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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修:從神壇跌落(一)

作者:由 絳樹 發表于 收藏時間:2022-03-27

“青嬰,我想知道,我在你的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還是和過去一樣,

只是裡面的目光,不再澄清,卻顯得十分凝重,好像帶著什麼深深的執念

“殿下在青嬰心中,是個好人。”

“那麼,我這樣的人,能不能讓你放心,

把自己交給我

?”

“……”

“青嬰,世事無常,宮裡更是如此,我知道這兒有很多你看不清,辨不明的東西和人,

有的人你以為他是好人,可能不盡然

,而你認為是壞人的,也許有可憐之處。但是,

不管我裴元修是好人還是壞人——

“嶽青嬰,我想給你幸福。”

“不管我裴元修是好人還是壞人,我想給你幸福。”

裴元修的一番“深情告白”,貫穿了故事的始終,也是他的一個心理寫照。

用現在流行的話講,裴元修是個

氛圍型

男人。

他的很多細節經不起推敲,然而組合在一起,就顯得那樣具備迷惑性,讓人恍惚,再在恍惚中交出自己的一切所有。

他是一個公關高手,人設之王。他的一生,也活在人設裡。

劉輕寒用三年去編織一個謊言,常晴就評價為“

這個人,太可怕了

”。

裴元修,則以愛之名,用自己的一生去扮演。

後來的後來,在裴元修殺死裴元珍、刺殺劉輕寒、軟禁顏輕盈的時候,顏輕盈問他:“

如果有一天,我發瘋了呢?

那一刻,他露出了真正的自我,說道——

“我早就瘋了。”

本篇標題:《以愛之名》,約11000字。

(一)最初之初

永和宮,裴元修的那番告白,是一個經典的

氛圍陷阱

每一句都有真實的成分,你不能說他撒了謊;可細細想來,他那隱晦的告白,又是那麼的意味深長。

不管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意思是:

無論我好與壞,都不重要

這也是後面二者起爭端的緣由。

“輕盈,難道你自己就沒有殺過人?你出身紅顏樓,難道你的手上,就沒有過枉死的冤魂嗎?”

“對,所有身居高位的人都難免有著這樣的過去,每個人,也不可能在紅塵俗世中做到纖塵不染。但所有這些藉口和原諒,都不代表你可以濫殺無辜。”

在顏輕盈看來,品行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至關重要;而在裴元修看來,好與壞,善與惡,只是他實現目標的工具,他也一直在試圖說服顏輕盈,好與壞,並不重要。

我未必是個好人,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可這不重要,我們不討論。

他的態度依舊溫和。

雖然和裴元豐完全沒有皇子的架子不同,

他始終帶著太子的威儀

,但在他的身邊,就是讓人感覺到安心,在內藏閣的兩年,不僅是他覺得平靜的日子,那也是我在宮中,最平靜的日子。

那,重要的是什麼呢?

我想給你幸福。

看似深情付出的話語,實際上是非常高姿態的強勢表達。它忽略了接受者的立場和想法,或者說,對方怎樣想並不重要,而他要做什麼,才至關緊要。

之所以這麼說,我們要給這份“幸福”,下一個定義。

顏輕盈想要什麼樣的幸福?

她自己的設想:

只要能熬過這幾年,等到皇恩大赦,放我出宮,就可以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回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了。所以這些年來,我放棄了許多升遷的機會。

她對黃爺說:

“我只是個自私的小女人,就算是在亂世,也只能祈求自己的一點幸福。”

她對金翹說,自己要嫁郎生子。

的確,嫁一個如意郎君,生一個孩子,這是所有渴望平靜生活的女子的夢想,也是我熬了這些年來唯一還能堅持的夢想,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這樣的夢,還配不配。

這樣的幸福,裴元修知道嗎?

他和裴元灝並不一樣,裴元修暗中窺視了顏輕盈整整兩年,什麼都知道。

後來他在吉祥村,用生命做賭注要挾輕盈做選擇之前,說:

“我更知道……”他看著我的眼睛,慢慢的說道:“你不想攀龍附鳳,不想跟我們任何一個皇子扯上關係,你只想安安靜靜的渡過在宮裡的幾年,然後出宮,

去過只屬於你自己的人生

。”

可這樣的幸福,裴元修給得了嗎?

