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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學大辯論"簡史——原始閩語聲母構擬爭論及各家觀點述評

作者:由 triehho 發表于 書法時間:2019-05-06

這個問題算是方言學裡爭論得最熱鬧的問題(沒有之一),參與的重量級人物之多恐無出其右,可謂大家雲集,算得上是方言界的“全明星賽”,或許將來可以總結為“方言學大論戰”什麼的。

整場“大辯論”前後非常複雜,希望本文能讓讀者在短時間內瞭解個大概。爭論還在繼續…涉及的人物太多,下面摭其要者,

按出場時間順序:羅傑瑞(1973)、餘靄芹(1976)、李如龍(1985)、平田昌司(1988)、王福堂(1994)、王洪君(2012)、白一平、沙加爾(2014)

第二場就是特別的“迴應的迴應-系列論文”:

(1)歷史比較法和層次分析法(秋谷裕幸,韓哲夫)

(2)迴應秋谷裕幸、韓哲夫…(陳忠敏)

(3)迴應…的迴應(韓)

本文簡要目錄:

1.問題本身與雙方答案

2.雙方方案討論

2。1原始派的方案討論

2。2接觸派的方案討論

3.小結與展望

1.問題本身與雙方答案

簡單用表格表述:

"方言學大辯論"簡史——原始閩語聲母構擬爭論及各家觀點述評

各點調值對應圖:

"方言學大辯論"簡史——原始閩語聲母構擬爭論及各家觀點述評

首先,各家對錶格里的現實音類表現(圖裡標為音類①②③④⑤⑥⑦⑧)是沒有異議的,

【爭論的問題】是:原始山閩裡多個音類對比切韻僅有一個音類,原始山閩比切韻多出的音類是怎麼來的。

【雙方答案】分別是:

原始派認為:這些音類繼承自原始語(或許暗示切韻裡這些音類合流了)

接觸派認為:這些音類是與其它方言接觸後的結果

(⑦⑧的區別是另外一個大問題,這裡先不涉及,諸家涉及次濁的討論相對少一些,下次有空再補充)

ps:

請注意,羅傑瑞放了幾個“煙幕彈”,屬於早期命名,不少讀者被誤導。

[煙幕彈1]:“弱化聲母”弱化聲母實際上是閩北的濁音聲母(就像石陂的b d g dz ɦ),“弱化”只是因為在羅傑瑞第一個調查的建陽的點裡接著通音化了(v l ø),所以被先命名為“弱化”。

…take Shyrbei voicing as the origin of the Miinbeei “softened” initials (as I am now prone to do)…——羅傑瑞(2000)

誤會點:這個容易被煙幕彈誤導認為羅說弱化聲母是通音。

[煙幕彈2]:“-”:這個符號指的是“前面可能有點什麼”,換言之就是複子音,前冠音什麼的,至於是什麼羅未具體闡述,只是舉了民族語關係字的例子。具體要到白沙(2014)來具體闡發。

誤會點:這個容易被煙幕彈誤導認為羅說-p是一個單子音。

[煙幕彈3]:“第九調”“陽平乙”:這組聲調不是一個單一的聲調,是一組濁生調。甲調即圖裡淺藍底色的八個調類。乙調即圖裡深藍底色的八個調類(又是恰巧先發現的建陽幾個濁生調坍塌到一起導致無法按八調歸類就命名為第九調,其實別的地方還可以有第十調等等)。不僅僅是平聲,因為漢字裡平聲字本身就最多,所以早年被命名為陽平乙。

誤會點:一組聲調容易被誤會成一有個聲調,誤會成僅包含平聲。

2.雙方方案討論

下面按原始、接觸兩派分為兩部分:

2.1原始派的方案討論

2.1.1羅傑瑞的原始閩語方案

羅傑瑞構擬了六組對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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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到現實語言裡,以唇音為例p -p ph bh b -b 六組展開得到下圖,羅氏構擬即圖倒數第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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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對羅方案的反對意見:

2.1.2.1餘靄芹(1976)質疑及筆者述評

(未能親見余文,下面是平田昌司轉述)

[質疑a]:羅傑瑞的構擬並不徹底,有26個字仍然不能在羅傑瑞的系統得到解釋。平田轉述了3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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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述評:

