”,現統稱“納蘭詞”。存詞三百四十餘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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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詞》真純自然,不飾鉛華,又深婉悽美,受到了極高的讚譽,甚至與李清照的《漱玉詞》並稱為中國詞壇雙壁。在民間也是家喻戶曉,人人傳唱,曹寅曾撰詩云“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尤其是他的小令被認為深得唐、宋詞之神韻,甚至“置唐、宋詞之中往往不能辨”,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價其“

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

納蘭容若為人至情至性,率真無飾,對友情執著而真摯,對愛情深情而堅貞。雖身居高位卻不恃強傲物,雖有功名之心卻不為名韁利鎖所羈絆,恥於與“祿蠹”式的官僚同汩淤泥,展現出了高潔的品性和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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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詞題材豐富,愛情、友情、親情、邊塞、詠物、題畫,均有涉及。其中有表現其對人生價值觀思索和個人理想追求的“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與淒涼。可憐遙夜,冷煙和月,疏影橫窗

”和“

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表明紛紛擾擾、追名逐利的富貴塵世並他非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園。

也有展現他對友情的期許和珍視的“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

”和“

況有短牆銀杏雨,更兼高閣玉蘭風。畫眉閒了畫芙蓉

”。

更有體現了他對歷史的反思和對邊塞意境開拓的“

莫把韶華輕換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廢丘

”和“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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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各類題材均有佳作,但《納蘭詞》中最打動人的,還是愛情詞,尤其是表達他對亡妻思念的悼亡詞。

納蘭之髮妻盧氏,與其伉儷情深,但結縭不過三年,便因難產而去世。這一變故也導致了納蘭後半生愛情世界淒涼的底色,因此也成就了大量悼亡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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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你我本是天作之合,卻偏偏兩地分隔。就算有了長生靈藥,也只能是碧海青天夜夜心罷了。那牛津之水啊,一杯便抵得過這世上所有的榮華。

人生若只如初見 | 《納蘭詞》中離別開出人間最美的花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吹笛之人啊,你的《梅花落》曲調竟如此哀怨惆悵,正如納蘭的心事一般。如果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為何奏曲和聽曲之人,會一同落淚呢?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此首《臨江仙·寒柳》是納蘭詞中借詠物來思人的佳作,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稱其為“壓卷”之作。世間何有,明月疏柳,讓人不忍回首。總把春山掃眉黛,不知供得幾多愁?

人生若只如初見 | 《納蘭詞》中離別開出人間最美的花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無奈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人說月亮最苦,其實你我同苦。月亮如環成玦,卻總是一般的皎潔。荀粲肯為愛人做的,我又何嘗不行?最盼望能跟你雙雙化蝶,我們一起飛出花叢,飛向月亮,去看看嫦娥那裡,是環還是玦。

人生若只如初見 | 《納蘭詞》中離別開出人間最美的花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此處引用了李清照在《金石錄序》中與丈夫趙明誠的故事來回憶自己與亡妻過去的生活。春日好景正長,酒後小睡,賭書潑茶,那就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了。可是這一切的珍貴,我到現在才明白啊!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寫出了多少人心中共同的遺憾和悵惘。

沒有別離,哪有珍惜;離了傷悲,何來慈悲。

人生若只如初見 | 《納蘭詞》中離別開出人間最美的花

清詞大家陳維崧曾評價:“

《飲水詞》哀感頑豔,得南唐二主之遺蹟

”。

這哀感頑豔四字用的精妙,納蘭確有李後主之風。李煜作為亡國之君,國破家亡,囚居異邦,他的詞天然骨子裡透著悲涼。如他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再如《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

可以看出兩者的詞也有明顯不同,後主詞猶如絕望者的哀吟,而納蘭詞則是傷心人的悲歌。相比李煜,納蘭的詞與北宋詞人晏幾道的詞更多了幾分相似的韻味。晏幾道為著名政治家、文學家晏殊之子,性格孤傲,中年家道中落。他的詞風濃摯深婉,工於言情。如《臨江仙》:“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再如《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無論李煜還是晏幾道,納蘭詞確有幾分與之意境相近之處。越過歷史的長河來對比欣賞,也不失為一種趣味。但納蘭詞終究是納蘭詞,匠心獨運,無可替代。每個詞人都有他獨一無二的歷史環境、人生境遇和內心情感,帶給我們的也都是不一樣的感動。納蘭詞不是誰的遺蹟,它只是它自己。

納蘭的一生短暫,失意多於得意,眼淚多於歡樂,悲悽傷感,幽怨苦多,是“玫瑰色與灰色”相間的。但他留下的作品中自然流露的真情,卻沒有隨他而去,一直感動著後人們。直到如今,我們依然離不開詩詞,因為詩詞是人類心靈的形象展現,人們心中那幽微的情意需要借詩詞來傳達,有些苦楚用詩詞才能得到最淋漓的流露。

別離是人間逃不掉的宿命,有相逢便有離別,自古如此。我們總是有那麼多的“秋風悲畫扇”,也才有了“人生若只如初見”這聲美好的嘆息。納蘭的詞讓人覺得,思念竟也可以如此悽美,悲傷原來是一種可以品味的情緒。即便是生離死別這樣巨大的悲痛,肝腸寸斷之後,絲絲入土,最後竟能開出人間一朵最美的花。

日升月落,春去冬來。這後海北側官邸的院牆已然日益斑駁,當年納蘭親手栽種的兩株明開夜合樹卻依舊靜靜地,年復一年的挺立在這座幽靜的院落中。這王府幾經易主,已無太多納蘭的痕跡,但參觀的人群中有個咿呀學語的孩童卻吐字不清的誦著: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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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見 | 《納蘭詞》中離別開出人間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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