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人物小傳__李夫人

從小，我就是最不討喜歡的那個孩子。父親抱過阿弟，抱過大姐，抱過二姐，抱過小妹，可從來沒有抱過我。我想，一定是我不夠乖。

我要再乖一點，我努力地跟著母親學女紅，我手笨，繡得從來沒有大姐好，我給父親繡的襪子，他出來都是接過去就放在一邊，臉都沒有轉過來過，是我繡的不夠好吧。大姐二姐還可以繡一些花樣子補貼家用，我就只能繡繡襪子什麼的，連荷包都得二姐先幫我打好花樣子。

父親好像更喜歡小妹一些，每次回來都會把小妹抱起來轉圈，我只能在他們身後默默站著，但從來都沒有轉過頭看過我一眼。父親都不記得，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糖葫蘆，是雲片糕，但我只能接過來默默的退到一旁。我得的從來都是糖葫蘆，因為小妹和阿弟喜歡，我便只得和他們吃一樣的。我不喜歡甜膩膩的糖片，也不喜歡酸的掉牙的山楂。但我沒辦法和父親開口，說什麼呢？說父親帶回來的吃食從來都是我不喜歡的嗎？

我沒辦法像小妹一樣撒嬌，我試過一次，剛剛拉過母親的衣袖搖了搖，母親便轉過頭告訴我，舉止要穩重，別像個浪蕩子。

十三歲那一年，我第一次出門，買賣糖葫蘆的那個哥哥送我了一根，跟我笑了一下，那一笑真好看，我到現在都記得。回家後，母親問我糖葫蘆哪來的，我告訴了她，母親打了我一巴掌，罵我賤蹄子。對啊，我怎麼可以接受一個陌生男人的東西呢？我現在也不知道，當時的我，怎麼就接過來了呢？

那根糖葫蘆，被母親扔了，我跪在院子裡，跪了一天。第一次，我想嘗一嘗糖葫蘆到底是什麼味。

十六歲那年，父親說，他遇到了一個年輕的後生，有能耐，以後是幹大事的。母親和父親計劃著把我們幾個嫁一個過去。大姐已經嫁人了，二姐嫌他家窮，想嫁個讀過書的書生，不肯，小妹還沒到年紀，便是我了。母親把我喚過去，讓我準備好繡嫁衣，父親看了我一眼，讓我嫁過去後安心過日子，他以後會有大出息的，記得以後提攜弟弟。

嫁衣是二姐幫我一起繡的，二姐問我有沒有喜歡過的男人，我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了那個給我一個糖葫蘆的哥哥，我搖搖頭，沒。我嫁的那個男人，便是我的天了。之前是父親，以後是他。雖然，我還沒有見過他。

結婚那天，我第一次見到石清，喝的醉醺醺的，生的真好看。這便是我以後跟一輩子的男人呀。可那一晚真的是疼呀。

父親說的沒錯，他成了銀行的秘書。我成了銀行秘書的太太。走哪兒，大家都叫我李太太，我都快忘了自己原來叫什麼。

我不喜歡打牌，孩子還在家餓著呢，我記掛著他們，可石清偏讓我打下去，我只能打下去。可我怕呀，輸那麼多錢，這個月得怎麼補呀，小五兒還得去醫院，醫院吶，燒錢的地呀。

可沒辦法，石清就是我的天。他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只是今晚，我突然好想吃一根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