他給不了。

後來在皇宮裡,裴元修在半人半魔的情境下,給顏輕盈洗腦她需要他給的幸福的時候,給這份“幸福”下了定義:

“我登基為帝,成為天下的至尊,而你,就是我身邊的女人。”

他表面不打擾輕盈安靜的生活,背地裡,卻也花了不少手段讓她不能離開,顏輕盈只有說 Yes 的選擇,沒有說 No 的權利。

所以那句話“我想給你幸福”完整的翻譯一下,實際上是:

我想給你(我認為你要的)幸福,(你能做的只有接受)。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很多人可能認為有些荒謬。

因為裴元修的深情是寫在臉上的,這個人物也是最好“理解”的,

他只是想付出自己的愛,這也要被質疑嗎?

那,我們要從頭說起。

作為《一世傾城:冷宮棄妃》描繪筆墨最多,也是人物最豐滿鮮活的一個角色,裴元修的討論度和人氣均很高,同時,他也是備受爭議的角色。

很多讀者迷戀他,覺得他擁有了一份超越他歷史地位的浪漫、願意將天下和自己都包裝成禮物給所愛之人,想要擁有同款伴侶;也有一些讀者,認為他虛偽至極,打著愛的旗號做最自私自利的事,欺騙世人禍害眾生,接近他的人幾乎都不得好死。

裴元修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恐怕一句兩句很難說清楚。

我將在《裴元修:從神壇跌落》這個系列中嘗試深度解析裴元修這個文學形象。儘管之前我發過一些關於他的小品文,但自始至終沒有去深層次地觸碰這個人物。時隔半年,隨著對故事的理解越深,越是發現,這個話題值得一寫。

這將是個很長的系列,我會慢慢把它寫完的。

現在,讓我們把鏡頭切換到裴元修對顏輕盈告白的那一天,重新捋一遍,

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二)奪位之心

我們把旁支末節去掉,就會發現,這本書的整個故事,都在致力於解決兩個社會問題(矛盾)——

問題一:朝代更迭,天下尚未一統;

問題二:權力交替,塵埃尚未落定。

如果沒有這兩個問題,這個故事,就不會存在。

問題二是這個故事的開端,開篇第一幕就是兩兄弟的皇位與女人爭奪戰,皇位象徵勝利,女人象徵戰利品。

天朝紀,兆聖元年,太子裴元修大婚。

長年的戰火紛爭讓中原大地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霾,而太子的大婚卻讓皇宮中透出了一片絢爛的紅。

問題一則決定了故事的結局,誰能一統天下,誰就是最終的勝利者。

提供這個故事視角的顏輕盈,不過如當年的水精花瓶一樣,是個工具人,是二兄弟爭奪的籌碼。

而裴元修第一次和顏輕盈表白,就是在永和宮,

父親裴冀病倒的床榻前

。裴元修屢屢約顏輕盈相見的藉口,也是以一個孝順的兒子身份,請她給父親,也就是皇上,

侍疾

“回殿下的話。”玉公公跪在那兒連連陪笑,說道:“太子殿下說,這些日子以來,只有青嬰姑娘上夜的時候,皇上他老人家休息得好些。這兩天殿下不讓青嬰姑娘進宮,皇上已經兩天沒曾閤眼了。”

那時候的裴元修,已經大權旁落。在一切即將傾覆的時候,他企圖做最後的掙扎。

所以,在講告白之前,

要先看清當天裴元修,處在一個怎樣的位置上

先來段繞口令:

裴元灝知道裴元修想當皇帝。

裴元修知道裴元灝想當皇帝。

裴元灝知道裴元修知道他想當皇帝。

裴元修也知道裴元灝知道他想當皇帝。

但明面上呢,是兄友弟恭,

牌桌下面的灰色交易,卻從未中斷。

表面看起來,裴元灝沒有封號,沒有成績,不受重視,人緣也不好。而裴元修有當皇后的母親,堂堂正正的太子之位,管著兵權的舅舅兼老丈人,還有三公之一的老師,“優勢在我”,與太傅申家也是交好的,皇位唾手可得。

