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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虐到肝疼的文章?????

作者:由 沈優雅 發表于 農業時間:2022-11-11

沈知初掏心掏肺愛了他十六年,卻被要求淨身出戶,只為了給他心中的白月光騰出位置。 厲景深以為沒了那個女人,他會幸福,直到收到她的病情診斷書…… 他驚慌趕去,卻發現她牽著別人的手。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得了胃癌?” “你不是巴不得我早死嗎?”沈知初嘲諷地笑,“厲景深,生命的最後時光,我不想再愛你了。

“沈女士,你的家人沒陪你一起來嗎?”

沈知初一頭霧水,不就是拿個體檢報告嗎,難道還需要有人陪?

何況家人……她還有什麼家人?

母親難產生下她死了,父親把她當做賺錢工具,哥哥更是將母親的死歸結在她身上恨她恨得要死,而愛人……那是她搶來的。如果不是眼前這個醫生忽然提起這兩字,她都快忘記“家人”是什麼意思了。

沈知初怔了片刻後,搖頭道:“就我一個人。”

醫生蹙緊眉頭,推了推鼻樑上架著的眼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眼神帶著惋惜口氣透著無奈,他將桌上放著的一沓化驗報告遞給沈知初。

“沈女士,化驗結果出來了,胃癌晚期。”

他似乎是在可憐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就得了絕症的女人,說話和動作都盡顯小心。

沈知初呼吸一窒,她接過化驗單,蹙眉看著上面的各項指數,她不是學醫的,但是也能看出來她身體裡的那顆胃有多嚴重。

其實在做胃鏡的時候她就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什麼,只是她不敢去想。

醫生指著圖片,在沈知初耳邊給她一一講解,沈知初發著呆聽一半漏一半,洋洋散散總結出,她時間不多了,需要她儘快入院做化療。

胃癌晚期能活多久?沈知初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個病,因為她的爺爺就是在病床上掙扎了兩年死去的。

醫生好意的提議道:“沈女士,這邊建議您儘早住院接受治療。”

“那我住院……能好嗎?”沈知初啞著 嗓子,神態麻木,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醫生沒再出聲,只是為難地搖了搖頭。

那就不治了,沈知初舔舐了一下乾澀的嘴唇,站起身將診斷書全部塞進挎包裡。

她站起身說了聲謝謝,扭過頭離開了診斷室。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外面在下雨,細雨夾雜著寒風,吹在臉上跟刀刮一樣疼,沈知初開啟包將裡面的傘拿出來撐開,細雨斜飄,有傘也遮不住寒冷。

三月天的溫度算不上有多冷,可沈知初的冷是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綿綿不斷的寒氣順著血液延伸到四肢百骸。

手指凍得發紅,她單手舉著傘,另一隻手握緊拳頭放進了衣袋裡,可還是覺得怎麼捂都捂不熱。

沈知初漫無目地走著,她轉動了一下無名指上的戒指,看著烏雲密佈的天,蓉城的天變得真快,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眨眼就到春天了,春天本該是萬物生機的季節,怎麼到她這裡,她就要死了呢?

沈知初站在路邊打了輛車,等計程車靠邊停下後,她慢吞吞的將傘收起來開啟後車門矮身坐進去。

司機扭頭問她:“去哪啊?”

“半城c區。”沈知初低頭回他。

開了一段路後,沈知初忍不住地開啟包又看了眼診斷書上的圖片。

圖片上的胃扭曲醜陋,讓人不敢相信那是屬於她身體裡的一部分。

她的胃癌是餓出來的,和厲景深結婚四年裡,為了討好對方盡心盡力的按照他的口味做他喜歡的菜,想著對方回來後看著滿 桌子的菜,就算他不喜歡自己最起碼也能感動一下對自己溫和一點。

可是厲景深壓根就不想不願意和她吃一頓飯,她也不沮喪依舊每天做好飯按時發簡訊等著他來,這一等,人沒有等到,反倒把胃癌給等來了。

眼淚最終還是沒控制住掉了出來,沈知初吸了吸氣,她自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可是到了今天,她所有偽裝起來的堅強土崩瓦解潰不成軍,胃部一陣陣的抽搐著,沈知初蜷縮著身體忍不住的發抖,咬緊的牙齒深深溢位一段呻吟。

司機聽到抽泣聲,抬眸看了眼後視鏡,只見女人曲著身,瘦弱的脊背不斷顫抖,車內的空氣好似都要被她奪走,他還是頭一次見一個人哭的這麼絕望。

“小姐,你怎麼了?失戀了,還是工作不如意?”

