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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瑰麗的凡人修仙史——九州神魔錄(鎮妖篇)

作者:由 南宮長風 發表于 動漫時間:2022-11-08

第四十七章 發怒

黃院的櫻花障熙熙攘攘,如同燦爛煙霞,遍佈著整個後山。小丁進入太一境後,還是習慣在這裡埋頭練功,喜兒會準時為他送來可口的飯菜和採集的藥材,喜兒的廚藝越來越好了,他有時候會想,若真象秦殤師兄那樣沒有了口腹之慾,也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這段時間,小丁感覺手裡的星玄劍好像更加活躍了,和自己的聯絡也越來越深,那種感覺,就好像星玄也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時刻在呼應著,跳動著,變成了自己的另一顆心臟,難以割捨。

但是,他也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每當自己疲累的時候,星玄似乎馬上便會有所感應,然後陣陣灼熱暖流從星玄的劍體傳來,與血氣、經脈交融,不僅氣息陡增,有時竟會被劍所牽引,眼前皆是鬼哭狼嚎、刀光劍影的場景,一股嗜血殘暴的衝動在心頭湧動。

每當此時,小丁趕緊停下修煉,靜心打坐。當他清醒後,想起方才種種,不禁冷汗浹背,後怕不已。如是幾次之後,小丁終於明白過來——

這醜陋笨拙的重劍,竟這般詭異!

但同時,也是受劍身引導,小丁似乎漸漸找到了能夠將天道九式和夢中巨人的劍勢相結合的法門,丹田中靈氣雖不充盈,但修為也是與日俱進。

有進步,就是好的。小丁對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很滿意,練完最後一式,想著喜兒應該快來了,嘴角不自覺的微微笑了出來。

小丁站在山巔小路的盡頭,看著眼前彎彎曲曲的小道,往常這個時候喜兒都是一手挎著青竹花籃,一手拿著隨手撿到的花枝,蹦蹦跳跳的出現在小路的另一邊,還沒見到小丁,便會歡呼雀躍的跑過來:

“小丁哥哥……小丁哥哥……”

可是,今天已經過了時辰了,喜兒還沒有出現,小丁不由皺了皺眉頭,有些擔心。

正要下山查探,忽然看見遠處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漸漸近了,是喜兒,終於來了。小丁長舒了一口氣,遠遠的搖起手來:

“喜兒……喜兒……”

喜兒今天穿的是一件青灰色的道袍,更準確的說,是玄青色的道袍洗的發白了,喜兒來無極島的時候就沒有什麼衣服,這麼長時間一直是撿他和兩位師兄的衣服,自己補補改改,穿在身上。

她可是女孩子啊,正是愛美的年紀,可是喜兒從來沒有抱怨過,小丁心裡一陣發酸,趕緊迎了上去。

接過喜兒手裡的花籃,小丁本想逗逗她,可是感覺今天的喜兒好像有點奇怪,一直低著頭,只是跟在自己後邊,一句話也不說。

小丁有些詫異,輕輕道:

“喜兒妹妹,怎麼了?生病了嗎?”

喜兒還是埋著頭,扯著自己的袖口,喏喏道:

“小丁哥哥……沒……沒什麼,飯菜涼了,快吃吧。”

“哦……”

小丁雖然疑惑,還是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拉住衣袖,坐到了路邊的大青石上。開啟喜兒送來的花籃,是一碟精緻的桂花糕,喜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可是小丁很快發現,雪白的桂花糕上似乎裹了一層泥沙,還有幾片若隱若現的紅斑,仔細看時,好像血痕一般。小丁拿起一個,問道:

“這是……”

喜兒看小丁發現了,似乎一下子慌了,連忙搶過他手裡的桂花糕,小心的捧在自己手中,一邊輕輕的吹著,一邊用小手撿起來,想把上面的泥沙撿乾淨。

可是,不知為何,她越撿,上面的紅色越多,再撿,紅色也越深,直到紅色幾乎包裹了整個桂花糕。喜兒一著急,直接捧到了胸前,竟哭了起來:

“小丁哥哥……是喜兒不好……喜兒不好……弄髒了小丁哥哥的飯菜……對不起……對不起……”

喜兒說著,身子慢慢縮成了一團,輕輕抖動起來。小丁皺起眉頭,又仔細看了看喜兒,今天喜兒的頭髮和衣服上怎麼粘著這麼多灰土草尖,連衣袖也破了,身上似乎還有幾個明顯的腳印。

小丁好像有些明白了,趕忙抓過喜兒的雙手,一股血氣直衝胸口——

喜兒小小的手掌之上,竟全是傷口!而且都還沒有結痂,顯然是新傷。

小丁忍著怒意,蹲下身子,輕輕的捧起喜兒的臉,這時,小丁才發現,在喜兒的臉頰上,還有一道清晰可見的紅色血印,喜兒努力的忍著梗咽,大顆大顆的眼淚還是從她的眼眶裡面滾了下來。

“喜兒,誰打的!”

小丁有些按捺不住,他看著喜兒滿是血汙的雙手和臉頰上的紫紅色血印,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猙獰,心裡卻滿是心疼,他輕輕道:

“別怕!告訴小丁哥哥!是誰!”

喜兒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小丁哥哥,我沒事的!是喜兒自己摔的!喜兒不疼!”

“喜兒,別怕!我說過,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了!”

喜兒緊緊縮著身子,還是不住的搖頭:

“小丁哥哥……我……我……”

小丁越發急躁了,可是他實在不忍心責怪喜兒,只得耐著性子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幾根布條,給喜兒包紮起來。

習習清風,卻吹不滅小丁的怒火,看著喜兒的倔強,他知道喜兒是為自己好,可是對喜兒的滿心愧疚,滿心憐愛,統統化成了滿胸憤怒,不斷壓榨著他的內心。

心火,不斷燃燒。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聲戲謔的笑聲:

“小廢物,你知道了又能怎樣?難不成你還能給這個小雜種報仇嗎?哈哈哈哈哈……小廢物,小雜種……黃院只剩下你們兩個破爛了嗎?”

又是幾聲鬨笑。

小丁卻不急躁,抬起頭,溫柔的看著喜兒的眼睛:

“是他們嗎?”

喜兒看向小丁的身後,眼角閃出幾分慍怒。不過她又很快望向小丁,有些擔心的說道:

“小丁哥哥……別……”

小丁低頭,系完最後一個結,輕輕道:

“相信我。”

喜兒好像有點掙扎,但最終還是輕輕用手指點了點小丁的手心,淚眼婆娑,卻無比堅定點了點頭。

她最怕自己的小丁哥哥受到傷害,卻又堅定不移、近乎固執的相信著他,這種信任,也許就是喜兒年幼的心靈中,最初的信仰。

多少年以後,她依然無數次回想起這個場景:

眼前的少年緩緩起身,拔出背後的星玄,藍光閃爍,全身彷彿都在燃燒,那道身影,如同最燦爛奪目的日,閃著最炙熱悠遠的光!

“我不管你們是誰,只要傷了喜兒,我都要千倍萬倍的討回來!”

第四十八章 賭命

“哈哈……好大的口氣,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

後面的人冷笑一聲。

小丁終於轉過身來,看見對面站著三個人,都穿著嶄新整齊的玄青道袍,當先一人便是天院玄通道長門下的齊軒,後面兩人看樣子也是玄通門下的弟子,三人指指點點的看著小丁和喜兒,滿臉的輕視和傲慢。

齊軒手裡牽著一隻碩大的黑色惡犬,竟然長著三個腦袋,個個面露兇光,呲著獠牙,死死的盯著小丁和喜兒,不斷有渾濁的口水從它的三個嘴巴里滴落下來。

他手裡捧著偌大一個的紫靈芝,一邊擺弄,一邊似笑非笑的嘆息著:

“嘖嘖嘖,東西是好東西,正是‘三頭雷’最喜歡吃的藥草,可是偏偏有人不知趣,非要和他搶,這要是在我們蓬萊閣,早就被活活咬死了,這小雜種能活到現在,已經是無極始祖顯靈了。”

“你胡說!明明是我先發現的!是你們從我手裡搶走的!”喜兒臉色微紅,全身都在微微抖動。

“呵呵,你先看到的?誰能證明?”

齊軒調了調眉頭,轉頭對著後面的一個人說道:

“甄建師弟,剛才你看見是誰要搶奪紫靈芝嗎?”

“回稟齊師兄,我剛才看到是這個叫莫喜兒的小雜種想要搶紫靈芝,齊師兄逼不得已,才出手教訓了她。”

“你!胡說……”喜兒幾乎氣結,用手指著甄建道。

“別急啊,讓我再問問別人。”齊軒嘴角扯出一個陰冷的假笑,又轉過另一邊:

“郝淳師弟,你呢?”

“稟師兄,我和甄師兄看到的情形一樣。誰知道這小妮子對齊師兄的教誨竟然不思感恩,在這裡混淆視聽,真是可悲可嘆哪。”

“現在你看到了吧,我們有三個人可以證明,是你身後的這個小雜種想要搶我們的紫靈芝,我們出手完全是為了自衛,而你們呢,誰能證明?

但是呢,師兄大人有大量,現在你要是立刻跪下磕三個響頭,我就不再追究她的虛妄之言,放你們走。”

齊軒彎下腰,將臉湊到小丁面前,道:

“你看,這是多麼合適的買賣啊。你說呢?黃院的小廢物?”

小丁直愣愣盯著齊軒的眼睛,不由得抓緊了手裡的星玄。齊軒顯然看到了小丁的反應,不由失笑道:

“小丁師弟,你這是生氣了?哈哈……我是不是應該很害怕啊。”

他又把臉湊近了幾分,說道:

“是不是很想打我呀?你看,我的臉就在這裡,你打呀,打呀……哈哈……”

“啪!”

齊軒剛笑了幾聲,忽然戛然而止,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

小丁抬手,重重的一巴掌摔在了他臉上!

四周一片安靜,所有的人半響才反應過來,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丁竟然真的打了齊軒一巴掌!

齊軒的身體稍稍有些僵硬,他緩緩站立,剛才還似笑非笑的臉已經變成了滿面陰鬱,帶著幾分殘忍。

“大膽!”

站在齊軒身後的甄建第一個怒吼起來,手裡牽著的“三頭雷”往前撲了一下,帶起了一陣陰風。

齊軒抬了抬手,示意“三頭雷”安靜一下,然後又彎下腰,輕輕鼓了幾下手掌:

“好……好……不愧是悟道人的弟子,我今天竟然看走了眼。不過,小子,你師父有沒有教過你,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齊軒的話還沒有講完,“啪”一聲,又是一聲脆響。

小丁又是一個巴掌,摔到了齊軒的臉上。

就連齊軒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只有太一境的小子,竟然兩個巴掌,都結結實實的扇到了自己臉上。

奇恥大辱!

這次齊軒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一掌推出,雖然小丁有所準備,但畢竟齊軒有著二因境界的修為,兩掌相接,小丁還是不由自主的退了好幾步,掙扎了幾下,才稍稍站住了身形,冷冷的看著齊軒。

“撲哧”一下,心血激盪,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小丁哥哥……”喜兒緊緊的扶住他,有些擔憂,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小丁擺擺手:“我沒事的。”然後舉起星玄橫在胸前,淡然道:

“來吧。”

齊軒本想揉身向前,將這個眼中的螻蟻斃於掌下,但轉念一想,這裡畢竟是無極島,不是自己的蓬萊閣,無極門規嚴禁好勇鬥狠,若是被紫陽真人所知,就算自己的師尊玄通道長位列戒律長老之首,恐怕也很難保全自己。

想到這裡,齊軒面色鬆弛下來,心生一計:

自己不方便動手,但手中的“三頭雷”並不受無極島管束。這“三頭雷”是蓬萊閣先祖收服的護門妖獸,雖遠不及無極島的靈鯤尊者,但天性兇殘,貪婪異常,若不是自己掌握蓬萊秘法,怕也很難駕馭它。

讓“三頭雷”教訓一下這兩個廢物,即使師門追究起來,頂多治自己一個管教不嚴之罪,再加上師尊對自己向來青睞有加,定會從中斡旋,運氣好的話,不是沒有可能全身而退。而眼前的兩個人,恐怕早已葬送到“三頭雷”的腹中了。

齊軒不免有些得意,這實在是一個妙法。

小廢物,你敢和我打個賭嗎?我身為師兄,和你動手未免落下恃強凌弱的話柄,這樣吧,你若能打敗我手中的妖獸‘三頭雷’,不僅紫靈芝原物奉還,而且這小妮子的治傷靈藥我全包了,另外再贈送十顆棲鳳閣的幻靈丹,百匹湘怡莊的錦雲綢,還有千兩銀方。

但若是不敵,自己必須承擔一切後果,不得告訴掌教真人和戒律堂。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三頭雷’乃百年妖獸,狩獵時可是不死不休。

“你敢打這個賭嗎?”齊軒看著小丁,右手一擺,陣陣陰風颳起,手中的“三頭雷”早已咆哮不已,躍躍欲試了。

喜兒緊張的看著眼前的龐然妖獸:

“小丁哥哥,這妖獸厲害得緊,剛才我就是被它撲倒在地,搶走了紫靈芝。”

小丁和“三頭雷”妖異的猩紅獸瞳四目相接,他微微吐了口氣,將喜兒輕輕推開,竟有一些釋然和決絕:

“喜兒,既然是這個畜生先傷了你,那麼就先從這個畜生身上算起,讓我一個一個來!”

“咦?”

齊軒當然聽出了小丁話裡的意味:

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顧忌和害怕,甚至連剛才自己說的話都沒有聽進去分毫,他竟想著先打敗“三頭雷”,再打敗自己,只為了給這個莫喜兒出氣?

一個修煉了半年才到太一境、連氣丹都不曾有過的廢物,哪裡來的勇氣和有恃無恐?難道他真的有什麼依憑?

齊軒笑了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咬著牙尖,有些邪魅的臉上勾出一個淺淺的角度,吐出兩個字:

“找死!”

從剛才小丁轉身開始,無論齊軒如何欺辱狡辯,亦或是“三頭雷”如何的兇狠霸道,小丁除了動手扇了齊軒兩個巴掌,他很沉默,很少說話,因為他轉身之前已經說過了:

無論你們是誰,你們說什麼,我都會給喜兒討一個公道。

什麼幻靈丹,什麼錦雲稠,什麼千兩銀方,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們傷了喜兒,所以你們必須付出代價!

小丁依然橫著劍,右手輕輕掠過劍身,像是對齊軒三人說著,更像是對自己自言自語:

我知道你們都會嘲笑我,可是我一直在努力,從未放棄過。師尊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對你好,有人對你不好,對你好的人,要時刻謹記在心,保護她,報答她;對你不好的人,你先要忍讓,如果他還要欺負你,那你就要拿起自己的劍,告訴他什麼是尊重。我認為師尊說的是對的。

小丁頓了頓,繼續道:

這個世界上比你強大的人比比皆是,可是他們都沒有權利侮辱你,任何地方,任何時刻,你都要敢於拿起自己的劍,執劍向前,不畏艱險,和一切不公正、一切不真實——

說不!

