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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古風追妻火葬場:她愛了夫君十年,不想再愛了

作者:由 每天讀點故事 發表于 收藏時間:2021-01-05

正所謂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男主被虐上天,女主視而不見搞事業的劇情,真的很爽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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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侯府

下了一整夜的雨,到了早上才漸漸停了下來。屋簷下掛著水珠,一滴一滴落在臺階上,“滴答、滴答”的聲音讓這個空曠冷清的院子又多添了幾分孤寂。

林婉早早地就起了,陳玉進來的時候見她正坐在梳妝檯前梳妝,木梳從柔順光滑的髮梢穿過,她微微側頭,銅鏡裡映出她姣好的容顏。清歡院伺候的人不多,除了負責灑掃漿洗的丫鬟婆子,內院伺候的就只有陳玉一人。所以很多時候,林婉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動手。

“少夫人,世子昨晚又歇在外面了!”

“嗯,我知道。”林婉眼中毫無波瀾。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陳玉將早飯在桌子上擺好,看著正在描眉的林婉欲言又止。

林婉從鏡子裡看到陳玉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你有什麼話就說,還怕我不高興不成?”

陳玉一向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想了想,便開口道:“老夫人在世的時候說少夫人你不是個蠢的,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出身不好,她總是相信你能當大任。你也沒讓她失望,讓她老人家走得體體面面,還幫助世子讓侯府重新振作起來。可是現在,世子終於出頭了,揚名立萬,又深受皇上看重,你卻躲在這個破院子裡,成日見不到世子一面!就由著那些狐狸精一個個往世子跟前湊……”

說到這,陳玉還是遲疑了,這麼多年,少夫人對世子的感情她是看在眼裡的,提起這些事就是往她心裡扎刀子。

可她實在是不忿,外人只道晉安侯府的世子和誰誰誰郎才女貌、又和誰誰誰天生一對,卻無人提一句晉安侯世子的妻子是林婉!

林婉描眉的筆歪了一下,破壞了快要描好的柳葉彎眉。她正準備擦了重畫,又想到今日要做的事,便乾脆一改往日的溫婉風格,畫了一道稍顯凌厲的眉尾。畫完一看,還挺好看,心情不由地好了一些。

蕭景行在金陵風頭很盛,這她知道。對蕭景行有心思的女人很多,這她也知道。

畢竟蕭景行是晉安侯的嫡子,是皇上親自定下的晉安侯世子。當然更重要的是,蕭景行五年前在軍營中立下赫赫戰功,被皇上封為鎮遠大將軍,手中掌管二十萬大軍。兩年前他從邊境回到金陵,接管龍霆衛,如今徹底坐穩了龍霆衛統帥的位子。再加上他年方二十三,長得又顏如宋玉、貌比潘安,自然引得金陵城裡未嫁的貴女趨之若鶩。

大夏朝民風開放,如蕭景行這般的青年才俊,向來是不缺乏愛慕者的。

“那些人往他跟前湊,他也沒有拒絕不是嗎?”林婉輕嘆一聲,她雖然不怎麼出門,但是蕭景行那些傳得沸沸揚揚的風流事蹟她還是知道的。

去年的賞花節上,丞相家那位才名遠揚的許小姐寫了首詞公然向蕭景行表示好感,蕭景行當時坐在花叢中喝酒,瀟灑地提筆回了一首詞回贈許小姐,其中稱讚愛慕之意完全沒有掩飾。

今年的元宵燈會,他為青樓名妓柳依依一擲萬金,之後又與佳人一同遊玩賞燈,一夜未歸。

不過這些,林婉也知道不是他真正可心的姑娘。

他心裡的那位是他下屬蘇青的親妹,名喚蘇瑤。據說當年他在邊境時便與她相識,感情甚是深厚。近日蘇青一家回了金陵,蕭景行便日日往蘇府跑,三日裡有兩日宿在蘇府,有什麼好的東西也都送去蘇府。就連他成親時送她的簪子,也插在了蘇瑤的墨髮上。

陳玉無語,就連她這個做下人的,對於世子的風流也看不過去。可還能怎麼辦呢?少夫人既是他的妻子,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被別人搶走吧!

“是,世子如今是金陵城裡炙手可熱的人物,自己在外頭風流快活,讓你獨守空閨被人嘲笑!”陳玉恨恨地絞著帕子,“可你是他的夫人,好歹也爭取一下啊!他對你再不滿,也得看老夫人的面子……”

林婉面色一冷:“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他娶了我,難不成你還要他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和我同床共枕?”

她的確是蕭景行明媒正娶的妻子,兩年前,老夫人去世之前,硬是逼蕭景行娶了她。不過那時候他已經是皇上親封的鎮遠大將軍,蕭家除了老夫人,沒有一個人同意蕭景行娶她,包括蕭景行自己。

畢竟,她沒有一處配得上蕭景行的。

她只是商賈之女,有一對非常普通卻疼愛她的父母,原本她和生在勳貴之家的蕭景行不該有任何交集。可在她十一歲那年,她的父親在經商途中被山匪所劫,她的母親在給山匪湊贖銀送上山的同時做內應助官府捉拿山匪。

當時領命剿匪的正是蕭景行的父親蕭知安,蕭知安是個在帶兵打仗上沒有什麼天賦的人,只因著出身侯府的原因領了剿滅山賊的任務,結果可想而知,因為他的失誤導致那些山匪提前察覺到了他們的計劃,然後大開殺戒,殺了所有的人質,其中就包括林婉的父母。

於是,才十一歲的林婉成了孤兒,不哭不鬧地處理好父母的身後事。當時的蕭老夫人將她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感慨之餘又因其遭遇是自己兒子過失所致而心生憐惜,便將她帶回了蕭家。

這一過,到如今便是十年。她在蕭家住了十年,便喜歡了蕭景行十年。

那個清冷高傲的少年,是上天投射進她生命的一道光,刺眼卻也讓人忍不住追隨。她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眼裡便再也容不下別人。

這十年,林婉陪著蕭景行經歷了晉安侯府的起起落落。

第一代晉安侯是蕭景行的祖父蕭睿,蕭睿當年是太祖皇帝麾下的一員猛將,陪著太祖皇帝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於是被太祖皇帝冊封為晉安侯,娶了太祖皇帝最疼愛的妹妹澧陽長公主。當時晉安侯府在金陵可謂是風頭無兩、盛極一時。

只可惜,長公主無子,養在她名下的庶子蕭知安又不思進取,只會吟詩作對、沉迷享樂。晉安侯過世後,長公主為了讓庶子撐起門楣,逼著他從軍,卻導致他屢屢犯錯,最終惹怒皇帝還差點連累全家。

那幾年,晉安侯府徹底成了個空架子,人人都能踩上一腳。而蕭知安則完全成了一灘爛泥,整日買醉。蕭景行的母親冷氏也因為擔心被牽連求了一封休書便頭也不回地回了孃家。

那個時候蕭景行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便親眼看著侯府敗落,經歷人情冷暖。

林婉還記得那是一個雪夜,侯府空空蕩蕩的,該走的不該走的都走了。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冰天雪地裡,紅了雙眼。

她躲在廊下看他,想過去又怕惹他不快,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將手中的披風遞給他。

“你冷不冷?”她低著頭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緊張的臉比他凍得通紅的耳朵還要紅。

他莫名地看著她,眼神一如既往的輕蔑——他一直都不太瞧不起這個出身商賈的野丫頭,除了她剛進府的時候衝撞他的那一回,之後他便再也不曾正眼看過她。她比剛進府時長高了許多,也學了禮數,看著沒那麼鬧騰了,不會再像一開始那樣無禮地一直盯著自己看。

只是,也再沒了那份真實。變得跟其他人一樣,虛偽、噁心。

“走開。”他討厭這些人的靠近。

她緊張地雙手無措,也不知道哪裡生出的勇氣,自作主張將披風為他披上。她特意找來的最厚的狐裘披風,還帶著她懷裡的溫度。

蕭景行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回過神的時候便想扔了那披風,卻因為凍得太久倒在了她的懷裡。

她頭一次看到他這般虛弱的樣子,心裡清楚地感受到他心中信念的倒塌——這個一身孤傲的少年,他撐不住了。她心疼,握住他的手,告訴他: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老夫人求著人將蕭景行送進了軍營歷練,而林婉則陪著老夫人撐起整個侯府,直到蕭景行立下戰功,成為威風凜凜的少年將軍。

那一年,侯府終於迎來新氣象,以往不走動的人家和晉安侯府的關係熱絡了起來。冷氏也從孃家回來了,親熱地拉著蕭景行兒子長兒子短的,蕭景行同意她回來,卻默默抽出自己的手,眼裡再沒了以往的熱度。

侯府立起來了,老夫人卻撐不住了。她在過世前唯一的願望就是看著林婉和蕭景行成親。

沒有人看好這門親事,一個是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出身高貴的晉安侯世子,一個只是出身商賈之家、父母雙亡無所依靠的孤女,怎麼看都不般配。

最關鍵的是,他不喜歡她。

林婉也有自知之明,可是老夫人拉著她的手,殷切地看著她。她不忍心讓她失望,便點了頭。一回頭,便發現蕭景行靠在門口,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

少年還是那個丰神俊朗的少年,可眼中的嘲諷卻那麼刺眼。

“總算如你所願了,討好老夫人這麼多年,”他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長髮,眼中帶著輕蔑的笑意:“你成功了!”

林婉知道蕭景行不喜歡自己,這個認知她一直都有,所以從來不敢有一絲妄想。可如今聽到他心裡的想法,一顆心還是瞬間如墜冰窖,他竟真的討厭她到這般地步。“你可以不娶我,老夫人那……我會勸她。”

“你別給我做出這副樣子!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裝出一副大方的樣子幹什麼?現在祖母完全向著你,別說你想嫁給我,就算你想要侯府都可以!你就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然你這麼多年做的事不就白費了?”

聽了蕭景行的話,林婉愣了好一會兒。她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可她從沒想到在蕭景行的心裡自己竟然這麼的不堪!她是喜歡他,是想嫁給他,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老夫人逼他娶她!

她剛想解釋,就聽到蕭景行繼續說:“你想做侯府的女主人,我成全你。你成了蕭府的女主人,以後便可以過你想要的好日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你以為我想要的是榮華富貴?!”林婉追出去問他,“蕭景行,你竟然是這樣想我的?”

他停下腳步,卻頭也不回,“不然呢?不然這些年你們為何要逼我去建功立業?不然你為何連陪我一同去邊境的決心都沒有?你想要的榮華富貴、顯赫名聲我給你,別的……你就別想了!”

“我……”林婉死死地咬著唇壓下眼裡的淚意,她沒法解釋,那時候他第一次隨大軍遠征,邊境苦寒,戰場又兇險萬分,他雖然有一腔熱血,卻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他會膽怯,會迷茫,會害怕就此孤零零地死在異鄉,她抱住他的時候,他渾身都在發抖。

“跟我一起走吧,林婉,跟我一起走。”他說。

她也想和他一起去,可當時侯府風雨飄搖,全靠老夫人替蕭景行穩住後方。如果她不陪在老夫人身邊,老夫人根本撐不下去。

當時她也跟他解釋了,可是他如同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旦不滿足他的要求就會孤注一擲。“管他什麼侯府,我不要了!你們跟我一起走,我去哪兒你們就去哪兒,大不了再也不回金陵了!”

可是他可以任性,她卻不可以,所以她拒絕了。老夫人不可能放棄侯府,而她,不能不管老夫人。

他走的時候還是一個最普通計程車兵,走在人群中,背影既孤寂又決絕,連她為他準備的行囊都沒拿。之後整整五年,他沒有給她寫過一封信,直到他成了主將,打了勝仗凱旋而歸。

最終,蕭景行還是娶了林婉,不過在成親次日,老夫人就過世了,以至於府中毫無剛辦喜事的喜悅感。

老夫人留下遺言不用守孝,只希望侯府子嗣興旺。蕭景行一連幾日都沒有回府,某天卻回來和林婉圓了房。只是兩人同床共枕,卻無一絲溫情。

新婚當晚,林婉默默地哭了一夜,第二日起來跟沒事人一樣操持家務、管理侯府,老夫人剛去世,她便將府中中饋抓在手裡。他笑她薄情只在乎權利,府中其他人也偷偷看她笑話,但是無論如何,她終是成為了侯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冷氏鬧了幾次都被她壓了下去,蕭景行也不管,只冷眼看著她儼然成為了老夫人最滿意的樣子。

林婉知道他對自己的厭惡,只能逼著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她最喜歡他那雙眸光瀲灩的桃花眼,卻也知道,那雙眼睛再也不會對自己笑。

從前他看不起她的出身,於是她努力地去學那些大家閨秀,跟著老夫人學習禮儀、學習規矩、學習掌家,可是後來她已經做得很好了,行走坐臥完全符合一個大家閨秀最優秀的標準,就連宮中教禮儀的女官也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可他還是嫌棄她。

也是,一個人不管怎麼學習模仿別人,骨子裡的東西是改不了的。她只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十一歲以前她只是他眼中粗俗不懂規矩的野丫頭,怎麼比得上那些出身高貴的世家貴女?

現在,他對她更是厭惡。只是礙於老夫人的遺命,又顧忌名聲,所以不得不讓自己佔著他的正妻之位。

他們是真正的相敬如賓,除了少有的完成任務式的親密以及必要的交流,他們沒有任何的互動。疏離得好像只是住在一起的兩個陌生人。

她有時候想,他那麼不喜歡自己,又何必彼此糾纏,相看兩相厭?

可那時候,他剛被皇上任命當上龍霆衛的統帥。他年紀小,雖然打仗很有天賦,卻不善應對人情往來、陰謀詭計。可龍霆衛是天子近衛,其中關係錯綜複雜,有人傳出他是因為出身才當上統帥,對他使絆子的人很多,不服他的人更多。

他受了刁難,有些自暴自棄,常常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她便守在他身邊替他擦拭身體,喂他喝醒酒湯,撫摸著他的頭髮,鼓勵他勇敢地向前走。只有這時候的他才會露出少有的軟弱的一面,靠在她懷裡暫時收起身上冰冷傷人的刺。

他用兩年的時候排除異己、建立威信,坐上了龍霆衛統帥的位子。也用了兩年的時間,一點一點讓她徹底死心。

剛開始,她也曾放下作為蕭家當家夫人的矜持,質問他和外面的女人有沒有關係,他卻毫不在意地回答:“有沒有關係很重要嗎?你只要做好你的蕭家少夫人,其他的不用你管。”

她還想問,他便拿名聲壓她:“你是蕭家的少夫人,以後還會是侯夫人,你得寬容大度,那些女人再如何,也不會越過你去,你還擔心什麼?”

“我……”林婉不知該如何說,說她擔心他喜歡別人?她沒有這個資格!

“行了,你想要的我都給了,整個侯府都是你的,人要懂得知足。”他總是連敷衍都不耐煩,找個藉口匆匆離開。

知足,知足,林婉以前以為只要能在他身邊看著他就知足了,可是她竟然起了想要更多的念頭。真是不知好歹!

從那以後,林婉便不再要求什麼了。她做好她該做的事,幫他打理好蕭府,人情往來、官場應酬。他不會的她替他打算好,他不喜歡做的她在背後替他做好,終於,他穩了龍霆衛統帥的位子,還贏得了聖上的嘉獎。

如今,他可謂是天子跟前的第一紅人。即便有些人知道他早已娶親,可一查清林婉的出身來歷便自動將她忽略了。更何況,蕭景行自己並不看重林婉。是以,把主意打到蕭景行頭上的人並不在少數,而蕭景行也並未抗拒。

起初,她聽別人說起時還會覺得心痛,可痛著痛著,便麻木了。她不再問,也不再關注,卻也開始抗拒和他同房。

就算她再卑微,也有她堅持的底線。

現在蘇瑤也回來了,她時常出現在侯府前院,府裡的人喊著她蘇小姐,卻將她當成了女主人一般。就連冷氏,也口口聲聲表示蘇瑤才配當自己的兒媳婦。

蘇瑤也曾來看她,嬌俏活潑的少女穿著一身粉色裙子,頭上的蝴蝶步搖一晃一晃的刺痛了林婉的眼——那是蕭景行從邊關帶回來的,隨手扔在她的梳妝檯上,她曾經偷偷戴過,但是因為擔心不夠端莊而收了起來。

她是侯府的少夫人,她必須時刻保持端莊沉穩,哪裡比得上蘇瑤這一身鮮活的氣息。

蘇瑤愛笑,笑起來十分嬌俏。就連她理直氣壯地罵她配不上蕭景行的時候,也帶著嬌俏的笑容。

她說,林婉姐姐,景行哥哥喜歡的是我,你為什麼要鳩佔鵲巢?