餘靄芹是原始閩語質疑第一人。不過餘先生的這些例外很可能都是屬於“誤會”。

{誤會a}:質疑者未進行層次分析導致誤會。

圖中所列的“痰”“琴”“讀”,在閩北都屬於文讀。按照王福堂(2011)“‘借用的成分’一般不能用於古音構擬”的觀點。這些文讀反例顯然在構擬前就已經排除,不能成為羅氏構擬的反例。“痰”“琴”“讀”三字在閩北可能都很難調查到這些字的讀音。口語中痰閩北說唾,要調查痰字可能需要提示發音人“搪瓷痰盂”這類新物件怎麼說;調查琴這種高雅樂器也不容易,可能需要讓發音人想想人名裡是不是有琴字;至於讀,閩北說念。全都是文讀,排除反例。

2.1.2.2平田昌司(1988)質疑及筆者述評

[質疑b]:陽平乙字和弱化聲母不同步,弱化聲母在建陽其實也可以拼陽平甲(例外78個字),分佈也和松溪陽平乙不同,松溪讀其他調而建陽讀陽平乙(3字)。

[質疑c]:建甌的韻書《建州八音》顯示陽平乙佔濁平的74%,都構擬成弱化聲母的話“這種假設很不自然”,即違反標記理論。

[質疑d]:陽平乙多為文讀色彩,陽平甲多為白讀色彩,顯示是文白差異而非原始語現象。

△筆者述評:

平田昌司是第一位系統地質疑原始閩語的學者,上述三點質疑都從閩語的內證著手,是從根本上反對羅氏的構擬。不過平田先生的這些質疑很可能都是屬於“誤會”:

{誤會b}:建陽之所以會有弱化聲母拼第2調的例外,是因為發生了新近音變。

根據,秋谷裕幸(1994)整理的建陽的傳教士羅馬字,發現建陽有調9>調2的晚近變化:

"方言學大辯論"簡史——原始閩語聲母構擬爭論及各家觀點述評

這些例外都是新近變化,如果去統計沒有發生通音化的石陂,這種例外就沒有。建甌也幾乎沒有這種例外。是建陽的新近音變。其實很好理解,建甌的陽平甲類和陽平乙類在作前字也很容易混淆,因為陽平甲22乙21在前字可能有的時候很模糊。

松溪讀其他調而建陽讀陽平乙(3字),是因為這三個字是三身代詞,發生了常見的三身代詞聲調同化,讀為同調。

{誤會c}:與{誤會a}類似,質疑者沒有進行層次分析,把建甌話的材料不分文白放到一起統計。

同時受到[煙幕彈1]的誤導,音類③在閩北的形式是ph;音類④是p;音類⑤是b。閩北大量引進文讀時很自然是以b(拼乙調)而不是通音化後的形式(不要受建陽後期演變誤導)也不是p或者ph。所以乙調在韻書裡肯定的大量的。74%是沒有進行層次分析的結果。就像翻看大字典,大部分字都是不認識的非常用字一樣。

{誤會d}:

(1)質疑的邏輯上存在不合理之處。

文讀必然是依附於本土讀音進入,文讀存在的層次是晚近的,不能代表其依附的層次本身也是外來的。正如閩語文讀以h模擬非組,但是不能說閩語凡是讀h的都是外來的,h還包括本土的曉母字。

(2)有許多文白反例,即白讀是濁文讀是清。

成城:白ɦiaŋ文ʦʰeiŋ;學:白ɦɔ文xɔ;實:白ɦi文si;食:白ɦie文ɕi;話白ɦua文xua。即文讀大量是濁音只是因為大部分文讀引進的時候早,權威方言仍未清化而已。

2.1.2.3王福堂(1994、1999、2003、2004、2005)質疑及筆者述評

王先生贊同上述[質疑abcd]外,另提出如下質疑

[質疑e]:羅傑瑞的材料沒有進行外來鑑別

[質疑f]:“原始閩語的構擬沒有考慮以《切韻》為中心的漢語音韻研究成果。”

△筆者述評:

{誤會e}:羅氏構擬用字很顯然是經過精心鑑別的。

雖然各家學者對文白的區分定義觀點不盡相同,但是都同意發音人的語感和用詞文白色彩是判斷本土/外來(文白)最重要的依據。隨便請一位閩北語使用者,我想沒有發音人會認為羅傑瑞所用的例字有文讀外來的成分。羅所使用的詞彙不是太多以至於夾雜了過多的外來文讀,恰恰相反,每個閱讀羅氏著作的閩語使用者會深感羅氏的例字太少了。

{誤會f}:原始閩語和切韻之間有沒有相互限制關係是未經考證的事,原始閩語和切韻系統是否相近也是尚待研究的問題。按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欲主張原始閩語的構擬需要受切韻框架限制則需先證出切韻與閩語之間有限制關係。這恐怕比本題本身還更有難度。故而構擬與切韻框架有差距很難否定原始閩語構擬本身。

