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吉大的一篇關於拓跋鮮卑和匈奴之間的基因關係論文說起

在寫之前先宣告一下，本人並不是專業的人類學或基因學家，只是業餘人類學愛好者，因此一些解讀可能帶有自己的主觀傾向，請各位多包涵。

這篇文章是吉林大學發表在2007年10月份遺傳學報上的文章，因此專業性還是很高的，資料很精確。吉大是中國古DNA研究的佼佼者。

全文可以在百度文庫裡閱讀：拓跋鮮卑和匈奴之間親緣關係的遺傳學分析 - 圖文 - 百度文庫

我這篇文章要說的並不是拓跋鮮卑和匈奴，甚至也不是北方，而是中國南方人群，特別是華南人群。有人可能會問，鮮卑匈奴的文章跟南方人群有什麼關係？因為這篇文章為了作對比，錄入了一組南方漢族的資料（據作者說是湛江漢族和武漢漢族），而這篇文章裡兩張圖表很有意思，也可以引出我要說的主題。究竟是什麼呢？請各位看官耐心看下去。

首先，我先把這兩張圖表的截圖貼出來

這兩張圖分析了包括拓跋鮮卑匈奴在內的古今13個亞洲人群的線粒體基因類聚關係。從兩張圖中我們可以看到，土耳其烏茲別克哈薩克這幾個高加索血統為主的突厥部族分佈在圖表的左側，而埃文基這樣的東北亞通古斯土著分佈在圖表的右側，兩者涇渭分明。你也許會認為匈奴鮮卑在這個圖表上應該跟這幾個突厥語族更接近，而包括南漢北漢在內的所有東亞人群都應該跟埃文基更近，然而結果卻很有意思。線粒體基因跟土耳其烏茲別克哈薩克最類聚的東方民族居然是南方漢族，而匈奴鮮卑則是跟埃文基更類聚位於圖表的右側。第二張多維度分析圖最能體現這樣的特點，SH（南方漢族）跟Tur（土耳其）Kaz （哈薩克）Uzb（烏茲別克）都位於圖表的左側，其中南漢處在左上角的第一象限，而這三個西方民族處在左下角的第三象限。北漢，達斡爾，鄂溫克，和外蒙位於圖表的中央。韓國，布里亞特，內蒙，匈奴位於右上角的第二象限，而鮮卑，鄂倫春，埃文基則位於右下角的第四象限。這說明，從線粒體的角度來分析，南漢是這幾個被檢測的古今東亞人群中最偏西的。

看到這裡你也許會問。不對啊，不應該是中國北方人群跟西方接近嗎？絲綢之路不是從陝甘那邊過去的嗎？匈奴鮮卑不都是經常在歐亞草原上跑來跑去一不小心就跑到西方給西方來個上帝之鞭的遊牧民族嗎？怎麼最後檢測結果卻是南方偏西？結果是不是有問題？

如果只是這一篇文章的圖表顯示南方更偏西也就罷了。無獨有偶，在2017年7月的一篇由南加州大學的華裔基因學教授Charleston Chiang領銜發表的關於漢族常染的文章A Comprehensive Map of Genetic Variation in Han Chinese，廣西人群（GX）同樣也是圖表上最偏西的（當然也是最偏南的），偏西程度甚至超過了陝西和甘肅漢族。

另一幅由社科院考古所發表的FST遺傳距離構建的系統發育鄰接樹，也顯示在所有被測東亞人群中，南方漢族相對其他東亞族群是最偏西的（越靠上越西，越下越東）

其實南方人（特別是華南東南亞人群）在一些體貌和遺傳特徵上比北方人偏西方並不是什麼新發現。除了眾所周知的南方人東南亞人雙眼皮比北方更高頻而蒙古褶更低頻之外，筆者還注意到南方人的第二期性毛（既青春期生長的體毛）比北方人發達。不少南方女孩的手臂上都有一層小黑毛跟外國女孩類似，而北方不少大老爺們手臂上肚子上都光禿禿的不長毛。此外還有很多特徵，比如華南東南亞地中海貧血症高發，而地中海貧血症在地中海沿岸的國家（比如義大利西班牙）同樣很高發。還有南方人的眼窩更深一些，低眶，且頭型也不像北方人那麼扁平，這些特徵同樣偏西。

一些南方女孩的眉眼特徵確實有些類西方

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呢？筆者嘗試從兩個方面試著解讀一下這種現象的成因。

石器時代的聯絡

新石器時代早期一例寮國和平文化人群的樣本LA368的基因餅狀圖

從圖中可以看出，佔比最大的是南印度成分，也有不容忽視的東南亞和巴布亞成分，除此之外地中海，西亞，卑路支等西方成分也都赫然在列。可見此人並非現代東亞人種，由此也可以否定東亞人種起源於東南亞的說法。東亞人種應該起源於東北亞，然後自新石器時期開始不斷南下，取代了之前盤踞華南東南亞的和平文化人群。

和平文化分佈地域很廣泛，東南亞的寮國越南馬來西亞，印度東北部，我國西南的雲南以及華南的廣西均有發現。和平文化的典型器物陡刃礫石器在兩廣舊石器晚期新石器早期的遺存中很常見。如果說這例在寮國發現的和平人遺骸能代表所有和平文化人群的話，那麼我們有理由相信現今華南東南亞人身上的一些類西方的特徵和偏西的常染可能來自於和平文化人群。從北方南下的蒙古人種雖然很大程度上取代了他們，但跟他們的混血也在所難免。

2。 青銅時代的聯絡

不少人都認為青銅應該是從中亞經北亞傳到東亞的，走的是北方路線。我並不否認有這樣一條路線，也並不否認北線在東西方技術傳播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但東西方交流並不是只有這一條線，南線是很容易被忽視的一條線。泰國的班清遺址和我國西南的三星堆遺址，都像我們證明了或許早期也有另一條南方青銅之路，從印度傳到東南亞再到我國西南和華南。這條路的年代至少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期。稻米就很有可能是經由這條路線從中國南方傳到印度的。而三星堆遺址也出土了印度洋沿岸常見的海貝。此外據張騫記載，他在身毒（即今天的印度北部）還看到了蜀錦。西南的青銅文化也頗具西方色彩，比如雲南滇國銅武士俑的穿著打扮很類似古希臘的邁錫尼武士，而三星堆則出土了西方印度埃及常見的金手杖。

青銅時代之後的海上絲綢之路或許也對這一地區有影響，但進入鐵器時代後現代的地緣政治格局已經大體成型，華南被秦漢王朝征服，成為了中華帝國的一份子，之前特異的地區文明逐漸被中原文化同化，也就不太可能跟西邊有太多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