她還說,昨日她生辰,蕭景行包下了金陵城最大的酒樓為她慶生。她貼身佩戴的玉也是他送的。

林婉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沒說謊,那玉極為珍貴,和蕭景行身上的是一對。

林婉笑著迴應她,請她坐下喝茶。不知怎麼的,茶杯一歪,滾燙的茶水潑了出來,蘇瑤被燙到哭著尖叫起來。她回頭,只看到蕭景行不悅的眼神。

她將自己同樣被燙傷的手縮到袖子裡,知道是時候該讓位了。

這麼多年,她對老夫人的感恩,對蕭景行的愛慕,讓她心甘情願留在蕭家,做一個端莊溫婉的世子夫人,替蕭景行穩定後方,陪他渡過難關。

可她不開心,她其實不願意去爭也不願意去搶,不屬於她的,她不要。

如今,她功成身退,也算是對得起老夫人了。

“少夫人?”陳玉見林婉發呆喊了一聲。

林婉回過神來,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陳玉第一次見她這樣笑,頓時被那笑容晃花了眼,回過神來,只見林婉已經提著裙子走出了。

她有些納悶,少夫人的步子好像……有點輕快?

2.和離

蕭景行昨夜和蘇青喝了一晚上的酒,醒來的時候蘇青還倒在外間的桌子邊上呼呼地睡著,他的頭有些疼,但是卻也沒法再睡了。這是他在軍營養成的習慣,無論睡得多晚,一到時辰便會醒來。

“公子,可需要人伺候?”外頭女聲問道。

蕭景行不喜歡生人靠近,所以才選了這麼個清靜的地方喝酒,正要說不用,轉頭看見蘇青衣衫凌亂的模樣,還是喚了人送水進來伺候洗漱。

蘇青待會兒要去軍營練兵,總不能蓬頭垢面的。他倒是無所謂,上朝前回府一趟就行了,反正,林婉都會替他準備好,她在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

怎麼好端端地想起她來了?蕭景行皺眉,突然發覺有很長一段時間林婉都沒有問過他的行蹤了,每次他早上回去,她就安安靜靜地伺候他洗漱穿衣,一句話都不多說。

哼,的確是越發賢淑了。

“世子爺。”進來伺候的是柳依依。柳依依是頭牌,本不用做這種伺候人的活,但蕭景行是紅雨樓的常客,誰都知道他和柳依依關係匪淺。

柳依依只是掃了蘇青一眼,便直接走到了蕭景行面前,“世子爺,奴家伺候你洗漱吧!”

柳依依抬手替他取下頭上的玉冠,將凌亂的頭髮散了下來。蕭景行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大概是宿醉後不太舒服,香氣衝入鼻子便覺得有些反胃。

蘇青也悠悠轉醒,只覺得一陣尿急,便趕緊出去了。

蕭景行正要叫住他,起身卻不小心將柳依依帶倒,柳依依正欲替他整理發冠,身子一歪,整個人撲倒在軟榻上。

林婉闖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了這一幕,柳依依衣衫不整地倒在軟榻上,而她身邊是同樣衣衫凌亂的蕭景行。她來這之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再不堪的畫面都想象過,所以此刻心中毫無波瀾,只覺得有些刺眼,還有點噁心。

蕭景行抬眼便看到了林婉,自然也沒錯過她臉上的神情,竟然不是生氣,而是厭惡?

“你來這裡做什麼?”蕭景行有些不悅。理了理衣裳在榻上坐下,也沒再拒絕柳依依替他重新戴上玉冠。不過他總感覺到柳依依在扯他的頭皮,痛得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林婉見此鬱悶了一下,明明他在外面有的是伺候他的人,做什麼每天早上都指定她一大早起來替他梳洗,是故意想使喚她?

“我有事找世子爺。”

有事找他?蕭景行心中冷笑,他不過一晚上沒回去她就找到青樓來了,不就是為了告訴別人她才是他的妻子麼?看來是外面的流言讓她有了危機感,擔心身份地位不保,才不顧臉面親自出來找他了。

“有什麼事等我下朝以後再說。”

見蕭景行對林婉這般冷淡,柳依依才確信蕭世子果然如同傳聞說的那樣不喜歡自己的妻子。不過她偷偷打量了林婉一眼,心中不由得驚訝,都說蕭家少夫人是個寡淡無趣的普通婦人,可就憑這副花容月貌、嫋嫋身姿,怎麼也不算普通吧!

“我現在就要說。”林婉覺得現在時機就挺好的,他的好哥們在,他的好駢頭也在。底下還有外人,只要大點聲都聽得到。她當蕭少夫人的時候從來不會跟他鬧,因為有失身份。現在最後一回了,要鬧就乾脆鬧大一點。

蕭景行有些意外,她難道看不出來他是在給她顏面,不想當眾拆穿她的把戲嗎?

“哎,這位夫人,這裡是貴客歇息的地方,你可不能來!”老鴇帶了護衛追了過來,請林婉出去,語氣聽著恭敬,其實並沒有多少敬意。要是換了其他大人的夫人過來鬧事,便是砸了屋子她也不會出來多說一句,畢竟人家夫妻打架,外人躲起來看著就好。但是這位,還不如她們依依在蕭景行心中有分量,他們自然不用放在眼裡了。

林婉站著沒動,眼睛卻仍然看著蕭景行,“你完事了沒有,我真有話跟你說!大早上的,乾點正事行不行!”

蕭景行瞬間黑了臉。

老鴇見狀,立馬給護衛使了個眼色,管不了那麼多了,蕭景行是貴客,不能讓他壞了興致。

兩個護衛上前便要去拉林婉。雖然時下男女大防沒那麼嚴重,可一個貴夫人若是被下人觸碰了,那也是奇恥大辱。

林婉退後一步,躲過了護衛,寬大的衣袖卻還是被那護衛碰到了。

蕭景行快步走到了林婉面前,一把拉過她的手腕,厲聲道:“你到底來這裡幹什麼?你作為蕭府少夫人,難道不知道你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我知道。”林婉的手腕被他抓得痛起來,卻怎麼也抽不出來。蕭景行看她想要掙脫自己的手,臉色越發難看。他從軍多年,又身居高位,身上自帶著一股肅殺的氣場,一嚴肅起來便讓在場的人都不敢吱聲了。

可林婉雖然愛慕他多年,卻從來不怕他。她個子比他矮很多,只好抬起頭來與他對視:“不應該做的事我以前從來不做,但是現在,我想我應該做一件我最應該做的事!”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林婉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蕭景行的臉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剛方便回來的蘇青愣在樓道口,突然有點想逃。

蕭景行愣了一下,林婉再次揚起手,這一回被蕭景行擋住了。“你瘋了?!”

“我沒瘋!”林婉氣勢洶洶,抓了把椅子就一通亂砸。砸完了桌子砸睡榻,砸完了睡榻還不解氣便又將窗子也砸了稀爛,直將整個房間砸得不成樣子才算發洩完心裡的氣。

哈,原來當個潑婦是件這麼爽快的事!

眾人被她瘋狂的舉動嚇懵了,不是說晉安侯世子的夫人賢良淑德、溫和得沒脾氣嗎?那眼前的女子是誰,是被母夜叉附身了嗎?

“少夫人……”柳依依猶豫地走過來,林婉雖然不想打她但也不想她靠近,便有意將她推開,只是人還碰到就被蕭景行給護住了。

“你鬧夠了沒有?”蕭景行站在柳依依身前,氣憤地將林婉推開。林婉本來就沒想打柳依依,風流的是男人,找女人出氣沒什麼意思,所以她手上沒用力,被蕭景行這麼一推,一時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

地上到處都是碎片殘渣,林婉手一撐地,便感覺一陣刺痛。

“你不是讓我做該做的事嗎?”林婉抬起頭看向蕭景行,“從前我跟爹孃路過蜀地,見到一戶人家,那家的丈夫揹著媳婦偷人,被媳婦捉姦在床,然後那媳婦便拿了棍子將那對姦夫淫婦一頓好打,邊上的人聽了都叫好呢!可見作為妻子,是有權利棒打姦夫淫婦的!”

蕭景行越聽臉越黑,偷人?捉姦在床?姦夫淫婦?她竟敢這麼說他!

“我不過是砸了一點東西,你這駢頭我還沒動呢,你就這麼護著?”林婉站起身,不顧手掌疼痛,說道:“蜀地那男子和駢頭被妻子一頓好打,尚且自知理虧認了罰,我比不得蜀地那位妻子厲害,不過砸了些東西,不算過分吧?”

“住口!”蕭景行沉著臉說道:“你身為蕭家少夫人,怎可這般言行粗魯不堪,這就是你的修養?還不快回去!”

“嫌我丟人現眼?”林婉看向蕭景行,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我告訴你,蕭景行,丟人的是你!天下好色風流的男人何其多,卻沒有像你這樣的!整日不是招妓便是找駢頭,四處沾花惹草!就連街頭賣豬肉的大叔納妾都要先跪求老婆同意,你呢?經過我同意了嗎?沒經過我同意那就是通姦!就是下流!”

“閉嘴!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給我滾回去!”蕭景行忍不住了,林婉今天肯定是瘋了!

“蕭景行,我現在還是你的妻子,就有資格管你!”林婉聲音更大,既然不能好聚好散,那就乾脆撕破臉吧!

蕭景行被她的反常驚到了,而且她說什麼,“現在還是?”

“你跟我回去!”蕭景行伸手去拉她,被她一巴掌開啟,蕭景行這才發現她一手的血。

“有什麼事回去再說。”他語氣軟了一些,想來他最近來外出的次數確實太多了些,她面子掛不住才會如此。“我以後會少來這裡。”

身後的柳依依聞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了。”林婉越發覺得諷刺了,他總是這樣,以為退一步就是做到了丈夫的本分,然後告訴她,他沒做錯什麼,所以她該知足。“以後你想來就來,住在這裡都行!哦,你不能住在這裡,你還有你的紅顏知己,還有你的瑤瑤妹妹,你怎麼能只留在這裡呢?”

蕭景行皺眉,她以往從來不在意的,現在又提她們做什麼?

“以後我不管你了,給你自由。”林婉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他,鼓起勇氣將壓抑許久的想法開口說了出來:“蕭景行,我們和離吧!”

3.離開

林婉身子站得直直的,仰頭看著他,一如當年雪地裡問他冷不冷的姑娘。只是那雙手不再無處安放,那雙眼睛也變得清澈決絕,沒有任何眷戀。

蕭景行心中一怔,她竟然要和他和離?

蕭景行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婉,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她竟然說,要和他和離!

“你開什麼玩笑?”蕭景行皺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我已經決定了,要和你和離。”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是怪我沒有替你請封誥命,還是怪我冷落了你?你以為你這樣要挾我,我就會如你的願了?”蕭景行冷笑,始終不相信她會主動要求和離,這女人那麼看重金錢和權勢,怎麼可能放得下侯府的一切!

“蕭景行,我們和離,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林婉拿出和離書,小心翼翼地不讓手上的血弄髒,然後在蕭景行面前攤開,“和離書我寫好了,蕭家的東西我都不要,老夫人給的我也不要。當年我父母死後,朝廷給了五百兩撫卹金,這算我的,我拿走。”

“和離書裡面我也沒寫你壞話,而且我主動要求和離,對你的名聲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理由我都想好了,我無所出,還不許你納妾,善妒,無德,隨便你怎麼說我……你要是沒什麼意見,就籤個名,我讓人送縣衙去,等蓋了章,咱們就沒什麼關係了。”林婉平靜地說完,又補充道:“我會從蕭府搬出去。”

蕭景行目光死死地盯著她,見她一臉平靜將和離事宜都安排好了的樣子,火氣騰地上來了,“林婉,你到底什麼意思?”

圍觀的眾人聽到他語氣中的憤怒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人家的家事,他們應當避開才是。不過他們是真的好奇,這蕭家少夫人是吃錯藥了嗎?竟然主動要求和離,嘖嘖,蕭景行可是晉安侯府的世子,是龍霆衛的統帥,真是傻到家了!

“眾位請留步,留下做個見證吧!”林婉叫住他們,“我以後不是蕭家少夫人了,沒錢了,等事情了了你們讓世子爺請你們吃頓飯作為答謝!哦,對了,這房間裡砸壞的東西也讓世子爺賠,畢竟我砸的時候,還是蕭家少夫人。以後不是了,希望你們不要見怪!”

以後不是了!

蕭景行瞪向林婉,她究竟想怎麼樣?

林婉轉過頭來,直視蕭景行的雙眼:“別磨磨唧唧的了,簽了這份和離書,我就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以後你愛找哪個找哪個,娶個你自己喜歡的女子進門,蕭景行,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砰!

蕭景行踢飛了一張椅子,又拿起和離書三兩下撕掉,“你發什麼瘋,堂堂蕭家少夫人竟然用這種招數?丟不丟人?”

他知道她一定是用這種招數報復他,她那麼在乎蕭家少夫人這個身份,費盡心思才嫁給了他,怎麼可能自請下堂!

“不是招數,”林婉苦笑一聲,她早就防著這種情況了,所以多做了一份準備。再次將和離書放在蕭景行面前,她心思一動,抬起頭時便朝他露出一個平日裡的端莊笑容,“妾室是真的想和離,莫非世子爺捨不得妾身?”

他捨不得?蕭景行果然被氣笑了,眼中露出一絲厭惡,“林婉,這就是你的目的是嗎?我要是不同意,你就會告訴別人我捨不得你,以此來保住自己的地位……你以為我會上當?”

“世子爺若是怎麼想,為何不敢簽字呢?”林婉知道自己在蕭景行的心裡也沒什麼好形象,所以他怎麼看她也無所謂了。

“林婉,你最好別得寸進尺,不然後悔的是你!”

“行,後悔的是我!所以,你倒是同意啊,讓我後悔啊!”林婉已經沒耐心再和他糾纏下去了,整整十年,她都沒讓他認真看清楚自己,現在她是真的累了。“蕭景行,你要是不敢就乖乖地承認,是你蕭景行離不開我!而不是我……”

林婉的話還沒說完,蕭景行已經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雙方簽上姓名和離書便生效了,接下來只需要送去府衙備案就可以了。

林婉認真地檢查了一遍,和離書上的確寫下了蕭景行的大名。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就寫在“林婉”二字的旁邊,這大概是他們兩人的名字最後一次寫在一起了。

也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站在一起了。

真好。林婉鬆了一口氣,以後終於不用再卑微地去愛他了,也不用再守著清歡院那盞燈從天黑等到天明瞭。

她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說道:“保重!蕭……世子!”

蕭景行簽下名字之後便看著林婉,本以為會在她臉上看到慌張、後悔的神色,卻只看到她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他冷哼一聲,看她還能繼續逞強到什麼時候!

“我走了。”林婉用手帕擦乾手掌上的血,然後扔掉手帕拿起和離書,最後也不曾再看他一眼。

蕭景行皺起眉頭,這告別一樣的語氣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想來真的?怎麼可能,這女人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人罷了!等著吧,不出半日,她就會低頭了!

林婉不管蕭景行是怎麼想的,拿了和離書便走了。

蕭景行臉上有些掛不住,橫了其他人一眼,冷聲道:“看什麼看!”

“散了散了,都散了!”蘇青連忙將人趕走,回頭只見蕭景行一臉煩躁地扯了頭上的玉冠扔在地上,下樓騎馬走了、

林婉拿著和離書便直奔府衙備案。

蕭景行不是尋常百姓,他和林婉的和離書在府衙引起了軒然大波,底下的人不敢擅自作主,上報給了府尹,府尹又連忙派人去問蕭景行。

蕭景行剛從宮裡出來,看著同僚們臉上耐人尋味的表情,他乾脆大方地應了。她敢鬧,他就敢奉陪,看最後後悔的人是誰!

其他同僚臉上紛紛露出一種普天同慶的喜悅表情,似乎恨不得上前來道一聲恭喜。讓蕭景行有些莫名其妙,他家宅不寧,是件如此值得高興的事?

“蕭大人!”竟然是皇帝身邊的內侍周齊追上來了。

“周公公,可是皇上有吩咐?”

“沒有沒有。”周齊也一臉喜氣,高興地說道:“皇后娘娘這個月月中會在宮中設宴,皇上囑咐蕭大人一定要來啊!”

皇后設宴,怎麼是皇上來囑咐?蕭景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定是皇上讓皇后娘娘設宴。皇后設宴,自然會請官眷。看來,他和離的事已經傳到皇上耳中,所以現在就開始找機會幫他相看。這事估計不好收場了,都是那女人鬧的!

想起林婉,蕭景行乾脆直接去了蘇府,就讓那女人在家裡好好反省吧!

林婉此刻的確在反省。在老夫人的牌位前。

“老夫人,婉兒要離開了,這些年多謝您照顧。我本來答應您會陪伴他一輩子,與他白頭偕老,可是這些年我們的感情並不好,我努力過,可他依然討厭我。這場婚事,他不快樂,我……也不快樂。所以我想離開,人生還很長,我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您在天之靈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吧?”林婉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便起身走了。她東西不多,隨便收拾一下就行了。

陳玉叫來了管家常順,林婉將府裡的管家鑰匙和對牌都給了他。

“少夫人,您真的要走?要不等世子回來……”常順是蕭府的管家,這些年他和林婉接觸最多,知道林婉的好,也知道她為蕭府的付出,對於她的離開十分惋惜。

“不等了,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常順叔,以後我不在,你多替他操心吧!”