2.1.2.4王洪君(2012、2014)質疑及筆者述評

除前文已列舉的質疑外,王先生還提出如下質疑(2012:10)

[質疑g]:根據王先生的統計,弱化佔50%以上甚至高達70%,比例太高如果都構擬成“弱化聲母”,不符合標記理論。

[質疑h]:“閩語中其他的早期遺留現象,如喻三歸匣、匣母歸群、部分章組字歸見組、中古塞擦音無塞、中古擦音多塞等”在“弱化聲母”很少出現。

[質疑i]:“閩語中其他的早期遺留現象均只遺留在口語專用的少量詞彙中,而建陽的濁弱化聲母卻大量用於書面字音和書面詞彙。”

△筆者述評:

{誤會g}:[質疑g]與[質疑c]是相同的,評價參見{誤會c}

{誤會h}:[質疑h]的說法與語言事實不符,實際上閩濁音聲母(即弱化聲母)與部分早期特徵大量共現例如(按質疑原文順序排序):

<共現1>:“喻三歸匣”:圍ɦy 右ɦiu雲ɦueiŋ旺ɦəŋ

<共現2>:“匣母歸群”:閩語匣讀塞音的,基本全讀g:糊gu 鮭gai 槐guai 猴gəu 含gəŋ 鹹geiŋ 銜gaŋ 寒guaiŋ 行giaŋ 咬(下巧切)gau 厚gəu 汗guaiŋ縣gyiŋ峽ga

<共現3>:“部分章組字歸見組”:指ɦi,這組字數本身很少,總共就齒指枝杵獐幾個字。

“中古塞擦音無塞、中古擦音多塞”:這個筆者沒理解王先生指的是閩語和上古音共現的哪個現象。

{誤會i}:[質疑i]與[質疑d]是相同的,評價參見{誤會d}

2.1.2.5陳忠敏(2013)質疑及筆者述評

除前文已列舉的質疑外,陳先生還提出如下質疑:

[質疑j]:羅氏原始閩語“缺乏型別學考慮”:“除有清不送氣、清送氣、濁不送氣、濁送氣外,還有

清弱化、濁弱化

從型別學角度來看六套塞音、塞擦音聲母的設立是不足取的…如果設立六套塞音、塞擦音聲母對立,不要說在原始閩語分化後的子語言裡找不到相同或相似的型別,即使在世界語言裡也是極為罕見的。”

△筆者述評:

{誤會j}:大約是受[煙幕彈2]的誤導,可能陳先生誤把羅傑瑞的

清弱化、濁弱化

當成

單子音

了。六套單子音對立可以認為是“不足取的”,但是單子音不是羅氏的原意。民族語裡六套對立可能都不能算是多的,從型別學角度上來說,沒什麼特別大的問題,主要是誤會意思了。

2.2接觸派的方案討論

在6組音類中,要全部解釋到切韻3組對立的框架內,就需要打3個補丁,即6-3=3個接觸部分。接觸派有三位先生提出了系統的替代方案。雖然他們的都是“接觸派”,但是他們之間的差距仍然不小,甚至有完全相反的觀點,如圖:

&#34;方言學大辯論&#34;簡史——原始閩語聲母構擬爭論及各家觀點述評

2.2.1[接觸方案一]:平田昌司(1988)王福堂(2004)

(王放棄原方案(1994)後沿襲此說)

平田昌司的提出系統的替代方案第一人,並且創立了影響甚大的“吳語借用說”,風靡一時。

該方案認為:

音類①③⑤是閩語本土層,

[補丁1]音類②吳語內爆音借用層

[補丁2]音類④是客贛送氣借用層(請注意,音類④在諸閩都是獨立的)

[補丁3]音類⑥是吳語濁音借用層

△筆者述評:

1、平田-王假設方案的困難

[補丁1]音類②是吳語內爆音借用層的困難:

{困難1}:這種借用產生了新音位。接觸借用一般都是摺合成原有系統,產生新音位是低機率事件。

ɓ1被引進閩北,大機率被摺合成p1或者p2(按照平田的假設此時閩北已經清化),那將與音類①或者音類⑤合流,與今音現象不合,無法解釋。

正如接觸派王洪君(2012)所說“借用通常很少引進新的音位或新的區別特徵,而一般是將之摺合成本地音系已有的成分。”“如果接觸雙方中一方的清不送氣與另一方的吸氣音都出現在相同的字詞中(完全匹配),並沒有字音音類分合上的不同,則音值上的這一差別將被忽略,不會形成有對立的字詞形式的擴散式替代”

