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文化

都2202年了,為什麼還要讀馬克思?(二)丨“價值”:白景琦的棉襖值多少?

作者:由 霜月落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03-31

電視劇《大宅門》中有這麼個橋段,富家子弟白景琦因為犯錯被逐出家門,落魄之下,他拿著唯一一件過冬的棉襖去當鋪換錢,白景琦心裡估價15兩銀子,但是當鋪只出5兩,氣的他一頓怒罵奸商,但是走了好幾家當鋪都沒有超過這個價的,無奈之下只得含淚賤賣。

都2202年了,為什麼還要讀馬克思?(二)丨“價值”:白景琦的棉襖值多少?

在這個圍繞白景琦和一件棉襖發生的故事裡,人與物之間產生了兩種關係:一是棉襖作為屬於白景琦的

物品

,是用來禦寒過冬的必需品,同時也寄託著對家鄉的思念和大戶人家的身份地位;二是棉襖作為白景琦去當鋪換錢的

商品

,分別有兩種市場價格。即便白景琦內心不想賣,也覺得棉襖不止這個價,但由於形勢所迫,即便家財萬貫如他也只能屈從於市場的裁判。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也會經常碰到這樣的場景,在拼多多搶到白菜價,我們會直呼價廉物美、物超所值,如果高價買了個假的AJ,拆完包裹就瞬間破防然後痛罵商家無良。顯然,決定我們認為一個東西是

“值”還是“不值”

的,無疑是價格這個變數,人和物的關係都是圍繞價格——也就是錢發生的。那麼問題來了,假設我們像魯濱遜一樣漂流到一個荒島上,錢變得一文不值,那又該怎麼判斷一個東西是“值”還是“不值”呢?

在《資本論》第一卷的開篇中,馬克思就圍繞

價格和價值的關係

進行了探討。在馬克思所設想的哲學開端中,物品首先存在的不是價格,而是和人發生的一種明確的使用關係,比如我要有一件棉襖來過冬,一把鋤頭來耕地,一個手機來刷抖音,它們對於我來說只有明確的使用價值。在這個價值的原點裡,任何一樣東西對我都有不可取代的直接意義,它們對我的使用價值無法量化、也不需要被量化,更不存在價值的高低之分。手機造起來好像比棉襖更費勁點,但是沒有棉襖禦寒我會凍死,沒有手機刷抖音我也會無聊死,棉襖和手機沒有誰比誰更有價值、更沒有誰更貴一說,

這種特定的使用價值,是人與物品保有的唯一且絕對的本質關係。

後來,由於我有兩隻手機,你有五件棉襖,我們之間產生了物物交換的需要,我用了一隻使用價值不高的手機,交換了三件可以過冬的棉襖,你則用多餘的棉襖換了手機,美滋滋地刷起了抖音,這樣物品對於我們雙方的使用價值都增加了,可謂皆大歡喜。然而在剛才,手機和棉襖對我的價值明明還是是一樣的,但是在彼此交換中,我卻用一隻手機換了三件棉襖。

於是在交易的過程中,物品的使用價值被轉換成了交易價值,物品也就變成了商品,同時,作為交易媒介的貨幣也出現了

人類社會從自然經濟發展到商品經濟,特別是資本誕生後,貨幣出現了

異化

。異化是馬克思的思想中非常重要的概念,貨幣的異化影響了人與物的關係,進而產生了很多相關的經濟社會現象:

首先,交易價值取代了使用價值,價值被價格異化了。

人與人之間為了交易,必須用價格這個中介來衡量物品的價值,於是在超市裡,一個物品會在標籤上呈現交易價值,而不是無法量化的使用價值。

但是在交易的邏輯下,我們卻將物品的交易價值和使用價值劃上了等號,進而產生一種錯覺,覺得越貴的東西價值也就越高。

比如一隻冰墩墩的價值理所當然比一瓶農夫山泉要高,可是如果是在沙漠中呢?冰墩墩反而變得一文不值,農夫山泉卻價值千金。因此馬克思認為,價格是價值的扭曲,價格破壞了一個以使用價值構築而成的真實世界。價格不等同於價值,尤其不等同於使用價值,一隻昂貴的冰墩墩不代表它比農夫山泉更有價值,更不代表它能給我帶來天價般的使用體驗,賣多少錢和好不好用,是不能劃等號的。

其次,商品取代了物品,人與物的關係被異化了。

在價格把物品變成了商品之後,人與物的關係從透過使用產生的價值關係中,產生了透過交易產生的商品關係。原本物品對人只有獨特、唯一、直接的關係,一件棉襖的價值只有我在每天穿著的溫暖能去切身感受,