“少夫人……”

“她已經不是蕭家少夫人了!”冷氏帶著丫鬟走了進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她當年嫁進蕭家就一直被老夫人壓著,壓根沒機會掌家。後來離開蕭家,再回來,掌家的就是林婉了。說起來,林婉對她也還算尊敬,但凡她有什麼要求,她都滿足,吃的穿的用的,也都給她最好的。

不過,掌家權在別人手裡總是讓人不安。更何況,掌家的還是她打心眼裡瞧不上的林婉。一個出身商賈之家的孤女,憑什麼當侯府的女主人?

“林姑娘東西收拾好了?”冷氏瞄了林婉身後的包袱一眼,包袱看著不大,裝不了太多東西,只怕都換成了銀票,畢竟掌家這麼久,好處肯定撈了不少。

“府裡的財物、底下的鋪子田莊,我都和賬房對過了,常順叔也都看著。我來蕭府時孑然一身,走自然也不會帶什麼離開,夫人不必擔心。”林婉離開蕭家就不會再回來了,對待冷氏自然不需要像之前那般恭敬。冷氏雖然出身大家,但只是個庶女,眼皮子淺,心裡想的那點事她清楚得很。

“我也沒那個意思。我家景行不要你了,你以後生活也不容易,拿點銀子防身也是應該的,只要別拿太多就好,畢竟你這麼些年也佔了我們家不少好處……”

“什麼好處?”陳玉站出來替林婉說話,“這些年要不是少夫人撐著,侯府能像現在那麼好?夫人您能心甘情願地從孃家回來?現在說少夫人佔了好處,當初侯府落難的時候怎麼沒見您站出來說話?”

“我……我那時是病了。再說了,又不是我趕你走,是我兒子不要你……”冷氏對於這件事還是有些心虛的,不過那又怎樣,蕭景行是她生的,他能不要媳婦,還能不要親孃?

林婉嗤笑一聲,突然看向她,一向溫婉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你說他不要我?”

冷氏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林婉從屋裡的人臉上一一掃過,說道:“聽好了,是我,不要蕭景行了。”

“少夫人!”陳玉叫住林婉,“不,林姑娘,我跟你一起走!”

“你跟我走?”林婉驚訝地看向陳玉,她記得陳玉的祖母是老夫人的陪房,曾經在宮裡做過女官,出宮後收了個義子生下了陳玉,後來老嬤嬤和兒子兒媳都過世了,陳玉便一直跟在老夫人身邊。“你捨得嗎?”

陳玉掃了冷氏一眼,不在意地一笑:“老夫人都不在了,我有什麼捨不得的。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這等烏煙瘴氣之地,我早離了去了!”

陳玉雖然算家生子,但是老夫人早替她消了奴籍,她隨時都能出去自立門戶,只不過她本就孤身一人,便一直留在了侯府。說起來,當初老夫人走了,還是她站出來幫了林婉一把,替她打理府中的雜務。

林婉以為陳玉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才扶持她一把,沒想到如今她和蕭家斷絕了關係,她竟然也要跟自己一起離開。這姑娘個性潑辣,平日裡總是嫌這嫌那,沒曾想竟是這般情深義重。

“你跟我走,日後可就過不上侯府的好日子了。”林婉攤開雙手,表示自己兩袖清風。

“過不上就過不上唄,天大地大,咱們到哪裡不能過日子?”陳玉拍拍袖袋,得意地一笑,“再說了,我可不像你,在蕭家混了這些年,到頭來混了個兩手空空!”

林婉對她的嘲笑不以為意,拱手笑道:“行,以後還請小玉兒多多關照了。日後但凡有我一口飯吃,就絕不會餓著你,等日後你尋到了良人,我再風風光光將你嫁出去,你可願意?”

“不願意誰跟你走!老夫人當初讓我跟著你,你就是我的主子,但凡有使得上我的地方,我陳玉絕無二話!”陳玉說完,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挽起林婉的手臂往外走去,“走了走了,誰耐煩看別人臉色,真把我們當賊防呢!也不瞧瞧,一直惦記著府裡財物的究竟是誰!”

冷氏面色不太好看,等她們走遠了,便立馬叫人來清理院子,自己則馬不停蹄地去賬房查賬去了。

林婉被陳玉挽著,心裡那一點點對未來的擔憂也沒了。走出蕭家大門時也沒再回頭看一眼,反正日後天高海闊,她林婉終於可以自由地活著了!

2020。12。17第一次更新~~寶寶們快來看文~~~

【連載】古風追妻火葬場:她愛了夫君十年,不想再愛了

4.調戲

蕭景行下了朝沒有回府,直接去軍營待了一天,晚上去了蘇府找蘇青喝酒。

蘇青一見他就笑著將他拉進了屋裡,看起來心情格外高興,“你來得正好,剛好寧王殿下來我這兒尋你,不如咱們一起喝酒,喝個痛快!”

蕭景行越發覺得鬱悶了,今日林婉鬧出來的事想必已經傳遍了朝野上下,怎麼每個人都那麼高興?

“蘇青,阿景今日心情不快,你該正經些,安慰安慰他。”寧王周昭禹是皇帝的二皇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比蕭景行和蘇青性格都要沉穩一些。

“心情不快?阿景嗎?”蘇青哈哈一笑,“我看他高興得很,他不是早就想休妻了嗎?”

“胡說!婚姻大事豈是兒戲?阿景夫婦少年結髮,相互扶持到如今,阿景怎麼會想要休妻!”周昭禹這幾年不在金陵,對蕭景行的事知道得並不是很詳細,於是又看向蕭景行,問道:“你與那林氏當真和離了?你當真早想休妻了?”

蕭景行煩躁地推開蘇青,在周昭禹面前坐下:“我何時說過我想休妻,不過是林婉那個女人自己鬧出來的事!”

見周昭禹還看著自己,蕭景行又解釋了一句:“可能是怪我前陣子替我母親請封了誥命,女人就是心眼小!”

“也難怪,你家那位太愛慕虛榮了!也是蠢,伺候好了你,以後要什麼沒有?鬧這鬧那,結果什麼都沒有了吧!”蘇青一臉鄙夷,抱了一罈酒上來,自顧自地喝上了。

周昭禹卻聽出問題,放下了酒杯,看向蕭景行:“你連你母親都請封了誥命,為何不替她請封?你若是開了口,父皇也不會不答應。況且,這誥命在我看來,本就該是你夫人林氏的。”

周昭禹和蕭景行一同長大,又有著表兄弟的情分在,便直接將心裡話說出來了。

蘇青喝著酒,不屑地說道:“阿景給那個女人的已經夠多了……”

“那本就是她該得的!”周昭禹無奈地嘆了聲氣,“你們啊,無論林氏是不是愛慕虛榮,可她該做的都做好了,阿景從軍這麼多年,家中又沒有長輩理事,可晉安侯府卻從未出過紕漏,這不是林氏的功勞?再者,身為阿景的妻子,本來就是一榮俱榮,得到再多都是應得的。反倒是阿景的母親……容我說句不該說的,便是不為她請封,也不會有人說你一句不孝!”

當年蕭家一出事,蕭景行的母親冷氏頭也不回地走了,連帶著冷家一家也跟蕭家撇清了關係。如今蕭家起復了,她又眼巴巴地回來。蕭家就算不重新接納她,別人也只會說一聲活該。可蕭景行不僅讓她回了蕭家,還替她請封了誥命,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阿景做的也沒有錯吧,畢竟老孃只有一個,媳婦隨便換。”蘇青笑嘻嘻地說道:“反正想嫁阿景的姑娘多了去了。”

“媳婦隨便換?”周昭禹似是想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沉痛,不知道是對蕭景行還是對自己沉吟道:“若是能換就好了。”

眾所皆知,四年前寧王周昭禹的未婚妻被人在婚禮上擄走,一天一夜後被人衣衫不整地扔在大街上,之後便不堪受辱自盡了。從那以後,周昭禹便一直未娶。

蕭景行看了周昭禹一眼,似乎有些被他的失落所感染,心裡也不太好受了,端起酒杯連喝了幾杯。

“不過是一個誥命而已,她若真想要,我再去為她請封便是了!”蘇青的酒很烈,蕭景行的眼睛漸漸有些發紅。“是不是我為她請封了誥命,她就不再折騰了?”

周昭禹和蘇青對視一眼,蘇青是覺得十分意外,周昭禹卻開始有些擔心。

三人往常愛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這會兒卻覺得有些壓抑,誰都不開口,只一個勁的悶頭喝酒,沒多久就都醉醺醺的了。

“該走了。”周昭禹將蕭景行拉了起來,蕭景行酒量很好,向來是千杯不醉,可這會兒看著卻有些迷糊了。“我送阿景回去。”

正要走,蘇瑤帶著丫鬟端著醒酒湯過來了。其實蕭景行和林婉和離的訊息一傳開她就知道了,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她貿貿然湊上去的好時機。只是蕭景行一直都沒來找她,讓她有些坐不住了。

“見過寧王殿下,景行哥哥喝醉了,不如讓他在蘇府歇一晚吧!”蘇瑤一邊說一邊拿眼睛去看自家哥哥。

蘇青正要點頭,周昭禹卻皺起眉頭說道:“侯府離這裡不遠,外面也有馬車,阿景不至於連家都回不去!”

說完,又對蘇青說道:“你與阿景再親密,阿景也是外男,你府中有女眷卻無長輩管束,他在你府中過夜不合適!”

其實周昭禹覺得蕭景行在蘇府留宿也沒什麼,但是見蘇瑤往蕭景行身邊湊的樣子就覺得有些不合禮數。也難怪,蘇青的父母過世得早,蘇青又是個浪蕩的性子,難免對妹妹管教不到位,作為好友,日後他還是要提醒一下為好。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蕭景行心中有事,作為好友,他不能讓他在這種情況下犯下什麼不可挽回的錯誤。

蘇瑤卻不樂意了,不高興地噘起嘴,說道:“可是,景行哥哥從前經常在這裡留宿啊,他又不喜歡回家!”

周昭禹眉頭更深了,也不反駁蘇瑤,只是看向蘇青:“我不在金陵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和阿景鬼混的?難怪他夫人要和他和離!”

說完,周昭禹扶著蕭景行就走了。蕭景行雖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卻將周昭禹的話都聽了進去。林婉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鬧的?

蕭景行依舊不覺得林婉是真的和自己和離了,他心裡雖然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可他覺得,林婉是不會離開侯府的。等他回去,她最多不過冷著臉做做樣子,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而此時,蕭景行認為的絕對不會離開侯府的林婉,已經在城西的一個小宅子裡安置下來了。金陵是都城,寸土寸金,且那些好地段的宅子也不是想買就能買的,所以林婉和陳玉只能先在城西冷槐巷租了一個宅子。

雖然這宅子有些老舊,但是好歹有兩間廂房和後面兩間耳房,還帶一個小院子,林婉和陳玉兩人住剛好合適。而且經過兩人一天的收拾,也勉強能住人了。

“累死了!”陳玉提起水壺“咕噥咕噥”往口裡倒水,然後癱倒在椅子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林婉將最後的東西歸置好,發現一會兒的工夫,陳玉就已經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小玉兒,醒醒!醒醒!”林婉叫不醒陳玉,笑著湊到她耳邊說道:“吃烤鴨啦!”

“烤鴨!哪裡有烤鴨!”陳玉正餓得發昏,抓著林婉的手臂就要上嘴去啃,咬到了一嘴的布料才反應過來,抬頭一看,又嚇得坐回到了椅子上,“你……你誰啊!”

“你餓糊塗了?”林婉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陰惻惻地一笑:“難道你看見了?站在我身後的那個……鬼魂!”

“啊!”陳玉嚇得叫了一聲,然後氣呼呼地打了林婉手臂一下,罵道:“呸!這都是我玩的不要的把戲,還能把我嚇到?姑娘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你是被什麼嚇到了?”林婉一邊將身上的圍兜解下來,一邊用手指簡單地梳理自己的頭髮,然後用一根紅繩重新綁好。

陳玉看著她頭髮下露出的白淨修長的脖頸,以及領口那若隱若現的精緻鎖骨,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紅著臉說道:“姑娘,你……你怎麼變了個樣子?”

“沒變啊,就是換了身衣服,剛剛我衣服弄溼了,就換了這個,離了侯府,那些衣裳也不適合再穿……”林婉突然想到什麼,張開手臂轉了個圈給她看,“我就算穿了男裝,你也不至於真把我誤認成男人吧?”

陳玉臉一紅,是不會誤認,可是她這樣……也太不一樣了!比從前端莊刻板的樣子好看太多,顯得有些妖媚,還有些……風流。

林婉一向是好看的,饒是在金陵這個美女眾多的地方,陳玉也不曾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但是她一向打扮的規規矩矩,穿著略顯老氣又十分繁複的衣裳,將身體遮得嚴嚴實實。頭上的髮飾也梳得一絲不亂,一舉一動都比照貴夫人最嚴厲的要求來。久而久之便讓人忽視了她原本的模樣,只記得一個古板的貴夫人形象。

其實那些要求如今也沒多少人時刻去遵守,那些貴婦小姐都會追求時下流行的穿著打扮,也就是老夫人要求高,所以林婉就一直照做。如今離開了侯府,她那些衣服頭飾都捨棄了,只是簡簡單單的一身打扮,反倒顯現出她原本的風情和魅力來。

她的一頭長髮高高挽起,乍一看就像一個面容如玉的清瘦少年,可仔細一看,便能看見她的面容比男子精緻太多,那眉目天生帶著一絲媚卻又帶著些許冷清,勾得人心癢卻又不敢隨意靠近,讓陳玉止不住感嘆,簡直就是話本中的紅顏禍水嘛!

林婉見陳玉迷迷糊糊的,頓時起了調戲的心思,勾一勾她的下巴,雙眼迷離地問:“小娘子,可是肚子餓了?夫君帶你去天上居吃好吃的,可否賞臉呀?”

“姑娘,你真是,真是太不正經了!”陳玉拍開她的手,臉卻是紅透了,只好匆匆往門外走去。要完蛋,她竟然被個女人迷住了!

林婉被她逗笑了,以前在侯府的時候她怕人設崩塌,就憋著沒調戲那些水靈靈的小丫頭,其實她最喜歡這些天真單純的半大孩子,天真又單純,就算是潑辣如陳玉,也有著可愛羞澀的一面。

兩人租了輛馬車一齊到了天上居,陳玉一路掐著手指算著:“得僱個看門的,還得找個漿洗做飯的婆子,丫頭就算了,咱倆如今也沒那個命,這可都是錢吶,天上居就算了吧,貴得很!”

林婉笑眯眯地問她:“你吃過天上居的烤鴨沒有?金陵一絕!”

“我當然吃過!”陳玉自然是捨不得吃這麼貴的東西,但是她是老夫人面前得臉的丫頭,也曾有人買來討好她,雖然也就那麼一回,但好歹是嘗過味道了。

“唉,我果真混得還不如個丫頭。”林婉無比哀怨地嘆了口氣。

“你沒吃過?”陳玉有些意外,不過想想也是,林婉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世子爺又不關心她,誰會給她買這些吃食呢?

“不止天上居的烤鴨,”林婉掰著手指頭數道:“廣福寺的素齋、壽喜閣的果子、東齋的九九還陽羹……我都沒吃過。”

“你不是一直都愛吃清淡的嗎?”

林婉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那是我愛吃嗎?是老夫人愛吃!她說作為一名合格侯府女主人,不應該好口腹之慾,需常年飲食清淡才行……”

陳玉是知道老夫人的習性的,常年茹素,跟在她身邊能吃口肉都算好的。不過金陵城裡各府的後院什麼情況她也知道的不少,沒有哪家的夫人小姐能做到這地步的。

“別家夫人說也是這般說,但也沒幾個這麼做的,就你這般年紀的,哪個不是穿紅戴綠、賞花看戲的,怎麼偏你就這麼軸呢!”

林婉笑笑,“人家那是天生的貴女,做得好那是加分,做不好出身擺在那兒,誰敢說句閒話?我的身份是老夫人給的,是那些繁瑣禮儀、穿搭堆積出來的,你別說那都是表面功夫,我也只有這些表面功夫了。”

陳玉突然覺得有些心酸,她雖然也跟在老夫人手下,但是她從小性子活泛,祖母在世時也不拘著她,倒也沒受過什麼委屈。她只知林婉受了老夫人的大恩,卻沒想到這恩情卻像是沉重的枷鎖,困了她這麼些年。

陳玉拉住林婉的手,鄭重地說道:“姑娘,你是商賈出身,總好過我是下人出身,便是別人瞧不起你,我陳玉也決不背棄你!”

“好。”林婉微微勾唇,拍了拍陳玉的手,說道:“不過你記住了,不管咱們是什麼出身,只要能自力更生,就不比任何人低賤!”

5、紈絝

馬車裡的氣氛有些沉重,一向愛說愛鬧、沒心沒肺的陳玉此時心裡也不太舒服。從前她因著祖母的緣由站老夫人的位置想,只覺得老夫人對姑娘實在是好,可現在想想,先是老夫人困了她這麼些年,後又有世子那般傷害她,她難道是上輩子欠了他們的?

“小玉兒在想什麼呢?”林婉笑著打破沉重的氣氛,掏出個小冊子,興致勃勃地說道:“你別看我什麼都沒吃過,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我可都仔細記著呢!如今得了空,咱們一樣一樣,得試個遍才好!”