{困難2}:

困難2。1:吳語內爆音中僅有ɓ、ɗ,閩粵語和侗臺語也是如此(只有個別吳語如奉賢、南匯中有ʄ,但此音與閩語沒有匹配的借用音位,與該問題無關)

(1)ɠ不僅吳語沒有,世界上也很少見。

(2)ʔdz未見報道,國際音標圖裡都沒有(沒有國際音標暫用前喉塞寫法替代)。

(3)ʔdʑ或ʔʑ,ʔʑ從未有報道,不知擦音怎麼內爆(沒有國際音標暫用前喉塞寫法替代),當然也可以假設是ʔdʑ,這個也極罕見(詳見朱曉農《內爆音》)。

困難2。2:以內爆音著稱的信德語也僅有4種內爆(ɓ ᶑ ʄ ɠ)。而這種“假設吳語”卻同時存在5種內爆音(ɓ、ɗ、ɠ、ʔdz、ʔdʑ(或ʔʑ)),過於誇張。

困難2。3:再看此方案初衷:此方案為規避出現在關係語或者上古音擬音裡都易見的mp類子音,為顯得更常見合理,構擬出了一套世界罕見或者說未見的同時擁有ɓ、ɗ、ɠ、ʔdz、ʔdʑ(或ʔʑ)5種內爆音的“假設吳語”,這樣的替代方案很難說更經濟更自然。

{困難3}:這組被平田構擬為內爆吳語借用裡包含大量閩語特有詞甚至是閩北特有詞,不知哪種“假設吳語”能同時把如下詞彙借給閩語

如(石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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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2-7是閩語的特徵詞。8是閩北語鑑別詞。

[補丁2]音類④是客贛送氣借用層的困難:

{困難4}:因全濁送氣層是全閩特徵,若假設是客贛影響,則必須假設在原始閩語時期,原始客贛已經形成且具有現代客贛意義上全濁送氣特徵以借給閩語。客贛這麼早就清化或者說全閩很晚才分化的可能性有多大需要繼續討論。

{困難5}:按照該假設,ph*陽調在該假設閩語裡的確是空格。但是不論這種“假設客贛”是ph*陽調還是bh*陽調對平田方案裡的閩語本層來說都是不合法的,被摺合成p*陽調或者ph*陰調的可能性更大。即要麼和音類③合流要麼和音類⑤合流,在沒有觀測到大量詞彙替換的情況下,單獨形成音類④機率相對較小。

{困難6}:這組被平田構擬為客贛送氣借用層裡包含閩語特有詞甚至是閩北特有詞。不知哪種“假設客贛”能同時把如下詞彙借給閩語

如(建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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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1-7、9是閩語特徵詞,“蒔”客贛也說不過是讀S,無法借出tsh形式給閩語。這類有一定閩語色彩的詞還很多,如飼tsh 䋎(縫補)th 䖳(海蜇)th等。這些閩語特別形式也假設是從客贛借入會面臨困難。

{困難7}:這組平田構擬為客贛送氣借用層裡包含了閩語特殊讀音現象的共現,如:

。歌支帶i尾的:鎮前:皮pʰoi45被pʰoi45 石陂:豸tʰuai(蟲~:昆蟲)

。虞韻舌齒音的讀音與本韻其它聲母不同而與流尤韻相同:樹tsʰiu 柱tʰiu

。柿讀kʰi很難從客贛借來。

。士(博~:木匠)tʰi,客贛木匠也說博士,但是讀s,tʰi很難從客贛借來。

上述閩語特別形式也假設是從客贛借入的話,會面臨困難。

[補丁3]音類⑥是吳語濁音借用層的困難:

{困難8}:這種借用產生了新音位。該假設閩語已經清化,重新再借入濁音。這樣借入的機率恐怕很低。正如接觸派王洪君(2012)所說“一個音系的某個區別特透過自身演變而完全消失,又再透過借用而重新出現,這種情況就更為少見”,且閩語裡顯然“沒有形成明顯的吳語藉詞層次”。

另外,如果說是“返濁”的話,為什麼條件完全相同的音類⑤又不返濁(音類④不返濁在該假設下是可以理解的)。

{困難9}:這組被平田構擬為吳語濁音借用層裡包含閩語特有詞甚至是閩北特有詞。

如(石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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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閩語特別形式(有的甚至是閩北的特別說法)也假設是從吳語借入會面臨困難。

