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思筆記225：如果世界上沒有考古學

如果世界上沒有考古學

當我們想知道一件事物有多重要的時候，只需要令其消失便好了。

如果世界上沒有考古學，我們也一定不會死，也能吃得撐、睡得沉，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是會忘記一些東西罷了，於是我在吃撐睡沉的時候假裝世界上沒有了考古學。

於是：我們會忘記人類的人類的起源在何時？空談人類的演化過程。我們會忘記祖先經歷過去的石器時代，當我們行走在荒野山林、郊區鄉村，看到一塊塊打擊刻劃的石塊和一片片斑駁的陶片，我們也不會有所感嘆，不會想起“婆娑片石已千秋”之古句。我們會忘記傳世文獻以外的歷史記憶，而那些模糊的傳說三皇五帝早已經被國際權威認定為虛妄的謊言，永遠無法證實。我們不記得自己的祖先來自哪裡，城市和國家何時起源，我們聽不見遠古的回聲，我們看不清歷史的過往，在寂靜的長河裡奔流不息，我們的共同歷史記憶將不斷收到現實的挑戰，中日在無際的毀滅邊緣盤桓。

我們會懷疑《史記》真實性，會懷疑夏商的是否存在過，會認為人類社會總是從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而來，我們還在討論《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是否是一本書 ，我們還在思考秦皇漢武的開疆擴土是否真實，我們也不會知道武王伐紂的具體時間 。我們會迷惘於秦國的土地制度是公有制還是私有制 ，我們會對陳勝吳廣延期處死深信不疑 ，我們會困惑於張儀蘇秦的生活年代 ，對蒙恬造筆、蔡倫造紙將 堅定不移，我們也不知道史書記載的黃腸題湊 、金縷玉衣 是否存在，看不到天子駕六的規制 ，看不到秦始皇對胡亥即位的態度 ，也難以知曉氣勢恢宏的秦兵馬俑，領略秦軍的威儀 ，我們會相信杜牧《阿房宮賦》“蜀山兀，阿房出”描述的恢弘宮殿真的存在，彷彿親眼所見，而他卻被項羽付之一炬 ，我們難以想象長平之戰的慘烈局面 ，我們不明白漢成帝繞道進入未央宮的的真正原因 ，我們會迷惘於曹魏的不封不樹簡單而葬 ，西魏北周的都城到底在哪裡 ，也會失落於隋唐坊市佈局與門、路、曲、門道 ，我們會錯過多少關於隋煬帝的身後故事 ，我們不知道秘色瓷的“雨過天晴雲破除，這般顏色做將來”是怎樣的顏色 ，我們不知道唐代已經有了青花瓷 。

人類歷史上的奇蹟和偉大創造都將無所依憑，大自然的精緻造化和和人類技藝的鬼斧神工都可能歸功於我們都沒見過的一種神秘而無所不能的存在——外星人。

當洋人的堅船利炮開啟我們的國門的時候，我們會想：哦，我們本當如此，洋人總是先進的，我們總是落後的。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致遠艦沉沒時候的情景 ，我們不會清晰地看到知道七三一部隊對同胞怎樣的摧殘 ，也會淡忘中國遠征軍的偉大精神 。有人說：看，我們總是沒出息的，我們黃種人總是不如白人！

我們會忘記文物的價值，而文物還是骨董、古董和古玩，在路邊攤和博古架上放置的擺件、文物市場交易的商品、盜墓賊竊取的寶貝和成堆成堆的垃圾。有的隨著破爛進入融入我們的鍋瓦瓢盆，有的被收藏家收藏，幾經流轉，最終連帶著我們的歷史和記憶都破壞、消失得無影無蹤。終於有一天，有人偶然讀到了一本《新學偽經考》，看到了衰退的國家，開始懷疑我們的文獻是否是假的，一個古代某個時期偽造的，這種思想在合適的時間快速蔓延，終於一發不可收拾……龔自珍說：欲要亡其國，必先亡其史，欲滅其族，必先滅其文化。

我想，這些我都不願意忘記。

忽然，我醒了，我發現自己還在考古工地，考古學並沒有在世界上消失，人類的歷程、文化的演進、民族的記憶，還在我腦中迴盪與不聽地提問，這些東西，不知道也不會死，也不會影響我們吃得撐、睡得沉，但是，我想還是知道的好。

2019年7月2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