陳玉就著燈仔細一瞧,好傢伙,一本小冊子都寫滿了,天上居的招牌、慈恩寺的素齋、還有城外鐘鳴山上的溫泉、辰山上的避暑山莊,還有一些活動,打獵、賽馬、遊湖賽舟……不僅是金陵的好東西,連許多外地的都寫上了。

陳玉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咂舌:“姑娘你還真是……從前端莊得跟尊佛似的,一出了籠子就放飛自我,你若是個男兒身,怕是連金陵四大紈絝都比不上了!”

“哈哈,過獎過獎!”林婉見馬車在天上居門口停下了,便率先跳下車,回頭朝陳玉伸出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小娘子,請下車吧!”

陳玉臉又紅了,卻不由自主地搭著她的手下了車,旁邊來往的人都將目光遠遠地投了過來,見到這一幕都羨慕不已:“那小郎君生得可真俊,還對自己娘子那般好!我若能尋得這樣的郎君,便是死了也甘願啊!”

陳玉嘆了口氣,遺憾地說道:“你若是個男兒身,在這金陵城不知該混得多麼好呢!”

“這你就說錯了!”林婉側頭看她,盈盈眸光瀲灩,笑意中卻帶著一抹堅毅,“我就算不是男兒身,也能混得好!”

陳玉有一瞬間的晃神,卻又聽她說道:“到時候小玉兒你就跟著爺吃香的喝辣的……”

“姑娘你討厭!”陳玉氣得跺腳,和林婉笑笑鬧鬧進了天上居。只可惜進門一問,才知天上居的烤鴨是限量的,這個時辰早就賣完了。

林婉的臉黑得跟什麼似的,陳玉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和蕭景行和離她不難過,離開蕭家也不難過,只是沒吃到烤鴨就難過成這樣了?

“只是一隻烤鴨而已,下次咱們再來吃吧,這天上居好吃的東西多著呢!”陳玉一邊安慰她,一邊囑咐小二上幾樣招牌菜。

林婉沒吃到想吃的烤鴨,已經沒了多少興致,吃了幾口這店裡的招牌菜也覺得味道平平,遺憾地說道:“這天上居招牌如此之大,竟然除了烤鴨就沒有其他新穎的菜色了,實在讓人乏味得很!”

“天上居的菜你都瞧不上,難不成還有別的更好吃的?”陳玉記得她那冊子上雖然寫了很多,但是在金陵當地的,多是玩樂和一些零嘴,上榜的飯館除了天一居便只有只做湯羹和粥的西齋了。

“有啊,多得很!”說起吃食,林婉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說道:“就比如撥霞供,當年我跟我爹孃經過豫地的時候吃過一回,那滋味,嘖嘖,簡直讓人永世難忘。後來我們每一回經過那邊,我娘都非要特意繞到豫地吃一回撥霞供,那東西真是百吃不厭,比這些勞什子菜好吃多了!”

陳玉被她說得有些意動,倒不是她想象得出來撥霞供是什麼東西,而是林婉那喜滋滋的陶醉模樣,讓她終於明白那些讀書人說的秀色可餐是什麼意思了。

“喲喲喲,這兒有牛飛上天了!”旁邊桌上的一個男子拿扇子敲著桌面笑道:“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有人在底下吹啊!”

那人是四大紈絝之一的薛少德,平日裡四處走馬鬥雞,沒人不認得他。他是戶部尚書家的公子,又和天上居的少東家是表兄弟,所以才會站出來維護天上居。此時他這麼一說,邊上的人就都跟著笑了起來。

“沒見識!那天上飛的哪裡是牛,分明就是一頭驢!”林婉不理會拼命給自己使眼色的陳玉,也學著薛少德的模樣誇張地說道:“為什麼呢,因為某些人在地上看著它,湊在一起,不就剛好成蠢驢嘛!”

“你罵我蠢?”薛少德氣得跳起來。

“罵的就是你!”林婉也不甘示弱,沒吃到烤鴨的火氣都發了出來,“撥霞供就是好吃,我還說不得了?你沒吃過還說別人吹牛,我告訴你,不說豫地大廚做的撥霞供了,就算是我做出來的撥霞供都比這兒的招牌菜好吃!”

“你敢壞我表哥的生意,我打你個娘娘腔!”薛少德幾步走到林婉桌前,他剛剛就看林婉不爽了,一個小白臉,竟然能吸引那麼多女子的目光,看他不打得他滿地找牙!

“姑娘!”陳玉被氣勢洶洶的薛少德嚇了一跳。

“不用怕,”林婉也站了起來,她雖然比薛少德矮一些,但是那氣勢卻比他強多了,“素來聽說天上居的宗旨是顧客至上,怎麼現在竟然容許自家親戚欺負賓客了?”

林婉知道天上居作為金陵最大的酒樓,名聲自然是頂頂重要的,這薛少德竟然會跳出來為天上居出頭,自然也要維護天上居的名聲才是。

薛少德的拳頭果然半路停下了。

不過原因跟天上居還有自己表哥都無關,他就是混不吝,看的不爽的人打了就打了,可眼前的這個人……也他娘長得的太好看了吧!這人究竟是男是女?

薛少德正想湊近看清楚時,天上居的掌櫃卻帶著一人走了出來攔住了他。經介紹,林婉才知道這人竟是天上居掌勺的大廚趙成。

沒想到這家金陵數一數二的酒樓的主廚竟然這般年輕,不過看他一身幹練、雙手佈滿老繭和舊刀痕,便知是個認真刻苦的人。而且他臉上雖然不苟言笑,卻十分謙遜有禮。先是替薛少德賠禮道歉,又表明自己曾在豫地商人的口中聽聞過撥霞供,一直未曾見識過,希望林婉能替他一解疑惑。

“若是姑娘能為在下做一次撥霞供,在下便破例為姑娘做一隻烤鴨!請姑娘賜教!”

林婉心裡本就還惦記著烤鴨,又見他態度誠懇,自然不再推辭,跟陳玉交待了幾句,讓她在大堂等著,便隨那大廚進了後廚。

薛少德這才反應過來,廚子喊她姑娘,丫頭也喊她姑娘,可不就是個姑娘麼!男人哪有那般細皮嫩肉、五官精緻!剛剛他只顧著生氣,竟然看走眼了!想到這兒,薛大少心裡就高興了,舔著臉也跟去了後廚。

只見林婉已經挽起了袖子,露出兩隻白嫩纖細的手腕,一晃一晃地,讓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薛少爺來這兒做什麼?”趙成連忙拉著薛少德退後兩步,“咱們站遠些,不可打擾人家做菜。”

林婉這才明白他是不想偷看自己做撥霞供,倒真是個實誠人。不過她又不是廚子,撥霞供也不是她發明的,自然不在意這些。

“趙大廚你過來吧,我不是廚師,處理這些食材還得你來。”林婉雖然記得方法,但是她確實不擅長烹飪之事。

“姑娘叫我趙成就行了。”趙成是個話不多的性子,抽出一把刀就開始按照林婉的要求處理了一隻兔子,他手法熟練,乾淨利落,著實驚豔了林婉一把。大廚就是大廚,是有真本事的。

“趙成,你可真厲害!佩服佩服!”林婉由衷地誇讚道。

薛少德站在一旁被人忽視覺得有些不塊,他一身錦衣華服站在邊上,看起來比油燈還要亮幾分,怎麼他們看都不看他一眼呢?

“不就是殺只兔子?本少爺也會!”薛少德見邊上還有一隻兔子,正想一展雄風,一把掐住兔子,卻不想被那兔子急了眼,張口就咬了他一下。

薛少德痛得哇哇大叫,急忙扔了兔子。

“你怎麼搞得?不會還要過來添亂!”林婉罵了他一句,卻抓著他的手找趙成要了白酒過來,親自為他處理傷口,“會很痛,你忍著點,這傷口要是沒清理乾淨會很麻煩的!”

薛少德從小就怕痛,但是看著美人就在眼前,美人的手還握著他的手,讓他有些心猿意馬。“男子漢大丈夫,一點痛算什麼,便是咬爛了我這隻手,我也不帶眨眼的!”

話音未落,廚房裡便響起了殺豬般的慘叫聲,外頭的賓客們都聽到了,紛紛探頭往後面瞧去。

“無事無事,後頭殺豬呢!”掌櫃淡定地出來解釋了一聲。

林婉下手不輕,將薛少德的傷口翻來覆去地搓上酒,痛得他死去活來才停下給他上了藥。她對於清理傷口還是很在行的,從前蕭景行剛從軍的時候身上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不斷,他也不管,總是她強迫他上藥。偏偏他又不習慣別人來,久而久之她便在大夫那兒學會了這項技能。清理傷口、上藥、包紮,統統不在話下。

想到這兒,林婉突然有些走神。以後他再受傷,誰幫他處理傷口呢?

怎麼又想起他了?林婉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不再亂想。反正他身邊的人多的是,不缺她一個。

麻利地幫薛少德包紮好,林婉臉上已不見任何悲色,只爽快地笑道:“好了,最近注意不要碰水!”

“薛少爺,還殺兔子嗎?”趙成提著兔子,那兔子在他手裡乖巧得跟什麼似的。

薛少德連忙搖頭,躲在角落裡,滿臉哀怨——嗚嗚嗚,兔子太兇了,美人也太兇了!

6、前路

撥霞供的做法其實並不複雜,重要的是調料的配方要好。得益於從前林母愛吃撥霞供,林父曾花重金買過一個配方,只不過林母和林父都是烹飪白痴,這方子就沒派上什麼用場。林婉記憶力好,那配方當初看了兩眼,到如今都還記得。

“精鹽、蝦油、紹酒、蝦醬、芝麻油……”趙成按照林婉的吩咐一一將東西準備好,原本他以為林婉最多教他一個大概的做法,沒想到她竟然記得這麼詳細,二三十種材料連分量都記得十分清楚。

湯燒開之後,一股濃郁的香味散發開來,趙成眼裡漸漸湧起興奮之色,就連薛少德也忍不住湊了過來,往那鍋裡一瞧,紅湯翻滾如晚霞般絢爛,濃濃的香氣四溢,引得人口齒生津。

林婉將片好的兔肉往鍋裡回涮幾下,然後沾上調料,示意趙成也這樣試試。

“讓我來!讓我來!”薛少德早就等不及了,學著林婉的樣子涮好兔肉,沾上調料,不等兔肉冷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裡,燙得他不斷哈氣,卻還是捨不得將那肉吐出來。“太好吃了!太好吃了!我薛少德以前真是白活了,竟不知世間還有此等美味!”

趙成也吃了一片,臉上也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然後又接連吃了好幾片。薛少德見狀,也不甘示弱,兩人很快就將一鍋兔肉給幹掉了。

好在,林婉有先見之明給陳玉搶救了一碗,不過陳玉吃過之後還是止不住埋怨給她留少了。

林婉見幾人無比滿足的模樣,心裡也有些欣慰,原來,她做些簡簡單單的事,也能讓人開心。

趙成按約定親自為林婉做了一隻烤鴨,還加上了自己的幾樣拿手好菜,讓掌櫃都記在自己賬上。

“林姑娘,我這幾道菜可是不合你胃口?”趙成見林婉除了那隻烤鴨之外,其餘的菜都沒吃幾口,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其實你做的很好,”林婉評價了一句,又接著解釋道:“只是這些常見的菜式實在吃膩了,雖然你做得的確比一般的廚子好吃很多,但我在家裡日日都能吃到這些,我若是想吃這樣的菜,為何要特意來酒樓呢?”

“林姑娘說得有理。”趙成其實心中也早就知道自己的問題了。

他如今雖然在天上居掌勺,但還不足以獨當一面。他的師父孫學業出自御廚世家,做菜的功夫十分了得。但是他跟了師父十年,雖然將做菜的基本功都煉得爐火純青,一般的菜品也做得很好,卻沒學到多少新式的菜餚。

尤其是師父那本祖傳的菜譜,他寧願傳給他那個學藝不精的兒子孫文昌,也不會讓他這個徒弟學了去。他倒不是覬覦那本菜譜,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了。更重要的是,師父前陣子突然急病過世,他兒子拿著祖傳的菜譜要求到天上居當主廚。不過少東家在看過他那不堪入目的刀工之後就拒絕了,於是那廝氣不過,拿著菜譜去了天上居的對家——周食記。

周食記原本是比不上天上居,但是自從孫文昌去那邊之後,那邊屢次做出了新式的菜餚,吸引了不少食客過去。趙成覺得少東家這麼信任自己,自己卻無法回報他,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所以才拼命研究新菜式,只是都不盡如人意。

“其實你已經很厲害了,真的!”林婉見他神情有些頹廢,只好安慰道:“你的刀工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而且你做菜又認真又有耐心,便是宮中的御廚也少有比得上你的。”

趙成眼睛一亮,又失落地低下了頭。他研製不出新的菜式,無法重振天上居的招牌,更無法打敗孫文昌。

趙成提出向林婉買下撥霞供的配方,雖然他已經會做了,但是他不會佔這個便宜。而且撥霞供對於金陵來說是個新鮮玩意兒,估摸著能火好一陣,他理應報答她。

林婉擺手拒絕:“撥霞供的製作方法是豫地傳來的,也不知是誰發明的配方,誰都可以做的,你不需要向我買。”

“但林姑娘不吝賜教,趙成實在感激不盡!”趙成說道:“不如這樣,以後林姑娘來天上居吃飯都記在我的賬上!”

“哈哈,你就不怕我日日來吃,把你吃窮了?”林婉沒想到趙成這般實誠,倒是對他高看了幾分。

“那就記本公子的賬上,本公子可吃不窮!”薛少德搖著扇子,高調炫富。

“薛少爺,您賒的賬可有半年沒結了。”掌櫃不合時宜地打斷了薛少爺示好的機會,不過少東家也說了,天上居不養米蟲。

薛少德頭一次紅了臉,連忙用摺扇遮住,嘀咕道:“本公子的事,能算賒麼!”

“行啦,這道撥霞供就用三隻烤鴨來換吧,今日已經吃了一隻,我還會再來吃兩次,到時候趙成你親自替我烤,可行?”林婉問。

趙成爽快答應,“自然可以。”

林婉見他答應得爽快,便又寫了幾個她記得的菜譜給他,“這些都是我吃過的特色菜,都是一些各個地方傳出來的配方,你隨便做,也可以按照你自己想法做改動。也許你嘗過了各地的美食,自己也會有創造新菜色的靈感!”

趙成拿著林婉寫下的菜譜,感激得語無倫次,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激動得臉都紅了。陳玉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打趣道:“我家姑娘不過是為了日後方便解自己肚裡的饞蟲,你若是做得好了,可是幫了她大大的忙,應當她感謝你才是呢!”

“我一定好好做!隨時歡迎林姑娘來品嚐!”趙成一臉堅定地保證,又補充道:“不用給錢!”

“就我們姑娘能吃?”陳玉故作不滿地問:“我就吃不得了?”

“你……你也可以!”趙成認真地說道:“只要是林姑娘的家人朋友,都可以!”

陳玉頭一次見這般誠心的人,也不再逗他了,只是嘀咕了一句:“真是個傻子!”

林婉笑笑,對趙成說道:“等你做好了,我一定會來吃的,我相信你的手藝!”

陳玉想了想,也回頭說了一句:“我覺得你一定能做得好!”

趙成感激地目送她們離去。

“為什麼你認為他一定能做好?”林婉問。

陳玉從馬車上回頭瞧了一眼,見趙成還站在門口目送她們,抿了抿嘴,說道:“因為他的腦子都用在做菜這件事上了!”