聽說,當初太子選妃的時候,殷皇后的外甥女和這位丞相之女都在備選之列,加上申恭矣一直與殷皇后一族交好……不巧的卻是,申恭矣的夫人在那時過世,申柔熱孝在身,須守孝三年,便退出了太子妃的競選。

可是,裴元修一黨,卻仍舊不放心。

因為,裴元修知道裴元灝想當皇帝。

從時間線上看,一向低調毫無實績的裴元灝,在裴元修被立為太子的第二年,忽然出手拉攏了當年的武狀元楊雲暉,並娶了楊雲暉的妹妹楊金翹。

從裴元修的視角可以看出,即使裴元灝沒有奪位之心,這個行動也會給自己帶來很高的風險;也意味著裴元灝放棄了南宮離珠這個既地位高貴、又是他所愛之人。

這就可怕了。

要知道在裴元修被立為太子之前,太子黨就一直對潛在的競爭對手裴元灝十分忌憚,也數次出手。裴元灝每天去給殷皇后請安,

連口水都不敢喝

,就怕被毒死。

“沒錯,朕那個時候,非常的謹慎小心,去到她——去到殷皇后的宮裡,連她的宮女奉上的一杯水都不敢喝,因為有一次,朕喝了一口,回來就痛了好幾天,咳嗽還見了血。”

只不過後來南宮離珠給他點了百毒不侵的技能樹,才好一些。

“ 沒有人比朕更知道,死亡是什麼滋味,因為,朕嘗過

無數次

,而

最近的一次

,就是——和她,在草原上的那一次。”

為了楊雲暉,裴元灝正式出手了。

楊雲暉,不簡單。

楊雲暉的父親是皇商楊萬雲,這可不是一般的富商,是後期能給裴元灝的江山輸血續命的大資本家。如同《紅樓夢》裡的

薛家

,雖然商人地位低,但同楊家來往的,卻都是朱門繡戶。

楊金翹成長過程中的女孩,都是常晴、南宮離珠、申柔這個級別的公侯小姐。

含玉夫人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手背,柔聲說道:“我們金翹啊,從小到大,朋友就少得很,能被她瞧得上眼的也沒幾個。就算跟南宮家、申家,還有常家的丫頭們一起長大,她也沒把那些人當成過朋友。”

而楊雲暉得了武狀元,就意味著楊家開始滲透到了兵部。而裴元灝與楊雲暉結交,早晚也要觸碰到兵權。

幾乎同時,裴元修的太子妃,也定為南宮離珠。南宮離珠深受打擊,表示不嫁,不惜傷害自己的生命大鬧一番。

“聽說

連宮裡都派了御醫

去南宮府上,

後來好一陣子,她都沒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她鬧得家裡的人都壓不住了,後來還是殷皇后親自出宮,到南宮家去探望了那個丫頭,她才終於安靜下來。”

說是探望,不可能是真的探望。殷皇后其人的手段,當年是讓我吃足了苦頭,

若她不是那樣的人,只怕裴元修也不會有那樣深沉的心機

總之,這事兒是擺平了。結果是南宮離珠嫁裴元修。

第一局,勉強打平。裴元灝得到了工具老丈人1號,裴元修得到了來自兵部姨父兼老丈人的肯定,兩個人都有光明的未來,這是一個只有南宮離珠受傷的世界。

只不過,因為不明的原因,二人的婚禮延遲到了三年以後,也就是本書的開端,修灝二人之爭正式拉開帷幕。

(三)染指輕盈

顏輕盈當晚經歷的事,也是二人對皇位態度的一種象徵。

顏輕盈本是要獻給裴冀的,卻陰差陽錯成為裴元修看中的人。

對於裴元修而言,顏輕盈(皇位)是唾手可得,但因為要愛惜羽毛,保持一個良好形象,不被父皇猜忌,所以一直是保持不打擾的狀態。如同《滿城盡帶黃金甲》中周潤發的臺詞:

“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不能搶。”

裴元修為什麼總是一身白衣示人?