後面沒人回他,他繼續道:“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想開點,哭也不能解決問題,回去好好休息,明早太陽昇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沈知初抬起頭,嘴角揚出一抹苦澀,“謝謝你。”她沒想到得絕症後安慰她的竟然是一個陌生人。

司機笑笑沒說話,繼續專心開車,到了半城,他將車停在臨時車位上。

車程半小時,車費總共28元,沈知初掃碼付款下車,將手中攥著的診斷書撕碎扔進垃圾箱。

一陣冷風吹來,沈知初擦了擦臉上乾涸的眼淚,再度恢復成了往日那個面色平靜波瀾不驚的成熟女人,只是眼眶有些紅腫,臉上毫無血色。

疲憊不堪的上了樓,沈知初摸出鑰匙往左轉了半圈後門開了,渾噩的大腦感受到房間裡不一樣的氣氛後瞬間清醒了。

隔著門板一聽,裡面傳來打電話的聲音。

厲景深回來了。

她要告訴她得胃癌的事嗎?告訴後他會關心自己一下嗎?

沈知初反覆問著自己,腦子裡還在想著的時候門已經被她推開了,然後她看見迎面而來的厲景深正臉色鐵青的看著她。

“去什麼地方鬼混了?你好好看看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

鬼混?如果去醫院驗血做胃鏡叫鬼混的話那還真是,畢竟現在的她臨門一腳就徹底跨入鬼門關了。

想著想著眼眶又是一陣發酸,厲景深並沒有注意到沈知初已經發紅的眼眶,只是一個勁的用眼神去指責她為什麼不接他的電話。

沈知初從包裡拿出手機晃了晃黑屏,說道:“沒電了。”

她一共有兩個手機,一個手機辦公事,而另一個手機是專門為了等厲景深的聯絡,這兩天她被胃折騰慘了,一時間忘記了充電,才會導致回來的路上沒接到他的電話。

“有什麼急事?”能讓厲景深著急到給她打多次電話的,想都不用想是為了誰。

她剛想完厲景深已經抓住了她的手往外拉,“明玥受傷了,失血過多你跟我去醫院走一趟。”

果然,他的緊張全是為了夏明玥。

心頭間徹底被酸澀佔滿。

夏明玥嚴重凝血功能障礙者,血型稀有,而能配她血型的恰好是沈知初。

沈知初上下一身被雨打溼了,海藻般的長髮溼漉漉的貼著脊背,唇色藕青,雙手如冰,這些厲景深都沒有發現,夏明玥住的醫院就在這附近,走路過去十分鐘就能到,可厲景深心裡著急,拉著沈知初強行將她扔到了後座車位上。

開著車的厲景深眼睛盯著前方,視線不經意瞥了眼後 視鏡,當看到沈知初那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時。

他不由自主的皺緊了眉:“臉怎麼白得跟鬼一樣。”

……原來才發現啊。

沈知初嘲諷地勾起唇角,喉間像是堵了塊黃連,她開啟車窗看著外面下得越來越大的雨,身子凍成了一團,吐出的氣變成一團冰霧,睫毛輕輕顫抖著。

厲景深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見她不說話,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煩躁。

他感覺今天的沈知初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過想了想,沈知初發生了什麼和他有什麼關係,他現在最應該關注的是夏明玥的身體,這麼一想,右腳輕踏了一下油門,車速加快。

到了醫院,厲景深拽著沈知初的手從車裡拖出來,沈知初還沒有站穩腳跟,便被厲景深拉得腳步趔趄狼狽地跟在他身後。

厲景深把沈知初直接帶進了採血室,眼底冰冷的對著一個護士說道:“抽她的血,不用檢查,趕快。”

沈知初嘴角泛起了一陣苦澀,厲景深對自己的血比對她這個人還要信任,連檢查都嫌麻煩,難道就不怕她身體裡的癌細胞進入夏明玥的身體裡?