“也是,這樣專心致志做一件事的人,沒理由不成功的。”林婉心中也有些感慨,雖然趙成在別人眼裡只是一個廚子,可他這麼多年認認真真練習廚藝,也算有所成就。而自己呢?這麼多年來,辜負了父母的期望,什麼也沒有做好。

兩人吃飽喝足,還沒有花一分錢,無比愜意地回了家。這是第一個不在蕭府過夜的晚上,沒有侯府、沒有清歡院、沒有蕭景行……

林婉看著頭頂的蚊帳發了許久的呆,離開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但是也沒有想象中的難過,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迷茫。十一歲以前,她跟著父母走南闖北,她什麼都不用想,只需要跟著爹孃的腳步就行了。她還記得她爹是個溫柔善良的人,而她娘則個性張揚,是個美得讓人驚心的女子。他們感情很好,也十分疼愛她,只是他們終是離開了她。

十一歲以後,她的人生便只有蕭景行了。因為懷著對他的一絲奢念,所以才會聽從老夫人的教導,努力成為最合格的侯府少夫人,以為這樣,就可以一直站在他身邊。

那幾年她真是……把自己都弄丟了啊。可他,仍然不曾認真看她一眼。

“蕭景行啊……”林婉抱著枕頭,呢喃了一聲,就想他最後一次吧!過了今晚,她不會再回頭,她未來的人生裡,不會再有蕭景行。

蕭景行是在寧王府上醒來的,一醒來周昭禹便過來了。

“你昨晚喝多了,歇息一天吧,我會替你告假。”周昭禹沒有告訴他,昨夜他到了家門口卻死活不肯回家,他只好將他帶回自己府裡了。

“我沒事。”蕭景行起身,只覺得頭疼欲裂。他很少有宿醉的時候,以前被上司刁難喝醉過幾回,回去的時候林婉都會喂他喝醒酒湯,然後替他洗澡、換衣,還會為他按揉穴位,所以他從未體會過宿醉醒來的難受。

全身疼痛,尤其是心裡,空落落的,似乎缺了點什麼。

蕭景行不想回侯府,讓周昭禹派人回去替他把朝服拿過來,蕭景行不習慣別人伺候只能自己動手洗漱換衣,將周昭禹派來伺候他的丫鬟小廝都撇到了一邊,好不容易折騰清楚了,一看周昭禹在一個小丫頭的伺候下,精神奕奕地出來,他就覺得無比刺眼。

“恭送王爺。”小丫頭是周昭瑀從外面救回來的,名喚曼青,年紀不大卻十分貼心,眼裡滿滿的都是周昭禹。

不知怎麼的,蕭景行突然想起了林婉,她也是這麼細心、這麼恭敬,甚至從前也曾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這樣看他,只是沉默地將他的一切打理好。從不做多餘的事,也從不說多餘的話。

周昭禹走到門外的時候,小丫頭還追到門口,依依不捨地說道:“王爺早些回來。”

蕭景行黑著臉,也不等周昭禹,騎上馬就走了。

7、不是砸場子

蕭景行率先一步進了宮,一路上有不少同僚跟他打招呼,他都沒有搭理。好在他往日便是這般冷淡的模樣,倒也沒人多想,只是少不得背後說他幾句狂妄自大。

近來朝中太平,沒有什麼大事,唯一值得討論的便是太后的六十大壽快到了,按理說是要大辦一場的,但是太后近來精神不濟,只怕不願意折騰。

“皇上,太后壽辰過後便是四皇子的百日宴,這百日宴必定是要大辦的,太后娘娘的壽宴若是比不上百日宴,只怕天下人會說您不孝。”

皇帝子嗣不多,除了已逝的楊妃所生的大皇子周昭禮,就只有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周昭禹和三皇子周昭平,時隔這麼多年,才終於有小皇子出生,自然是值得重視的大事。

御史大人和禮部尚書對視一眼,朝彼此點了點頭,統一了戰線:“太后壽宴不僅要辦,還得大辦才好。”

“朕當然知道,只是太后那邊……罷了,過幾日皇后舉辦宮宴,若是有什麼喜事能讓太后高興高興,說不定壽宴的事就能辦了。”皇帝意有所指地看向蕭景行,問道:“景行,你說呢?”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最好能讓蕭景行儘快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蕭景行有些走神,竟然沒有聽到皇帝的問話。

周昭禹側身喊他:“阿景,皇祖母最喜歡你了,她老人家的壽宴,你可要想個好法子逗她高興!”

蕭景行這才回過神來,穩了穩心神,上前一步說道:“啟稟皇上,太后娘娘喜歡胡旋舞,微臣讓人學了胡旋舞,到時候可讓她呈現給娘娘看,娘娘必定歡喜!”

太后幼時曾隨父母到西域任職,十分喜歡那邊的美食和舞蹈,只可惜離開西域後,便再也不得見了,心中遺憾,跟身邊的人唸叨了好幾回。

聽了蕭景行的話,皇帝也覺得十分可行。又與眾位大臣商討了其他的一些事宜,便退朝了。

出宮之後,蕭景行便直接去了軍營。他作為龍霆衛的統帥其實不需要時刻親自到場,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何,就是……不想回侯府。

只可惜,即便是在無比熟悉的軍營,蕭景行也還是頻頻走神,和一個副將過招的時候還被他傷到了手臂。

“喂,你怎麼搞得啊?昨晚兩罈子酒就把你喝趴下了?”蘇青聽聞他受傷,特意跑來嘲笑他,他如今也是龍霆衛的副將,穿著一身鎧甲,十分精神,和蕭景行的頹敗形成鮮明的對比。

蕭景行更加煩躁了,一向做事穩妥的他,竟然頻頻失誤,究竟是為什麼心神不寧呢?就因為林婉嗎?

蕭景行壓下這鬧人的燥意,將手中的長槍擲出,直朝蘇青而去。蘇青還未反應過來,那長槍便擦著他的腦袋而過,穩穩地落入他身後的武器架中。

蘇青後怕地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奚落他。

蕭景行轉身便走,蘇青趕緊追了上去,“去哪兒?”

“回府!”

“你回去也沒用,林婉昨日就走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侯府!”

蕭景行猛地回頭,“你怎麼知道?”

“你也知道我家瑤瑤對你的事總是比較上心的……”蘇青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蕭景行是發什麼瘋,從前也不見他那麼在意林婉啊。估計是沒有女人伺候不習慣了,便笑嘻嘻地說道:“放心,等再過兩年,我就成全你跟瑤瑤,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蕭景行徹底被他笑嘻嘻的模樣弄煩了,舉起拳頭便往他臉上招呼,蘇青沒躲過捱了一拳,撲過去反擊,“你敢打我,還想不想當我妹夫了?”

“誰他孃的要當你妹夫?”蕭景行將他撲倒在地,罵道:“老子有老婆!”

說完,兩人皆是一愣,蘇青嘲諷道:“你有麼?”

蕭景行將蘇青推開,轉身走開,悶聲說了句:“我有。”

回到侯府,果真如蘇青所說,林婉已經走了。

常順領著一眾管事等著向他彙報府裡的事,他嫌煩,懶得管。

常福是常順的兒子,一直都跟在蕭景行的身邊,聽了自己老爹的建議,壯著膽子跟蕭景行開口:“世子爺,少夫人……少夫人還回來嗎?”

蕭景行面無表情地回答:“不回來,又如何?”

常福只能又說道:“以前府裡的事都是少夫人管的……”

他爹始終只是個管家,偌大的侯府,沒個管事的主子可不行。“夫人那邊一直想接管,但是沒有您的吩咐……”

“那就讓她管。”蕭景行無所謂地說道。

常福有些勸阻:“可是萬一少夫人回來……”

“她既然要鬧,就讓她到時候後悔去吧!”他突然覺得心裡有種莫名的快意,又吩咐道:“讓常順多上點心,主院別讓夫人插手。”

“是。”常福心想,世子爺其實還是想讓少夫人回來的吧。

蕭景行沒有回後院,事情安排好就出了門。不過他不想不去蘇府也不想去寧王府,於是,他只能去紅雨樓。

可是一踏進紅雨樓的那件廂房他就後悔了,因為那日林婉耍潑罵他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他只覺得滿心煩躁,還有些莫名的……心虛。

“世子爺,今日怎麼沒和蘇公子一同來?”柳依依見蕭景行一個人,感到意外的同時又覺得有些驚喜。往日裡都是蘇青拉著她說話,蕭景行就默默地坐在一旁,害她都不曾好好跟他說過話。

“他沒來。”蕭景行並沒有寒暄的意思。

柳依依只好又問:“世子爺今日可要喝酒?”

“嗯。”蕭景行回答。

“近日天上居出了一種新的菜品叫撥霞供,吃法別緻,味道也很好,世子爺要不要試一試?”紅雨樓和天上居都是凌家的產業,飯食都是由天上居直接供應的。

“隨便。”

柳依依仍不死心,又找了幾個話題,蕭景行都不鹹不淡地回答著,卻惜字如金般不肯多說一個字。柳依依洩了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世子爺是不是因為少夫人的事而憂心?其實少夫人當時也是誤會了,只要世子爺說幾句軟話,她興許就回心轉意了。”

坊間都傳聞世子爺拋棄了林婉,但是柳依依當日是親眼見證過的,是世子爺被林婉拋棄了,而且她隱約覺得,世子爺並不想和離。

蕭景行面色一僵,“有什麼好說的!”

蕭景行語氣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憤怒,“她要走便走,吃虧的又不是我!”

“可是世子爺和少夫人畢竟是結髮夫妻,多年的情分……”

“沒什麼情分。”蕭景行說道:“她替我打理好侯府,我給她榮華富貴,她既不知足,我又何必留她?”

柳依依覺得蕭景行有些言不由衷,試探著問道:“世子爺就不擔心,少夫人真的不回來了?”

“不回來?不可能!”蕭景行壓根就不覺得林婉真的會離開侯府,她那樣的無知婦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在外面怎麼活得下去!

柳依依沒再說話,她看人還算準,那位少夫人看著溫婉柔和,實則是個個性剛烈的女子,她那日的決絕和堅定她都看在眼裡,不像是個會回頭的人。也不知積攢了多少的失望才換來那樣的心死,可偏偏,這位竟然還未曾察覺。

不過她也覺得可惜,多少人對於蕭景行夫人的身份羨慕都羨慕不來,她卻說舍就舍了。這世間哪個男人不風流,蕭景行至少後院乾淨,她又何必呢?若換作自己,只要能陪在這個男人身邊,便已是天大的奢望了。

撥霞供沒多久就送上來了,原本只一個勁地喝著酒的蕭景行被那冒著熱氣的鍋吸引了目光,這東西他好像見過。

“世子爺,這是撥霞供。浪湧晴江雪,風翻照晚霞。如今金陵城裡,人人都愛這道菜呢。”柳依依一邊說,一邊抬手替他涮好肉片。

這種吃法,他也見過。

那是林婉剛到蕭府的時候,因為祖母常年吃素,她吃不慣,便躲在小廚房裡偷吃,當時香味引了很多丫鬟小廝過去,於是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圍在那兒吃著。

他也過去了,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吃著肉,因為失去父母整日悲傷的眼裡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許久,她才發現站在一旁的他。當時,她心虛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問他:“你要嚐嚐嗎?很好吃的。”

他皺眉,他怎麼可能跟一群下人一起吃東西!

他一出生便是侯府世子,行走坐臥都恪守禮儀,當即便皺著眉頭嫌棄地走開:“這種東西,只有野丫頭才會吃!”

“世子爺?”柳依依喚了他一聲,貼心地為他蘸好醬料,“您嚐嚐?”

蕭景行的回憶被打斷,愣了愣神,拿起筷子,說道:“我自己來。”

侯府出事的那段時間,他被祖母送入軍營歷練,他不得不放下架子,和那些最底層計程車兵同吃同睡。那時候,他才發現,不管什麼身份的人,吃也好睡也好,說到底並沒有什麼不同。

“其實真的很好吃。”蕭景行突然說了一句,像是在回答誰的話,弄得柳依依一頭霧水,只能接著說道:“既然如此,世子爺不如在太后壽宴上獻上這道菜?”

“不行。太后娘娘年紀大了,這種容易上火的食物會讓她身體不適,太醫必定會阻止。既然讓她能看不能吃,還不如不獻。”蕭景行又說道:“倒是上次你說你研究了胡旋舞,現在如何了?”

聽他說起了胡旋舞,柳依依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她近來日日練舞,不就是為了讓他刮目相看?

“不如依依跳一次給世子爺看,也省得到太后娘娘面前出醜?”話雖這麼說,但柳依依心中對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

“嗯。”蕭景行點頭同意。

不一會兒,樂師便到位了,柳依依也換上了舞服。胡旋舞的舞服與日常服飾想比較為裸露,將柳依依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清清楚楚。樂聲響起,柳依依踩著鼓點旋轉起來,還時不時向蕭景行拋去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

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只見門突然被人推開,蕭景行一抬頭,便看見林婉迅速閃身進了屋。她似乎跑得有些急,頭髮有些凌亂,還微微喘著氣。

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是蕭景行第一反應。

樂聲突然停下,氣氛有些許尷尬。林婉身後有小廝追了上來,打破了這尷尬的氛圍。“世子爺,對不住,我們沒攔住……”

“誰讓你們攔了!出去!”蕭景行目光從那幾個小廝身上掃過,嚇得人渾身一抖,立馬退了下去。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沒有打擾到你們吧?”林婉意味深長地看了柳依依一眼,立馬舉手保證:“放心,我這回不是來砸場子的!”

8、誰想低頭

這是兩人和離後第一次見面,蕭景行雙眸微微眯起,死死地看著她。

她穿著普通的衣裳髮飾,頭上沒戴髮飾,一頭長髮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因為剛剛的急促奔跑而變得有些凌亂,落了幾縷髮絲下來。她隨意地將頭髮挽到耳後,舉手投足之間帶著有一絲慵懶,還有一絲亂人心絃的……媚。

蕭景行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她這些天都是以這種“不正經”的樣子出現在別人面前?

林婉也看向蕭景行,他倒是沒什麼變化,依舊英俊挺拔,周身帶著逼人的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穩了穩心神,態度表現得儘量恭敬一些,“我有事跟你說。”

蕭景行突然有些想笑,連開場白都和上次一樣,還說不是來砸場子?果真撐了幾天,按捺不住了吧?他倒要看看,她又會用什麼法子鬧著要回去。

不過,她鬧他卻不想計較,只要她肯低頭,他就給她個機會也無妨。他也不是捨不得她,他只是不想家宅不寧。僅此而已。

林婉看了呆立在一旁的柳依依一眼,原本她不想當著外人的面說事,不過看他們親密的程度,估計人家也算不上外人,便直接在蕭景行對面坐下。

離得近了,蕭景行才發現她臉頰微紅,鼻尖還帶著一點晶瑩的汗珠,襯得她紅色的唇更加嬌豔欲滴。

蕭景行有一瞬間的愣神,但隨即又有些莫名的惱怒,她學了那麼多年的禮儀都白學了嗎?這種樣子,成何體統!

他抬手便要為她拭汗,可她卻迅速地偏過頭,躲開了他的手。

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拒絕他的觸碰!

“蕭世子,上回和離的時候,我說了不要侯府的東西,你為何要將府裡的東西都送到我那兒?”

她找他竟然是說這個!而且,她對他的稱呼也變了!

蕭景行冷笑著問她:“為何不要?”

“我不想永遠活在攀附侯府的議論中,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而且我們已經和離了,我不想再和晉安侯府扯上任何關係,我也不需要你的施捨!”

“不是我,我這幾日沒有回府。”

林婉下意識地看了柳依依一眼,嘲諷地笑笑,倒是相信了他的話。蕭景行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意解釋,卻不知怎麼開口。更何況,他的事,也不需要向她解釋。

“不是你難不成是你娘?”林婉搖搖頭,“不可能,侯夫人對我可沒這麼大方。”

蕭景行皺眉,他知道林婉和他娘關係不睦,但以往管家的是林婉,他也從未要求她去侍奉他娘,他娘在她手裡能翻起什麼風浪來?

林婉想了想,又想起了一個可能,“或許是侯爺?”

蕭景行有些意外,她竟然對他那個不管事的父親態度更好一些。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當年你父母遇害與他有關,他心中或許對你有愧。”

“難怪!”林婉突然想起以前侯府裡總有人在偷偷關照她,她一直以為是老夫人,現在想想這確實不太像是老夫人的作風,恐怕還真是侯爺在彌補她。“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需要。”

蕭景行雙手緊握,他不喜歡她這副和他撇清關係的樣子。

林婉站起身來,眼神從柳依依的身上掃過,又落在蕭景行身上,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不愛管庶務,但還是不要整日流連花叢,不然侯府被人搬空了你也不知道!”

晉安侯府雖然人不多,但是晉安侯喜好風月,侯夫人冷氏又是個拎不清的,從前她處處上心才能不出亂子,往後也只能靠蕭景行自己了。

蕭景行也想到了府裡的情形,見她竟真打算撇下一切不管,便有些賭氣地說道:“搬空了又如何?反正又和你無關!”

林婉被蕭景行的話一堵,也覺得有些尷尬,但終歸太瞭解蕭景行的性格,還是忍不住提醒他一回:“就是覺得挺可惜的,侯府落魄過一次,沒留下多少東西,現在的那些都是你拼著性命掙來的,還是別讓人胡亂糟蹋了吧!”

蕭景行一愣,頓時百感交集。人人都說他出身好,祖父創下晉安侯府這份家業,祖母是皇家公主,而他一出生便是侯府世子,只有她記得,侯府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林婉,回來吧。”蕭景行突然開口。

“啊?”林婉有點懵。柳依依則意外地看了蕭景行一眼,沒想到這個一向不可一世的晉安侯世子竟然會先低頭。

蕭景行目光不自在地看向別處,然後艱難地開口說道:“我說,回侯府。以前的那些都是誤會,我沒想過讓別人取代你的位置,你別鬧了。”

林婉諷刺地笑笑,他到現在還覺得她在鬧,他到現在還覺得,只要他稍微低下頭,她就會樂呵樂呵地跪舔過去,安安分分地回去那個冷清的院子裡做他的少夫人。

“蕭世子,你想多了,我沒鬧,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們現在已經和離,你要娶誰跟我沒有關係。”

蕭景行只覺得她在說氣話:“我都說了,你是個稱職的妻子,以後也會是最合適的侯夫人,侯夫人的位置只會是你的。我會為你請封誥命,你想要的,我都會滿足你。你還要如何呢?”

她還要如何?林婉心中一陣悲涼,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她已經無力多說,只能朝他拱手告辭。

蕭景行心中一急,直接跨過矮桌,抓住她的手,“我同意你回府,我也不怪你這幾日胡鬧,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蕭景行,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想當侯夫人?很想管侯府那一攤子破事?”