{困難10}:這組平田構擬為吳語濁音借用層裡包含了閩語特殊讀音現象的共現,如:

:四等讀開口呼:齊dzai亭daiŋ瓶baiŋ甜daiŋ嫌ɦaiŋ

:三等仙讀撮口呼(閩中莆仙亦類似):纏dyiŋ全dzyiŋ 泉dzyiŋ 船ɦyiŋ 權gyiŋ 傳dyiŋ

:來母字讀作d:鯉di 懶dyiŋ

上述閩語形式也假設是從吳語借入的話會面臨困難(或許可以)。

[補丁1]和[補丁3]合稱“吳語借入說”,還會有新的困難:

{困難11}:[補丁1]從“吳語”借入內爆ɓ,同時,[補丁3]從“吳語”借入濁音b(須假設兩者同時借入,若有先有後則在閩有其中一個音位後,後引入b(或ɓ)的會與先引入的ɓ(或b)匹配,導致合流則不能解釋未合流的現狀。當然也可以設定更多假設來彌補,以完成先後引進),這就要求該假設“吳語”是一種ɓ(幫)ph(旁)b(並)的對立,而不存在p音位。則該“假設吳語”的部分子音是如下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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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系統裡沒有p t k ts的音位。

這種對立似乎在南吳或者擴充套件到其它語言都比較少見或者說未見(南吳一般是ɓ/ph/p對立)。

2、假設檢視

為使[接觸方案一]成立,則必須做如下假設:

{假設1}閩北借入吳語的形式是採用罕見的借入新音位方式借入內爆音。

{假設2}閩北借入的“假設吳語”是擁有世界罕見和未見的3種內爆 ɠ、ʔdz、ʔdʑ,組成世界罕見的5種ɓ、ɗ、ɠ、ʔdz、ʔdʑ內爆共存格局的語言

{假設3}這種“假設吳語”和今閩語一樣,“乾燥”說diau42;“稀”說ʣaiŋ42;“系”說gai42;“菜老”說guai42;“編織”說經;“味淡”說䭕;“窄”說迫…等等。

並且在借給閩語之後,自身這些說法迅速消失,以便不被各今吳語繼承。

{假設4}“假設客贛”早在原始閩語時期就已經形成並且已經清化並帶送氣特徵。

{假設5}閩北借入客贛的形式採用借入新拼合方式借入送氣,允許出現系統原先不合法的形式ph*陽調。

{假設6}這種“假設客贛”和今閩語一樣,“柴”說ʦʰau;“殺”說tʰi;“看”說ʦʰu;“彩虹”說kʰœyŋ;“田”說塍;“曬”說曝;“糯米”說秫;“梭子蟹”說蠘;“插秧”說送氣的蒔;“縫補”說䋎;“海蜇”說䖳th…等等。

並且在借給閩語之後,自身這些說法迅速消失,以便不被各今客贛繼承。

{假設7}“假設客贛”。歌支韻帶i尾。虞韻舌齒音的讀音與本韻其它聲母不同而與流尤韻相同。柿讀kʰi不讀S 。士讀tʰi不讀S…

並且在借給閩語之後自身這些特徵迅速消失,以便不被今各客贛繼承。

{假設8}閩語在自身清濁消失後,在沒有發生大規模詞彙替換的前提下,罕見地又能重分清濁了。

{假設9}這種“假設吳語”和今閩語一樣,“多”說dzai45;“擰”說dzu21;“雞蝨”說di42;“遠”說dɔ33;“淚”說目dze42;“忘記”說lau45 bau42;“不新鮮”說ɦaiŋ45;“整個”說gueiŋ42lueiŋ42;“瓢”說匏桸;“鹹魚”說鮭;“脖子”說脰…等等。

並且在借給閩語之後,自身這些說法迅速消失,以便不被各今吳語繼承。

{假設10}“假設吳語”:四等(部分)讀開口呼:三等仙(部分)帶撮口成分:部分來母字讀d

並且在借給閩語之後,自身這些特徵迅速消失,以便不被各今吳語繼承。

{假設11}“假設吳語”的對立格局是罕見或者未見的ɓ ph b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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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系統裡沒有p t k ts的音位。

3、[接觸方案一]小結:

欲使[接觸方案一]成立,則需假設上述11個假設均成立。筆者私以為,或許裡面有幾個能假設成立(如假設5),或許有幾個困難能夠避免,詞彙也許也有部分能假設為借,但是全部假設同時成立的機率不是很高。