這便是道!正道!

若你為護道而死!大道三千,你死得其所!

若你為護道而怒!八千里路,你不辱此生!

所以,若今天真要有一個賭局,我的賭和你不一樣,你是賭輸贏,而我是賭生!

賭死!

賭以命換命!

第四十九章 三頭雷

妖獸不斷喘著粗氣,皮毛黝黑,筋骨強健,如同鐵塔一般,三個犬頭從脖頸處生長出來,吞吐著濁臭的腥氣,血紅的長舌掛在犬牙交錯的牙床上,讓人遍體生寒。

“三頭雷”早年大都出生於十萬大山,喜食腐肉,專吃野獸屍首,有的修煉日深,甚至可以捕食人的三魂六魄,所以“三頭雷”又被看作是九幽九界的看護者,稱為“地獄犬”,其兇狠可見一斑。

齊軒的“三頭雷”已經在蓬萊閣飼養了百年,是蓬萊閣的護門妖獸,這次若不是蓬萊閣主齊見雲不放心自己的獨子,恐怕他人也難得見這百年妖獸了。

隨著齊軒的一聲冷哼,“三頭雷”一下站了起來,三個腦袋在原地晃了晃,發出了幾聲“呃嗚嗚……呃嗚嗚……”的聲音,好像小孩的哭聲。

不等小丁再做反應,“三頭雷”身子一屈,四肢舒展,忽然騰空而起,“砰”的一聲巨響,竟直接跳到了小丁的面前,這一躍,竟有三丈之高!三個腦袋張開滿嘴尖牙,齊齊向小丁咬了過去。

小丁大吃一驚,趕忙將星玄橫推過去,一下支在了中間的那個腦袋上。“三頭雷”中間的腦袋受阻,可是旁邊的兩個左右開弓,獠牙風舞,不斷有腥氣和白沫噴出,小丁趕緊後撤一步,躲開兩端的啃噬。

可是,萬萬沒想到,“三頭雷”見一擊不成,脖子裡響起“轟隆轟隆”的怪響,片刻功夫,它的脖子竟瞬間生生長長了一尺,從左右兩端分別咬向小丁的兩個臂膀,這次“三頭雷”的攻擊速度極快,再加上小丁的雙手受制,一時無法逃脫,只感覺雙肩一陣疼痛,鮮血立刻浸溼了自己的前胸。

雙肩竟被“三頭雷”的牙齒貫穿而過!

小丁吃痛,本想用劍掙脫,可是稍一後退,“三頭雷”中間的腦袋馬上緊隨而上,朝自己的脖子撕咬了過來,如是幾次,差點一口咬在自己的脖子上,真是險而又險。小丁不由得渾身冒汗,原來自己已經被這畜生死死的制住了,若不是它始終無法突破星玄,只怕自己的前胸早已暴露出來了。

但這畜生畢竟靈智未開,只是一味使用蠻力,小丁和它略作僵持,忽然瞅準一個機會,一手持劍,另一手快速畫圓,彈指成刀,猛然向“三頭雷”中間腦袋的血紅左瞳刺去,正是天道九式中的一式神通——

斬月!

小丁這一次用力極深,指根幾乎全部沒入,雖然小丁只有太一境界,但無極島功法後勁綿延,只聽見“三頭雷”的腦中又是幾聲悶響,痛的它幾聲怪叫,中間的腦袋一下便縮了回去。

只是這畜生竟是十分頑強,兩邊的撕咬絲毫沒有放鬆,而且力道還彷彿大了幾分,小丁騰出雙手,趕緊持劍朝它右邊的腦袋砍去,只聽見“鏗鏗”幾聲金戈之聲,星玄只在它的腦袋上留下幾道白痕。

不過這幾下也不是全無效果,“三頭雷”終於鬆開了口,狠狠將小丁扔在了地上,另一個腦袋伸出長舌,不斷舔著自己的傷口。喜兒見狀,連忙跑過去,護在小丁的胸前。

齊軒看著場中情景,帶著幾分意外和幾分幸災樂禍,說道:

“沒想到,你這樣的小廢物竟然學會了天道九式,只可惜你的天道九式火候未到,否則我這區區“三頭雷”,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我再告訴你一個好訊息,你已經成功激怒它了。”

齊軒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三頭雷”。

“三頭雷”眼睛受傷,只留下一個黑乎乎的眼洞。這時正站在原地不斷的嘶吼著,三個腦袋喘著粗氣,左右搖晃,將身邊的青石統統撞成了碎石。

緊接著,又是一聲嘶吼,颳起一陣陰風,只見“三頭雷”的後背上忽然現出兩片陰影,陰影不斷向周圍延伸,仔細看去,竟是一雙黑色的翅膀!

黑色的翅膀來回張合,周圍的碎石被氣流牽引,飛沙走石,形成了一股黑色的強風,在“三頭雷”的周身遊蕩。

“呃嗚嗚……呃嗚嗚……”

不斷有怪聲從它的喉嚨裡發出,似乎已處在盛怒的狂暴中。

小丁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幾乎就在同時,遠處的“三頭雷”忽然暴射而出,如箭一般猛衝了過來,小丁反應不及,身旁的喜兒一下就被“三頭雷”咬住了腰身,狠狠推了出去。喜兒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還未起身,“三頭雷”在空中一個盤旋,竟又飛了回來,一下將喜兒踩在了地上。

“呃嗚嗚……呃嗚嗚……”

“三頭雷”翅膀震動,仰頭一聲爆吼,直接朝喜兒的脖頸咬了過去。

“不……”

時間剎那間靜止!

小丁的眼中一片血紅,喜兒在手在空中努力的伸向自己,在小丁的眼中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也許是前世的期盼,也許是今生的宿命,血紅深瞳中的那個人啊,你怎能離棄,怎能放手?為了你,即使是向魔鬼參拜,臣服,又如何?又如何!

小丁再也顧不上其他,緊握星玄滾身而起,他的身體在顫抖,靈魂在顫抖,拿劍的手也在顫抖!可是就在這一刻,手裡的星玄好像讀懂了一般,隨著他的心,帶著他的意,在清冷的睡夢中猛然覺醒!

藍光驟然蒸騰而起,如火焰般光明燦爛!

牽引小丁的已經不是他的心,而是手裡的這般劍,這把已經深深嵌入他靈魂深處的劍!血淚從小丁的眼眶中溢位,他咬著牙,奮勇向前,這咫尺的距離,難道就是永恆?

……

有人在低聲哭泣!

有人在放肆高歌!

在刀光血影的那一刻,小丁終於看到了喜兒那滿臉清淚的臉,星玄已經緊緊插到了“三頭雷”一個腦袋的血管中。

他從來不會相信自己可以這麼快!

“三頭雷”的那個腦袋幾乎在一瞬間乾枯衰敗,血氣全無!小丁一把推開喜兒,直直站在“三頭雷”的面前,“三頭雷”奔射而出的鮮血澆滿了他的身體,他在一片血泊中微微發笑,笑聲漸大,到最後幾乎帶著幾分猙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要殺我嗎……來啊……來啊……”

喜兒忍著全身的疼,看著眼前如修羅般滿身鮮血的小丁,大聲的喊叫起來:

“小丁哥哥……小丁哥哥……”

可是小丁已經聽不見了,他就這般站立者,瞪著一雙通紅如血的眼睛,執著一柄妖異鬼魅的藍色重劍,朝“三頭雷”嘶吼著,咆哮著。

那聲音,彷彿已經不是人聲!

“怎麼回事?”

齊軒身體一陣發抖,看著場中的小丁,駭然道:

“難道他已經瘋了?可是這股力量……”他不由後退了幾步。

“三頭雷”只剩下了兩個腦袋,使得它的怒又盛了十分,這次它看清楚了,眼前這個血人,他必須死!

“呃嗚嗚……呃嗚嗚……”

它張開血盆巨口,一下叼住小丁的肩頭,雙翅伸展,直接飛了起來。不知為何,小丁並沒有反抗,甚至都不曾躲閃,由著“三頭雷”拖著他離開地面,飛向高空。

“三頭雷”在空中四處盤旋,驀然間扭頭,徑直朝一面山崖瘋狂的俯衝而去!

要將小丁撞死在山壁之上!

喜兒望著天空,想要叫,卻怎麼也叫不出來,只有滿眼淚滴,被風輕輕吹落。

“小丁哥哥……”

……

蒼天之上,誰能聽見,在那片璀璨藍光中,似乎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生……哈哈哈哈……死……哈哈哈哈……”

瘋狂而又魔怔。

是誰?

第五十章 戰!!

“呃唔!”

一聲厲吼,三頭雷展翅急衝,猛的向山崖撞去,小丁的身影早已被風沙遮擋,看不清楚了,顯得模糊而又遼遠。

“崩!崩!崩!”

幾聲巨聲,有人驚呼,三頭雷在山壁之上撞了一個大洞,身體貫穿而入,不斷有碎石從山崖滾落,裂縫蔓延了整個山體。

這一撞,怕是有千鈞之力!

“看來這小廢物已經被撞成肉泥了。”

齊軒抬頭望了望有些殘破的山體,嘴角浮出一絲陰冷,對身邊的甄建和郝淳兩個人道:

“兩位師弟,若是掌教真人問起今日之事,你們會怎麼說啊?”

甄、郝二人一愣,一時失語。

齊軒又看了看他們,眼中寒光閃爍,意味深長,道:

“兩位師弟可要看清形勢,據實稟報啊……”

甄建似乎率先明白過來,立刻言道:

“我等奉玄通師尊之命,跟隨齊軒師兄在黃院附近巡查。不巧碰見了黃院的馬小丁師弟。小丁師弟不僅對齊師兄出言不遜,還故意激怒了師兄手下的‘三頭雷’,齊師兄再三阻攔勸誡,可是小丁師弟依然我行我素,最終不幸慘死在三頭雷的口中。齊師兄多次施救,可惜回天乏術。這些皆是我和郝淳師弟親眼所見。”

郝淳聽見甄建這麼說,馬上恍然大悟,立刻做痛惜狀:

“對!對!對!甄師兄所言句句屬實。哎……可惜小丁師弟小小年紀,竟是這般託大,一意孤行,反倒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可悲可嘆哪。”

齊軒滿意的點了點頭,道:

“兩位師弟言之鑿鑿,連師兄我自己都信了。”說完,便放肆大笑起來。

“那……齊師兄,現在小廢物已死,那莫喜兒這小雜種該如何處置呢?要不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甄建右手一揮,做了個砍頭的姿勢。

齊軒眯著眼睛,眼中精光流轉,看著遠處昏倒在地的喜兒,抬了抬左手,說道:

“確實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不過既然是那小廢物自己激怒了‘三頭雷’,‘三頭雷’這一怒,難以控制,難免會有所誤傷?你們說是不是?”

“齊師兄高見!”

甄,郝二人相視一笑,諂媚說道。

只見齊軒從懷中拿出一隻黑色骨笛,露出幾分得意:

“此笛名為‘篴’,正是控制‘三頭雷’的法門,想來現在那馬小丁的三魂六魄都被它撕碎了。”

笛聲響起,聲音頗為尖利,與“三頭雷”的聲音倒有幾分相像,彷彿是模擬獸語,蓬萊閣的馴獸之法倒有幾分可取之處。

笛聲已響三聲,可是“三頭雷”全無迴應,山巔之上靜悄悄的,偶爾顛落一陣灰塵。齊軒不由訝異道:

“咦?”

又嘗試吹了幾聲。

片刻之後,終於有聲音迴應,是一聲極端怪異的笑,陰惻惻的,絕不是“三頭雷”的叫聲。齊軒放下骨笛,皺著眉頭看著山崖:

“難道這裡還有一隻妖獸?”

緊接著,山體開始顫抖,更多的石塊滑落,“三頭雷”撞出的山洞在劇烈搖擺,好像要塌下來一樣。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聲從悄不可聞到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彷彿就在耳邊。

突然!

一個紅色的陰影從山洞裡面一閃而出,在空中顛顛撞撞,四處逃竄,原來是一隻被生生扒了皮的活物。齊軒遠遠望去,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三頭雷”!

現在的三頭雷全沒有了剛才的殘忍霸道,嚇破了膽一般逃竄著,仔細看時,原來的三個腦袋只剩下了一個,全身血汙,連叫也叫不出來了!

齊軒三人大駭!“怎麼會這樣!”

這時,一個人影飛出,衣服殘破不堪,雙眼鮮紅欲滴,左手之上,分明是一抹藍色光焰,精光流轉,殺意畢露!

人影毫不停留,徑直掠向空中四處亂飛的“三頭雷”,藍光閃爍,劍意森然,藍光化作一道長虹,直接向“三頭雷”劈去!這一劍,彷彿要將整個櫻花障斬為兩段!

“呃唔!”

一聲淒厲之極的叫聲響起,血霧瞬間瀰漫開來,妖獸發出最後一聲嘶鳴,從高空顛落下來,重重的摔在了齊軒三人的面前,再無聲息。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有風吹過,帶來幾分涼意。

小丁彷彿早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他就這般面無表情的站立在半空,冷冷的注視著齊軒,手裡的星玄散著濃烈的光,不斷有炙熱的氣體從劍身傳來,注入到小丁的身體當中。

他能感覺到,星玄已經活了起來!它正渴望著殺,它渴望著血,它無比興奮,它讓小丁的每一滴血都在沸騰!

陣陣煞氣直衝胸口,讓小丁覺得無比壓抑,似乎再也堅持不住了。他一把扯開胸前最後一塊布條,然後在半空中冷冷發笑,笑聲最後,終於仰天怒嚎!

聲動四野,天地無光!

狂風交錯,雲氣沸騰!

“啊啊啊啊……殺……殺……殺!”

小丁雙眼圓睜,緊握星玄,直接從空中翻身而下,直直指向齊軒!

有人的心跳,戛然而止!

風聲從小丁耳邊呼嘯而過,血汙已遮住了他的眼睛,可是這一劍卻是極準,劍勢震耳欲聾,已是必殺之意!

齊軒看這一劍已是避無可避,一咬牙,反手拔出自己的“青麟”劍,這把劍是用五彩麒麟的青色鱗片鍛鍊而成,並以此得名。青麟出鞘,彷彿有麒麟怒吼,波光盪漾,直迎向小丁的這一擊!

“鏗!”

雙劍相交,火花四濺!

齊軒看小丁聲勢雖大,但畢竟境界不足,這一擊本有七分勝算,可是就在劍身相觸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小丁這一劍的詭異之極,早已超出他的想象!

一股巨大的吸吮之力從小丁的劍身傳來,自己當即便氣血翻騰,不能自抑。隨之,身體中的靈力血氣竟不由自主的緩緩流出,直向小丁湧去,持劍的右臂瞬間便乾枯如柴!

“怎麼會這樣!”