難道不是嗎?蕭景行冷笑,她在侯府那麼多年,不是在乎侯夫人的位置,難道在乎的是他這個人嗎?況且——“不做侯夫人,你還能做什麼?”

林婉氣極而笑:“蕭景行,是不是在你眼裡,女人惟有依靠男人才能過得好?你是不是覺得,一個女人離開了男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

蕭景行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他更沒有想過,林婉會有和自己無關的人生。

林婉與他四目相對,語氣堅定而冷硬:“蕭景行,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後再說一遍——去你的侯夫人,老孃不稀罕!”

話說完,林婉甩開他的手瀟灑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臉驚愕的蕭景行。

柳依依也驚訝於林婉的大膽,又有些羨慕她的灑脫。偷偷看了一眼蕭景行的反應,知道他沒了欣賞舞蹈的心情,立馬帶著其他人退下了。只是腦海中不斷反覆著林婉說的話——不依靠男人,女人真的能靠自己過得好嗎?

林婉回到家以後還是覺得沒消氣,看著院子裡擺放的那些東西更是一肚子火,讓剛僱來看門的金哥兒去街上找了幾個車伕過來。“這些東西都是晉安侯府的,你們搬過去,他們要就要,不要就扔大門口!”

說完,又交代道:“看著點,別讓人順走了什麼,咱們既然不要,就一分一毫都要還回去!”

車伕們得了滿意的工錢,手腳麻利地將東西都搬走了。不一會兒,街上就傳開了,說已經下堂的蕭家少夫人是個有骨氣的,淨身出戶不要侯府一分一毫。不過也有人笑話她沒腦子,一個婦道人家離了侯府,還不趁機有多少拿多少,以後可怎麼過日子。

林婉不管別人怎麼想,只關起門來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姑娘,我說你也忒大方了些,那些東西你就算不全要,留下一部分也夠你吃一輩子了!”陳玉看著被搬空的院子一陣肉疼,“東西沒留下,搬運費還去了十兩銀子,你可真是……真是個敗家娘們兒!”

“哈哈,小玉兒你這個樣子就像個厲害的管家婆,以後誰娶了你,家裡一定會被你打理得妥妥帖帖!”林婉倚在廊下,見陳玉羞紅了臉,忍不住上手在她臉蛋上捏了一把,“放心,姑娘我不要侯府的東西,也能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你正經點!”陳玉氣得跺腳,“咱們現在可是坐吃山空,遲早是會餓死的!”

“你說得對,不能坐吃山空,所以,我找了個賺錢的法子。”林婉也認真起來,眼裡閃爍著光芒。

陳玉沒想到她早已想好了出路,倒是有些意外了,“什麼法子?”

“自然是子承父業,你知道的,我爹是個生意人。”

陳玉猶豫地開口:“那咱們也做生意去?”

“對!我爹是專做布匹生意的商人,我娘習得一手出色的繡技,所以他們成婚後,我爹孃對繡品、成衣方面也有所涉獵。我從幼時就跟在父母身邊,我娘手把手教我刺繡,我爹談生意的時候也常常帶著我,我耳濡目染,即便沒將他們的本事學個十成十,也學了個九成九!”

林婉回想起從前跟著父母走南闖北的日子,心底彷彿生出了無限的勇氣,對未來也充滿了信心。

“可是我們沒有本錢,也沒有人脈,這金陵城的鋪子多是達官貴人所有,咱們怎麼跟人家競爭?”陳玉還是覺得十分迷茫,她從前身為晉安侯府得臉的丫頭,也算有些見識,城中那些賺錢的鋪子,哪個背後沒點關係?

“放心,本錢會有的,人脈也會有的。”林婉笑著安慰她,“至於鋪子麼,那些鋪子的主人除了那些達官貴人,還有一些比較特別的,比如,犯了事的官眷……前陣子兵部尚書榮大人被罷官,全家流放嶺南,他家那些鋪子都被封了,其中就有兩家成衣鋪子,進貨渠道、人手和招牌都是現成的,我就覺得挺好,可以買下來。”

陳玉驚異於她的膽大,“這種鋪子你也敢打主意,雖然比較便宜,但沒點路子也弄不下來吧?”

“你可知接手榮家產業的是誰?”林婉反問道。

“是誰?”陳玉對於許多達官貴人的後院瞭解得清楚,這些外頭的事卻是不得而知了。

林婉卻沒少關注這些,她雖然不愛出門,但是畢竟做了幾年侯府少夫人,裡裡外外都得替蕭景行打理到位。朝中哪位大人升遷了,哪位大人貶職了,哪些人和蕭景行利益相關,哪些人又是能幫蕭景行說話的,她都弄得清楚明白。

那位全家都被流放的榮尚書就是因為其繼室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得罪了上峰,才使得榮尚書被記恨上,揪著他犯的一點小錯便趁機發作,偏偏他那位繼室夫人往日不曾替丈夫經營人際關係,所以無人替他求情,反而是落井下石的居多。

“接管榮家產業的是凌家,不過我看他們遲遲沒有動作,想必也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那些鋪子。只要我能見到凌家的少東家,便有把握能說服他把鋪子賣給我!”

她對凌家那位少東家有所瞭解,有野心、有魄力,和這樣的人合作才有錢賺啊!

而且,她也不是毫無準備。給趙成寫菜譜的事她相信會傳到凌少東家耳朵裡,人情債難還,相信凌少東家不會吝於給她一個機會。

陳玉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是莫名地安心了幾分。

9、“什麼人啊這是?”狐朋甲搶了帖子,嘻嘻笑道:“林婉?看上去是個女人的名字,你哪個相好的,相會還送帖子這麼正式?”

“相什麼好?別亂說!”薛少德漲紅了臉,一把搶過帖子,“是正事!正事!”

“別裝了,薛大少還有忙正事的時候?”狗友乙也湊起了熱鬧,“哪個姑娘竟讓薛大少這般在意,難不成比柳姑娘還要好看?”

一旁的柳依依羞澀地笑笑,替他們把酒杯倒滿。她剛剛也聽到了林婉的名字,心裡正詫異著,想了想,或許只是聽錯了吧。

薛少德看向柳依依,他們這些人不缺錢,平日來紅雨樓都是找最貴的姑娘作陪,柳依依是頭牌,自然是最好看的。不過,薛少德還是搖了搖頭,“她比柳姑娘好看。”

“啥?你說啥?”狐朋甲是柳依依的愛慕者,只要來紅雨樓必捧她的場,此時聽了薛少德的話心裡就不爽了,拍案而起道:“薛大少今日喝醉了吧?這種笑掉大牙的話也說得出口?柳姑娘的相貌放在整個金陵都是一等一的,哪怕是那些貴女,也不過是裝的端莊正經些,實則也比柳姑娘差一大截!”

薛少德更聽不得別人說林婉不好,嘲諷道:“那是你沒見識!”

“你說誰沒見識?”

“就說你!”

見兩人爭吵了起來,其他幾個紈絝也都起了興致,對薛少德說道:“沒見識咱們就去見識見識唄,那林婉要不是長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樣好看,就讓薛大少給咱們包了紅雨樓怎麼樣?”

薛少德冷哼一聲:“去就去,人家林姑娘就是仙女!”

柳依依這會兒確認自己聽清楚了,的確是林婉!看著這些紈絝子弟氣勢洶洶地出了紅雨樓,她連忙招來自己的丫鬟,讓她立即去晉安侯府給蕭景行送信。

蕭景行剛從軍營回來,一進後院,就有兩個美豔的婢女迎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蕭景行冷聲問道。

“世子爺,奴婢們是夫人派來伺候您的。”兩人說著便一左一右上前來。

“滾!”

“世子爺……”婢女嚇得連忙跪下,她們素來聽說世子爺風流多情,可沒想到穿上盔甲的世子爺竟如同冷麵閻王一般不近人情。

不過一想到世子爺後院沒了女主人,她們遲早會成為世子爺的人。到時候,哪怕新的少夫人進門,這裡也會有她們的一席之地……

想到這兒,一個婢女便打著膽子跪行過去,試圖抱住蕭景行的腿。只可惜她才碰到蕭景行的衣角,便被蕭景行毫不憐惜地一腳踢了出去,只發出一聲痛呼便昏死了過去。

另一個剛要有所動作的婢女見狀也驚恐地癱坐在地,再也不敢起別的念頭了。

“世子爺,您回來了!”常福麻利地喊了兩個家丁過來,讓人將兩個婢女拖出去。

平日裡都是他在負責蕭景行院裡的起居,他知道蕭景行不喜歡別人到這裡來,所以他千防萬防,沒想到夫人竟然將他支開,然後趁他不在就將亂七八糟的人塞進來……

世子爺肯定會發火!

果然,蕭景行進了院子,見到院子裡被冷氏派來的丫鬟小廝正熱熱鬧鬧地四處走動便徹底黑了臉。

常福低著頭,小聲地解釋:“夫人也是擔心世子爺沒人伺候……”

“全都給我滾!”蕭景行進了自己的屋子,屋裡又傳來了幾聲怒罵聲,緊接著,又有幾個身段妖嬈、模樣出眾的婢女被趕了出來。

院子裡終於清靜了。

蕭景行又喚了常福過來,“把原來的東西都給我找回來,恢復原樣!”

蕭景行看著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院子就覺得異常煩躁。他不喜歡陌生人踏入自己的領地,更不喜歡陌生人靠近,所以這麼多年,他身邊只有一個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常福。

而常福做不了的事,從前都是林婉做的。

她知道他所有的習慣,所以總是將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從來不會讓他覺得有絲毫的不舒服。她也知道他所有的喜好,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來擺設的,如果沒有他的吩咐,就連她也不會隨意進來。

可是這裡面明明沒有任何和她有關的東西,為什麼每一處都似乎有她的氣息?

“林婉……”蕭景行下意識地默唸了一聲,唸完只覺得心猛地跳了跳,腦子也清醒了過來,好端端幹嘛想起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想到這兒,他又將常福叫了回來:“那些東西不用找回來了,買新的吧!”

“還是和少夫人準備的那些一樣?”常福話說出口就驚覺不好,哪裡還有什麼少夫人!

果然蕭景行面色更加難看了,卻並沒有因為常福的口誤而發火,反而垂眸自嘲地一笑:“她準備的又有多好?”

“是。”常福退出去的時候心裡還在納悶,那到底要不要跟以前一樣?

剛出去,常福就受到了小廝遞來的紙條,看了一眼內容,衝裡頭喊道:“世子爺,紅雨樓的柳姑娘給您送了信!”

蕭景行沒有回答,他現在沒有心情理會其他人、其他事。

“少夫人的事,世子爺到底是管還是不管?”常福不敢再喊,正準備退下,卻剛巧撞上過來找蕭景行的周昭禹,之前院子裡一團亂糟,他便自己尋了過來。

“怎麼回事?”周昭禹問了一聲。

常福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是關於少……林姑娘的事!”

蕭景行和周昭禹來到天上居的時候,柳依依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到他便立即迎了上去,面色有些尷尬:“世子爺,薛少爺他們去二樓包廂裡了。”

蕭景行臉黑如墨,疾步進去,隨手抓了個小二便問道:“林婉呢?”

小二一臉莫名其妙,但是看到一身殺氣的蕭景行也不敢反抗,只能慌張地搖頭。

“別急,先問清楚。”周昭禹勸道。柳依依見狀,也趕緊上前問:“薛少爺他們去了哪個包廂?”

小二有些猶豫,柳依依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這是不能得罪的人。“你快說呀!”

“在……在天字一號。”小二朝樓上指了個方向。

蕭景行鬆開小二,抬步便上了二樓,還未走到天字一號門口,便聽到裡頭傳來男男女女的說笑聲。他怒氣衝衝地上前,卻在房門口猛地停了下來,只因為裡面傳來了林婉的聲音。

“離開晉安侯府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林婉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醉意,卻又格外地堅定,“我絕不後悔!”

蕭景行只覺得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整個人從裡到外涼了個透徹。周昭禹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站在他身後。

“為什麼?晉安侯府不是什麼都有嗎?”裡面有個女聲也帶著醉意笑嘻嘻地問:“有權有錢,還有你愛的人。”

蕭景行的心彷彿回了一點溫,站在門口凝神屏氣地聽著。

“是啊,有權有錢,還有……蕭景行。”林婉大概是非常信任那人,也或許是喝醉了,將心裡話和盤托出,“但是又是什麼用?權不是我的,錢也不是我的,蕭景行……更他孃的不是我的!”

裡面傳來了拍桌子的聲音,蕭景行眼前似乎浮現了林婉砸紅雨樓的樣子,惡狠狠地,有點潑辣,有點兇。

和從前的林婉完全不一樣。但……又好像本該是她應有的樣子。

“我就那麼差嗎?十年,整整十年!我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他,可是他,不喜歡我!溶溶,你說我哪裡做的不好?他嫌棄我粗蠻不懂禮數,我改了!他說我不夠溫柔端莊,我也改了!為什麼他還是不喜歡我?”

屋裡沉默了一瞬,屋外蕭景行手緊緊握拳,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知道我曾經多喜歡他嗎?”林婉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濃濃的哭腔,“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心裡就只有他了。後來,我想,要是能嫁給他,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他!無論將來是窮是富,無論他以後變成什麼樣!哪怕他日後上了戰場,傷了,殘了,甚至死了,我都不會離開他!”

“可是,他不稀罕!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我算什麼呢?哪怕我這麼卑微地愛著他,他又何曾多看我一眼?”林婉泣不成聲,似乎將自己一顆真心都剖了開來,露出最殘忍的傷痕。

周昭禹忍不住再次看了蕭景行一眼,這樣的一份感情,他怎麼捨得去踐踏?

屋子裡之前那個女聲也開口跟著罵道:“他不喜歡你,不是你不好,是他瞎了眼。小婉,你別再想著他了,天下好男兒多得是!咱們不要他,咱們找更好的!”

“那倒是!”林婉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傻笑了兩聲:“放心,我現在不喜歡他了!反正是我甩了他,我不虧!”

蕭景行放在門上的手指尖突然傳來陣陣疼痛,讓他竟然使不出一絲力氣將那扇房門推開。

“婉姐霸氣,甩了蕭景行那孫子,以後在金陵,我薛少德罩著你!”薛少德醉醺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啪!林婉突然一拍桌子,霸氣十足地說道:“你婉姐就是你婉姐,用得著你這小屁孩罩?”

李溶溶也在一旁“嘿嘿”地笑:“我們小婉不是你這種小屁孩能肖想的,一邊玩去。”

薛少德:我只比你們小兩三歲,不是小屁孩。

“那婉姐,我給你介紹物件,我表哥,絕對的人帥錢多脾氣好……”

蕭景行再也聽不下去,黑著臉一腳踹開了房門。

10、不再喜歡他

開啟門,只見偌大的包廂裡擺了一桌飯菜,地上倒了好幾個酒罈子,和林婉靠在一起的是剛剛調回金陵的兵部尚書之女李溶溶,兩人都醉得有些迷糊了,醉醺醺地靠在一起。

陳玉就坐在她的另一邊,周圍還有兩個婢女伺候著。薛少德等人雖然也喝醉了,但是都倒在桌子的另一頭。

蕭景行鬆了一口氣,踢開趴在腳下的薛少德,徑直朝林婉走了過去。

“誰啊,敢打擾爺爺我!”薛少德罵了一聲,醉眼朦朧地往門口看去,“孫子……”

“你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孫子?盡吹牛!”狐朋甲爬起來捶他。

“蕭景行就是我孫子!”薛少德指著蕭景行,朝他比了向下的指頭:“只會欺負女人的、孫子!”

“誰?蕭景行?”幾個紈絝也往門口看去,待看清楚來人,頓時嚇得酒都醒了!他們雖然不比蕭景行小多少,但是和他們這些紈絝子弟不同,人家蕭景行有實打實的軍功,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他們可不敢得罪!

偏偏薛少德酒壯慫人膽,衝上去就罵道:“蕭景行你個孫子,這麼多年就知道欺負我婉姐,你個負心漢……”

蕭景行只是抬手一推,薛少德就差點摔了跟頭。眾紈絝齊擁而上,七手八腳將薛少德制住,賠笑道:“蕭世子,他喝醉了發酒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蕭景行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便走到了林婉面前。

“世子爺……”陳玉心裡也有些怵蕭景行,不由自主地就側開了身子。

蕭景行將林婉抱起來,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轉身便走。

陳玉這才反應過來,跟李溶溶的婢女交待一聲便跟了上去。

門口的柳依依半晌都沒挪動腳步,她去給蕭景行報信不外乎就是想看一看他的反應,也許他會生氣,會惱怒,會再也不管林婉……可是現在,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明明只是擔心她。

她突然有些同情蕭景行了,看不清自己的心的人才最可悲。

“世子爺,你要帶姑娘去哪兒?”陳玉追上去,見蕭景行完全不理她,只能急急地衝他喊道:“姑娘說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回侯府的!你們現在已經和離了,你這樣……於她名聲有礙!”