身為太子,穿這麼素淨,其實是很忌諱的。然而他就是要

扮演一種無辜者、有德者

的形象,人們總是對一身白衣的人具有好感,將其想象為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的世外高人、或不食人間煙火的隱士。

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身材高大頎長,一聲白衣如雪,在陽光下有翩然絕世之姿,纖塵不染,面如冠玉,尤其是那雙澄清的眼睛,仿若世上最寧靜的湖面,他的嘴角微微挑起,勾勒出了一抹似是笑容的弧度,整個人散發著溫潤如玉的氣質。

裴家兩代皇帝殺孽深重,而太子卻

看起來

如此纖塵不染,溫和有禮,沒有野心也不狠戾,如果那時候實現了全民選舉,這種拉大眾好感度的形象肯定類似川普或澤連斯基競選總統時一樣,憑藉名氣拿到高票。

不過,那時候是家天下,那麼家長的態度,就尤為珍貴了。所以裴元修的重點公關物件,是裴冀,他也知道,裴冀忌憚自己。

裴元灝,他不是什麼老三,也不是什麼沒有勢力的皇子,他根本是從一出生,就被寄予了特殊的厚望,甚至說,揹負了使命的,他才是真正的皇長子。

裴元修沒有他的母親殷若華那麼蠢,把精明寫在臉上。他練就了一副Pokerface,也選擇扮演了對皇位毫無野心、甚至對女色毫不關注(成婚時已二十二歲)、完全沒有慾望的一個人。

他試圖扮演

聖人

要成為聖人,

就要具備神性,就要去掉身上的人性

。前期的他,聖光都要溢位螢幕了。

以至於,顏輕盈很長時間不能接受他會發動戰爭。

勝京的人,騷擾邊關?!

回想起那個翩然絕世,纖塵不染的男子,他的笑容永遠那麼溫和,如春日陽光,

他真會做出這樣的事?

所以他努力營業,所以他和顏輕盈保持距離。他需要完美,他想得到完整的顏輕盈的身和心。

然而,裴元灝對顏輕盈的染指,意味著裴元灝正式加入奪位之爭。

本應安安靜靜理所當然屬於裴元修的東西,變成了裴元灝的,被裴元灝暴力奪走了。

後來,裴元灝得到了裴元修親弟弟裴元豐的支援。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連裴元琛這種跟班都知道唯裴元修馬首是瞻,裴元豐作為親弟弟,還手握兵權,為什麼選擇了“叛變”?

裴元豐的部分此處按下不表。繼續說楊雲暉。

(四)宮廷政變

關於楊雲暉,原文是這麼敘述的:

楊雲暉,禁軍大統領!

我很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皇商楊萬雲的嫡子,卻沒有子承父業,而是在天穆三年考取了武狀元,從此投身宦海,在

軍中歷練了兩年

之後回京,直接

調任禁衛軍

,並在一次

宮廷政變

中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升任禁衛軍大統領。

皇城九門,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這一段資訊量很大。

兩年以後,楊雲暉歷練回京,不知道是機緣巧合還是裴元灝有在運作,他調任了禁衛軍。

重點來了。

楊雲暉的升遷,是因為擺平了一場

宮廷政變

可能敘述篇幅短,人物的力量就會顯得弱一些(劉三躺槍),很多人看到這段都會一帶而過,不清楚這一句話暗藏了巨大的力量。

什麼是宮廷政變?

後面裴元灝帶兵進宮,殺了很多人,讓顏輕盈觸目驚心,讓裴元修倉皇而逃的那一場,就是宮廷政變。

再後來拒馬河谷申家企圖逼裴元灝退位做出一個傀儡太上皇(實則給裴元修讓道),是宮廷政變。

再再後來,南宮錦宏帶兵打入宮中企圖逼死裴元灝,是宮廷政變。

當然,再再再後來,裴元修北伐帶兵入宮,裴元灝提前避走,就不是宮廷政變了。

那是比宮廷政變嚴重得多的,

戰爭

“戰火一起,百姓流離,屍橫遍野,蒼生何其無辜。”

他始終沉默著沒說話,那張俊美的臉沉凝得如冰雕一般,帶著一種不知人間煙火的清淨。

那麼問題來了,那次宮廷政變是誰導演的呢?