他抬頭看了看小丁,發現他面色猙獰,已然七竅流血,瘋癲似魔。

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全身靈力必然會全被強行抽出,修為盡廢,性命也難以保全!

一思及此,齊軒再不猶豫,左手當即成刀,立即向自己的右臂砍去,“撲哧”一聲,血濺七尺,右臂生生斬斷,落到了地上。

齊軒吃痛,身體向後退了好幾步,才稍稍穩下身形,原來的滿臉驕傲早已變成了滿臉憤恨:

“你!好惡毒!”

小丁好像被沒有聽到齊軒的話,仍然只是冷冷的看著他,然後緩緩舉起手中的星玄指向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現在,輪到你了!”

說完,拖著劍,迎著漫天殺意,朝齊軒走去。

風雲變幻,此時,千里之外的一座黑色殿堂中,有一個人在靜靜佇立,他的臉埋在陰影中,一片模糊,面前是一株青白色的火種,在緩緩燃燒。

忽然,他的身體一抖,只感覺心頭一陣劇痛。但馬上全身黑氣泛起,閃爍了幾下,便恢復如常了。

然後他伸手從青白色火焰中掬出一朵火焰,仔細看了看,乾乾的笑起來:

“你,醒了嗎?”

第五十一章 魔胚

小丁的臉上浮著一層黑氣,除了一雙通紅如血的雙眼,已經看不清他的面容了,此時他拖著詭異妖豔的星玄,朝齊軒三人緩緩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鮮血在空中飛舞,染紅了十里櫻花,一瞬間,火光驟起,熊熊烈火中,鬼影婆娑,哀鴻遍野,彷彿人間地獄!

齊軒三人在癲狂入魔的小丁面前,寒意遍體,再也生不起絲毫抵抗之意,恐懼和迷惑,寫滿了三人慘白的面孔。

“小丁哥哥!快醒醒!快醒醒啊!”

周圍的異變驚醒了喜兒,她看見小丁此時意識全無,面色冰冷,不由得滿心疼痛。趕緊從地上爬起,不顧一切的衝到小丁身後,緊緊抱住小丁,不停的喊叫著。

可是小丁卻彷彿沒有聽到,肩膀向後一動,把她摔倒了地上。喜兒卻不放棄,又抱住了他,然後再次摔倒,這般幾次,直到喜兒再也站不起來,小丁仍沒有絲毫停頓。

“小丁哥哥……小丁哥哥……我是喜兒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風更急,湮沒了喜兒的哭聲。

“死!”

小丁猛然舉起星玄,昂然指天,風雲變幻間,鬼叫連連,呼嘯陣陣,“咔嚓”巨響,一道慘白閃電橫穿天際,與大地相連!

“啊啊啊啊啊啊……”

星玄決然而落!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時刻,高空中忽然一聲大喊,一道青光由遠而近,重重打在了星玄之上,小丁全身一震,一股大力迎面而來,不由“噔噔噔”退了好幾步。

“孽障!”

緊接著,一個人影疾馳而動,瞬間就來到了小丁面前,漂浮在半空當中,仔細看去,原來是天院掌事——玄通道長!

此時他滿臉怒容,腳下的“赤火”神劍電光流轉,金光奪人,一身道袍迎風鼓動,顯然已是盛怒之極。齊軒看到玄通來到,一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趕忙大呼道:

“師尊!快快救我!”

玄通看到齊軒慘狀,微微皺眉,再一看小丁的全身魔障,帶著三分疑惑,怒道:

“孽障!還不放下兵刃,束手就擒!難道還要老夫出手不成!”

小丁穩住身形,冷冷看著天空,手中星玄卻是越握越緊,又往前踏了一步!

玄通道長怒意更盛,長袍一揮,又是一道青光打來,打到了小丁的胸口。小丁身體立時飛起,“噗噗噗”吐出幾口鮮血,倒在了雜草中。

玄通收起赤火,落到齊軒身邊,仔細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勢,然後面色一寒,看向小丁,狠狠道:

“好惡毒的手段!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是一個魔胚,我倒小瞧了你。不過,只此一條,足以將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喜兒面色急變,趕忙吃力的爬到小丁身邊,扶著他坐了起來,小丁痛苦的吐出幾口黑血,漸漸有了幾分清明。只感覺周身滾燙,如烈火焚燒,體內煞氣遊走,血氣翻騰,經絡顫抖不已。

“小丁哥哥……小丁哥哥……”

朦朧間,看見喜兒在面龐在自己眼前晃動,他想說話,可是嘴唇翕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是,漸漸的,他感覺喜兒的面孔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整個眼前又被血氣瀰漫,天旋地轉,手中的星玄似乎嵌進了靈魂深處,藍光閃爍,一股股炙熱如岩漿的暖流從手中傳來,往丹田處蔓延而去。

殺意,顛蕩!

熱流瞬間走遍全身,再一次飛蛾撲火般,湧向毀滅!

……

……

就在這時,一片鬼哭狼嚎中,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一聲,又一聲:

“叮鈴!”

“叮鈴!”

“叮鈴!”

……

鈴聲清脆,輕輕震盪,小丁的靈魂似乎一下子被這個鈴聲吸引,慢慢冷靜下來。一股股冰冷清澈從身邊不知名的地方傳來,從上到下,匯入到丹田中去了。

炙熱與冰冷碰觸,似有千年宿願,它們萬里賓士,瞬間便交融中和,爭鬥不已。小丁的身體不由得一陣抽搐,錐心刺骨的痛苦使得他面容扭曲,冷汗涔涔!

模模糊糊,他似乎看見了聲音的源頭,那是一串金鈴,綁在喜兒的手腕上,在他面前,輕輕搖曳著……

然後,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魔胚害人,絕不可留!你!讓開!”

玄通不知何時已來到小丁和喜兒面前,厲言說道,他手中的赤火蜂鳴不已,躍躍欲試。

喜兒先是一驚,然後便毫不猶豫的擋在了已經昏死過去的小丁面前:

“玄通師伯,小丁哥哥他不可能魔胚,你放過他吧。”

玄通冷冷看了她一眼,道:

“哼!不是魔胚?以他太一境的區區實力,怎麼生出如此鬼魅高深的力量,你且讓開,讓我除了這禍害!”

玄通似有不耐,又欺身近了兩步。其實已他的修為,一劍便可輕鬆取了小丁性命,只是他身為執法堂執法長老之首,深知魔胚詭異,必須先除胚心,再取魔身,否則一定難以斬草除根。

喜兒知道玄通道長殺伐果斷,執法嚴明,只怕小丁今日會死在他的劍下,一咬牙,再不猶豫,一下轉身,死死抱住小丁,道:

“師伯,你若要殺,就先殺了我吧。”

玄通臉上閃過一絲慍怒,竟有幾分激動,道:

好好好!今日你要執意為這魔胚賤種殉葬,老夫就是背上千秋罵名,也一定會手刃這魔胚。最後,老夫念你年幼,勸你一句,快快離去。我無極島,千年傳承,中州巨摯,絕不能留此禍根!否則,老夫無顏面對無極始祖,無顏在中州立足!

走!還是不走!

“我不走!”喜兒將小丁裹進懷裡,朝著身後大叫一聲,臉上再無一絲血色!

驟然間狂風大作,天地蕭殺,玄通迎風而立,衣袂飛舞:

“你這般執迷不悟,為虎作倀!只怕早已被魔胚所惑,將來遲早禍害中州,除惡務盡,斬草除根,看來,今天也留你不得了。”

此時,若是有人在此,定會發現這位德高望重的天院掌事臉上,竟微微浮現了一抹猙獰戾氣。

赤火霍然而出,漫天青色籠罩了小丁和喜兒的身影,無形的威壓朝著四周遮天蓋地的鋪展而去,十里櫻花障,迎風狂舞!

生與死

神與魔

正與邪

……

遠處驚濤拍岸,水聲轟然而來,天地蒼茫間,似悲歌,似狂呼!

神劍高聳,赤火連天,似乎已成定局!

……

不過,就在玄通的劍勢還未用滿之時,不知為何,他的面色忽然一動,似有幾分疑惑,緊接著,一個聲音從遠方,如波濤般洶湧而來:

“師弟,且慢!”

第五十二章 噩夢

竟然是千里傳音之術!

玄通一怔,雖有幾分驚訝,還是恭敬道:

“掌教師兄,這馬小丁魔性已露,必是魔胚無疑,我意將其就地斬殺。事出緊急,還未來得及向師兄稟報,望師兄恕罪!”

“玄通師弟執紀嚴謹,老夫向來是十分欽佩的。只是這馬小丁乃黃院門下悟師弟的弟子,現在悟師弟在外,為保萬全,還是請師弟將馬小丁帶回黃院,待其甦醒後,再行定奪吧。”

“可是,師兄……”

玄通看了看齊軒,稍有不甘。

“勞煩師弟,無需再言了。”

掌教真人聲調微微拔高了一分,玄通身體不由一顫,只得低眉道:

“謹遵師兄法旨。”

……

小丁感覺自己行走在一片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觸控不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漸漸有了聲響,聽見有人在低低細語,有罵聲,有笑聲,還有來來回回走路的聲音。

前方不遠處,有乳白色的光芒。

趕緊跑了兩步,原來是一道門,虛掩著,有光從門的縫隙中照進來,星星點點灑在黑暗中。

開啟門,一瞬間,豁然開朗!

他站在一個大殿的門口,眼前是一片安靜的院落,有花香,有鳥鳴,有高高矮矮的樹,靜靜遮出一大片陰涼。幾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在院中嬉鬧,奔跑,還有幾個在仔細做著女紅,不時拿起手裡的繡針,在自己油光整齊的髮髻上滑幾下。陣陣桂花香,在小院中輕輕飄蕩。

有一個女子好像看見了小丁,立刻停下腳步,對著小丁恭敬作揖道:

“給少主請安!”

其他女子聽見聲音,趕忙回頭,也馬上作揖,齊齊喊道:

“給少主請安!”

小丁有點糊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時,剛才第一個作揖的美麗女子輕輕跳了起來,對著小丁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語,然後眼角含笑,秋波流轉,輕輕挪步到旁邊的女子身邊,一把便抓下了她發上的珠花,“嘻嘻哈哈”的跑開了。

被搶了珠花的女子似有嗔怒,原地一跺腳,緊緊追了上去,一時間,整個院子又想起了“嘻嘻哈哈”的聲音,好不熱鬧。

小丁站在原地有些愣神,不過還是傻傻的笑了笑。剛想問問這是哪兒,一陣風吹來,小丁的眼睛有些癢,他趕緊用手揉了揉揉,感覺好一點,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可是,眼前的景象,已經大變!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身後的大殿依然佇立,剛才那群還在嬉鬧追逐的嬌娥丫鬟,此刻,竟全變成了一具具冰冷屍體!鬼氣森森,陰號陣陣,腥臭的血氣在四周瀰漫。

靜,令人窒息的靜!

他看見剛才那個搶奪珠花的女子,此刻正仰面躺在自己腳下的白色石階上,雙眼圓瞪,嘴巴張開,似乎在訴說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她手裡的彩色珠花,在血泊中微微顫動!

“怎麼會這樣?”

小丁不由後退了幾步。

剛才的明媚春光早已不見,黑厚的雲層在天空滾動,慘白色的電光一下接一下的閃動著,照亮了小丁同樣慘白的臉。

雲層又是一番滾動,只不過這次,小丁看見,似乎在雲層的深處,探出來一個青灰色的陰影,陰影越垂越低,在他頭頂的上空停了下來。

小丁吸了一口涼氣,分辨出來:

那是一隻手掌,一隻巨大的青灰色手掌。

手掌漸漸成爪,烏黑色的指甲閃著寒光,慢慢朝小丁飄來,一個細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把你的血給我……把你的血給我……”

聲音越說越急,溼潤的氣息吹在小丁的脊樑上,全身一陣陰冷。小丁趕忙轉身,著急的一把推開身後的門,想要跑進去,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刺痛,低頭一看,一支黑色的指甲,貫穿了他的背,緊緊釘在了心臟之上!

耳邊的聲音立刻變得尖厲無比,彷彿在惡狠狠的訓斥一般:

“把你的血給我!把你的血!給我!給我!……”

小丁掙扎,不斷掙扎,終於“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

小丁躺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豆大的汗滴從頭上滾下來。他不由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總做這樣奇怪的噩夢,大殿,院落,屠殺,冰冷的屍體,有時還有奔跑的大漢和大漢口中大呼的“幽冥神族”,自己似曾相識,可是又毫無頭緒。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要坐起來,可是稍稍一動,就感覺全身上下陣陣疼痛,然後就再也用不出力氣了。無奈又躺下,看了看四周,很熟悉,是在黃院,自己的房間。

陽光很好,透過窗戶照進來,門虛掩著,房間裡面收拾的很乾淨,有人似乎在門口低低爭論著什麼,聲音很小,聽不清楚。

後山的櫻花障裡傳來縷縷幽香,隨著清風飄進了房間。

“吱”一聲輕響,門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小丁一看,是喜兒。

喜兒看見小丁睜著眼睛,有些蒼白的臉上馬上便露出了欣喜,幾乎叫了出來:

“小丁哥哥,你醒了。”

喜兒這一叫,門口也立刻安靜下來,接著“吱呀”幾聲輕響,又走進來幾個人。

原來是元子,高師兄,還有徐長老。

“拜見徐長老……”

小丁沒想到徐長老也在這裡,立刻掙扎著就要站起來給徐長老施禮,徐長老一步向前,把他按了下來,有些慍怒道:

“命都去了大半,還講這些繁文縟節,這一點可不像你師父教出來的徒弟。”

小丁訕訕笑了幾聲,也不再勉強了。

“小丁哥哥,你已經昏睡了五天了,多虧徐長老親自救治,否則……否則……”

喜兒低垂著頭,沒有再說下去。

“多謝徐長老。”

徐長老擺了擺手:

“要謝的話,你還是謝謝掌教真人吧,若不是他及時出手,只怕……”

他掃了一眼元子和高大尚,繼續道:

“不過你這條命算是暫時撿回來了,後面的事情,老夫也幫不了你。只可惜你那不靠譜的師父不在,否則這件事情也許還有迴轉的餘地。哎……”

幽幽嘆了一口氣。

說完這些,徐長老也沒再多言,和高師兄輕言幾句後,便離開了,小丁似乎猜到了什麼,也沒有追問,只是靜靜看著頭頂的牆壁,靜靜發呆。

剩下的幾天,因為小丁還不能動,喜兒、元子和高師兄都照顧在他床前,剛開始還有些沉悶,後來話也就漸漸多了。

“小丁,想不到你這麼厲害。那齊軒是無極大試的第一名,照樣被你打斷了一條臂膀,若不是親耳聽到,打死我也不會信的。”

元子端來一碗水,喂小丁喝了下去,只不過他沒有喜兒認真,水流了小丁一臉。

小丁有些發愣,緩緩道:

“其實我只想保護喜兒,沒有到……沒想到會這樣。”

他很快又想到什麼,問道:

“元子師兄,師姐來過嗎?”