而當物品變成商品之後,我對物的這種敝帚自珍的感情就被交易破壞了,因為決定物我關係的不再是我的主觀感受,而是它作為商品的價格。

一件廉價的地攤貨會被隨便扔在床上,穿髒後頭也不回直接扔進垃圾桶,但如果是昂貴的潮牌,我卻會小心翼翼疊好放在防塵罩中,每天熨燙清洗生怕有褶子——可是它們不都是衣服,都為我遮風擋雨過嗎,為什麼我突然就成了喜新厭舊的渣男了呢?——就這樣,價格凌駕了我的感受與意志上,用外在的力量、而非內心的感受扭曲了我和物品的關係。

最後,金錢的量化取代了價值的判斷,人的慾望被異化了。

金錢是最有效的理性量化的工具,能把所有東西明碼標價,包括人的慾望。原本我們對於物的慾望是由需求所決定的,物品的價值取決於由我判斷有多需要它:冷了需要穿棉襖,而不是買包包,過度肥胖後更需要買私教課,而不是飛機票。

可是當所有的東西都被金錢所量化後,我們就被價格剝奪了慾望的自主性,變得不再聆聽自己內心的需求,而是看到售價就知道“應該”對這個東西投射多大的慾望:

一套別墅一定比一輛車重要,一輛車比一頓米其林有價值,一頓米其林比一場話劇有意義……這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我真的需要一套別墅,一輛車,一頓米其林或者一場話劇嗎?金錢就像一位管家,我們過於依賴它來幫助決定我需要什麼,離開了標籤上的售價,不知道它賣一百塊還是一百萬,我們似乎就不知道什麼東西更重要、也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資本與商品就用這種方式扭曲了我們最根本的慾望。

我們活在一個萬物皆為商品的市場經濟的環境裡,也必然習慣了用價格來構建我與物、與人、與世界的關係,

因為在我們所接受的市場經濟學的共識裡,價值就等同於價格,價值的多少是由貨幣來衡量的,

但在馬克思眼裡,這是一種可怕的墮落。當物品本身的使用價值被作為商品的交易價值所淹沒後,

我們變得分不清價格和價值的區別,

而是用金錢涵蓋一切的價值,只覺得金錢標價的商品就是好的;漸漸地,我們無法靠自己決定一個東西到底有多少用,而是必須把物品甚至自己放到市場裡,靠別人告訴我“值”多少錢來衡量人和物的價值。

可是,一樣東西的價值是隻能用錢來衡量嗎?所愛之人在你生日時手繪的一幅畫,和一擲千金拍下的名家絕筆,母親燒的一頓家常菜,和米其林廚師烹製的一桌珍饈,朋友結隊來幫你搬家,和點開貨拉拉一鍵搞定,

它們作為商品在價格上的差別,可以決定對你來說是“值”還是“不值”嗎?

馬克思堅信,人在被異化前,與世界存在著一種獨立的、有機的的發生直接關係生活方式,而經濟就是將我們從這種純粹的關係中拉開的力量。錢原本只是人類創造出來用於交易的工具,但在“有錢能使鬼推磨”這種極端的拜物主義的信仰下,金錢變成了主人,並透過交易系統宰制了所有人,人類反而成為了奴僕,這不是荒謬的嗎?當然,現在的我們不可能完全脫離商品經濟,過一種自給自足的原始人生活,

但是讀馬克思,能促使我們跳出既有的觀念和價格的世界,用哲學的態度來思考“物慾橫流”背後的潛在邏輯,以及在解開價格的障眼法後,我們能否重新體認到物品的價值,從而建立起一種更真實的、更純粹的、更本質的物我關係呢?

在《大宅門》裡白景琦賣棉襖的橋段中還有個插曲,當鋪掌櫃在低價收購了棉襖之後,吆喝了句“蟲吃鼠咬,光板沒毛,破面爛襖一件!”白景琦的自尊心立馬就繃不住了,馬上翻臉要換一家當鋪,但別家也都是同樣的操作,白景琦兜兜轉轉一圈只能妥協,但他提了條底線,決不能那樣瞎嚷嚷。因為在他眼裡,好衣服就是好衣服,大丈夫就是大丈夫,也許市場的邏輯會認為你一文不值,但是自己卻不會因一時的窮困潦倒而丟掉青雲之志。

都2202年了,為什麼還要讀馬克思?(二)丨“價值”:白景琦的棉襖值多少?

儘管市場和金錢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但是對於每個人來說,依然有很多沒法賣、也絕對不能賣的東西。

也許對某件物品寄託的獨特情感,也許是與人相處中的冷暖自知,也許是大自然慷慨的饋贈,也許是內心不容踐踏的尊嚴,它們無法被明碼標價,但是卻有獨一無二的價值,這是我們活於人世間所要追尋的意義所在,也是生而為人不容抹殺的根本堅持。

《都2022年了,為什麼還要讀馬克思?》

(一)“創造”:工作的樂趣都去哪兒了?

標簽: 價值  棉襖  物品  價格  白景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