首先,可以排除長明宗。

長明宗一直在做一些

軟性的、上不得檯面的事

,比如送女人入宮,比如搞搞小刺殺什麼的。而宮廷政變,需要內應外合,在略顯太平的年代裡,民變成不了氣候。

其次,也可以排除裴元灝,他還不具備自導自演的力量,後面的行動也證明了,他不會那樣做。

大機率是裴元修一黨所為。

以他站在幹岸上從不涉險的行事風格來看,多半找了一個白手套,事成血賺,事敗,也不會有任何罪行歸到他裴元修頭上來。

反正他的

白手套還有很多副

等著排隊呢。

可這樣邏輯說不通。讀者可能禁不住要問:

陛下何故謀反?

這與後期裴冀的態度有關。

在後來劉輕寒追問藥老,殷皇后為何刺殺劉世舟的時候,藥老吐露了當時的情形:

“裴元修的太子之位雖然早已確立,但她(殷皇后)卻一直覺得他的太子之位不穩,雖然太上皇從來沒有說什麼,可她總是有這樣的感覺,所以,她希望能為太上皇做一件大事,

立一個大功,穩固太子之位

。”

由此可以看出,裴冀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對兢兢業業幹活的裴元修仍舊不滿意。讓殷皇后坐立不安,需要大功一件。

所以,這場宮廷政變很有可能是裴元修一黨自導自演的鬧劇,為的就是先製造問題,再解決問題,如同沒新聞的官員沒功德,解決麻煩的官員卻能得到升遷一樣,創造立功機會。

顯然,這個大功勞,被裴元灝的同黨楊雲暉搶走了,還拿到了控制九門的禁衛軍統領一職。

因而,後期的殷皇后更加不安,轉而尋找地圖。裴冀態度的曖昧引發的蝴蝶效應,最終要了劉世舟的性命。

(五)失去勝算

推測裴冀在宮廷政變後,正式考慮讓裴元灝作繼承人。於是,三公之一的常言柏告老還鄉,實則蟄伏起來,而常言柏的女兒常晴,則秘密許配給裴元灝為結髮妻子。

裴冀低頭看著常晴,微微挑了一下花白的眉毛,像是想起了什麼來似得,說道:“孤記得你,你——你是常家的丫頭。”

“兒臣常晴。”

“是了,孤記得,很早以前就記得,要將你許給老三。”

我們知道,裴元灝自揚州歸來後,所持三公的力量,已與裴元修不相上下。

太傅王甚站裴元修,太保申恭矣兩頭下注,太師與軍營威望很大的常慶站裴元灝(顏輕盈並不知道,所以她以為裴元灝勝算很小)。

兩兄弟,各有1。5票。

皇子如何升職當皇帝?

上位三要素:一名正言順(聖旨)、二眾望所歸(朋黨)、三絕對力量(兵權)。

裴元修一黨利用殷皇后中毒事件對裴元灝調虎離山之後,下毒把裴冀弄倒了,但仍舊期望裴元修能光明正大即位,便逼問玉璽下落。

無果。

這給了裴元灝機會。

裴元灝回京,接下來,就是絕對力量的博弈,無論是情報傳輸能力,還是調兵遣將能力。

後面的情節就順多了,此時漠北沒有戰事,兵部南宮錦宏把兵調了回來,為的就是奪位,但執行領兵的人是裴元豐,裴元灝為了不讓裴元豐進退維谷,選擇讓他出局。

黃天霸笑道:“這個毒下得好,好就好在沒有要他的命,而解毒卻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我頓時恍然大悟:“您是說,一個月之後,可能風波已定,而齊王他正好避開了這一場爭鬥,不管將來誰即位為帝,都可以繼續用他?”

點心是顏輕盈回來當天送裴元豐的,可見在歸程,裴元灝就已經算好了這一步。

然而,裴元豐倒下後,他的兵誰來帶?

裴元灝沉默了一下,說道:“老五的那批人都是跟著他從西大通的死人堆裡殺過來的,認人不認令,你去三里坡,用老五的名義把那些人調回來,就說軍中易帥,讓他們鬧去!”