元子點了點頭:

“來過,在你昏睡的時候,跟秦殤師兄一塊來的,哭的跟什麼似的,要不是秦殤師兄勸解,恐怕也要勞煩徐長老救治了。”

他說完這些,忽然一扭頭,帶著三分猥瑣的笑了笑:

“我覺得秦殤師兄和你師姐挺般配的,哈哈,就像高師兄和那個他經常偷看洗澡的阮玉師姐一樣……”

“般配?”

小丁輕輕砸吧著嘴,有點苦澀。

這時,高師兄正好走了進來,元子朝小丁舞了舞自己短細的眉毛,悄悄溜了出去。小丁也不知道高師兄聽見元子的話沒,低低喊了一聲:

“高師兄。”

往日裡高師兄都是嬉皮笑臉的,有時還光著膀子,揹著自己的木頭箱子,顯著很滑稽。不過今天他臉上竟然有些嚴肅,神色少有的複雜,他輕輕拉了拉小丁身上的被子,似乎是躲閃,並沒有看小丁。輕輕說道:

“小丁師弟,再過幾日,等你再好些了,我會帶你去一趟紫雲殿,掌教真人想要見你。”

第五十三章 爭論

無極島,紫雲殿。

紫陽真人居中正坐,玄通、月隱、凌慈三位道長分坐兩邊,小丁縮著身子,緊張的低著頭,跪在大殿中央,此外,再無旁人。

小丁將當日事情說完,紫陽真人並沒有言語,只是盯著堂下,彷彿要把他看通透一般。

玄通滿面怒氣,月隱仔細看了看紫陽真人的面孔,神色複雜,凌慈卻只是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殿中一片安靜!

“孽障!你到現在還不說實話嗎?”

一聲爆吼,打破了殿中的安靜,玄通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小丁厲聲道。

“齊軒的臂膀是不是你折斷的?”

“是!”

“三頭雷是不是你殺的?”

“是!”

“你是不是隻有太一境界的修為?”

“是!”

“好!好!好得很!你剛才說你殺死三頭雷,廢掉齊軒,就是為了保護莫喜兒?”

“是!”

“胡言亂語!”

玄通的聲調忽然調高了幾分。

小丁身子一抖,趕緊磕了一個頭,輕輕言道:

“弟子說的句句屬實,不敢有半點欺瞞。”

“哼!好一個句句屬實!好一個牙尖嘴利!你說你也不知道是何緣故,竟然突然間修為暴漲?不僅誅殺了‘三頭雷’這種百年妖獸,還打斷了齊軒的一隻臂膀,老夫行走中州數百年,這會倒是長了見識。”

玄通說完,眼中寒光一閃,冷冷的看了小丁一眼,然後轉身朝殿上言道:

“在座諸位真的以為我是因為齊軒乃我門下弟子,才自作主張誅殺這馬小丁?我想幾位師兄師弟心中甚是明瞭,何故何人,才能在短時間內修為大增,嗜血如狂。當年,有多少同道慘死在這旁門妖術之下,諸位想必都不會忘記吧。”

說完,玄通瞪著一雙眼睛,看向月隱和凌慈兩位道長。

月隱眉頭輕跳,似有不堪回憶湧上心頭。這個動作雖然輕微,但還是落到了玄通眼中,他冷哼了一聲,然後袖袍朝堂下一揮,小丁的身體輕輕抖了一下,昏了過去。

紫雲殿瞬間暗了下來,模糊的光線打在玄通臉上,顯得有些模糊。他靜靜的看著黑暗中不斷跳動的微弱燭光,面色掙扎了幾下,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

當年,魔教雖已覆滅,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屢次有魔教餘孽搶奪平常子弟,將魔種強行植入他們體內。

魔種不會立刻甦醒,而是長期潛伏,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當魔種甦醒的時候,這些人瞬間氣力大增,若是修士,修為境界也會在短時間內陡升。此時,他們已然意識全無,只有滿心殺戮!

多少被魔種控制的百姓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身血脈、結髮夫妻,又有多少正道同門被自己一床而眠的師兄師弟所殺,卻又秘而不敢發喪,當年之事,實乃正道之恥!

玄通說到這裡,紫陽真人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這件事情本是無極島的隱秘,知道的只有在座的寥寥四人,就連小師弟也不知情。但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人出言制止,只是在黑暗中靜靜沉默著。

玄通慢慢跪到了地上,往日裡一脈掌事的威勢瞬間消失,只在嘴裡輕輕著:

那年,我剛剛入門,隨師尊玉衡真人外出歷練,行至洛河北川一個名喚清澗峽的村莊,竟發現全村人全部被下了魔種,成了魔胚,所幸這些魔胚還未甦醒,百姓自行其事,倒也安樂。

可是玉衡師尊深知其中厲害,倘若這些魔胚一朝醒來,又會是多大一場浩劫!

八百里洛水,又會被多少孤魂野鬼填滿?

師尊遣散眾人,在洛河邊枯坐了十天十夜,第十一天我們再見師尊的時候,發現……發現……哎……玉衡師尊,百載修為,竟在十天間發須全白,一下蒼老了許多!

我怯怯的想了一聲,師尊沒有理我,而是一個人提著劍,面色嚴峻的走進了清澗峽……

(黑暗中“咔嚓”一聲輕響,好像哪裡的座椅被捏碎了,玄通道長彷彿沒有聽見,不為所動,而是痛苦的皺著眉頭,繼續說著。)

等他出來的時候,我見他神色恍惚,已完全成了一個血人,便趕忙上去扶他,誰知這一握,玉衡師尊竟一把抓住我的手,如同孩童般“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

(月隱連著大呼了幾口氣,顯然這是一段極其痛苦的回憶。)

師尊歸來後,自知罪孽深重,清修更勤,鞭策更嚴,《九天神魔真訣》已然出神入化,但終究無法徹底解脫,直到他傳位給紫陽師兄,登仙彌留之際,還望著我問道:

“我錯了嗎?我錯了嗎?”

玄通說完這句,身體彷彿沒有了力氣一般,已經完全佝僂到了地上,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整個紫雲殿中,可能除了已經昏死過去的馬小丁,沒有誰的心是平靜的,只是這幾個人都是五行境界的得道之人,心中即便波濤洶湧,也絕不會又太過出格的反應。

當然,今天玄通的反應,已經大出了紫陽真人的意料。

“玉衡師尊苦心孤詣、憐憫蒼生的無量慈悲,想必在九天之上已經釋然了。百年光陰已逝,師弟,你要多多保重啊!”

紫陽真人的話從堂上緩緩傳下,聲音底斂厚重,卻又夾雜著三分威嚴和關懷。

黑暗中,玄通慢慢站起身體,冷冷笑了出來,有些怪異,又有些斬釘截鐵,說道:

“師尊錯了嗎?哼,師尊當然沒有錯!若是真要說是誰錯了?那就是該死的魔教餘孽錯了!那些魔胚賤種錯了!還有……這整個蒼生……哼哼……蒼生……”

玄通忽然揚起頭,臉上掙扎了片刻,看著半空中的虛無,終於一咬牙,大聲道:

“都錯了!”

“師弟!何出此言!”

堂上一聲驚響,玄通身體不由一抖,似乎瞬間醒悟,趕忙躬身,施禮道:

“師兄……我……我……”

“玄通師弟,這幾年你掌管我無極重典,勞心太重,怕是在篤心修煉上有所懈怠了。為兄勸你還是要多加用心啊。”

玄通不敢抬頭,輕輕道:

“謝師兄教誨。”

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隨著他這一坐,四周好像又亮了起來,紫陽真人對著他擺了擺手,玄通再拜,然後拿起身邊的茶水,送到了嘴邊。

“不知月隱和凌慈兩位師弟怎麼看?”

紫陽真人也端起一盞茶,看著另一側問道。

月隱有些遲疑,擺手道:

“還是讓凌慈師姐先說吧。”

凌慈道長看了月隱一眼,也不推辭,兀自說道:

“我覺得此事頗有蹊蹺。其一,悟尿這廝雖然荒唐,但並不傻,若是他門下的弟子被下了魔種,成了魔胚,決計逃不過他的眼睛;其二,魔胚惡毒,魔種甦醒後任你修為再高,都會被魔念控制,屠戮無辜,至死方休,絕沒有清醒過來的可能。可是,你看這馬小丁,現在頭腦清晰,一切正常,全不像被下了魔種。所以,我覺得此事另有緣由,而且很有可能是悟尿那廝又學了什麼旁門左道,或是尋了什麼靈丹妙藥,教給自己徒弟防身用的。”

說道這兒,凌慈抬起頭,看向紫陽真人,道:

“師兄,萬全起見,還是等悟尿回來再做決定吧,若現在不問青紅皂白,草草就誅了這馬小丁,日後悟尿回來,只怕難以交代。”

玄通端著茶杯的手悄不可見的微微抖了一下。

紫陽真人聽完,放下茶杯,若有所思,道:

“月隱師弟以為如何?”

月隱盯著紫陽真人的眉角細細看了一會,轉過頭來,發現玄通也正看著自己,雙眼炯炯。

他嘆了一口氣,略微思考了一下,施禮道:

“我覺得師姐所說有理。”

沒有迴應。

良久。

紫陽真人有了動作,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然後看著昏睡的小丁,正言道:

“馬小丁是否魔胚,茲事體大,關係到我無極聲譽。但現在又無無確切證據,謹慎起見,我決計將其暫時關押在鎮妖塔中,待悟師弟迴歸無極後,問清馬小丁的身世由來,再行定奪不遲。不知諸位師弟意下如何?”

凌慈、月隱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齊聲道:

“師兄聖明!”

玄通稍有遲疑,不過還是站了起來,也道:

“謹遵師兄法旨!”

……

小丁依然陷在一片朦朧中,不知道自己最終,何去何從……

第五十四章 鎮妖塔

聽徐長老宣讀完掌教真人的決定,小丁稍稍愣了一下,本打算請教一下鎮妖塔是什麼地方,但話到嘴邊,卻成了另外一個問題:

“徐長老,若是師尊一直不回來,我就要一直呆在那裡嗎?”

徐長老用手摸了摸小丁的腦袋,有些憐愛的說道:

“小丁,掌教師兄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至於悟師弟什麼時候回來,可能除了他,誰也不會知道的。前不久,秦殤師侄說曾見過他一面,傳話說不久後回來,可是後來再不見他的蹤跡,可能又被什麼事情給耽擱了吧。你師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什麼事情都要搞個透徹明白。”

小丁點了點頭,又想起了什麼:

“那……齊師兄真的傷的那麼重嗎?”

徐長老面色怪異,心道:

“傷得重不重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小子問的是什麼問題!”

可是又看了看小丁,見他一臉認真,似乎真的對當日的事情並不完全知曉,這才慢慢道來:

“齊軒雖然傷重,但玄通師兄親自出手,算是保住了他的修為性命,但是失掉的那隻手臂,怕是再也接不回來了。”

小丁臉色微微露出驚異,抬起自己的雙手仔細仔細看了看,帶著幾分茫然,輕聲道:

“怎麼會這樣?其實,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控制不了自己。”

說道這兒,小丁忽然想起星玄中湧出的那一股股滾燙炙熱,就像身體裡突然生出了一隻惡鬼,咆哮著指引你,向前,廝殺!

“難道是?”小丁輕輕念道。

“怎麼了,小丁?”

徐長老看小丁在原地發呆,以為是緊張所致,寬慰道:

“莫要害怕,鎮妖塔雖然兇險,但只要呆在第一層,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小丁擺了擺頭,晃過神來,驚異道:

“那裡很危險嗎?”

徐長老漸漸斂起笑容,目光深深的看向遠處的波濤滾滾,嚴肅道:

“我第一次進去的時候,尿了褲子……”

……

徐長老帶著小丁緩緩向無字玉壁的方向走去,他告訴小丁,無字玉壁除了記載了歷代無極祖師進境五行的心境,也是開啟鎮妖塔的唯一法門。

鎮妖塔分七層,每一層都關押著無極島收服的妖獸鬼物,隨著層數升高,這些畜生的修為也越是高強。無極島歷代掌教真人不忍殺生,所以便建了這鎮妖塔,任其自生自滅。

“那鎮妖塔第七層的妖獸豈不是很厲害?”小丁好奇問道。

徐長老雖有些尷尬,倒也不隱瞞,直接說道:

“說實話,老夫也沒有上到過第七層。不過幾百年前,我曾聽其他長老說過,鎮妖塔的第七層關押的是一隻絕世兇獸——混沌,當年無極島的靈通道人為了困住它,也一同被封印到鎮妖塔中去了,這麼多年,只怕早已仙逝了。”

小丁不由吸了一口涼氣。

徐長老看小丁滿臉驚愕,馬上笑了笑,得意道:

“不過,那又怎樣,任你妖力再盛,還不是一樣被我無極島抓住了?鎮妖塔每層都設有厲害禁制,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呆在第一層,應該會相安無事的。”

“是,謝謝徐長老提醒。”小丁恭敬道。

徐長老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擺了擺手,從腰間摸出一個酒葫蘆,“咕嚕咕嚕”灌了幾口,哈哈大笑起來:

“想當年啊,我還是你這麼小的時候,和你師尊算是一見如故,臭味相投,都喜歡這個……”

他指了指手中的酒葫蘆。

“不過,別看我比你師父年紀大幾歲,可遠比不上他精明,不知道為什麼,他常能找來好酒,饞的我呦……天天屁顛屁顛的跟在他的後頭。為了討他一口酒喝……嗝……呵呵……嗝……”

徐長老一邊說,一邊不斷往嘴裡灌酒,說著說著,臉色微紅,連打了幾個酒嗝,有些微微醉了。不過他絲毫沒有閉嘴的意思,反倒越說越是帶勁兒,眯著眼睛繼續道:

“為了討他一口酒喝……老夫拔過玉衡師尊的鬍子,偷過靈鯤尊者的神鱗,就連凌慈那老孃們……哦……不不不……當年凌慈長得其實還不錯,遠不是現在這麼凶神惡煞的……她洗澡的地方,都是我領著你師父去的……”

小丁忽然想起元子常取笑高師兄也經常偷偷溜到玄院去偷看女弟子洗澡,原來師尊才是他們的鼻祖啊。

徐長老似乎已經大醉了,他指著頭上的滿天星斗,喝道:

“悟尿那廝,也是太笨!竟然能被發現!要不是老夫跑得快,一定也被凌慈那……嗯……小娘們……拉到玉衡師尊面前了。”

小丁趕緊上去攙扶徐長老,可他不領情,一把甩開,喃喃道:

“沒事……我沒醉……沒醉……哈哈……後來呀,我才知道你師父的酒是哪裡來的……玉衡師尊為了迎客,叫你師父下山去打了一批酒,你師父熬不過自己的酒蟲,可是又怕師尊責罰,苦思冥想了好幾天,還真想出了一個主意。他把每個酒壺裡面的酒都倒出半壺供自己享用,剩下半壺呢,直接灌水,酒味雖然淡了,但是一來呢玉衡師尊並不飲酒,二來來訪的客人都以為我無極島清修寡慾,不喜烈酒,也就沒人追究。”

“那後來呢?”