沈知初神色掙扎了一會兒,說道:“景深,我身體不舒服,今天能不能不……”

厲景深眼瞳半眯,從裡射出一道危險的光芒,他屈身一手鉗住沈知初的下巴,寒聲道:“你有什麼資格說不,四年前我們就簽了合同,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沈知初請你好好的履行你的職責。”

是啊……四年前就簽下的合同,在夏明玥失血過多的情況下她無償獻血,合同上寫得很清楚。

這就是當初她簽下的交易,她沈知初就算是要死了也必須為夏明玥捐血。

這是她欠厲景深的。

那一年,夏明玥到a市出了一場車禍,因送往醫院不及時導致傷口失血過多,急需rh陰性血 。

在得知夏明玥出事後,厲景深焦急萬分的求她幫忙。

沈知初當時鬼神使差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你做我的男人,我們兩個結婚,夏明玥我就救。”

她至今還記得當時厲景深眼睛裡的驚愕,還有從眼底裡緩緩升起的對她這個人的厭惡。

從那一刻,沈知初就知道兩人再也無法和平共處。

她在厲景深最困難最需要她的時候落井下石,逼他就範。

厲景深出生在顯赫的厲家,人生下來就高人一等,脾氣大也有對應的資本,享受著最好的一切,周圍的人都以他為首,平時連句重話都沒聽過的人,頭一次被人逼迫威脅。

沈知初知道厲景深最厭惡的就是被人脅迫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所以當她看見厲景深不帶一絲猶豫地簽下“賣身契”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輸了。

看著他能為夏明玥做到這個地步,心裡那是酸到發痛,不過後來她安慰自己說,先婚後愛日久生情,保不準厲景深久了後也會像對夏明玥一樣對她沈知初好。

可惜,天道好輪迴報應不爽,沈知初萬萬沒想到,自己遭報應會遭得這麼快。

一不小心的就得了絕症,真的是活該!

看著針頭沒入了面板裡面,殷紅色的血漿緩緩的抽了出來,沈知初疼得臉色越發的慘白,真的是太疼了,比做胃鏡的時候還要疼。

抽血的護士還沒有見過如此瘦弱虛弱的女人,盯著那一截白皙的手腕,小聲問道:“還能堅持嗎?”

沈知初頭暈的搖了搖頭聲音沙啞道:“抽吧,我沒事。”

護士總共抽了600cc,便不敢繼續了,女人的手實在是太過冰冷,已經不是正常人的體溫。

沈知初昏迷的前一刻,聽到最後一聲話是,厲景深問護士:“夠嗎?不夠可以接著抽。”

這些年來,厲景深是怎麼變得這麼狠心的?

沈知初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病房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手機沒電了,沈知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了眼窗戶外邊的天還是烏濛濛的。

沈知初起身穿好了自己的鞋,提著包走了出去,經過夏明玥病房時看到虛掩的房門,她控住不住自己的腳停了下來。

這裡面住著的人是夏明玥,而陪她的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厲景深。

夏明玥長著一張初戀臉,穿著醫院裡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都遮擋不住她乾淨優雅的氣質,面板很白襯得一雙杏仁眼又明又亮,沈知初想,也許厲景深就是喜歡夏明玥那股從內而發的單純勁,在對比一下自己,那就是心思歹毒棒打鴛鴦的惡人。

厲景深對夏明玥的好讓她有些嫉妒,看久了牙齦發酸。

不瞭解厲景深的人,以為他天生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性子,但沈知初清楚,他其實是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夏明玥,捨不得分其他人一點。

當然……很久以前也對她好過,不過現在早就一點都不剩了。

她的“偷窺”最終還是引起了裡面兩個人的注意,夏明玥就看了她一眼身子就抖成了一隻小白兔,躲在了厲景深的身後。

臉上露出膽怯,眼眶通紅,就像是看見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厲景深輕輕拍了拍夏明玥的肩膀,眼神冰冷地望過去,待看見站在門口邊上的沈知初後,心裡升起了一股煩躁。

那種煩躁化作了厭惡,不加掩飾的上升到了臉上,訓斥道:“你站在那裝神弄鬼的做什麼?”

沈知初站在門口看著裡面如膠似漆的兩個人,一時間覺得刺眼得很,她並不想看,可她實在是忍不住,因為,那是她不曾見過的厲景深,是她嚮往的厲景深。

看多了,眼睛就模糊了……很疼,心如死灰。

厲景深把夏明玥擋在身後,兩眼瞪了過去,看到沈知初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眉頭緊皺在一起。

“既然你醒了,那就回去吧。”

沈知初猶豫了一下,啞著 嗓子問道:“今晚你要回來嗎?”