平田昌司先生是第一位提出完整替代方案的學者,是第一個提出了“吳語借入”說的學者。併為6-3=3個音類接觸假設逐個做了精心安排。

王福堂先生是接觸派用力最深的一位學者,從1974年開始關心原始閩語研究至2005年發表多篇觀點。專著《漢語方言語音的演變和層次》中專闢一章探討原始閩語,影響深遠,可謂集大成之作。

王先生早期觀點(1994)原與平田不同,不同意平田關於[補丁1]的意見,后王福堂(2004)修正了他的觀點,之前大致是受[煙幕彈3]誤導。王福堂(2005)解釋了更改的原因:“這是當時把‘第九調’處理為陽平乙調的做法引起的錯覺,使我侷限在濁平字的範圍內考慮‘第九調’的來源,造成了失誤。”

此後,王、平田兩路大軍會合,方案几無區別。

2.2.2[接觸方案二]:王洪君(2012)

王洪君(2012)方案是接觸派的最新成果,與平田-王的[接觸方案一]存在不小差距,甚至有完全相反的情況。

該方案認為:

音類①③⑥是閩語本土層

[補丁1’]音類②三國時期漢-百越接觸層

[補丁2’]音類④是客贛送氣借用層(同[方案一])

[補丁3’]音類⑤是閩北-閩東/南接觸層(與[方案一]⑤是本層⑥是外來接觸的觀點相反)

△筆者述評:

1、王洪君假設方案的困難

[補丁1’]音類②三國時期漢-百越接觸層的困難:

{困難1’}:該假設假定發生接觸的時間為三國兩晉。估計原始閩語的時間節點也很難早於這個時間段。如果這個時間混入所構擬出的方案,和羅傑瑞的方案將沒有實質性區別。正如“馬”在漢語裡沒有明顯的詞族,很可能是外語接觸的藉詞。但不論“馬”是不是藉詞,都不影響《切韻》的構擬裡有“馬”的形式,另一個明顯的例子可以是“迦”。

{困難2’}:該假設認為:“是漢語與百越語在三國兩晉時期的閩北或更早時期的吳地密切接觸而造成的少數清濁錯配——少數全清誤入了全濁(《切韻》中個別全清聲母字字,“飛單擔醉高缸繫系鞋帶”等。在閩北方言跑類至濁塞音)”

這種假設將導致音類②與音類⑥沒有區別(正如p38構擬的形式兩者無區別)。與觀察到的現象不符,事實上音類②與音類⑥不同。補丁無效。

[補丁2’]音類④是客贛送氣借用層(與[方案一]相同)的困難:

{困難3’}同[方案一]的{困難4}

{困難4’}同[方案一]的{困難5},不同的是,在該假設閩語並未清化,是沒有具有音位價值的空格的,“客贛送氣層”的引進相對會更困難。

{困難5’}同[方案一]的{困難6}

{困難6’}同[方案一]的{困難7}

[補丁3’]音類⑤是閩北-閩東/南接觸層的困難

(與[方案一]⑤是本層⑥是外來接觸的觀點相反)

{困難7’}:既然該方案認為閩北原先就有濁音b,那麼閩東/南的p*陽調在引進時大機率會被匹配為b,小機率匹配為p*陰調, 方案中的匹配p*陽調的音位是不合法的形式。

{困難8’}:這組被構擬為閩東/南借用層裡包含閩北特有詞。

如(石陂):

&#34;方言學大辯論&#34;簡史——原始閩語聲母構擬爭論及各家觀點述評

這些閩北特別形式也假設是從閩東/南借入會面臨困難。

{困難9’}:這組被構擬為閩東/南借用層裡包含包含了閩北語特殊讀音現象的共現,如:

蛇讀零聲母2調如石陂:ʔye33

侯韻讀u:如鎮前:後hu45候hu45

之韻讀y:如鎮前:飼ɬy45 事ty45

飯唇音接y:如建甌:pyiŋ44

上述的閩北形式基本較少出現在閩東/南,也假設是從閩東/南借入的話會面臨困難。

2、假設檢視

為使[接觸方案二]部分成立,則我們必須做如下假設:

{假設1’}缺,同下

{假設2’}缺,因[補丁一’]的方案與實際觀察到的現象不符,不能解釋現象,故而無法透過假設彌補使之成立,故缺。

{假設3’}同[方案一]的{假設4}

{假設4’}同[方案一]的{假設5}

{假設5’}同[方案一]的{假設6}

{假設6’}同[方案一]的{假設7}(以上同“客贛借入說”一致,故而相同)