“後來啊……”

徐長老把最後的幾滴倒進自己嘴裡,又怦怦敲了兩下,才心滿意足的把酒葫蘆放進了懷裡。

“有一次,有客人突然來訪,玉衡師尊命你師父快快拿酒來,你師父拿著酒壺剛走到大殿門口,才恍然發覺手裡的半壺還沒來得及加水。可當時玉衡師尊催的太緊,根本沒有時間再折回去拿水了,情急之下……呵呵……情急之下……哈哈……”

徐長老漲紅著臉,好像快要憋不住了:

“他竟然當即脫下道袍,往酒壺裡面撒了一泡尿!”

小丁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來訪的同道當然一下就品出來酒不對勁,差點吐了出來。這個時候,還是你師父臉皮厚啊,竟然在大殿之上義正言辭的說那是無極島新釀的藥酒,不僅味道獨特,而且有增長靈力、祛邪正氣的靈效。他們雖然將信將疑,但一想到無極島乃中州巨摯,自然不會騙人,都捏著鼻子喝了好幾杯,對著玉衡師尊再三拜謝。”

玉衡師尊礙於同道情面,只得領受。待客人走後,你師父見藏不住,只得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玉衡師尊聽後,勃然大怒,就要把他趕出無極島。紫陽師兄帶著我們幾個師兄師弟苦苦哀求,師尊才法外開恩,收回成命,只打了他一百法棍,並且賜名“悟尿”。

這是小丁第一次聽到師尊的道號。

“可是為什麼師父最後還是離開無極島了呢?”小丁睜著眼睛,問起這個困惑了他很久的問題。

徐長老嘆了一口氣,拉住小丁的手,晃晃悠悠的又走了幾步,終於說道:

“當年,玉衡師尊立紫陽師兄為掌教真人後,又分別將門下的玄通、月隱、凌慈,還有你師父,立為天地玄黃四院的掌事。就在這時,紫陽師兄提出‘五脈合一’的說法,你師父當年也是極力推崇的。可是玉衡師尊謹遵教法,絕不同意,還差點因此廢掉了紫陽師兄的掌教之位,紫陽師兄最終妥協,可你師父卻是冥頑不化,這次玉衡師尊竟也決絕,絲毫不猶豫,便將你師父趕出了山門,放逐到了養龍峰上的青衣門。”

徐長老側過頭看著小丁,眼光灼灼,似乎有莫名意味:

“你師父以前闖過多大的禍,玉衡師尊都沒有追究,唯有這一次……哎……誰又能說的清呢?”

小丁滿頭霧水,剛想再問幾句,忽然聽見徐長老在前面說了一句:

“咦,咱們到了。”

第五十五章 異花

徐長老說罷,從腰畔處解下一枚碧青玉色令牌,口中唸唸有詞,向前一拋,玉牌便徐徐升起,在清冷冰涼的月色照耀下,緩緩散出光輝。

不多時,原本靜立一旁、猶如死物的無字玉壁漸漸有了感應,玉璧之上波光盪漾,濤聲滾滾,與玉牌交相呼應,蔚為壯觀。就在這時,徐長老屈指向前,鬚髮飄拂,滿臉通紅,大喝道:

“去!”

無字玉壁如聞御令,一道極光驟然破壁而出,直直打在空中的令牌之上,玉牌光輝更甚,流星般飛入到了神魔之海的暗流波濤當中,消失了蹤跡!

徐長老將手背在身後,空空望著遠方,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淺淺披上了一層銀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晦明晦暗的光亮中,似乎傳來了“隆隆隆隆”的吼聲,這聲音從悄不可聞,到漸漸放大,愈來愈近,愈來愈響。

“轟隆隆……轟隆隆……”

小丁不自覺打了個冷戰,原本昏昏欲睡的腦子一下清明瞭許多,只看到眼前的汪洋巨浪洶湧,白水拍岸,若有千鈞之勢。

他滿嘴發苦,驚駭地退了兩步。

徐長老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一手輕輕托住小丁的後背,輕聲道:

“莫怕!”

小丁定了定心,仰頭看了他一眼,徐長老眼光灼灼,竟有幾分莊嚴恭敬之色。

“咔嚓!”

一道粗壯的閃電劃過寂寂長空,大雨漂泊而至,碩大的雨滴大落在山石和汪洋當中,使得曠闊無際的神魔之海又多了幾分冷寒。

小丁甩下臉上的雨水,靜靜看著遠方的悽風苦雨,他想問:

這嘈雜冰冷的世界,究竟在迎接什麼?

……

冷月悽悽,白水昭昭。

忽然,巨浪波濤裡,刺出一道白光!

緊接著,一道、兩道、三道……無數白光如利劍般刺出,汪洋大海竟被這白光刺破,切割的支離破碎!

好像一頭龐然巨獸,被壓抑了千年,被困頓了千年,終於在這一刻,掙脫了枷鎖,掙脫了一切,要從這神魔之海中衝出,發出命運的嘶吼!

徐長老帶著幾分激動,念道:“鎮妖塔……鎮妖塔……”

小丁眯著眼睛,終於看到,在萬丈神光中,有一個漆黑色的古樸巨塔,迎著滔天巨浪,漸漸升了起來,直至矗立在波濤之上。

巨塔全身綁著粗壯的黑色鐵鏈,顯著詭異而又神秘。小丁看到巨塔的底門上掛著一塊匾,不知被水蝕了多少歲月,早已變了模樣,但上面的三個大字還是看了出來:

鎮妖塔。

徐長老揮了揮衣袖,破匾下面一個黑色的門緩緩打開了。

“小丁,老夫就不再多言了。這便是我無極的鎮妖塔,掌教師兄讓你在這裡閉門思過,自然有他的深意。或許,待幾日後你師父迴歸無極,便是你出塔之日。只要你老實呆在鎮妖塔的第一層,自然安然無恙。切不可再上高樓。老夫言盡到此,一切因果,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小丁躬身朝徐長老拜了拜:

“謝徐長老教誨。”

又想起一事,接著道:

“我不在的這幾日,喜兒就拜託徐長老了。千萬別讓她再被欺負……”

徐長老點了點頭。

“嗯……還有……師姐……師姐……”

他還沒講完,徐長老突然笑了出來:

“小小年紀,牽掛倒是不少。放心吧,你那師姐現在拜在凌慈真人門下,哪個登徒浪子敢在她的地盤撒野胡鬧!”

小丁嘴裡發澀,朝徐長老身後的黑暗中望了一眼,眼角閃過一絲失落。不過他很快鎮定心神,長吸了一口氣,託了託背上的重劍,然後轉身,朝鎮妖塔走了過去,直到黑色的塔身吞噬了他小小的背影。

徐長老仍站在原地,神色複雜,拿起手中的酒葫蘆倒了幾下,才想起早就沒有酒了,不禁苦笑了幾聲。

“出來吧,他已經走了!”

他將空葫蘆別好,望著遠處一塊黑色的山石忽然說道。

黑暗裡有人輕輕“咦”了一聲。

只見山石後面慢慢透出光亮,露出一盞淺黃色的燈光,接著一個單薄的身影現了出來。

身影見自己被發現,在原地徘徊猶豫了一小會,還是慢慢走了過來。待走進了,淺黃色的燈籠映出一張紅色嬌俏的臉龐。

原來是喜兒。

喜兒怯怯叫了一聲:

“徐長老……我……”

“呵呵,你這小妮子,既然來了,怎麼不出來送送你小丁哥哥。”

喜兒揉了揉自己的衣角,用細細的聲音說道:

“我不想讓小丁哥哥看到我流眼淚的樣子,喜兒沒用……都是喜兒的錯……喜兒……”

說著晶瑩的淚珠便滾滾流了下來。

徐長老憐愛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女娃兒,莫要哭。要是讓你的小丁哥哥知道了,他又要擔心了。你告訴老夫,你願意為你的小丁哥哥做任何事嗎?”

喜兒立即抬起頭,擦乾眼淚,言道:

“願意!”

“那好,那就從現在開始,莫要再流淚。好好修行,說不定哪一天,你能夠保護你的小丁哥哥,就像他曾經保護你一樣。你懂嗎?”

徐長老說完,忽然彷彿想起了什麼前情舊事,臉色變得不大自然起來。只好假裝乾咳了兩聲,嘆了一句:

“修行白載,竟又說了這痴言瘋語,該死,該死!”

然後便飄遁遠去了。

喜兒還站在原地,望著眼前的鎮妖塔,似有所想,喃喃念著:

“保護他,就像他保護你一樣……”

滾滾波濤,淹沒了她的聲音。天地間的風,又在一瞬間疾了許多。

……

小丁站在鎮妖塔的第一層。

周圍黑漆漆一片,安靜的出奇,幸好不遠處掛著一顆燈火,使得他可以大概看清周圍的景象。小丁端起燈燭,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動,嘴裡還輕輕喊著:

“有人嗎?這裡有人嗎?”

卻只有回聲。

來回走了幾圈,原來這鎮妖塔的第一層竟是一方高約丈許的大殿,只不過殿中除了放燈燭的石桌石凳,其他一個人影也沒有。

也不知道這大殿荒蕪了多少時光,角角落落都佈滿了灰塵,一副落魄模樣。不過小丁很快便明白過來:

“這地方當然沒有人來,誰願意和那些妖物呆在一起。多虧徐長老提醒,我還是老老實實呆在一層等師尊接我出去吧。不過……”

看著手裡的燈燭微光,他又有些奇怪:

“這盞燈又是誰點著的呢?”

既然想不透,索性不想了。卻又不知道做些什麼,只得順著牆角坐下,愣神的看著眼前微微跳動的燭火。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師尊,想起了師姐,想起了秦殤師兄,高師兄,還有元子和喜兒……這些都是他的親人,也不知道現在他們都在做什麼,會不會想起自己……

小丁就這般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一陣涼風吹過,小丁一個哆嗦,醒了過來。

面前還是一片死寂的大殿,和一盞昏暗如豆的燈火,只是……

哪裡來的風?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站了起來,忽然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音,揉了揉肚子,原來是它在響——餓了。

拿起燈左右劃了幾下,燈光撒過,空蕩蕩的。只是不知為何,小丁總感覺似乎哪裡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

他又將燈舉起,一點一點的朝周圍照去,忽然,大殿角落裡一個黑色圓點引起了他的注意。執著燈走去,仔細檢視,竟多了一株含苞未放的花苞!

在他的印象中,剛才昏睡前,這裡明明空無一物,這花苞是從哪裡來的?

小丁將花苞放在手掌中,想仔細檢視。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無莖無根的花苞竟自己慢慢展了開來,越長越大,開成了一朵鮮豔欲滴的詭異紅花!

這樣的花,小丁從來沒有見過。等他回過神來,恍惚間,看見一隻蒼白細長的手掌緩緩從花朵中央探出,朝他伸了過來……

第五十六章 妖人

小丁心中大駭,急忙抽身要退,可是那手掌更快,一下就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怎樣掙脫都掙脫不掉了。

詭異紅花一瞬間靈光大盛,越開越大,迎風而長,巨大的牽引之力崩然發出,同時一股不知名的香氣撲鼻而來,小丁六神失主,腦中一片空白。

然後腳下一輕,竟被這不知名的怪手拉了進去,只留下那盞燈燭,顛落在空曠的大殿當中,在原地搖曳了一下,又緩緩燃燒起來。

紅花花瓣慢慢合攏,將小丁整個身子都包了起來,最後又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花苞,顛在了角落中,消失不見了。四周又恢復了寂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幽暗中有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嘆息,又似乎是笑聲,冰涼的觸感劃過耳尖,臉龐,後背……靈魂在不寒而慄中漸漸驚醒!

小丁醒了,趕緊起身。

這是一個無比幽深的空間,原本應該分為七層的塔身,不知為何,竟被一個巨大的黑洞層層貫穿,彷彿巨大的傷痕,訴說著這千百年的悠悠歲月。

鎮妖塔難道發生了什麼變故?

抬頭看去,乳白色的幽光從頭頂直直打下來,照在小丁周圍。不知何處生長出來的粗壯樹根和綠色藤條相互纏繞,蜿蜒曲折的從腳底一直爬到黑色的牆壁上面,直升到不知名的黑暗中去了。

小丁壯了壯膽子,向著四周喊道:

“有人嗎……有人嗎……”

聲音四處迴盪,空空蕩蕩的傳了回來:

“有人嗎……人嗎……嗎……”

這個被遺忘的、安靜的世界。

小丁忽然想到剛才看見的碧綠色手掌,心中一陣惡寒。又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沒發現什麼問題,長舒了一口氣,正打算邁開腳步四處走走,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低頭一看,不覺一驚,不知何時,自己的腿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細小藤條纏住了!正是剛才那綠色手掌!

幾乎就在同時,“噼啪”一聲脆響,藤條驟然收緊,小丁身體一下被提了起來,頭朝下腳朝上吊到了半空中。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

黑暗中突然有人大笑起來,緊接著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從頭頂的黑暗中跳了出來,搖搖晃晃的來到了小丁身邊。

小丁被吊的頭昏腦脹,掙扎了幾下,這藤條雖然細,卻是韌性十足,越是掙扎綁的越緊。看到一個黑影朝自己走來,他趕緊睜大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巨大的黑色臉龐,滿臉鬍鬚,銅鈴一般大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小丁,粗聲吼道:

“臭道士!你爺爺不去找你們,你自己倒送上門來了,正好給你爺爺我打打牙祭。哈哈……幾百年沒吃人肉了,什麼滋味都忘記了。”

大漢一邊說,一邊伸出血紅色的長舌,在小丁的臉上舔了一圈,顯得頗為受用。小丁聞到一股惡臭襲來,心中大叫不好,自己誤打誤撞,一定是碰上了塔中鎮壓的魔教妖人。不由漲紅了臉,大聲說道:

“呸!魔教妖孽,快放我下來!”

“吆吆吆……好厲害的小道士,你怎麼知道我是魔教妖孽呢?咯咯咯咯……”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大漢的身後傳來,小丁心想:

“難道還有一個人?”

四周掃了掃,除了眼前的“黑臉”,卻是一個影子也沒有。

“果然是魔教妖孽,一個要吃人,一個膽小如鼠,不敢見人,用這偷襲的下作手段,我呸!”

小丁冷冷道。

“哦……你這小道士倒是膽子大的很,你要見我,我便讓你見嘍。咯咯咯咯……”

只見眼前的黑臉大漢詭異一笑,腦袋向一側轉動,隨著“咯吱咯吱”幾聲骨頭的響聲,黑色的大臉從身前瞬間轉到了身後,原來的後腦轉到小丁眼前,竟是一張蒼白嫵媚的女人的臉!