蕭景行終於停下了腳步,才想起他們已經和離這件事,頭一次覺得有些無奈和恐慌。

這件他並不承認的事,似乎在別人眼裡,都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他低頭看著懷裡沉沉睡著的林婉,她臉頰酡紅,毫無防備地靠在他的胸口,嘴裡嘟囔著什麼,還用腦袋蹭了蹭,似乎想找個更舒服的位置。

他身體一僵,突然不敢動了。

他很少與她這般親密,竟不知道她也有這般柔弱的時候。

不,他也不是沒見過,她柔軟的身體、纖細的腰肢、溫熱的氣息……只是,他從不許自己沉浸其中。

可是,現在他後悔了,尤其是剛剛聽到她說的那些話。她說她很愛他。

不過,他又想起剛剛她說的,她不喜歡他了。

心口有些發疼,他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他不會放手的,也不會允許……她不再喜歡他。

陳玉連忙讓人將馬車拉過來,鼓起勇氣說道:“我會帶姑娘回去的,世子爺不用擔心!”

蕭景行卻完全沒有將林婉交給她的意思,反而抱著林婉上了馬車。陳玉急得跺腳,周昭禹安慰道:“放心,阿景知道分寸的。”

陳玉這才安下心,也顧不得向周昭禹行禮便匆匆上了馬車,吩咐車伕將車往冷槐巷趕。

馬車上,林婉一直靠在蕭景行懷裡,陳玉覺得不妥,幾次想要出言提醒,但一對上蕭景行那冷冽的眼神便不敢說話了。

“今日是怎麼回事?”蕭景行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但想到林婉喝醉酒還說了胡話,陳玉還是有些膽顫,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姑娘本來是有事找薛大少幫忙,那幾位公子故意刁難,然後姑娘和李小姐就和他們拼酒……”

“拼酒?”蕭景行挑眉,她這麼能喝?

“……還贏了。”

陳玉不敢說太多,當時的情況其實有些糟糕,除了薛少德,其他人對姑娘態度都有些輕佻,甚至存了調戲之意。

她並以為姑娘會生氣,會羞憤離去。卻沒想到會遇上李溶溶小姐,然後兩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硬是將幾個大男人給喝趴下了。

還逼人家叫姐。

之後兩人又接著喝,她勸都勸不住。而且因為李小姐在,姑娘才會忍不住傾訴,沒想到會被世子爺聽到。

世子爺,不會生氣吧?

陳玉小心翼翼地看了蕭景行一眼,才鼓起勇氣說道:“世子爺,姑娘和李小姐久別重逢才會忍不住傾訴,您別在意……”

蕭景行記得,李溶溶是林婉進蕭府之後少有的玩伴之一,也是唯一不在意她出身的人。不過後來李溶溶父親到外地赴任,兩人便沒了聯絡。如今他父親升任兵部尚書,李家自然就回了金陵。

不過他在意的本也不是這個,“她找薛少德何事?”

“這……”陳玉不太想回答,但架不住蕭景行逼人的眼神,只能硬著頭皮透露林婉想要買商鋪做生意的事。

蕭景行抱著林婉的手一緊,談事、喝酒、玩鬧……這就是她現在的生活嗎?沒有他,她倒是過得灑脫!

陳玉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馬車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但是等了許久,蕭景行也沒有再問什麼。

到了家,陳玉以為蕭景行該走了,卻見他將林婉抱進了屋,放到床上,還替她蓋好了被子,然後就呆呆地坐在床邊。

陳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去煮了碗醒酒湯過來。

“世子爺,我得喂姑娘喝點醒酒湯,不然明日起來會頭疼。”陳玉的意思很明顯,世子爺,你該走了。

卻沒想到蕭景行朝她伸出手,“我來。”

陳玉還能說什麼,只能將碗遞給他,心中還忍不住嘀咕,從前還是夫妻的時候,都是林婉伺候他,現在不是夫妻了,倒有了這個福分。

蕭景行接過碗,卻不知該怎麼做,陳玉有眼力地去拉林婉起來:“姑娘,醒醒、醒醒……”

林婉卻不耐煩將她的手推開,翻了個身將頭埋在了枕頭裡,陳玉有些尷尬,正要再去拉他,卻被蕭景行趕了:“你出去。”

“是。”陳玉恭敬地退出去,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這又不是在侯府,她也不是侯府的家奴,她幹嘛要這麼聽話?忍不住恨恨地往自己臉上打了一下,暗罵一聲:這該死的奴性!

蕭景行坐到床頭,讓林婉靠在自己懷裡,見她難受地哼了兩聲,連忙低聲哄道:“喝醒酒湯,喝完就不難受了。”

“我不喝,難喝死了!”林婉抬手去推碗,卻被蕭景行抓住了手,他將她禁錮在懷裡,冷聲道:“必須喝!”

“你怎麼這麼兇!”林婉用力推了他一下,“就和蕭景行一樣討厭、霸道、冷血無情!”

滾燙的藥汁灑在他的手上,他顧不上自己的手被燙傷,只是有些無措地對她說道:“是,是我不好……”

“蕭景行,”林婉閉著的眼睛裡又有眼淚不斷流出來,這些日子她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只有她知道,一道疼了那麼多年的傷疤,徹底揭開來會有多痛,“不要蕭景行……”

“好,不要……”蕭景行沒有喝藥,卻覺得嘴裡異常苦澀。

“世子爺……”陳玉一直注意著房間裡的動靜。

蕭景行將藥碗放下,沉默地起身。

他環顧四周,這個房間佈置得和清歡院完全不同,沒有那些貴重冰冷的器具,雖然簡陋卻十分溫馨,處處都充滿了她的氣息。

他看得出來,她很用心地佈置了這個房間,她喜歡這裡,喜歡這個沒有他的地方。

“好好照顧她。”他只囑咐了一聲。不等陳玉回答,便走了。

陳玉站在門口往外看,頭一次覺得世子爺沒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反而形單影隻的顯得有些可憐。

蕭景行剛走出冷槐巷,天便下起雨來了,深秋時節,雨落在身上冰涼冰涼的。可蕭景行卻絲毫不覺,只是一步一步在雨中走著。任雨水一滴滴砸在他的身上,慢慢將他心裡最後一絲防線完全擊潰。

他一直都不覺得林婉真的會離開他,心裡一直存了一絲僥倖,覺得就算她離開了,很快也是會回來的。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恍然明白,她真的……離開他了。

她會有自己的生活,會有自己的朋友。而他,會徹底失去她。

他捂著心口,感覺有一絲絲疼痛在那裡蔓延,直至全身。

2020.12.21第三次更新啦~寶寶們快來看文~~

【連載】古風追妻火葬場:她愛了夫君十年,不想再愛了

11、替蕭景行賜婚

林婉一直睡到次日方醒,醒來後陳玉也沒有告訴她昨天世子爺來過的事,只說她喝醉了,然後就回家了。

陳玉看著,她沒什麼反應,估計也不記得了。

林婉的父親做的是布料生意,而林母則精通刺繡,從小林婉沒學別的,刺繡卻是日日苦練的。

沒想到,這會成為她的立身之本,果然,父母早就為她想好了。他們從不要求她日後大富大貴,他們只希望她能為自己而活。

可她卻為了蕭景行,辜負了父母的期望。

她將自己關在房裡,日日埋頭繡一副百花圖。許久沒有繡這種複雜的繡圖,她有些生疏,但沉下心來以後,她便越繡越得心應手。漸漸將一切煩惱都拋之腦後,所有的心思都在刺繡上了。

“姑娘……”陳玉有些擔心,姑娘找到喜歡做的事固然好,可這樣不顧身體也不行啊。

林婉卻毫不在意,這樣的忙碌讓她覺得充實,她很高興。

三日過後,百花圖繡成,林婉剛走出房門,就聽說皇后召她進宮。

得益於當年和蕭景行成親,她曾進宮拜見過皇后一次。只是不知如今她已經和晉安侯府沒了關係,皇后為什麼要召見她?

林婉沒了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在內侍口中也問不出什麼,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進了宮,進了宮看見宮裡熱鬧無比,才知道原來是皇后在御花園設宴。

可她如今不是官眷,應當不在被邀請之列。

“林姑娘在此稍作等候,容我去稟告皇后娘娘。”內侍說了一聲,便撇下她走了。

林婉遠遠地看著,皇后被一群貴女圍在中間,那些雍容華貴的婦人小姐坐在那兒,個個舉止典雅,時不時露出得體的微笑。

內侍上前稟告,然後朝她招了招手,那些人隨著皇后的目光一起朝她看了過來。

林婉往日少與人接觸,因為看不上她的出身,所以除了必要的人情往來,那些貴婦人都沒怎麼見過她,那些年輕貴女更不用說了,她們甚至不屑和她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那是誰?”有人心中驚訝,那頭的女子容貌出眾,一出現竟然將在場的貴女們都比下去了,金陵的貴女中竟有這般絕色?

有人認出了林婉,一番低聲私語,眾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在場的人都十分驚訝,蕭家的前任少夫人不是個什麼都不出眾的山野婦人嗎?

不過很快,大家又反應過來,長得好有什麼用,任你貌似天仙,不還是淪為了下堂婦?

一個下堂婦也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

眾人的眼神又變成了嘲諷。從前她與她們一般有著蕭家少夫人的身份的時候,她們尚且瞧不上她,如今她連那層身份都沒了,在她們眼裡自然就露出了她低賤的本質。

林婉並不在意她們的眼光,她從前在人前假裝端莊,所以內心惶恐不安。如今麼,她也懶得裝了。她不過是一介平民,在天家面前該如何便如何。

這麼一想,心裡反而踏實了。

“見過皇后娘娘。”林婉跪下向皇后行禮。她衣裳頭飾都十分普通,與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免禮。”皇后見林婉與在場的各位貴婦人相比穿戴寒酸,心中不免有些同情。她是知道蕭家的事的,蕭景行也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

那時候蕭家敗落,那個孩子承受著來自各方面的打擊,又遭親人背叛,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便只有那個瘦弱膽怯的小姑娘。

她還記得的,那時的小姑娘雖然總愛低著頭,但偶爾抬起頭,眼裡便滿滿的都是那個清冷的少年。

只可惜,兩人一路攜手走來,到如今竟是這般情形。

皇后思及此,又不免想到自己的處境來。她十六歲初為人婦,從皇帝親王時期便一直伴他左右。可她如今年老色衰,宮中的寵妃卻出了一位又一位。她們或嬌憨或天真,可誰知道,她當年也是那樣的好顏色?

男人啊,總是喜新厭舊,苦的只有痴情的女子罷了。

這麼一想,她倒是有些理解林婉毅然和離的做法了。只是理解歸理解,還是覺得她太傻,她此時離了侯府,不正是如了那些人的意?這不,一聽說皇上有意為蕭景行擇妻,那些世家女子都湊了上來。待他娶了新婦,徒留一身傷悲的也只有她這個舊人罷了!

想到這兒,皇后越發對林婉也起了同病相憐之感。

林婉感受到皇后的目光,知道她並沒有為難自己的打算,心裡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聽到皇后身邊的貴妃嗤笑一聲,說道:“林姑娘好歹也是晉安侯府出來的人,怎麼這麼不知禮數?今日是皇后娘娘設宴,你既不著華服,又不戴釵環,可是不把娘娘放在眼裡?”

林婉還未回答,她又嘲諷道:“也是,離了晉安侯府,沒了倚仗,這日子恐怕就沒那麼好過了吧!”

林婉低著頭,正思索該如何應對,便聽皇后出言提醒道:“這是麗貴妃,正是她要見你,央本宮召你進宮。”

麗貴妃正是如今宮裡風頭無兩的寵妃,進宮不到一年就升了妃位,如今生下六皇子,便晉升為貴妃,可見其受寵程度。

“見過貴妃娘娘。”林婉不亢不卑地行了禮,又向皇后告罪:“民婦進宮得急,不曾更衣,況民婦不過一介平民,比不得各位貴人身份貴重,故只敢穿普通衣裳,禮數不周,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麗貴妃指責她不知禮數,她卻向皇后告罪,也是表明了態度:皇后才是後宮之主,皇后都沒說什麼,你還說個屁!

“不知者不罪,是本宮聽了貴妃所求匆忙召見你,怪不得你。你既來了,便留下來,也不必守那些規矩,本宮不會怪罪你。”皇后一開口,便是打算護著林婉了。

不過皇后雖說她不用守規矩,但林婉也知道分寸,還是恭敬地謝了恩,退到一旁。

麗貴妃氣得瞪了林婉一眼,她知道蕭景行正得皇上看重,所以故意想折辱林婉一番向蕭家賣個好,這才藉著皇后名號召林婉入宮。

想到這兒,她又抿嘴一笑,挑釁似的看向林婉,“林……姑娘既來了,待會就替皇后娘娘好好瞧瞧,給晉安侯世子挑選一位合適的妻子,如何?”

林婉只是微微一愣,並無其他反應,這樣其他等著看笑話的人有些失望。

皇后皺眉,讓林婉這個前妻為蕭景行選妻,這不是專往人傷口上撒鹽嗎?她本來就覺得蕭景行剛與林婉和離便重新選妻有些過分,但奈何皇帝看重,她也只能遵從。麗貴妃又先稟明瞭皇上說想見見林婉,她才召她進宮。若早知道麗貴妃打的是這個主意,她必定不會將她召進宮來受此折辱。

“娘娘說錯了,”有人笑著附和麗貴妃:“林姑娘若是知道世子喜歡什麼樣的,又怎麼會這麼多年不得世子歡心,最後落得一個下堂的結果呢?”

這便是明晃晃地打臉了。眾人皆掩面而笑。

皇后正要開口阻攔,麗貴妃卻又說道:“不知道又沒關係,大家只要看著林姑娘,至少能知道世子不喜歡什麼樣的呀?”

眾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行了,宴席要開始了,大家都去落座吧!”皇后有意替林婉解圍,正猶豫著讓她坐哪兒的時候,許晗站了出來,“娘娘,我和林姑娘比較熟,讓她與我一起吧!”

林婉覺得有些好笑,她和許晗從未見過一面,但是的確是“彼此熟識”。

只因許晗便是賞花節上與蕭景行互贈情詩的丞相家小姐。果真是氣質出眾,如芝如蘭。

皇后點點頭,許晗便笑著走到林婉面前帶路,“林姑娘,請!”

林婉沒有品級,許晗只能帶她坐在宴席的末位,剛一坐下,便有內侍通傳,皇帝來了。

皇帝過來,身後還跟著幾人,林婉一抬眼便看到了蕭景行。他今日穿著一身黑色衣裳,看上去內斂又沉靜,一頭墨髮用玉冠束起,走在一眾皇子中間,不輸半分貴氣。

許多貴女都忍不住偷偷望向他。

不過,林婉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今日這宴會是為他而設,他再如何也不該這般一副冷傲的樣子,那身衣裳也不太合適,若是從前,她定會替他選好適合這種場合的……

想到這兒,林婉又自嘲地笑笑,若是她在,哪裡會有這樣一場宴會呢?

不過他應當也想不到,她從前什麼都替他選好,如今竟然連他未來的妻子都有人請她來替他選吧!

林婉正想著,蕭景行卻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他應當也看到了她,卻只是略一停頓,便直接走開了。

眾人只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更冷冽了幾分,讓人不敢靠近。

眾人齊齊站起來向皇帝行禮,皇帝看起來挺高興,一直側頭在和蕭景行說話,臉上帶著笑意。蕭景行偶爾點頭附和,目光幾次從賓客中掃過。

之後便是開宴,期間有幾位年輕貴女上去表演才藝,有幾位明顯是皇帝替蕭景行看好的,特意誇了幾句,皇后也在一旁不冷不熱地配合。

倒是那位麗貴妃,說話大膽隨意,又頗為看皇帝臉色。只要皇帝一說好,她就一個勁地夸人家,讓皇帝十分滿意。

許晗上去寫了首詩,詩好字好,贏得滿堂喝彩。

雖然在這種場合她不能像之前那般直白地表示自己對蕭景行的好感,但是整首詩是為蕭景行所寫,任誰也聽得出來。

“陛下,臣妾看這許小姐和蕭世子可真是郎才女貌,又門當戶對,真真是天作之合呀!”麗貴妃湊到皇帝跟前,笑著誇讚道。

皇帝笑著點頭。

“這許小姐才華斐然,可比不知什麼出身的鄉野村婦要強得多,不如皇上替他們賜婚,也算是成全一樁良緣了!”麗貴妃說著,還故意挑釁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覺得呢?”

12、順從心意的選擇

皇后知道皇上這是看好了許晗,只要蕭景行同意,賜婚應該沒有意外。

可她不願順著麗貴妃的話說,所以只是淡淡一笑,“女子有才固然是好事,但老祖宗說了,娶妻娶賢,方是治家之本。”

“可人家蕭世子喜歡啊!夫妻若是情投意合,總比相看兩相厭的好!”麗貴妃這話說得雖然有些任性,但是她年輕嬌媚,所以即便是不那麼知禮數,皇帝也對她格外寬容。

哪怕她這般反駁皇后的話,皇帝也並未出言阻止。

“哪裡就兩相厭了?難不成女子賢惠,就註定被夫君不喜?”皇后眉頭微蹙,臉上卻仍是掛著端莊的笑容,“照你這麼說,日後世家聘主婦,無需端莊賢淑,只要會討夫君歡喜便行了?那樣的女子,堪為人婦?”