要穩住四五萬的兵力,裴元修一黨想要控制住局勢,必須要有個大牌出馬才行。於是跟班裴元琛去拿兵,但還不夠,裴元琛並沒有實力,天朝又缺將星,於是他們加上了一個當時態度曖昧的常慶。

那麼,裴元修就沒有守衛九門的人了。

裴元灝暫時取得了先機,準備下一步計劃,是找玉璽。

但裴元修的人也沒閒著,緊接著給裴冀下了一注猛藥,讓裴冀命懸一線,沒幾天的光景了。隨即,殷皇后召集三公和幾位皇子到永和宮,說裴元修即位的事,並抬出了緊迫性:

江南需要人坐鎮;

西川土司又在鬧事;

黃河冬汛要開始。

裴元灝都給擋了回去,意思是沒有玉璽,就是篡位。這時,裴元修知道,現在硬碰硬沒什麼勝算,只能等常慶把兵調來。

於是,裴元修也同意了他的說法,跟所有人講明,只有有玉璽的人,才有資格上位,情況暫時穩住。

裴元修在拖延時間。

但裴元灝轉身就與黃天霸約好按計劃行事,次日,裴元琛被燒死,太子一黨瞬間崩潰,銷聲匿跡。

而裴元修告白的那個晚上,就是眾人談判讓裴元修即位的晚上。

裴元修明白,自己的勝算不多了,玉璽沒找到,兵權在裴元灝手裡,三公自己也不佔優勢。

他準備最後一搏——得不到江山,也許還能得到顏輕盈。

(六)突兀告白

這一場告白,

不合時宜地開始,又不合時宜地結束。

那時,他已經準備好了撤離,但在那之前,有一件事要做。

裴元修匆匆叫顏輕盈進宮,開始逾越過往發乎情止乎禮的界限。

見到顏輕盈的那一刻,他便死死握住顏輕盈的手,顏輕盈越用力掙脫,他攥得越緊。

從來沒有感覺過這樣的裴元修,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溫和有禮,卻有種說不出的不同。

裴元修問她:“如果真的到了天下大變的那一天,你會怎麼樣?”

對方沒給出明確回答。

裴元修繼續說道: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說,因為在我的眼裡,這宮中雖然很平靜,但

所有的平靜都是暗潮洶湧下的假象

,唯一真正讓我覺得寧靜的地方,是內藏閣,我不想打破它。

可是當你一離開,連內藏閣也不再讓我感到平靜

,所以我知道——真正讓我平靜的地方,是你的身邊。

裴元修非常知道顏輕盈想要什麼。

所以,即使是在奄奄一息的父親的床前,即使顏輕盈心裡都是在找玉璽。但氛圍高手的他,依舊能三言兩語去創造一個情境,穩住對方情緒。

他的告白,很有套路。

先是關心對方,然後利用內藏閣的回憶,去陳述對方的重要性(希望在她的身邊),再回到本文開始的那一段,問詢她對自己的印象。

此時,裴元修已經忘形,開始抓握顏輕盈的手,等她的答案。

裴元修看著我,輕輕的伸手,捧起了我的手,一陣暖意從他的掌心染上了我的肌膚。

“青嬰,我想知道,我在你的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了前面的鋪墊,又到了這樣的場景,任是誰,也不能說不好聽的話——對方可是太子啊。

“殿下在青嬰心中,是個

好人

。”顏輕盈說。

這也是日後顏輕盈無數次自欺欺人的理由。

顏輕盈好人卡發下後,裴元修並沒有接,而是再次遞進,讓顏輕盈摸他的胸口的心跳。

氛圍堆得差不多了,他直接問對方把自己交給他。

他抓著我的手,輕輕的牽向他的胸口,一直貼上了他的胸膛,我的掌心立刻感到了胸膛下他的心,在不停的跳,他的聲音好像是透過那顆心,傳到了我的心裡——

“那麼,我這樣的人,能不能讓你放心,把自己交給我?”