“小道士,姐姐在這兒呢,咯咯咯咯……”

她掩著嘴笑道。

“你……你你……你……”

小丁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白臉”摸了摸小丁的臉,小丁不由得一陣發麻。

“咯咯咯咯……你這小道士倒是可愛的緊,身上的肉還這麼滑嫩,姐姐都捨不得吃你了。”

“白姬,你能不能別這麼婆婆媽媽的,沒聽見老子肚子都叫喚起來了,快把這小道士大卸幾塊,添了肚子再說。要是一會讓獨孤殘那老頭聞到生人的味道,又要跟老子搶了。”

背後的“黑臉”有些不耐煩,大聲嚷道。

“咯咯咯咯……黑山,你著什麼急啊,你跟我共用一個身體,我難道還不知道嗎?只是我覺得這小道士這麼好玩,殺了可惜了。”

白姬朝小丁輕輕吐了口氣,笑盈盈的看著他:

“小道士,你看姐姐漂亮嗎?”

“哼!”

小丁沒有搭腔,悄悄用手朝背後的星玄摸去,他已經打定主意:

“若是這雙臉妖孽再靠近自己,拼死也要一搏!”

“哼!每次說都說要玩一玩,捨不得,吃的時候比老子吃的都多!”黑山不屑道。

黑山話音剛落,忽然一陣陰風吹起,腳下和牆上盤踞的樹藤被風一吹,“啊啊啊啊啊啊……”的各種尖利的驚叫聲響起,隨著聲音越響,一團一團淡白色的霧氣從樹藤中衝了出來,變成各式各樣的形態,有婦女,也有兒童,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飛禽走獸,如同水母一般,在半空中快速的飄動著,不時發出幾聲淒厲的尖叫聲。

“這是……陰靈?”小丁驚訝道。

“小道士有點見識。”白姬“憐愛”的望了望他,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忽然抬頭,看著牆上的某個地方,戲謔道:

“狗鼻子就是狗鼻子,這麼快就聞到了。放出這些陰靈有什麼用,姑奶奶我可不吃這一套。”

“哈哈……黑白雙鬼,你們好不害臊,竟然瞞了我們,在這裡吃獨食。”又是兩道光芒閃爍,兩個人影從頭頂的黑暗中掠了出來,驚得周圍的陰靈到處逃竄。

小丁定睛看去,這兩個人一個是穿著麻衣的老頭,手裡拄著根黝黑髮亮、似鐵非鐵的枯木,另一個是穿著紅衣的嬌媚女子,手裡把著一把雕著梅花的紅色紙傘,小丁特別注意到,她的臉、脖頸、手臂都刻著各式含苞怒放的梅枝,色彩斑斕,栩栩如生,在昏暗的幽光中,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妖豔魅惑。

“吆……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向獨來獨往的毒九娘竟然和獨孤殘這狗鼻子一塊出現在這裡,難道在這鎮妖塔中孤寂難耐,你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白雙鬼黑白兩面來回轉動,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你笑一聲,我笑一聲,聽得小丁全身發麻。

獨孤殘斜眼瞟了瞟毒九娘,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朝黑白雙鬼怒道:

“休要胡說!尊神魔羅在上,神教危難,我獨孤殘雖困身乏術,但日夜冥想,一刻不敢鬆懈。黑白雙鬼你這等瘋言瘋語,難道是忘了尊神的教誨了嗎?”

黑白雙鬼身體一顫,兩雙眼睛閃過幾分狡黠,同聲念道:

“尊神魔羅在上,弟子黑白雙鬼護教之心天地可鑑!比起獨孤殘那狗鼻子,強了千倍百倍,尊神若要懲治,請全部降到獨孤殘頭上吧。”

“你!”

獨孤殘踏前一步,手中木杖直指黑白雙鬼,說道:

“神教隕落,都是拜你們這些蠢貨所賜!”

黑白雙鬼正要反譏,忽然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狗咬狗……真是笑死我了……”

兩人側身看去,原來是綁在空中的小道士,正看著他們大笑呢。兩人三聲齊齊喝道:

“你笑什麼?”

“區區魔教,竟然稱自己是神教。若真有本事,又怎麼會被我無極靈通道人鎖在這鎮妖塔中?還有你們那狗屁尊神,為什麼不來救你們?”小丁切言道。

“大膽!小道士,就憑你剛才那幾句話,足夠讓你死千百次!”

“哼!死就死,我便是死了,也是無極正道,你們這些歪門邪道,遲早會灰飛煙滅!”

眾人大怒:

“找死!”

“活得不耐煩了!”

“死去吧!”

……

黑白雙鬼和獨孤殘齊齊動手,朝小丁掠去。只有方才一直沒有說話的毒九娘立在原地,眼中精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一聲嘆息:

“慢……”

第五十七章 黑袍

這聲音飄飄忽忽的從深處傳來,彷彿鬼火一般,一陣涼風吹來,小丁覺得周邊的氣溫一下低了許多。

黑白雙鬼、獨孤殘和毒九娘皆是悚然一驚(黑白雙鬼的兩副面孔難得統一了表情),連忙望向不知名的黑暗處,抱拳顫聲道:

“屬下恭迎黑袍尊使!”

幽暗漸淺,光亮漸深,又是一陣涼風吹起,周圍盤根錯節的青色樹藤沙沙作響,各種淬著冷光的兵刃在青藤樹蔓中若隱若現,連綿起伏的呼吸聲使得本來壓抑的鎮妖塔又多了幾分緊張。

“想不到這鎮妖塔中竟然還活著這麼多的魔教妖人。”小丁心頭一緊,細細思量道。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終於現了出來,他周身披著黑衣,一頭銀光色的白髮落至腰間,看不清面容,右手的袖口裡微微透出白色冷光,應該藏著不知名的厲害兵器。

黑袍沒有言語,徑直穿過黑白雙鬼三人,走到小丁身邊,冰冷的眼神透過髮梢,面無表情的盯著小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四周安靜下來,獨孤殘上前一步,剛想說話:

“尊……”

卻被毒九娘一把拉住,對著他搖了搖頭,獨孤殘雖有疑惑,但還是退了下來,靜靜候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除了頭上的陰靈時而呼嘯而過,小丁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眼前的魔頭只這般盯著自己,讓他很不自在,身體劇烈的掙扎了幾下。切言喊道:

“無恥妖人,在這裡裝神弄鬼,有本事就放我下來!”

黑袍的眼睛像是裹在一團白霧中,依然沒有表情,聽到小丁的喊聲,右手輕輕一擺,綁在小丁腿上的青藤竟然一鬆,小丁沒有防備,一下摔了下來。不過他就勢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顧不得臉上劃破的傷痕,“噌”一聲,順手拔出背上的星玄劍,防備起來。

黑袍上下打量,特別是當他看到小丁手中的星玄時,臉上悄然間閃過一絲迷茫,枯聲道:

“你……是誰?”

小丁緊握了幾下星玄,悠悠藍光在晦明晦暗中閃爍,道:

“魔頭,又要耍什麼把戲。”

黑袍卻是出奇的耐心,搖了搖頭,露出幾分乾澀的笑容:

“呃呃……哈哈……你若不說,我自然知道你是無極島的人……不過……”

他又細細盯著小丁看了看,似有困惑,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會是……無極島的人呢?”

“哼!魔教妖人少見多怪,我不是無極島的人,難道是和你們一樣的魔教妖孽嗎?”

黑袍略吟片刻,臉上的冷漠漸漸消退,彷彿來了興趣,言道:

“小子,你一口一個妖孽,一口一個魔教,難道你認為我們神教真有如此不堪?”

“當然,你們魔教妖人殺人放火,禍害中州,無惡不作,我們中州正道人人得而誅之!”小丁氣憤道。

聽到小丁說完,原本安靜的獨孤殘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個箭步上前,跳將起來,大聲罵道:

“放你們這些正道雜種的狗臭屁,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禍害中州,無惡不作了,小小年紀不學好,竟在這裡胡說八道,看你獨孤爺爺今天不拿了你的小命!”

小丁嚇了一跳,心中暗忖:“魔教果然是魔教,如此邪惡歹毒,難怪被正道所不齒。”

“獨孤,退下!”

黑袍揮揮手,側頭看了獨孤殘一眼。

“是……尊使……可……”

他還想申辯什麼,黑袍語氣又加重了幾分:

“退下!”

獨孤殘身體一抖,趕忙後退幾步,斜眼瞄了小丁一眼,細聲說道:

“屬下知罪……”

黑袍倒是不怒,依舊乾澀言道:

“小子,既然你這樣說,我且問你,我們神教殺人,殺便殺了,你們正道難道便沒有殺人嗎?同樣是殺人,為什麼我們便不對,便是歪門邪道?”

小丁略有思量,脫口道:

“有,但我們殺的是該殺之人……”

小丁還想說什麼,黑袍即刻又說道:

“好,好一個該殺之人!天地萬物,中州浩蕩,我再問你,什麼人該殺,什麼人又不該殺!”

黑袍的黑色衣衫無風而動,獵獵而舞,眼中精光閃爍,咄咄逼人,再道:

“我神教殺人,殺得光明正大,你們正道殺人,卻是諸多遮掩。你能保證,你們殺得每一個人,沒有一具冤魂,沒有任何冤屈?你們心安理得殺人便是正道,我們稍有抵抗便是邪道,難道這九萬萬河山,九千千星辰,這中州大地,都只是你們正道一家所有?”

小丁被黑袍逼視,滿臉憾然,不由想起那一夜的養龍峰,

“那些人不都是正道嗎?若不是師尊及時趕到,只怕……”

各式各樣的念頭在腦中攪動,這許多年來,似乎真的有許多事,他不曾想過,究竟是對還是錯。電閃雷鳴間,突然,一道閃電從小丁腦中閃過:

“正道,就可以隨便殺人嗎?”

良久……

“不!不對!”

小丁猛地搖了幾下頭,腦中又恢復清明:

“魔頭,休要在這裡妖言惑眾了,我不會上當的。正道殺人,自然是殺人救人,為了更多的無辜之人,自然要除掉殘害無辜的妖孽之人。”

“哦?”

黑袍略有驚訝,玩味念道:

“殺人救人……殺人救人……”

然後緩緩抬起頭,澀然微笑:

“呃呃……有意思……有意思,你的殺人救人論,倒超出了一般庸人的所思所想。不過,我要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話的。”

說完,他轉身緩緩離開,邊走邊說道:

“說了這麼許多,我可以讓他們放了你,你呆在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的名字。”

小丁深吸一口氣,道:

“無極,馬小丁。”

……

一片昏暗中,兩個人站在黝黑殘破的斷層旁。

“尊使,那個小道士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熟悉。”

“熟悉?九娘不明白,難道他也是我神教中人?”

“不,不是,至少現在我看不出來他和我神教有什麼聯絡。”

“那……”

“你剛才是否看見了他手裡的那把劍?”

“那把劍?九娘愚昧,請尊使示下。”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把劍便是星玄!”

“星玄!”

說話之人顯然十分驚異,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

“不錯,星玄!星玄曾經為尊神魔羅所有,與我神教淵源極深,當年神教正盛之時,我無意中翻閱教中典故,對星玄倒是印象頗深。今日我看到那小道士手中所執竟是星玄,心中激盪不在你之下。”

“可是……既然尊使已經確定,為何不出手將星玄從那道士手中奪回,這等神兵,本就是我神教之物。”

“我又何嘗沒有想過,只是……”

“只是如何?”

“你有所不知,星玄初現中州時,乃是神坻念蒼生的佩劍,天聚靈性,擇主而歸。尊神魔羅當年也是費了莫大的手段,才使得星玄歸降,認為主人。不過這次以後,星玄劍靈大變,殺伐昂然,兇性畢露,除了尊神,無人可以駕馭。今日我見那馬小丁,竟然與星玄靈性相通,想來已是被星玄認主,即便我強奪到手,又有什麼用呢?”

“我倒小看了這小道士……但既然尊使說星玄已是大凶之物,非強人不能御使,可我看那馬小丁道法卑微,不堪一擊,又有什麼手段可以使得星玄歸服呢?”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問題,思慮再三,有兩個解釋。其一,這小道士天性純良,星玄雖然性兇,一時難以激起他的惡念,但時間日久,日日與星玄浸染,只怕星玄並不是他所能控制了。

其二,你可還記得幾個月前我曾感應到幽冥覺醒的異狀,幽冥血脈與星玄本就同根同源,擁有幽冥血脈的人當然可以驅使星玄。而且,尊神魔羅之所以可以御使星玄,箇中緣由,也是與幽冥脫不了關係的。”

“難道那馬小丁,竟是幽冥血脈的傳人?”

“我也不知道,幽冥之事,本就是我教隱秘,自尊神魔羅身死隕落,神教四分五裂,又被那些自詡正道的鼠輩趁虛而入,千百年來,群龍無首,內鬥不絕,外敵難御,使得神教堪堪成了這種局面,知曉當年故事的人只怕早已沒有了。至於那馬小丁是否是幽冥傳人,只得來日再做甄別了,你告訴黑白雙鬼和獨孤殘,莫要動那小道士一分一毫,休要壞了我的大事。”

“屬下明白。”

“嗯……另外,傳令下去,塔中所有弟子時刻待命,按照我原先的部署,時機一到,便隨我衝出塔去。”

“什麼!難道……難道……”

說話之人不禁狂喜,

“等待的那個時機終於到了嗎?”

“吼吼吼……”

忽然莫名的怪叫響起,如雷鳴般響徹塔中,這存續了千百年的無極至寶——鎮妖塔,竟在這一霎那,微微顫抖起來。

兩人仰頭望向塔頂深處的黑暗,陰靈淒厲,血色湧動,電光穿梭間,深深怒吼,滾滾而來。

第五十八章 混沌

無極島,觀星臺。

山風肆虐,冷雨漂泊。

風從神魔之海的最深處呼嘯而來,帶著最淒厲的怒吼,驚擾著整個世界。

觀星臺的孤崖上,有一座“聚波亭”,亭上四角各綴著一串銅色風鈴,風鈴在寒風中劇烈搖擺:

“叮叮……叮叮……”

不過這聲音很快就被風聲、雨聲遮蓋住了,彷彿這悽風苦雨的天地,再也容納不下其他的聲音。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站在孤崖聚波亭中的兩個人,竟是名動中州的紫陽和月隱兩位真人。

水氣瀰漫,白波濤濤,這風再大,雨再急,卻不曾吹起他們的一縷發,沾溼他們的一片衣。

“師弟,馬小丁一事,你怎麼看?”紫陽真人緩緩收回目光,突然朝著月隱真人問道。

月隱稍有遲疑,低頭,沉吟道:

“掌教師兄,當日在紫雲殿中,玄通師兄已將此時原委說明,我覺得所言非虛。”

“哦?師弟也認為那馬小丁是魔教種下的魔胚?”紫陽真人道。

“師兄,恕我直言。魔胚一事,茲事體大,玉衡師尊在時,深知魔胚害人絕甚,明言道,但凡魔胚,務必除之。”

說到這裡,月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當年在洛河北川,師尊寧願捨棄一生清譽,也要將魔胚盡數剷除。事後,師尊知道殺孽已造,無可挽回,直到登仙往生之際,仍不願放下。師兄,師尊尚且如此,我等又能如何呢?只是……”

“師弟但說無妨。”

“只是其中一點卻是頗為蹊蹺,讓我百思難解。”

月隱真人抬手撥開眼前霧氣,繼續道:

“身中魔胚之人,一旦魔胚覺醒,當即便人性全無,性情大變,即便妻兒家人,也要痛下殺手,而且再無覺醒恢復的可能,只能盡數誅殺,才能確保無辜之人不受牽連。但那馬小丁,竟能在魔性消退之後自行覺醒,當真奇怪至極。難道,另有隱情不成?如果是這樣,萬一殺錯,豈非濫殺無辜?”