{假設7’}閩北借入閩東/南的形式是採用罕見的借入新音位方式借入不送氣,允許出現系統原先不合法的形式p*陽調。

{假設8’}這種“假設閩東/南語”和今閩北一樣“埋”說py33;“稻”不說秞而說禾;“擦”說tso53;“疼”不說thiaŋ而說疾;“乳房”不說neiŋ/ni而說tsi45;“自己”不說自家/家己而說獨自;

並且在借給閩北之後,自身這些說法迅速消失,以便不被各今閩東/南繼承。

{假設9’}:“假設閩東/南語” 蛇讀零聲母2調;侯韻部分讀u;之韻部分讀y或對等形式;飯唇音接y或對等形式。

並且在借給閩北之後自身這些特徵迅速消失,以便不被今各閩東/南繼承。

3、[接觸方案二]小結:

欲使[接觸方案二]部分得到成立,則需假設上述7個假設均成立,才能使該方案部分得到成立,欲使全部成立則必須修改方案本身。

王洪君先生是第一位意識到“吳語借入說”困難的接觸派學者,並提出完整替代方案。也是第一個提出了閩北“較長時期地保持全濁聲母而無須外借”的接觸派學者。也是最注意避免在接觸中引進新音位使之更加合理的學者。併為6-3=3個音類的接觸時間、順序逐個做了精心安排。

三、小結與展望

【小結1】筆者認為的原始派待改進之處

(1)接觸派往往批評羅氏沒有層次分析。筆者觀點正好相反,羅氏的最大缺陷不是羅所使用的詞彙不是太多以至於夾雜了過多的外來文讀,恰恰相反,每個閱讀羅氏著作的讀者都會深感羅氏的例字太少了。

羅氏的構擬只有框架,沒有細節,非母語者和非深入調查的學者根本就不知道羅氏每個音類裡到底有哪些轄字。讀者需要的是一份儘可能詳細的詞表和長篇語料,或者說是比較詞典。

羅氏的解題方法就跟江湖傳說的“學神”一樣,只有“顯然易知”,沒有詳解:

已知:(羅列已知條件)

顯然易知,

得:(羅列結論)

接觸派批評的“沒有層次分析”“沒有層次觀點”,在羅氏的“學神”解題思路里,其實已經在“顯然易知”裡了。我們普通人一般很難理解這種思路。

(2)平田昌司轉述餘靄芹的3個例外都是文讀。不過其實羅氏有很多細節的確需要完善,下面也舉3例的確是口語中不符合羅氏規律的例字

徛 石陂gye4乙 福州khie6 廈門khia6

臍 石陂tshe2甲 福州sai2 廈門tsai2

尋 石陂seiŋ2甲 福州tsheiŋ2 廈門siam2

這三個字都是口語字,徛表示站立,臍用在腹臍一詞表示肚臍,尋這裡用的是尋字的本義表示雙手張開的長度。

當然這些字數很少,可以放在連續音變的5%的例外裡解釋,但是讀者需要原始派提出更多對細節的處理。

【小結2】筆者認為的接觸派待改進之處

如前文所述,兩種接觸方案需要解決的困難太多,需要的假設也太多,而且大都很罕見或者未見,每當多一個罕見假設,可信度就下降一分。為了規避原始派“不經濟”的點而提出的替代假設反而還不如原始派假設經濟。按照一般的想法,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小結3】爭論可能的由來

有個有趣的現象:凡是到實地進行深入調查的學者往往會傾向於“原始派”意見,沒有到實地調查或者調查不夠深入的學者往往習慣於從切韻框架傾向“接觸派”意見。

我想大致的“原始派”和“接觸派”的認識差異主要是由於“已知”的內容不同。原始派的已知資訊更多是閩語語音情況,接觸派對方言實際語音的已知資訊相對較少,切韻框架的已知資訊佔比相對就凸顯出出來。人總是習慣於由已知去推測未知,當他們的“已知”佔比各不相同時,他們透過推測輸出的結論觀點自然也不一樣。

其實雙方的認知差異就是“雅言中心觀”的支援與反對,雅言中心觀的實際操作就是,當方言現象不能用切韻框架解釋時,就用接觸和層次來解釋,一切方言現象(指音韻上的)都可以解釋為切韻框架及其衍生副本相互作用的結果。竊以為如此操作的話,漢語方言學實際上就會演變成“切韻今音讀法學”。