把“我想要你”變成了“你把自己交給我”,一下子把所謂主動權給了對方,無論對方答不答應,自己都是無辜且被動的那個。

把佔有慾說得那麼清新脫俗,簡直 Pick-Up Artist 語言學家。

他也知道,這句話很突兀,並不禮貌,隨即又用高超的語言技巧給圓了回來。

他說道:“青嬰,世事無常,宮裡更是如此,我知道這兒有很多你看不清,辨不明的東西和人,有的人你以為他是好人,可能不盡然,而你認為是壞人的,也許有可憐之處。但是,不管我裴元修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嶽青嬰,我想給你幸福。”

如果說前面的部分,還在象徵性地給顏輕盈選擇,到了“給幸福”這一句,就在逼迫她下決定了。

然後,他用行動表達了這份“福氣”的不可拒絕性。

我的手在他的手心裡又是一顫,

被他更緊的握住了

“殿下……”

他的手與我十指交纏,怎麼也擺脫不開,我的心更亂了,而他的另一隻手已經輕輕的

攬住了我的腰

將我擁到懷裡

,低頭看著我的時候,那張清淨的臉上滿是

迷醉的神情

,閉上眼睛,

慢慢的朝我低下頭

這是裴元修第一次試圖強行在肉體上與顏輕盈親密,同一間屋子裡,還有他的奄奄一息的父親。

夠刺激。

當然小說情節不必當真,太子利用職權之便做點什麼,在那個時代也沒人管得了。但現實生活中還是有警示意義,不知道的,請自行檢視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條。

(七)何為放棄

諷刺的是,如果顏輕盈真的在他心目中那麼重要,這個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應該選擇繼續才是。

顯然沒有。

愛人和皇位,後者永遠是優先順序。

我急忙後退了一步,後背便撞上了冰冷的牆,發出“哐”的一聲,好像牆壁是空的一樣。

不僅是我,裴元修也聽到了,他愣了一下,

立刻鬆開了我

,伸手摸上了那幅畫。

這一“立刻鬆開”不虧。

畫後面是暗格,裡面有一道聖旨,和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裴元修的

聲音都在發抖

,他輕輕的伸手將那顆玉璽捧了出來,仔細一看,那真的是傳國玉璽!

裴元修

一直呆呆的看著手中的玉璽

似乎又有轉機。只要拿到玉璽,給自己準備的聖旨蓋上,就名正言順了,他期盼數年,乃至一生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但如果裴元灝選擇魚死網破,拿兵權來壓,勝算並不大。

在裴元修大腦CPU高速運轉,令他糾結的時候,那道聖旨直接給了他一個晴天霹靂。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知,大去之期不遠矣,念及往事,思甚,悔甚。著六部

尋回皇長子元辰即皇帝位

,若故,

則天下德者居之

,欽此。

這個聖旨,直接毫不留情地從法理上把裴元修排除在繼承人之外了。

它給裴元修帶來的魔法傷害,比兵權還大

它徹底宣佈了裴元修出局。

按理來說,太子是理所應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如果太子不合格,則選擇合適的繼承人。

而這個聖旨的

誅心之處

在於:

它宣佈裴元修不是繼承人,

太子之位等於無效

它直指一個聞所未聞的人即位,即使裴元修佔優勢,

也無法快速根除那個人

即使裴元辰找不到,皇位也輪不到裴元修做,而是

“有德者”居之

結合1和3,等於直接告知所有人,

裴元修並不是有德者

這個聖旨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明知自己是冒牌貨的裴元修,此時此刻一定是恨極了裴冀。

(裴元修)看著躺在榻上猶在昏睡中的皇上,臉上浮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然後,他輕輕道:“父皇,您果然——深謀遠慮。”

裴元修表現得十分冷靜,開始面臨短暫的二選一局面:

如果公開聖旨,在

這一輪

的競爭中,自己敗北,也許還能爭下個輪次,讓裴元灝吃癟,但代價很大;