紫陽真人微微點頭,笑道:

“師弟所慮,有理。”

月隱卻是坦然,說道:

“呵呵,師兄思慮更延千里,只怕早已想到了這一層,今日只不過借我的嘴說出來罷了。不然也不會只是把那馬小丁關在鎮妖塔中,而不是當場誅殺了。”

“知我者,師弟也。”

紫陽真人撫須,接著道:

“不過還有一事,我卻更為擔憂。”

“掌教師兄指的是?”月隱輕道。

紫陽真人眼光灼灼,回頭看向月隱,精光流轉:

“自玄通師弟掌我無極重典以來,賞罰分明,門規肅然。他執掌的天院一脈,也是人丁興旺,英才輩出,我這當師兄的,自然也是深為敬佩。可是……”

紫陽真人眉頭漸漸鎖起,似有所憂:

“可是近百年來,我觀玄通師弟,似乎殺意漸甚,戾氣漸深,那日在紫雲殿中,竟說出‘蒼生皆錯’的虛妄之語,著實令人擔憂。”

月隱真人凝望遠方,追憶道:

“玄通師弟自小被父母遺棄,是玉衡師尊將他撿回,收入門下,悉心調教,教授無極道法,又將天脈掌事大權交給他。對玄通師兄而言,玉衡師尊不僅是他的師尊,更是父母至親,救命恩人,他對玉衡師尊的敬愛推崇,感恩拳拳,只怕還在你我之上。眼見玉衡師尊含恨登仙,玄通師兄的心魔,恐怕早已深種了。”

“這也是我擔憂之處,心魔難消,實是我無極道法修煉的大忌,稍有不慎,只怕會走火入魔。”

說到這裡,紫陽真人緩緩轉身,將自己隱入旖旎水氣中,接著道:

“師弟,你我師兄弟皆出自無極,玄通師弟還望你多加留意,善循善導,滌盪邪濁,切莫讓我無極蒙羞。”

月隱真人一怔,良久,才躬身作揖,輕聲道:

“我明白了。”

月隱說完,忽然感覺天地間的風又疾了許多,抬眼望去,不知何時,天空中黑雲密佈,從神魔之海中連綿過來,金色的閃電在雲巔穿梭,越聚越密,把整個天空都鑲成了黑金色。

“今天的風雨,似乎有些不尋常……”

……

鎮妖塔。

巨大的怒吼聲波浪般傳來,似抗爭,似哭訴,更似宣示!

就在最高處的黑暗中,靈魂的最深處,有東西在覺醒,在積聚力量,在冷漠的打量著這個世界。

小丁站在塔底,滾滾音浪熱浪般焦灼著他的臉龐,這裡的氣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

黑袍漂浮在半空中,冷冷盯著上端的異動,黑暗遮不住他滿眼期盼渴望,流火般熠熠生輝。

等待了百年,籌備了百年,這一刻真的要來臨了嗎?

“咁吼吼吼……咁吼吼吼……”

又是一串可怖的嘶吼,不過這次吼聲更近了,黑白雙鬼、獨孤殘和毒九娘也同時從四處飛到黑袍的身後,毒九娘道:

“一切安排就緒,只待尊使令下!”

黑袍白髮瞬間飄起,一身長袍在聲浪中獵獵而舞,他張開四肢,右手白光閃爍,現出一隻清光流轉的白玉令牌,乳白色晝光乍然而起,從上至下灑滿了整個空間。

“咁吼吼吼!咁吼吼吼!”

令牌一現,吼聲陡然急促,很快又停了下來,周遭在一瞬間落入安靜,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小丁抬頭仰望,塔頂粘稠的黑暗突然劇烈湧動,翻滾間,兩團白色的火光霍霍閃爍,一團巨大的黑影,從塔頂緩緩落下。

小丁大驚,閃身轉入青藤背後,漸漸清晰後,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那團黑色的陰影赫然是一隻巨大的怪獸,全身佈滿赤色鱗甲,背生雙翼,最奇怪的是它長著六隻腳,卻沒有腦袋,只是身體的前端微微凸起,長著一雙巨大的橢圓眼睛和一張滿是白牙的大嘴。

小丁瞬間響起:

這便是徐長老所講的千年兇獸——混沌。

混沌速度極快,從高空中向白玉令牌俯衝而下。就在這時,黑袍揮手如電,將令牌一把抓在手中,奮力朝塔底擲去。同時,身體極速後退,口中大喊道:

“起!陣!”

隨著他一聲令下,將近百道身影從塔身四處射出,齊齊奔向半空。這一百人似乎早有準備,迅速在空中站位,擺出了一個小丁從未見過的陣型。

“咁吼吼!咁吼吼!”

混沌看到前面人影閃爍,連連嘶吼,一時兇性大起,極為憤怒。雙翅展動,身形更快,眼見就要同這百人化作的陣型相撞!

疾火流星,殺意畢現,

怒吼蔓延,四方悲歌。

一個苦澀威嚴的聲音,決然間大聲響起:

“起!靈!”

如敕令,如天命,所有人都摒住呼吸,心跳化作雷鼓,高昂撞擊,悲聲痛哭!

早已準備好的魔教眾人,幾乎是在同時,手中兵刃閃現,竟反手扎進了自己的胸膛!

鮮血瞬間迸射,湧出,但是這些人卻是狂笑起來,似乎對他們而言,正在做的是一件無比光榮神聖的事情,所以他們大笑,在鮮血中狂呼!

血色瀰漫,陰靈悽吼。

小丁看到,從他們身體裡流出的血在半空中極速流動,相接相容,霎那間形成一個八角形的圖案。

魔教眾人全都跪在虛空圖案中,滿臉神聖狂熱,悲聲齊呼:

天道無道,天法無法,

修羅鬼蜮,地獄蒼黃,

我之肉身,俱為犧牲,

……

咒語誦罷,終於有人堅持不住,從空中落下,小丁趕緊疾馳過去,探知這個人是否還有救。

只見這個魔教弟子似乎陷入了某種迷幻當中,仍是滿臉猙獰,雙目圓睜,極為亢奮,他盡最後一絲力氣,指著頭頂虛空大陣,一遍遍大聲呼喊:

“魔羅啊……魔羅……”

“魔羅啊……魔羅……”

第五十九章 鎖魂

黑袍懸空站立,盯著朝著大陣賓士的混沌,面上光影變幻。一隻陰靈呼嘯而來,還未近身,便被無形勁氣擊的粉碎,嚇得周圍陰靈一通亂竄,尖叫著鑽到黑暗縫隙中去了。

大陣即成,深紅血液凝結成流,彷彿活了一樣,急速流動起來。緊接著,大陣中央旋起一道疾風,白玉令牌激射飛來,正好落入疾風風眼當中,當即靈光更甚,白色灼光熠熠蒸騰,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

整個空間紅光瀰漫,猶如修羅地獄,不斷有魔教弟子被這妖異血陣吸乾血液,只剩下黃皮白骨,從半空中流入塔底。小丁再也難以忍受,腳踏星玄,緩緩騰空,等他再次回頭,塔底已被厚厚白色枯骨所覆,說不出的悲涼悽慘,想起剛才死去魔教弟子的癲狂悲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又是何必呢?魔教妖人這般大費周章,究竟是為了什麼?”

就在此時,忽然間,一陣天旋地轉,好像通天徹地的無數驚雷,在人腦中紛紛炸裂。

“不好!”

小丁急吼,連忙回頭看向當空,只見混沌展翼飛行,六條粗腿踏空狂馳,

“咁吼吼吼……咁吼吼吼……”

嘶吼中,已經與詭異血陣臨空相撞了!

小丁雙目閃動,時間剎那間停滯,一個巨大的赤色陰影,帶著不可一世的威勢,猛烈撞擊在了血陣之上。

空氣和聲音在一瞬間壓縮,在沛然之力下支離破碎,又在一瞬間轟然放大,天崩地裂。

那八角詭異血陣似乎也難以承受這可怖的力量,中間部分微微顫動,竟被衝擊的向下凹去,隱隱有破碎跡象。

站在黑袍身後的黑白雙鬼兩面面孔前後旋轉不停,滿臉緊張神色,終於控制不住,男女兩聲同時問道:

“尊使,情況似乎有些不妙啊。”

黑袍倒是鎮定,悠然道:

“此陣名為‘鎖魂’,乃我神教昔年尊神魔羅所創,專用來封印正道中五行境高手的神識,使其為我所用。那些正道之人只知道‘神教聖胚’,稱之為‘魔胚’,卻決然不知‘鎖魂血陣’的厲害。‘鎖魂血陣’以人血為引,祭祀者的修為越高,此陣威力越大。眼下雖然祭祀弟子的修為大都只有三清境界,難以發揮此陣的全部威力,但也絕不止你看到的這麼簡單。”

“‘鎖魂’?”

孤獨殘輕輕唸了幾句,忽然驚異興奮道:

“尊使,如果老朽沒有記錯,鎖魂血陣自尊神魔羅之後,千百年來,早已失傳。不想竟被尊使所得,恭喜尊使,賀喜尊使,神教千秋基業,只在尊使一人了。”

黑袍低頭俯視“鎖魂血陣”,眼睛似有低迷:

“自尊神魔羅轉生,神教四分五裂,教中弟子自相殘殺,又被正道蠶食,就連教中最為珍貴的典籍秘術也紛紛遺失不見,想我神教千年基業,竟毀於我等無能之輩手中……就連我黑袍一脈,也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鎮妖塔中!”

“尊使……”

有人輕輕叫了一句,黑袍擺了擺手,眼睛又漸漸明亮起來:

所幸天不亡我!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際,無意中在這教中傳下‘玄武令’中,發現了‘鎖魂血陣’的陣法。

加上無極島那些臭道士,竟將混沌這種千年兇獸困在了鎮妖塔中,這兇獸日日昏睡,每百年覺醒一回,覺醒之後必會大發雷霆,你看這七層鎮妖塔,已被破壞成了這般模樣。若不是有人在鎮妖塔外邊施法封印,只怕這鎮妖塔早已被混沌所破。

世人皆知混沌喜食天地寶玉,我便順勢祭出玄武令,一來可以引誘於它,二來有了玄武令的加持,鎖魂血陣必然威力更甚。

毒九娘轉了一下頭頂的紅紙傘,接著道:

“所以尊使施展這鎖魂血陣,目的便是收服兇獸混沌,讓它幫助我們打破鎮妖塔,逃出生天。”

“確是九娘所言,不過……”

黑袍眼光灼灼盯著遠處的混沌,說道:

“它的力量還不夠,它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才能徹底打破鎮妖塔。”

“咁吼吼吼!”

混沌怒意更甚,千年兇性突然激發,周身熾芒閃爍,又是一番衝擊,鎖魂血陣雖苦苦抵擋,但血光漸淡,眼見混沌便要破陣而出!

就在此時,黑袍飛身掠去,口中默唸咒語,面上青光泛出,白髮飄展,他一咬舌根,猛地吐出一口精血,臨空化作血劍,直朝玄武令射去!

就在精血接觸玄武令的一霎那,整個鎖魂血陣突然紅光大盛,黑紅光電從血陣中央激射而出,破空緊緊附在了混沌身上。

虛空血陣中原本萎靡的魔教弟子,也在霎那間詭異恢復體力,小丁看他們雙眼赤色如血,大聲狂呼,紛紛撥開自己的傷口,然後——

生生挖出心臟!

然後,瘋癲似魔,口中狂嘯,不顧胸口鮮血狂奔,將血紅心臟擲到鎖魂血流當中,剎那間,更多的黑紅光電產生,鎖魂血陣極速旋轉起來!

黑袍臨空逼視,雙手時而畫圈,時而輕點,玄武令在極速旋轉中快速飛向混沌後背。

小丁在鎖魂血陣下方,看到血陣八角的紅光最為刺眼,粗壯的黑紅光電從八角散發出來,齊齊向頂端的白色令牌彙集,混沌兇獸起初還憤然抵擋,可是當這八條黑紅光電匯聚形成後,如同囚籠般,將它死死鎖了起來。同時,更多細小的光電,牢牢附在它的身上,任混沌如何掙扎,卻是掙脫不開了。

小丁胸中翻騰不息,心道:

“雖然不知道魔教這樣做的目的,但為了困住兇獸混沌,竟不惜犧牲這麼多的同伴性命,可見魔人兇殘,絕不能任他們胡作非為,自己必須阻止!”

想到此節,小丁仔細觀察,忽然心頭一動:

“那懸在混沌背上的白色令牌一定是關鍵所在,只要打碎令牌,黑紅光電想聚也聚不起來了。”

不過,現在自己身在血陣下方,血陣兇險,魔教妖人又十分狡詐,絕不會讓自己靠近,迎面而上,必定是自尋死路。

“怎麼辦?”

小丁一陣焦急,四望之下,忽然看到身後蜿蜒向上的樹藤,暗忖道:

“既然如此,那就從這些樹藤中攀爬上去,趁魔教妖人不備,一劍斬斷那白色令牌。即便被他們發現,只怕也來不及了。”

小丁拍了拍背上的星玄,悄悄朝樹藤摸了過去……

第六十章 兇險

千年惡獸混沌每百年覺醒一回,被鎮妖塔封印的魔教黑袍一系,希望抓住這百年一遇的機會,利用尊神魔羅創造的“鎖魂血陣”和“玄武令”收服混沌,再以秘法增強混沌實力,一舉打破鎮妖塔封印。

此時同樣落在鎮妖塔中的馬小丁,對魔教血祭的殘忍深惡痛絕,決定以一己之力,打碎“玄武令”,阻止魔教的計劃。

鎮妖塔四周牆壁都被樹藤所覆,參差交錯,到給小丁提供了掩護,再加上魔教眾人此刻全部心聲都在混沌身上,對小丁的靠近全沒有注意。

他輕輕撥開眼前的枯葉,一聲聲的憤怒怪叫在耳邊響起,鎖魂血陣和惡獸混沌就在前方遠處,而且更為真切。

“咁吼吼吼……咁吼吼吼……”

懸在混沌背上的白色令牌極速旋轉,白光和紅光相互交映,斑駁血氣蒸騰,陰靈呼嘯穿梭,混沌已是全弩之末,身形已然不穩了。

“時間不多了。”

小丁目光閃爍,抽出星玄,猛然間從樹藤中飛出,化作青光,執劍向玄武令疾馳而去。

他這一衝當然大出魔教眾人所料,不過他們很快便反映過來,驚呼之聲不絕於耳,黑袍離得最近,看出小丁意圖,頓時一聲怒吼:

“爾敢!休要壞我大事!”