皇后意有所指,麗貴妃臉上的笑掛不住了,“若是連夫君都不歡喜,那樣的女子,才更不堪為人婦!”

皇后和麗貴妃的爭執明顯帶了火藥味,可皇帝卻並未維護髮妻的尊嚴,麗貴妃見此,更加得寸進尺。

“陛下,皇后娘娘與臣妾爭辯,不過是想為了那林氏出頭而已,可那林氏再如何端莊賢淑,不也成了下堂妻?可見,不得夫君喜歡的女子,哪裡能陪伴夫君走到最後呢?”

眾人隨著梅妃指的方向看過去,目光齊齊落在了林婉身上。

林婉知道今日少不了要面對一些尷尬的境況,所以一再低調,卻沒想到還是成為了眾矢之的。

皇帝抬手一指,吩咐道:“林氏,你來說,皇后與貴妃,孰對孰錯?”

眾人一愣,沒想到皇帝會把火燒到林婉身上,不過隨即也明白過來,這宴席就是為蕭景行而設,足以見得皇帝對他的看重,看來,皇帝也是很不喜這位前世子夫人啊。

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唯獨蕭景行看著處於所有人目光中心的林婉,眉頭深深皺起。

外人的冷眼他從前也看得不少,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這般難堪,這般憤怒,好像所有的風霜刀劍都不是對著她,而是刺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願讓她承受這樣的難堪,卻已經沒有資格為她遮風擋雨。

誰都看得出來,皇帝這問題分明是故意為難林婉,不管她怎麼回答,總歸會得罪一個人。而無論皇后還是麗貴妃,都不是她可以得罪得起的。

林婉苦笑,這是特意在告訴她,離了晉安侯府,她什麼也不是!

“陛下!”蕭景行先一步站了出來,“兩位娘娘的話怎輪得到一個無知婦人評判?”

“你別說話,”皇帝揮手讓他下去,“他們婦人的爭論自然要讓婦人來說,咱們男子若是參與才是失了氣概!”

蕭景行深知,皇上是不算放過她了。他有些擔心,她一個內宅婦人,怎麼應付得了這樣的情況。

他再次開口,“陛下……”

“景行,你退下!”皇帝有些不滿蕭景行對林婉的維護。

林婉無奈地站了出來,蕭景行也沒有退下。

情況變成了她與許晗一左一右站在蕭景行旁邊,這詭異的情形看起來就像是要讓蕭景行二選一一般,著實讓她覺得不爽。

“啟稟皇上、皇后娘娘、梅妃娘娘,民婦以為,妻賢夫禍少,是以娶妻還是應當娶賢。”

麗貴妃撇撇嘴,冷笑道:“依你所見,男子建功立業,到頭來娶妻還不能考慮自己所好了?”

“自然可以,”林婉繼續答道:“不過世間男子少有一心一意的,其所好,今日是你,明日是她,難不成都娶了做妻子?”

麗貴妃語噎,林婉繼續說道:“所以男子還是應當娶個好妻子,妻子賢惠大度替夫君多納幾個合心意的美妾,不就兩全其美了?正妻打理後宅、操心庶務,那些討男人歡心的事,交給妾室就行了。”

“說得對!”皇后笑著瞥了麗貴妃一眼,說道:“以色侍人、媚從討好,不就是妾室的職責麼?”

麗貴妃臉色變得鐵青,她再得寵,在皇后這個正妻面前,都只能算個妾!

“哼,林氏你既說正妻應當賢惠大度,怎麼沒見你替蕭世子納幾房美妾?還是說,所謂賢妻,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到頭來,還是善妒、無德,容不得人!”

麗貴妃這話說得可謂是暗諷皇后容不得後宮妃嬪,氣得皇后暗自掐紅了手掌。而對於林婉來說,這也是一個難回答的問題,她本就成了下堂妻,若是這善妒的名聲傳開,只怕日後再難找下家了。

林婉卻沒有這方面的顧忌,反而抬起頭來,落落大方地回答:“娘娘說得對,在我看來,我的夫君須與我一心一意,既然與我一心一意,那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旁邊的蕭景行突然看向她,目光沉沉,卻又好似在閃爍著一抹幽暗的光。

麗貴妃顯然沒想到她會這般乾脆地承認,不由驚訝地瞪大了一雙美眸,“你……你自己說要賢惠大度……”

“是,我說了,我不是,所以我自願成了下堂妻。”林婉轉身,目光從在場的女子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皇后身上,“不過,在場的眾位夫人小姐與我不同,想必現在或日後都會是真正的賢妻。只是,今日,我斗膽奉勸一句,雖說女子出嫁從夫,但若夫君是天,妻子便是地,兩者共存,相輔相成!”

其實林婉的話還有一層意思,女子出嫁,可以以男子為主,卻不可成為男子的附庸,更不可徹底失了自我。只是這話她不好當眾說出來,只能言盡於此。

現場有片刻的沉默,蕭景行卻是輕輕笑了。在這樣的場合她還敢說這樣的話,他從前還真是小瞧了她。

林婉見皇帝打量著自己,一時瞧不出他的喜怒,只好立馬告罪:“民婦愚見,請皇上恕罪!”

現在知道怕了?蕭景行下意識地往她身邊靠近了一步。

“這般容不得人,果真不是什麼賢良淑德的女子!”皇帝說了這麼一句明顯是貶義的話,若是傳開來,足以讓林婉在金陵貴族圈子中混不下去。

蕭景行忍不住皺眉,林婉卻毫不在意,反倒輕鬆地告了一聲罪,退了下去。

裙帶擦著蕭景行的指尖滑過,他身子一僵——她竟然就這麼撇下自己獨自走了?

宴席正式開始,沒多久,皇帝、皇后、麗貴妃等人便接連離開。

林婉跟著行了禮恭送他們離開,又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直到宴席差不多結束,便跟許晗告辭,獨自退了出去。

只是要想出宮,還得向皇后稟明,方能離開。

“我和你一起。”許晗也跟著一起走出去,到了一個無人處,才開口道:“你今日不該來的。”

林婉抿了抿唇,知道許晗對自己不會有什麼好話,卻也沒想到所謂才女也是個不辨是非的主。

許晗見林婉不語,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是看不起你,但是以你的出身,確實體會不到他的難處。”

許晗一副為蕭景行所愁的模樣讓林婉無語,不過她所說的她確實不能體會。

“那些人面上恭維他,但心底其實都等著看他笑話!你只覺得你和他和離了,別人會嘲笑你,但其實,你出現在這兒,只會讓他難堪。或者說,你的存在,本來就讓他難堪。”

“所以,我應該去死?”

“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許晗解釋道:“我只是希望你考慮一下他的處境。”

“關我何事?”林婉聽她語氣不善,目光也冷了下來,看向她,“許小姐,這又關你何事?”

許晗一怔,“侯府從前對你不薄,你但凡為他著想一二,便不該讓他為難!至於我……我……”

“你想嫁給他?”林婉打斷了她的話。

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她見的多了,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許晗臉變得通紅,卻仍然支吾著說道:“我與他心意相通,知他懂他,他若娶我……”

“那你就去找他,”林婉不耐煩地說道:“你想嫁給他,就去跟他說,寫詩也好、贈物也好,與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覺得我還是你的競爭者?那你可就想錯了,好馬不吃回頭草,蕭景行的事以後都與我無關!”

許晗還想說什麼,卻突然眼神一變,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正要轉身走開的林婉差點撞上了一堵人牆,抬頭便對上了蕭景行漆黑的目光。

她沒想到蕭景行會過來,連忙退開一些,朝他尷尬地笑笑。

他離得並不遠,以他的耳力,想必將他們剛才的話都聽進去了。

回想一下,她也沒說什麼失禮的話,反倒是許晗的深情告白應該被他聽見了。也罷,接下來該是他們之間的事了。

“你們聊,我先告辭。”林婉抬腳便走,看也沒看蕭景行一眼,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目光沉沉,帶著一絲不滿。

林婉抬頭看他,眼裡滿是疑惑。她自問剛剛說的話並不過分,應該不算傷害了他的紅顏知己吧?

蕭景行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卻只說道:“我送你出宮。”

林婉心想自己在他的相親宴上多待也的確不像樣,便點頭表示同意。抽出自己的手,也不等他同意便徑直往假山後面走去,“你和許小姐還有話說吧,我去那邊等你。”

蕭景行面色一僵,似乎一下沒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看她大方地走開之後臉色才變得不太好看起來。

許晗偷偷打量蕭景行,三年前他凱旋而歸,她看著他穿著鎧甲騎著馬意氣風發的模樣,便打定了主意要嫁給他!哪怕他娶了親……

他那麼好,應該娶配得上他的妻子。

“蕭世子。”許晗柔聲喚了他一聲。想到剛才的話被他聽了去,只覺得心跳如雷。但又帶著一絲甜蜜和期盼,今日,他該給自己一個回覆了吧。

蕭景行看著許晗,想起剛剛林婉和她的對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許晗見他不說話,只好主動開口:“蕭世子覺得剛剛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的爭辯孰對孰錯?若是世子你,是娶應娶之人,還是自己心儀之人?”

“沒有什麼應娶之人,只有不同的選擇。”蕭景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婉清楚地聽到了他的回答:“我只會選擇我想選擇的。”

林婉暗歎,從前他選擇順從老夫人的期望娶了她這個所謂的應娶之人,如今,也該選擇順從自己的心了吧!

13、習慣了嗎

林婉不敢亂走,只好繞過一座假山,覺得離得夠遠了才停了下來。不過這兒雖然聽不清蕭景行和許晗說的話,但還是能看得到他們兩人的動作和神態。

只見蕭景行說了什麼,許晗低著頭露出了羞澀而欣喜的笑。

林婉的心早已麻木,親眼所見,也泛不起什麼漣漪了。

兩人一個是冷傲英俊的年輕將軍,一個是書香雅緻的溫婉才女,郎才女貌,的確相配,若是沒有老夫人定下的那樁婚事,蕭景行娶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女子吧!

倒是自己耽誤了他。

林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忍不住嘆了口氣。

林婉這一聲嘆其實並沒有什麼惆悵之意,只是落在有心人眼裡,便覺得有無盡哀婉悲慼之意,讓人止不住與之同悲。

周昭禹也剛從宴席上出來,他一向不喜歡熱鬧,所以提前出來透透氣,卻沒想到了撞見了這一幕。

自從上次在天上居聽到林婉的話,他心中便對林婉起了深深的憐惜之意,更覺得是阿景辜負了她。

他見前面蕭景行與許晗站在一處,卻獨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此處,只當她在顧影自憐暗自神傷,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林婉見到周昭禹,有一瞬間的尷尬,她與周昭禹算不上熟悉,但也知道他和蕭景行的關係。此時見到他,還真是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

不過她迅速調整過來,向他行禮。

“無需多禮。”周昭禹只覺得她是故作輕鬆,他過去和林婉並無多少交集,可他從那日親耳聽到她的醉酒之語,便知道她並非蘇青口中膚淺庸俗之人。反而,她能在侯府凋零之時不離不棄,又能在侯府繁花錦簇之時抽身離去,更加說明她不在意俗世虛榮,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這樣的人,不應該被辜負,這樣的真心,也不應該被踐踏。

“這御花園中四處都是美景,林姑娘不如隨本王去看一看。”周昭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只是不忍心她再去看蕭景行和其他女子的親密模樣,不願意看她承受著這樣的痛苦還要佯裝不在意。

他走上前,抬手拉下一根樹枝擋住那兩人的身影,卻由於動作太急,那一樹金黃的銀杏葉竟紛紛落了下來,將兩人籠罩其中。

周昭禹被自己冒昧的舉動嚇了一跳,一向舉止得體、溫文爾雅的他,此刻站在紛紛落葉中竟顯得有些許懵懂狼狽。

林婉一怔,隨即明白了他意圖,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昭禹本來覺得尷尬,卻見被她的笑容所感染,那笑容簡單幹淨,又如同漫天飛舞的銀杏葉,輕鬆隨意,灑脫不羈。反而讓他也隨之放鬆了下來,與她相視而笑。

“寧王殿下請我看的美景,我看到了,多謝!”林婉笑著拱手,沒有一絲勉強,“其實這世間除卻自己不願看見的,皆是美景。而林婉心中,並無不願見之物。縱使有,終有一日,也會消失。”

這便是交心之語了。

“那在那日到來之前,就好好看看其他的美景吧。”周昭禹伸手替她拂去頭上的銀杏葉,低聲道:“願你眼中看到的,皆是美景。”

林婉面對這樣的關懷,突然有些意外的感動。對周昭禹也好感頓生,與他頗有一見如故之感。

“願寧王殿下亦是如此。”

蕭景行已經和許晗說完話走了過來,看到林婉和周昭禹站在一起,他沒聽清楚他們說的話,卻看到周昭禹抬手的動作,以及她露出的燦爛笑容,和她在他身邊時端莊卻虛偽的笑完全不同。

他記憶中,她從前也是這麼笑的,咧開嘴,露出一口細白的牙,一點也不矜持。

可是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在他面前這樣笑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對別的男人這樣笑了?

蕭景行心中充斥著他也不知從何而來的惱怒,只覺得那笑容刺眼,那銀杏葉也刺眼,那面對面站著的兩人更是刺眼。

他快步過來,將林婉拉到自己身邊。

“你們談完了?”林婉問了一聲,語氣輕鬆,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蕭景行覺得很不爽。

他和許晗的事,和誰的事,她根本就不在乎。不然,她怎麼能這般愜意地來參加他的相親宴,還這般愜意地和別的男人賞花聊天呢?

“嗯。”蕭景行冷冷開口,“該走了!”

“哦,好。”林婉向周昭禹告辭。

蕭景行也朝周昭禹點頭示意,拉著林婉便走開了。

林婉低著頭,手裡還握著一片金黃的落葉,想著剛剛周昭禹說的話,第一次站在蕭景行身邊卻沒有想著和他有關的事。

“我不會娶許晗。”走到宮門口的時候,蕭景行突然開口。

林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有點懵。

“她自己一廂情願。”蕭景行又解釋道:“和她對詩的是蘇青,蘇青雖然是個武將,但那樣的情詩他信手拈來。我只讀兵書,不會寫詩。”

“哦。”林婉應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多謝你送我出來,我先回去了。”

蕭景行被她冷漠的態度惹怒,明明她剛剛還在對周昭禹笑,為什麼在自己面前就是這樣一副沒有表情的樣子!

他突然衝上馬車,將她整個人壓在馬車壁上,“你不就是介意我和許晗的事嗎?我已經解釋了,你還要怎麼樣?”

林婉後背撞到車壁上,只覺得一陣疼痛傳來,便對他也沒了耐心,“你和許晗怎麼樣關我什麼事?你娶不娶她又關我什麼事?我以為我和許晗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難道沒聽懂嗎?你,蕭景行,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蕭景行的眸光突然變得幽深,帶著一絲嘲諷的冷笑,“你想和誰有關係,周昭禹嗎?”

“你有病!”林婉用力推開他,可是他的胸膛卻如同鐵壁一般,絲毫不動,她只好用同樣冰冷的目光回擊他。

從前,他強她弱,現在,她和平等地直視他的目光。

“你現在一句話就撇清了和許晗的關係,可當初讓人誤會你們的不也是你自己嗎?那些詩不是你寫的,總是你給的吧?你給人家姑娘送了情詩,是不是你寫的,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見蕭景行神情有一絲鬆動,林婉放低了聲音,勸說道:“而且這些事已經過去了,縱使曾經讓我在意過,如今我們已經和離了,我是真的不在意了。你也不用覺得虧欠我,放心大膽地去追求你的真愛吧!”

蕭景行仍然看著他,漆黑的眸子裡透著深不見底的光。

半晌,他終於低下了頭,悶聲道:“我沒想過要找別人,林婉,我沒想過。”

林婉對於這樣的他感到有些陌生,在她心裡,他從來都是高傲的、冷酷的,現在他是在向自己示弱嗎?

不,他只是接受不了她先離開的挫敗感罷了!

她繼續勸道:“你現在不想,以後總會想的。現在咱們剛和離,你只是不習慣而已。畢竟就算是貓貓狗狗養久了多少也會有些感情,更何況咱們同在一個屋簷下那麼多年。你放心,等過一段時間,你習慣了就好了。”

“所以,你已經習慣了嗎?”蕭景行看著她,目光灼灼。

“我?我還挺習慣的。”林婉錯開了他的目光,摸了摸鼻子,露出一絲微笑,“吃好喝好睡好,比在侯府還過得好……”

蕭景行冷哼一聲,一甩車簾,跳下馬車,騎馬揚長而去。

林婉臉上的笑容瞬間褪下,掀開車簾看著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越走越遠。

可是,她看得夠多了,他從來都不會回頭,只有她在他身後,一次又一次看著他離開。

以後再也不看了!

她甩下車簾,任由那薄薄的車簾將她與他的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蕭景行的馬已經跑了很遠,他卻突然勒緊了韁繩,調轉馬頭,一路狂奔回來。只是,馬車早已不在原地,那個人,果真沒有在等他。

作者:隔壁住著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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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讀點故事:【連載】古風追妻火葬場:她是侯府下堂妻,愛了夫君十年,不想再愛了(二)

標簽: 景行  林婉  陳玉  侯府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