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書者不擇筆

在謝老師的寸草堂，有兩個異常粗壯的景德鎮青花瓷筆筒，裡面高低錯落的插滿了毛筆，大大小小，林林總總，有數百支之多。筆桿顏色各異，筆鋒有狼毫羊毫兼毫，甚是好看。這都曾是謝青老師使用過的。書櫥裡面更有多套尚未開封的毛筆。它們若有知，也許也要像青埂峰下的頑石一般發出不得所用的嘆息聲。

曾記我尚齒稚，那時寸草堂的毛筆陣仗也就幾十支。每當我好奇得想要拔出一支來玩，謝老師總是立刻制止我，然後從別處找出一支白竹杆的舊毛筆指著她桌子邊上的一張毛邊紙，讓我去那裡寫畫。那毛筆在我手中卻不聽使喚，軟綿綿的，似有千斤重，我努力控制，最後卻還是演變成一團塗鴉。看著謝老師在那裡拿著一支筆桿斑斕，筆尖還有漂亮罩殼的毛筆和潔白的紙張，筆尖過處就出現一個好看的字，我默默的思忖。一定是她的筆和紙特別好，所以她才能在那裡寫上一整天。

終於有一天我窺得機會，拿著她放在筆架山上的毛筆，又尋找一張她裁下來的宣紙上寫畫，卻發現這筆也是一樣柔軟難寫，失望之餘我小心翼翼的舔好筆裝作若無其事的放回原處，把塗鴉紙藏好。謝老師回來後一個字都沒有寫完就發現了筆的異樣。她看著我好像想到了什麼，就去抽屜裡面拿出一支嶄新的上面有牛角頭和紅色掛繩的大白雲毛筆。然後給了我一張和她一樣的宣紙。她說：我想你一定是想寫出和字帖上一樣好的字，所以你才想有一支嶄新的筆和潔白的紙，現在你都有了，就在旁邊看著我然後去練習吧。（現在看來這很蒙特梭利）

那時時光真的很慢，謝老師除了寫字就在她的桌子上寫各種小方塊的字，還貼貼畫畫，毛筆軍團也在那時擴充到了上百支，被收入到兩個青花瓷筆筒中。還有好多精美錦盒裝的成套的毛筆也在那時被放在書櫥裡面。她一會兒用這支寫幾個字，一會又拿起那支寫幾個字。直到某一天她收到了一包帶有墨香的二十本《隸書百日通》樣書。之後還有出版社轉過來的讀者來信，作品和獲獎記錄，欣慰得笑容時常浮現在她得臉龐。再後來就有很多各種紅色的聘書邀請她到處上課。那時我專注自己的學業，休息時才到她身邊寫字，她又給了我一支她特別喜愛的紫斑竹杆的七紫三羊。

轉眼間謝老師退休了，但是她一直都停不下來。我也都要提前預約好才能遇到她。有一次我無意間發現寸草堂的兩筒毛筆都落灰結蛛網了。我詫異不已，但是謝老師卻不以為然。她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支看起來普通的湖筆在面前的紙上寫起來，筆鋒過處，力透紙背，柔軟的羊毛筆尖在這時看著像鋼絲一般柔韌有彈性。她微笑說道：“最近我就用這支筆寫，挺順手的。在這麼多年後我也才剛領悟到了“善書者不擇筆”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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