如果聖旨不存在,自己在這一輪,還有掙扎空間,只不過更容易失敗,一旦功敗垂成,代價更大。

如果聖旨不存在就好了。

聖旨不存在就好了?那必然就是除去聖旨,以及相關證人。

我恍惚的看著那聖旨,又抬起頭看著裴元修蒼白的臉,

這個時候他的目光也慢慢的從聖旨上挪到了我的臉上,看著我的時候,他的眼睛裡不再平靜

,卻好像有矛盾的東西在不斷的爭鬥,連他的眼神都變得激烈,並且痛苦。

這時候,裴元修曾起過殺心。

他卻很靜,靜得好像一泓無波的水,慢慢的抬起頭來,那隻修長而白皙的大手輕輕的撫上了我的臉頰……這隻手,白皙而修長,

指腹卻有薄繭

關節也顯得十分有力

,在撫摸過我的臉頰之後,又慢慢的往下滑,

撫上了我的脖子

指腹上的薄繭證明,他有武功,但這一階段,他仍舊是無害的人設。

不過,他選擇了沒殺顏輕盈。

很多人認為,裴元修為了保顏輕盈的命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皇位。

這個想法看似能自我感動,實際上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即使此刻他毫不猶豫殺了顏輕盈,過兩天坐上皇位的,照舊會是裴元灝。

裴元修後來親口承認:

“可經過了皇城那一晚,我也明白了一點,他想得比我深,做得比我狠,所以他贏了,贏了天下,也贏了你。如果想要奪回原本屬於我的那一切,想要奪回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需要想得比他深,做得,比他狠。”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哪怕裴元灝明知聖旨對他有利,他依舊選擇了政變。

裴元修是個智商很高的人,在經歷鉅變之後,他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解法:

公佈聖旨

,把裴元灝也排除在繼承人之外,及“有德者”之外,後續,他還利用了這個“有德者”,給自己爭取優勢輪次,製造了江南鬧事和申恭矣的叛亂(後面詳述)

留下活口

,留下顏輕盈的命,讓她親眼去看裴元灝接下來會做什麼;

完美撤退

,裴元修只帶走了三樣,殷若華、南宮離珠和那本書;

伺機而動

,先到關外避風頭,找時機反攻,並借刀除去裴元辰(即黃天霸)。

這一系列組合拳下來,未來他不用極限一換一,江山和美人,都能得到。

情緒操控高手,又製造了一次氛圍陷阱。

對於自己有利的,他帶走了後日幫他跑腿拉關係的母親和妻子,這兩個人有用,一個能護著他,一個,能讓裴元灝的追兵有所忌憚;他沒帶走顏輕盈,因為後者只是一個婢女,對他無用,在撤退的過程中,還很有可能拖後腿。

而拉情債的,則是那本《十三經注疏》。

很多人因為這個“用情至深”而感動不已,實際上,則細思極恐。

這個操作,讓顏輕盈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就欠了裴元修很重的債:

一條留下的命,和一份註定無法迴應的情。

可是,這又跟《甄嬛傳》中果郡王多年貼身帶著甄嬛的小像又有什麼分別?他用情至深了,又沒有帶走顏輕盈。無緣無故被“潑髒水”的顏輕盈,後日撞上的,只能是裴元灝的槍口。

失去南宮離珠的裴元灝,對著顏輕盈道:

低頭看著我的眼睛,道:“他對你,真是有情有義。玉璽,聖旨,奏摺,什麼都沒有拿走,居然只拿走了你送他的那一套書。”

他說著,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可是卻帶著說不出的猙獰:“如果你在宮裡,他是不是會連你也一起帶走?”

裴元灝並不知道,顏輕盈當時的確在宮裡,但裴元修卻命人把她送回。

裴元修沒有帶走顏輕盈。

他甚至沒有想過,裴元灝在盛怒之下,會如何對待他的青嬰,他只在乎自己的深情。

這份深情,也間接讓裴元灝把顏輕盈鎖死在禁宮。

不過,那是後面的故事了,與他無關。

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帶走了一部書而已。

後來,在吉祥村,裴元修以要死去為由,開啟第二次告白。

他提到了二人彼此相遇的時節,以及,後面的兩年,他是如何守望著那個姑娘,如小鹿一樣的姑娘。

只不過,那個姑娘不過是他心裡的一束光,除此之外,他早已不是和弟弟裴元灝一起偷喝酒的少年,早已變得冷硬無情。

究竟是什麼,使他變成了這樣?

那兩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否,有人說謊?

《裴元修:從神壇跌落》的第二篇《囊中之物》,將按照捋劇本殺的思路,解答這些問題,預計下週末更新,請大家持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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