說完,身形暴動,向小丁飛來,同時,距離稍遠的獨孤殘、黑白雙鬼和毒九娘,連同原來隱藏在各處的魔教弟子紛紛祭出法寶,“咻咻咻!”朝小丁打去。

只是小丁所處的位置實在離混沌太近,呼吸之間,便已飛到玄武令咫尺之距,眼見玄武令就在眼前,他揮劍直出,不顧一切向玄武令刺去!

就在這分毫瞬間,黑袍也揉身飛來,衣帶翻飛,白髮狂舞,屈指直向小丁身後抓去,剎那間,黑袍手臂暴漲十分,狠狠打在了小丁的後背之上。

“噗……”

小丁身體巨震,一口鮮血直湧而出,但也正是黑袍這一掌之力,小丁手中的星玄正中玄武令的中央!

萬物靜寂,屏氣凝視,多少雙眼睛齊齊看來,整個空間只有那一聲輕響,無比清晰的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噌……”

玄武令向旁邊輕輕偏移了三分,但就是這三分,白光驟然熄滅,猶如晴天霹靂,在空間中炸裂起來。緊接著,剛才已經萎靡不振的惡獸混沌突然暴起,朝天怒吼一聲,六條粗腿臨空踏步,身體左右搖擺,竟在瞬間掙脫了附在身上的大部分黑紅光電,若不是那八條粗壯光電的支撐,只怕混沌早已越陣而出。

情勢危急!

已是一線之間!

黑袍雙目如血,面色蒼白如紙,顧不上與小丁多做糾纏,身體臨空翻越,騰空躍過小丁頭頂,一把將偏移的玄武令抓在手中,同時口中急唸咒語,另一隻手掌飛快劃過手腕,鮮血瞬間迸出,全部淋在了玄武令上,玄武令被血氣所激,立刻靈光閃爍,蒸汽冉冉。

做完這些,黑袍一陣踉蹌,不由輕退了幾步,顯然剛才的一番動作,消耗了他不少靈力。心道:

“這該死的馬小丁,原本只需要依靠鎖魂血陣的威力,便可將混沌完全困住,然後循序施法,便可收服混沌。現在血陣大亂,被掙脫的黑紅電光已經不復存在,只憑現在的八道光電,只怕難以支撐太久。”

當真是天意不成?

想到此處,黑袍乾脆一咬牙,似乎下了莫大決心,臉上現出決然冰冷之色,直接抓起玄武令,猛地拍向混沌的脊背。

混沌脊背被厚厚的赤色鱗甲所覆,但玄武令此刻靈氣充沛,竟如神兵一般,斷雪切冰,直接沒入到了混沌的血肉當中。混沌猛然吃痛,仰頭淒厲怒吼:

“咁吼吼吼……咁吼吼吼……”

隨著玄武令入體,八道黑紅光電瞬間粗大了數倍,鎖魂血陣急速旋轉,紅光萬丈,黑袍站在混沌脊背之上,竟也承受不住鎖魂血陣的反噬,連連吐了幾口血,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不過他卻是興奮異常,直直站立,在血雨腥風中,展臂仰天大呼:

“鎖魂!縛神!魔羅之力!我乃魔羅之力!”

在他的呼聲中,鎖魂血陣快速旋轉縮小,不多時,竟縮小成只有巴掌大小,朝著混沌的身前呼嘯而去,瞬息之間,緊緊印刻在混沌的雙眼中間。

鎖魂血陣入體,混沌巨大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原本不可一世的惡獸混沌眼中竟顯出恐懼絕望神色,一般掙扎、抗爭、亂吼之後,忽然“噗通”一聲巨響,混沌六條粗腿跪下,兩雙翅膀緩緩收攏,眼中赤、白兩色變幻數次後,終於全部被白色所覆,逐漸安靜下來了。

“成功了……我成……”

站在混沌身上的黑袍還未說完,忽然斷線風箏一般,從混沌身上滑了下來,此時毒九娘三人正好趕到,臨空將他接住,放在了平地之上。

剛才馬小丁被黑袍所傷,又遭魔教弟子丟擲的各種兵器偷襲,此刻也是昏迷不醒,正好落在不遠處。黑白雙鬼霍然起身,黑白兩面來回翻轉,朝小丁走去。

黑山(聲音很粗):“哼,若不是尊使不讓!”

白姬(聲音很細):“你這小道士早已是我肚中的冤魂了。”

黑山:“沒想到你竟然恩將仇報!”

白姬:“差點壞了我神教的大事。”

黑山、白姬齊道:“老子(老孃)現在就送你做九幽九界的冤鬼!”

黑白雙鬼舉起夜叉,朝小丁狠狠插去。

“不可!”

毒九娘給黑袍喂下一顆丹藥,忽然看到黑白雙鬼要殺小丁,情急下,手中花傘疾射飛出,臨空展開,正好擋住了黑白雙鬼的這一叉,黑白雙鬼一看,原來是毒九孃的兵器——天香,怒道:

“九娘!你……”

毒九娘不顧黑白雙鬼驚異,收回天香,看了眼昏迷的小丁,輕道:

“不能殺他!”

“為何!”黑山、白姬道。

毒九娘漠然道:

“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

“那要是我現在就要知道呢?”黑白雙鬼走近了幾步。

毒九娘盈盈一笑,手掌翻飛,現出一隻綠頭紅腿花蛛:

“哦,那你就問問他吧。”

黑白雙鬼原本還是凶神惡煞,一見那花蛛,悚然一驚,不禁後退了幾步,變換了面色,白姬諂媚道:

“九娘,大家同侍神教,莫要壞了關係,快……快將這綠頭花蛛收起來吧,我覺得……覺得獨孤殘那狗鼻子怪害怕的!”

黑暗裡有魔教弟子悄悄笑出聲來,黑山眼神飄忽,怒道:

“笑什麼!你沒看見獨孤殘狗鼻子腿在發抖嗎?誰再笑,我就替他割了你們的舌頭!”

說完,有訕訕朝毒九娘笑了幾聲,挪到獨孤殘旁邊去了。

獨孤殘瞪著眼睛,一腳朝挪步過來的黑白雙鬼踢去,黑白雙鬼不妨,不小心著了道,在地上滾了幾圈。起身後,指著獨孤殘喝道:

“你……你……你!”

獨孤殘全沒有理會他,對毒九娘說道:

“若不是這小子從中作梗,尊使也不至於傷成這樣。九娘,你這樣維護於他,總得有讓老夫信服的理由吧!”

毒九娘眼中寒光一閃,周身氣勁外漏,各種花色蜘蛛圖案彷彿蠕動起來,竟有幾分恐怖。她厲言道:

“若要殺他,先過了我這一關。”

獨孤殘吃了一驚,沒想到這毒九娘竟為了一個小道士,要和自己拼命,當下冷下臉來:

“毒九娘!老夫往日裡竟沒看出來啊……哼哼……今日你就是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別人怕你的毒,老夫可不怕!把老夫惹急了,老夫手裡的木殳也不是吃素的!”

氣氛一下冷了下來,一時間,劍拔弩張,旁邊聚攏而來的魔教弟子一時間傻了眼,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了。

第六十一章 破塔

“我若是正道中人,看到你們這般自相殘殺,倒是高興得緊。”

不知何時,有人在遠處冷冷說道。

三人聽見聲音,齊齊望去,不禁道:

“尊使醒了!”

不知何時,黑袍已經醒來,並且站在了昏迷的小丁身邊,而三人竟沒有絲毫覺察。

獨孤殘搶先一步,指著馬小丁抱拳道:

“方才大祭之時,若不是這道士忽然衝出,破壞鎖魂血陣,尊使也不會劍走偏鋒,險中求勝了。屬下本想除掉這禍害,豈料九娘不允,請尊使明察!”

黑袍低頭看著腳下的小丁,皺眉細思片刻,緩緩說道:

“留著他吧,自有用處。”

“可是尊使……”

獨孤殘還要再說,卻被黑白雙鬼一下打斷,黑山語氣頗為委屈,撅起屁股,說道:

“是啊,尊使,剛才我也說不能殺這小道士,尊使自有妙用。可是獨孤殘這狗鼻子非是不聽,不僅如此,還重重踢了我一腳!看我這裡!是不是啊,白姬!”

黑麵一轉,露出白麵,然後重重點頭。

獨孤殘七竅生煙,恨不得將黑白雙鬼狠狠修理一番,黑白雙鬼望見獨孤殘的兇狠眼神,趕緊默默走到毒九娘身後,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在毒九娘耳邊說道:

“九娘,我知道了。這小道士一定是你和尊使的私生子,你不願意說,我明白。只要你能在尊使耳邊多替我美言幾句,我一定不會亂說的。”

“哦……是嗎?那就多謝了。不過……”

毒九娘眼色迷離,千嬌百媚的看著黑白雙鬼,繼續說道:

“不過我突然想到,若是你這黑白兩張麵皮只剩下一張,會不會比你現在更好看呢?”

黑白雙鬼脖子一縮,冷汗涔涔,一邊後退,一邊說著:

“不會……不會……呵呵……哈哈……”

其實黑袍現在體內靈力激盪,剛才的一番消耗,即便他是五行境界的修為,也著實吃不消。看到塔底因為施展鎖魂血陣所祭祀的百具魔教弟子的屍首,白骨森森,血肉橫飛,黑袍暗歎了一口氣:

“為了逃出這鎮妖塔,犧牲何其慘烈!”

黑袍不願再想,他一抖衣袖,拔地而起,站在收服的混沌身上,抬頭看著頭頂滾滾翻騰的黑暗,大聲道:

“神教弟子聽令!隨我打破這該死的鎮妖塔!”

混沌心有感應,大聲怒吼一聲,載著黑袍直向塔頂激射而去!

萬千陰靈,齊聲哀嚎!

……

濤聲滾滾,電閃雷鳴!

兩座萬仞高崖直聳入雲,與對岸的無字玉壁交相輝映,時而驚雷響起,落在高崖間,被從遠方賓士而來的神魔之海的狂波吞沒了!

在高崖和無字玉壁中間的赫然立著一座黑色高塔,周身被黑鐵所縛,數不清的黃色靈符貼在塔身之上,此刻正在狂風中翩翩飛舞,光芒閃爍!

“稟告師尊,長老堂的各位長老在玄通師叔的帶領下,已經對鎮妖塔的封印做了加固。不過,今年頗為蹊蹺,比起百年前,惡獸混沌的衝擊似乎更加強烈了。”

說話之人正是無極長脈紫陽掌教座下弟子——秦殤,今日無極島突降百年一遇的大雨,頗為不尋常。有弟子來報,鎮壓惡獸混沌和魔教妖人的鎮妖塔似乎有異,掌教真人深知其中利害,親率天地玄三院掌事和門中弟子前來,加固封印,但奇怪的是,收效甚微。

紫陽真人輕皺眉頭,輕念道:

“鎮妖塔中究竟發生了何事?如此動盪,鎮妖塔竟隱隱有不穩之勢!”

抬眼望去,十位長老正臨空做法,玄通真人馭劍立在塔尖,月隱、凌慈兩位真人率領門下弟子站在高崖的兩頭。由於悟道人不在門中,知道鎮妖塔有異,高大尚也趕緊帶著元圓和喜兒來到這裡,就站在無字玉壁前面,密切看著風雨中搖搖欲墜的黑塔。

“小丁哥哥,你千萬不要有事啊。喜兒在這裡等著你,等著你,小丁哥哥……”

喜兒雙手合十,跪在岸邊,任風雨吹散了頭髮,打溼了衣服。她已經幾次跪在紫陽真人面前,求他開啟鎮妖塔放出小丁,可是紫陽真人知道鎮妖塔中必有大變,馬小丁又生死不明,貿然開啟塔門,只怕會讓惡獸混沌和魔教妖人鑽了空子。此時關係無極聲譽,紫陽真人也難下決斷。

喜兒明白紫陽真人的苦衷,一個人默默來到岸邊,跪了下來。高大尚和元圓勸了她幾次,可是她執拗不肯,只是不斷禱告,不斷叫著小丁的名字。

茫茫天地,淼淼水霧,她的心也跟著這天地的脈搏不斷跳動著。

凝芙站在凌慈真人背後,焦急道:

“師伯,我師弟小丁還關在鎮妖塔中,眼下如此變故,萬一小丁有個三長兩短……”

說到這裡,凝芙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兩行清淚滾下臉頰:

“弟子懇請師伯,萬急時刻,請千萬出手保小丁一命……”

凌慈一手扶起凝芙,又遠眺望向站在此刻佇立雲端的紫陽真人,回首說道:

“眼下塔中情勢不明,不可輕舉妄動。不過有掌教師兄在此坐鎮,你師弟的性命不必擔心。”

她雖口中這般言語,但看鎮妖塔周身靈光閃耀,晃動愈發劇烈,塔中激變不知情狀,眼下也只能見機行事。

就在此時,凌空做法的十位長老中其中一位馬長老忽然面色潮紅,一團血霧從口中噴出,身形搖搖晃晃間從空中直掉了下來,嚇得塔下的人群中同時響起幾聲驚叫。所幸玄通真人發現及時,從塔尖馭劍而下,穩住馬長老身形,又及時渡入青純真氣,這才恢復意識,轉危為安。但就是在這須臾片刻,又有兩位長老被鎮妖塔震盪之力所傷,在空中急退幾步後只得抽身落地。

玄通心口急道:“不好!”

正要馭劍再回塔尖,忽然數十道強光從塔身激射而出,鐵鏈被大力震斷,黃符瞬間燃盡,鎮妖塔被分割的七零八落。同時,一道奪目璀璨靈光從塔頂沖天而上,直直插入層層疊嶂的烏雲當中,轟隆巨響如海浪般向四周滾滾翻騰,與神魔之海的巨浪波濤碰撞爭鳴!

天地之間,電閃雷動,神魔之海,波濤怒恐!

緊接著,靈光中現出一個黑色巨大頭顱,朝著這無情久別的天地,發出第一聲不甘憤怒的吼聲:

“咁吼吼……咁吼吼……”

玄通此時已經站在紫陽真人身邊,他一劍斬開飛奔而來的水浪,抬頭注視長空,擰眉自語道:

“那是……什麼?”

風雨中,紫陽真人衣帶翻飛,沛然真氣剎那間遊蕩周身。他雙眼灼灼,面色冷峻,輕輕說道:

“幾百年了,這畜牲竟然還沒有死!”

標簽: 小丁  喜兒  齊軒  玄通  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