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緣字十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帝王家看見稀罕物件尚且動去心思，何況白衣？楚歌深諳此理，默默抽出背上的名劍—九鵠。士子游學負笈而行，江湖豪俠背劍而走。那群獵戶衝州撞府的，眼界了得，看見楚歌手中持劍，尋常人家誰備長劍？便曉得是個富家公子哥，惹不得。

楚歌雖沒入過江湖，但卻明白江湖人個頂個圓滑通透，一柄名劍加上裴玄一劍斬虎的名頭，足夠震住旁人那點呼之欲出的歪心思。小稀飯的爹也隨著眾人下了山，盯著那頭死虎，若有所思。米加湯連忙跑過去，衝著耳朵蟻語幾句，老獵戶瞠目結舌，正要驚呼，小稀飯趕忙拉住袖子。

一旁的獵戶擁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如何將死虎解到府衙請賞，倒是一片歡聲笑語。其中有幾人看著默然無語的楚歌，目光閃爍。最後一錘定音，決定由斬虎的俠士自行決定。其他人不得摻和。小稀飯倒是不以為意，眾人的提議，確是針對他的，隱有不讓他父子分到一口吃食的意思。不過見識過裴玄手段，那些獵戶也翻不起風浪。再兇，能兇過惡名遠播的大蟲？裴玄一覺睡到正晌午，轉頭看見堂前垂首立著一箇中年漢子，臉上帶著幾分恭敬幾分感激。

裴玄略一琢磨，便明白中年漢子應是米加湯的父親。正愁不知如何開口，那漢子先出聲道：“大俠起了？飯菜熱好了，大俠快來吃吧。”“那就不客氣了。”裴玄望著桌上飯菜，心情大好，“老哥貴姓。這大快朵頤之前，總要知道主人家姓名，要不顯得裴某不懂禮數。”

中年漢子擺擺手，恭聲說道：“哪裡當得上貴，一介賤民罷了。米家村人士世代以米為姓，單名一個山。至於表字，山間野民，哪懂這些。囫圇有個名字，就心滿意足了。”“米山？好名字，有氣勢。”裴玄讚了一聲，招呼著漢子坐下。米山拘謹的笑了笑，從旁邊搬出一個瓦罐，大小一人合抱，罐口用泥頭蓋著，延邊用清水封著，老漢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倒了，追悔莫及。裴玄心領神會，自然之道瓦罐內是何物。

不過天下三聖之首，不至於見了虎骨酒就得意失禮，繼續招呼道：“老哥，先不忙，吃了飯再說。”老漢聽了，琢磨不出裴玄意思，索性不再亂想，應答了一聲，抓起筷子，狼吞虎嚥，瞧著是餓了。酒足飯飽，米山猶豫了片刻，看著閉目養神的裴玄，小心問道：“大俠跟小兒說，要用那隻死大蟲換虎骨酒。可是真的？”

裴玄睜開眼，笑道：“自然是真的，老哥忠厚，我若是騙你，忒不夠意思。”那漢子指了指瓦罐，隨即撓撓頭，羞怯笑道：“這一罐子都是虎骨酒，大俠都拿去。這屋裡看上什麼了，也都拿走。”“老哥客氣了。只要點虎骨酒就好。”裴玄從腰間解下一個老紅色酒葫蘆，拔了旋塞，搖了搖，空空如也。拉過那罐虎骨酒，手指輕顫，開了泥頭，瞬間一股酒香撲鼻，裴玄笑了笑，心滿意足。袖中氣機充盈，如老龍吸水，將罐中酒收入袖中葫蘆，不漏一滴。另一隻手按住瓦罐，暗勁催出，震出那塊虎骨。握在手中，略微用力，化為齏粉。順著葫蘆口，滑入酒中。

米山目瞪口呆，哪裡見過此等手段，若是不是尚存三分理智，早就跪俯在地，高呼上仙了。“這虎骨我拿走了，有些用處，剩下多半罐酒，老哥自行處理。不過這酒失了虎骨滋養，日子長了，可就沒了藥效，老哥可要儘快決定。”裴玄晃了晃葫蘆，心滿意足。漢子這才回過神來，驚出一身冷汗。看向裴玄，眼中如見仙佛，內心嘀咕：“大概廟裡供著的大仙佛陀也沒有這般能耐了。”裴玄不以為意，道了聲別，便跨出院門。身後，米山欲言又止，長嘆一聲，慌忙跟著裴玄腳後，也出了院門。空地上，米加湯和楚歌仍在閒聊，百無聊賴。眼見裴玄折返時，眸子中多了幾分神采。似是久旱逢甘雨，守著死虎終是不如步入江湖來的快樂。

見米山也小跑著跟來，兩旁獵戶慌忙迎了上去，面帶笑意，道著恭喜，叫嚷著米山得了賞銀定要請大夥去喝花酒，聞一聞萬花樓裡姑娘的脂粉。米山寬厚，心思淳樸。全然不見旁人眼中那抹異色，只是咧開嘴，疊聲稱好。殊不知蠅頭小利尚有笑語，重有白銀便起殺心。米加湯盡收眼底，拉了拉裴玄袖袍，小聲說道：“大俠，勞煩您送佛送到西，陪我父子二人把這大蟲解到府衙。”裴玄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心思通透的少年，應了一聲好。米加湯忙不迭跑到人群中間，抱了個拳，沉聲說道：“各位叔伯，我父子要將這大蟲解到府衙了。各位若是去，可與我父子還有裴大俠師徒一同前往。”

圍觀者聽了前面，喜出望外，到了後面，聽了裴玄一同去，倏然變了顏色、訕訕笑道：“怎麼好意思搶了米兄的風頭。米兄得了賞銀，別忘了請兄弟幾個喝酒。”米山雖然一頭霧水，幾分客套還是有的，當下滿嘴答應。獵戶們討了個沒趣，悻悻而去。小稀飯送了口氣，衝著裴玄不斷道謝。

裴玄看著稚氣未脫的青雨山小獵戶。笑意盎然：“小子，你可願意拜我為師。”米加湯心頭一震，試探性問道：“大俠可是說笑，小子天資愚鈍。受不起名師。”裴玄輕笑：“誰說你天資愚鈍的。只是筋骨未開罷了。”“大俠神仙一般的人物，怎會看上我這山野小子。”“一個字，緣。”裴玄嘆了口氣，眸子中如驚濤拍岸，“緣字十二畫，畫畫是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