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頭遺址考古近日取得重大突破，製陶、制漆作坊初現，這一發現具有哪些意義？

linyi8122022-09-03 15:07:46

主要意義@螺旋真理已經說了，材料也還沒發表，我補充一點。

新聞中披露的主要發現就是二里頭二期的夯土建築、二期的陶窯、大量的帶漆陶片。

“該區域還發現寬約2米的二里頭文化二期夯土建築，堆積中發現有綠松石珠和蚌珠串飾，並出土多塊綠松石料和綠松石片。夯土建築和綠松石這樣的高等級遺存出現，說明該區域雖地處遺址“邊緣”，但仍是構成都邑遺址的重要組成。”

綠松石器是當時的貴重手工業產品，專門的綠松石器作坊僅發現一處，就是在宮城以南的圍垣作坊區內，其他加工地點還有宮城內4號基址旁邊。綠松石料的發現意味著這裡可能有一處綠松石加工點，離宮城這麼遠還是很出乎意料的

二里頭漆木器因為儲存困難，出土數量較少，主要見於高等級墓葬中，均屬於二里頭文化二期。以往也沒有發現過制漆作坊的線索。這次在陶窯的同一發掘區域出土近 200 片帶紅漆的陶片，多為陶盆殘片。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在陶器上髹漆的漆繪或漆衣陶器。也許該區域及周邊很可能存在制漆作坊。

之前對二里頭製陶作坊的瞭解較少，而且正好缺二里頭二期的陶窯：“二里頭遺址目前尚未發現明確的製陶作坊，但歷年發掘了不少與製陶相關的遺存。就遺蹟而言，二里頭遺址內已發現了十餘座陶窯，但這些陶窯較為分散，並未形成陶窯集中分佈群。1959～1978年間共發現陶窯7座，其中一期陶窯1座（ⅣY12），三期陶窯共5座（ⅨY1、ⅨY2、IVY2、IVY3、ⅣY12），四期陶窯1座（ⅤYl）。這些陶窯形制相近，一般由窯室、窯柱、窯箅和火膛組成，儲存狀況較好。所發現的陶窯主要在Ⅸ區與Ⅳ區，Ⅳ區陶窯均位於鑄銅作坊內，應是鑄銅作坊區的組成部分，IX區則可能是製陶作坊區所在，但目前還沒有明確證據。Ⅴ區發現的一座陶窯，其打破一號宮殿基址，屬於一號宮殿基址廢棄後的遺存。就遺物而言，僅包括少量陶拍、陶墊，對製陶生產地點、流程瞭解較少。”（趙海濤，張飛：《二里頭都邑的手工業考古》，《南方文物》2021年第2期）

上文的IX區大致在宮城西北方向、祭祀遺存區以西，差不多也就是“發現與製陶有關紅燒土、燒變形陶器、器物泥坯等遺存”的遺址祭祀區西側，不過這個“二期陶窯”的位置應該還要再往西北一些（詳後），以往這個位置沒有發現過什麼重要遺存。

二里頭遺址的北界

二里頭遺址北邊的邊界是劃在現在洛河南岸的河堤附近，而這次發掘是為了配合“

洛河南堤拓寬加固工程

”（該工程佔壓了二里頭遺址北緣西側一部分）。這個位置很關鍵。

二里頭都城遺址佈局結構，出自：趙海濤：《二里頭都城佈局結構進一步明晰》，《人民日報》2021年10月12日20版

衛星照片中北邊的河就是現在的洛河，紅線是遺址範圍（這是1999-2000年對遺址邊緣地區及其外圍進行系統鑽探確定的）。圖中洛河堤岸也很清楚，所以猜測這次發掘位置（ “遺址北緣西側” ）可能是在北邊像貓頭形狀的左耳一帶

在二里頭時期，洛河其實是從二里頭城市南邊流過，現在流經二里頭遺址北部的洛河河段，是始於漢魏時期“堰洛通槽”的水利工程使洛河故道逐漸淤塞而改道的。換句話說，現在遺址平面圖中所顯示的遺址北界不是聚落原始邊界，而是遭到洛河河床的切割破壞的結果。

按照以往的估計，二里頭遺址北緣最大可能位於現洛河河床內，不會再往北走了。尤其是最近網格型結構的發現、東西部邊界的確定，更堅定了這種看法：

“二里頭都邑的北緣，大致在1994年發掘出二里頭文化遺存的現洛河南岸河堤以北100米左右區域。”（趙海濤：《二里頭都邑聚落形態新識》，《考古》2020年第8期，下同。）

圖引自：趙海濤，2020

新圖中明確標出了西部邊界，東部邊緣雖然圖上看起來曲折，但也存在“有意規劃的都邑原始邊界”

如此推斷北界的具體理由則是：“現今洛河北岸古城村西的二里頭文化遺存，因距離二里頭都邑北緣600米左右，如與二里頭都邑為同一聚落，則宮殿區過於偏南，因此推測，……古城村二里頭文化遺存是二里頭都邑近旁一處同期聚落。”

（PS：二里頭在三千多年前已經實現“網格化管理”，即由道路和圍垣劃分了多個整齊方正的區域，上個彩圖中已畫出了格子，宮殿區佔一格，東西兩側各兩格，也就是東西向有五格。圖中雖沒畫但發掘者推測南北向可能也是五格，這樣整個遺址是5×5的佈局而宮殿區恰好居中！“這樣嚴格、清晰、規整的規劃佈局”令人歎為觀止）

二里頭遺址和古城村的關係

可能很多人還不明白引文論述二里頭遺址北界為何還涉及

偃師古城村遺址

，它和二里頭之間是什麼關係。看一下遺址的衛星照片，它與二里頭隔洛河相望，南距二里頭遺址宮城城牆 1。5 公里，距現在被認為的二里頭北界不過數百米。

偃師古城村城垣遺址航拍圖［J］。洛陽考古，2019，（第2期）。

圖中洛河北岸橙紅色的直線是新發現的東西向城垣，發現者認為該城垣遺址很有可能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東圉”，東漢、西晉時期的“圉鄉”。

發現者還認為：“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以及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調查都發現，偃師古城村附近存在二里頭文化的遺址。雖然新近發現的城垣遺址的方向和二里頭遺址宮城城牆的方向有較大的角度差，

但是我們仍沒有絕對的理由排除該遺址和二里頭遺址可能會存在的關聯。

”（洛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偃師二里頭遺址北早期夯土城垣遺址勘探報告［J］。洛陽考古，2019，（第2期）。）此外在2021年度河南考古工作成果交流會上也有該遺址後來得到發掘的訊息。希望能夠發現二里頭時期遺存，進一步說明它和二里頭遺址之間的關係。

個人感覺，二里頭宮殿區選址未必會選擇聚落範圍內的地理中心（有中軸以及東西方向居中，很難推理出南北方向也居中，也有單純擇高的可能性），以某地距宮殿區相對距離來說明其是否屬於二里頭遺址的推測還有待證明。其實最有力的證據還是來自發掘，如果在二里頭遺址“北部邊緣”發現了某些重要遺存，就有可能驗證或改變現有對北部邊界的認識。

因為後來洛河河道沖毀，我們也許永遠也搞不清兩個遺址之間的數百米間隔中到底有什麼，但這次二里頭遺址北緣西側的發掘應該會提供一些新資訊，這一點值得關注。假如古城村是二里頭的一個衛星城，或者開腦洞這兩個遺址在二里頭時期是同一聚落，那就是重量級的發現了，二里頭聚落（群？）的原始面積可能會突破400萬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