【小結4】爭論的進度

如果把這場爭論視為如下過程

①認識問題本身>②提出假設方案>③假設方案自洽檢查>④尋找直接相關旁證。

原始派已經進展到第4步(到關係語裡尋找對應字的資訊),接觸派可能在進行第3步工作(對替代假設方案進行完善以使方案與實際語音現象無衝突)。

【小結5】其實這場爭論對接觸派是不公平的

(1)原始派是資料的發現者,接觸派更多時候只能依靠枯燥的字表去猜測,比如同樣是一個“讀”字,原始派可以很輕鬆判斷是否是文讀,而接觸派面對的是資訊較少的字表,可能就很難判斷。因此,本該屬於接觸派本場作戰的層次分析反而成為難點。所以,質疑的反例往往是因為接觸派沒有進行層次分析的結果(你沒看錯我也沒有寫錯,或者說接觸派沒有足夠的材料讓他們進行文白分析或者說他們沒那麼便利去進行文白分析,詳見前文{誤會}部分)。

(2)接觸派的第4步必然會陷入尷尬,因為去假設歷史上發生的事很難證實也很難證偽,最終只能是假設本身,接觸派能這麼假設,那麼原始派也能那麼假設,對原始派沒有實質性解構。而且替代方案越精確,需要證實的細節就越多。相反,如果方案不精確,內部不自洽的點就會越多。

【小結6】爭論中雙方的觀點其實正在討論中接近

王洪君(2012)無法區分音類②和音類⑥的這個點,其實只要把音類②的陽調假設改為陰調就能完成區分從而與語言事實沒有直接牴觸。方案這樣一改,其實就跟原始派韓哲夫(2003/2004)的方案一模一樣了。然後讀者能驚奇的發現,韓哲夫的方案與羅傑瑞(1969)的方案一模一樣——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點。

讀者還能發現羅傑瑞(1969)的方案和原始閩語方案沒有實質性區別,聲母3*聲調8=聲母6*聲調4,只不過是進行了一次朝三暮四的等價轉化,音類資訊要麼負載在聲母上要麼負載在聲調上,就是早上3個下午4個的故事。聲母3*聲調8其實是個障眼法,跟切韻的3聲母*4聲調完全不同。因為8個聲調可以跟3個聲母全部自由拼合,完全不是有拼合限制的陰陽分化4聲8調,本質還是聲母6*聲調4。

【小結7】新進展

自羅傑瑞1969年完成他的博士論文至今已經整整50年。如今這個問題的話題熱度仍然不減。2014年白一平-沙加爾的新作進一步完善了羅的表格,並將原始苗瑤、越的對應情況羅列了進來,如圖:

&#34;方言學大辯論&#34;簡史——原始閩語聲母構擬爭論及各家觀點述評

秋谷(2017)評價:“該書(指《上古音新構擬》)第四章“Old Chinese onsets”簡直也可以看作“閩語聲母演變史”…”

【展望】

白沙的這個方案比羅氏更近一步。白沙這本書現在世界上影響較大,相信會收穫更多原始派與接觸派的新的辯論,或許還會成為“方言學大辯論”第三場詞的開端,作為一個閩語母語者(純業餘票友),端瓜以待…………

本文提及的文獻按時間排序簡要如下:

Norman Jerry。 (1969)。 The Kienyang Dialect of Fujia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Ph。D。

Norman Jerry。 (1973)。 Tonal Development in Min。

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Norman Jerry。 (1974)。 The Initials of Proto-Min。

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平田昌司。 (1988)。 閩北方言“第九調”的性質。

方言

王福堂。 (1994)。 閩北方言弱化聲母和“第九調”之我見

中國語文

王福堂。 (1999)。

漢語方言語音的演變和層次

語文出版社

王福堂。 (2003)。 漢語方言語音中的層次

語言學論叢

王福堂。 (2004)。 原始閩語中的清弱化聲母和相關的“第九調”

中國語文

王福堂。 (2005)。 原始閩語構擬問題的研究過程

語言暨語言學

秋谷裕幸,韓哲夫。2011。 歷史比較法和層次分析法

語言學論叢

王洪君。 (2012)。 也談閩北方言的濁弱化聲母——兼論原始語構擬如何鑑別和處理借用成分以及平等混合造成的無條件分化。

語言學論叢

陳忠敏。 (2013)。 也談歷史比較法與歷史層次分析法——迴應秋谷裕幸、韓哲夫《歷史比較法和層次分析法》。

語言學論叢

韓哲夫。 (2015)。 迴應陳忠敏對於《歷史比較法和層次分析法》的迴應。

語言學論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