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難 明月何時照我還
至於到了長安……
陳太妃疼愛著安平，亦疼愛著她所生的唯一的女兒嬌嬌，便接著道：“若是你皇兄不肯點選了嬌嬌為皇后，那麼，就讓他把嬌嬌送回姑蘇來罷。”
不能為後，便只能為妃，她們嬌嬌豈是屈居人下的性子？再者，堂邑侯和長公主之女，淪為妃嬪，說出去也叫人笑話。
安平一想到要把嬌嬌送去那麼遠的長安，便有些不捨，況且早年裡大師都曾說過的，嬌嬌不宜遠行，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她如何承受得起？
“母妃，我還是去問一問父皇和母后的意願罷。”安平皺緊了眉頭，劉淩的婚姻大事的確輪不到她這個姑母來做主，但劉昶和秋水是劉淩的祖父母，總能說得上話的，若是……若是劉昶和秋水點了頭，許諾給嬌嬌一個皇后之位，那麼讓嬌嬌去到長安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天底下沒有比當皇后更為尊貴的了，她們嬌嬌又懷有心疾，受不得委屈，江南公卿貴族盡皆知曉她的心疾，縱使嬌嬌出身非常，可他們也不見得容納得了一個身子不好的兒婦。
原先她還打算把嬌嬌許給江都王府的小王孫劉沿，只是劉淩暈倒之後，聽聞大師說其與嬌嬌有緣，那江都王府世子妃娘娘何其精明，怎可在夫婿和兒子仕途未定的時候，於虎口裡奪其所愛，立馬就委婉地推辭，說是隱隱記起劉沿小時候議定了娃娃親，乃是江都王妃許下的，結親的是劉沿啟蒙恩師傅琮的女兒傅葳蕤。
這事若是沒有劉淩那一場意外，她定要裝作不知給糊弄了過去，而今劉淩對陳嬌有意，她再去攀附長公主府這門親事，未免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長公主雖氣她做事不地道，但也明白她的苦衷，遍觀天下，誰人敢同皇太子搶親呢？
幸而端午當日的宴請，她們都沒有多說什麼，故而世子妃推辭過去，也不算丟了她這個長公主的臉面，何況劉沿雖好，到底比不得劉淩。
劉淩與陳嬌為姑表兄妹，二人關係較之劉沿更為親近，再則劉淩是當今太子，將來的一國之主，身份遠非江都王府小王孫可比，便是她如今不答應嬌嬌同劉淩在一起，倘或劉淩心中當真牽掛著嬌嬌，見嬌嬌嫁給了劉沿，待得他登基，怕是日後江都王府難見太平。
安平所慮，亦是陳太妃所慮，聞聽她說，便點一點頭：“也好，就先聽一聽陛下和娘娘的意見罷。”
“這恐怕是不大合適。”
秋水耳聽劉淩醒來，心中自是欣喜萬分，待得聽說是因著陳嬌才能轉醒，女兒安平又來求她一道聖旨，她心裡直覺不妥：“嬌嬌已有皇帝做外公，皇帝做舅舅了，設若再得皇帝做丈夫，如此高福，她小小年紀怕是承受不起。”
安平忙道：“母后說得甚是，可眼下情形你都瞧見了，我這裡都還沒透漏出什麼風聲呢，淩兒就昏迷了四五日，如果不信那僧人得到話，真個把嬌嬌許了旁人，淩兒再出什麼意外，叫我拿什麼臉面去面對皇兄和皇嫂呢？只是，如果把嬌嬌嫁給淩兒，卻又不叫她當皇后，我這心裡頭著實不大甘願。”
她的女兒自幼富貴加身，榮寵過人，豈能在進宮後矮人一頭，給身份不如自己的女子屈膝下跪？
“你想得清楚了？中宮之主……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秋水嘆了口氣，她作為過來人，當年在宮裡頭受過的委屈，比所有的妃嬪都多，幸好她遇見的帝王是劉昶，二人才能走過風雨攜手至今。
可淩兒……淩兒他同嬌嬌不過是初見，便是一見傾心，又能夠傾心多久呢？少年時的愛戀，很多都抵不過婚後的瑣碎生活，更何況他們的婚後不單有瑣碎，還有後宮許多妃嬪。
安平身為公主，自是知曉宮裡的生活，恩愛如她父皇母后，當年鬧得狠的時候，也曾分離了數年，她父皇的後宮更是一度充盈無有空缺，也虧得她母后性情溫和謙恭，隱忍了那麼多年，才得已同父皇解開心結，白頭到老。
淩兒若做了皇帝，少不得也要採選妃嬪，到那時候，她的嬌嬌怕是做不到同她母后一般隱忍的。帝后之間倘或因此生了嫌隙，吃虧的只會是嬌嬌，不會是劉淩。
“所以女兒才要來同父皇和母后討一道聖旨，嬌嬌若當真嫁給淩兒為太子妃，待得凌兒登基，她便是皇后，終此一生都不許凌兒他廢后。”
安平言語雖輕，卻擲地有聲。
她活著的時候，可以給嬌嬌當靠山，可她終究有老去的一天，焉知那一天到來之後，淩兒還會對嬌嬌一如從前？
她不能讓嬌嬌步她母親長孫秋水的後塵，故而在一切都還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就要把嬌嬌的將來都安排妥當才肯放心。
知母莫若女，安平的擔心在皇太后長孫秋水的意料之中，對於安平的請求，她自然可以答應，只是她還想再問一問安平：“嬌嬌她可願意入宮？”
安平沉默下來，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看嬌嬌的態度……分明是不願意入宮的。
不過嬌嬌早晚都得嫁人，與其低嫁，倒還不如嫁到宮裡去，至少宮裡頭保得住她一世衣食無憂，保得住她金尊玉貴的生活。
“要是有母后和父皇的旨意在，女兒想嬌嬌她也不會不願意的。”
安平定下心來，既是求來了聖旨，便著人去把陳嬌叫到了自己房中，安慰著她道：“此去長安，路途雖遠，然而我已同你父親給你打點好了一切，你不必太過擔心。至於你和凌兒之間……還需等你舅舅一道聖旨，在那之前，我替你去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跟前求了一道秘旨，你拿去收好，不到必要時候萬不能拿出來示人。”
她說著，悄然將黃帛塞進陳嬌手中。
陳嬌半疑半惑地開啟，匆匆看罷，登時大驚：“母親，你這是……不，我不嫁他，我不當太子妃！”
她氣急將黃帛丟棄在地，轉了身要走，安平慌忙拉住她，苦口婆心地勸：“你不嫁他還能嫁誰？旁人聽說了凌兒他為你暈倒的事，哪個還敢登門提親？”
“沒人登門，我便一輩子不嫁，守在父親和母親跟前盡孝不好嗎？”
“傻丫頭，我們活著你還有個去處，若我和你父親老去了，你要依偎誰呢？”
安平紅了眼眶，她何嘗捨得女兒離開自己，可父母愛子，總要為之計劃深遠：“有這一道秘旨在，可保你一生順遂。”
陳嬌搖搖頭，她不會順遂的，第一世裡她的祖父母江都王和江都王妃都還尚在，劉凌就能因為無子廢棄她，今生焉知他不會因此廢棄她第二次？
“母親，要我去長安，那就許我再去求外祖父和外祖母一道秘旨吧。”
她知自己扭轉不了母親安平長公主的心意，既是求秘旨，她乾脆求一個能得以抽身解脫的。
“若我將來當真入宮為後，阿凌為帝，有朝一日他廢棄我時，許我自行歸家，從此兩不相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