看著厲景深那眼神裡的防備勁,沈知初都懶得和他解釋,她想不通自己這些年到底做了什麼罪惡滔天的事情,才會讓厲景深像防賊一樣防著她。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雖然害得他沒有和夏明玥在一起,可他們結婚的這四年裡,她沈知初就像個保姆一樣伺候他起居用食。

雖然沒法做到家庭和睦婚姻美滿,但是這些年來她從不過問他與夏明玥的事。

以前厲景深有所忌諱,還知道暗地裡來,再之後沈家日夜衰退淡出富豪榜後,她對於厲景深來說再也沒有了威脅。

他和夏明玥明裡背裡的事,這些她都沒有提過,但是要說不計較嗎?怎麼可能?

和厲景深在一起,沈知初變得一無所有,得了胃癌快死了不說,還要幫人續命,她自己的命都快沒了,可有誰能想著幫她續?

沈知初的心頓時就像是被千萬根針扎著一樣疼,痛意順著血管傳到四肢百骸,就連指尖都疼得發抖。

沈知初對於厲景深的命令毫無爭論,這麼多年,也算是習慣了,從最初的討好變成了現如今的安靜自縛,畫地為牢。

轉身的一瞬間,沈知初聽到裡面傳來夏明玥的聲音。

“沈知初輸這麼多血沒事吧?臉色好難看……”

“沒事,她身體一向好。”

看,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就連情敵都看出來了她的臉色不好,可他卻沒有。

厲景深並不是個粗心的人,他能一眼看出來工作上的問題,能第一時間知道夏明玥出了什麼狀況,卻唯獨對認識了六年的沈知初沒有一點耐心和細心。

沈知初深呼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地方,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她低著頭慢慢地走回去,她包裡沒有傘,頂著雨沒一會兒就溼透了,沈知初身體畏冷,寒氣從骨頭裡滲出來,原本就藕青的嘴唇這會兒冷的乾裂,烏翹的睫毛上也沾上了水珠。

沈知初冷得頭眼發脹,連帶著胃都冷得發疼,她伸手捂了捂胃卻不小心碰掉了無 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沈知初目光呆滯的跟過去,戴了四年的戒指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上面還泛著黑,她遙想起當年和厲景深簽訂了婚約合同時,她隨口說道:“既然結婚了怎麼說也得該有個戒指吧。”

厲景深當時聽了,直接在路邊的攤子上花了30元錢買了這一枚單戒扔給她。

出言諷刺道:“拿去,你也就值這麼點錢。”

沈知初當時只是笑了笑,眼神裡說不出的荒涼,戒指小了個尺寸,她強行穿過手指,無名指磨得通紅流血了她還是一直堅持戴著。

沈知初當時固執地想著,戒指戴久了總有一天會合適,卻不想戴到最後會從她手指上鬆掉。

就像他和厲景深的感情一樣。

沈知初在大雨中蜷縮著身子,胃裡火燒火燎翻江倒海,她趕緊捂住嘴巴乾嘔了兩聲,眼眶疼得猩紅,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天還在下雨,街邊上的行人陸陸續續的撐起了傘,沈知初蹲在地上撿起戒指貼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等到胃沒有那麼難受了才站起身。

她像是雨中的一抹遊魂,恍惚間撞上了人,沈知初被這一撞回過神來,慌亂地低下頭道歉,對方是對年輕的母子,女人拉著小孩子的手,聲音溫和:“沒關係。”

小孩兒則昂起頭看向沈知初泛紅的雙眼,小聲問道:“姐姐你是在哭嗎?”

女人拍了拍小孩兒的頭,歉意地看了沈知初一眼,拉著小孩走了。

母子倆背對著她,沈知初聽到小孩問自己的媽媽:“姐姐為什麼哭?是因為害怕哭的嗎?”

“大姐姐怎麼會害怕……”

雨聲淅瀝,沈知初逐漸聽不清母子倆說了什麼。

沈知初輕輕地捂住自己的胃,仰起頭將眼淚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害怕?怎麼可能不怕啊,一個人去醫院的時候怕,做胃鏡的時候怕,被醫生單獨叫到診斷室的時候也怕,最後被下絕症書的時候更是怕到渾身血液倒流,全身冰冷。

但比起這些沈知初更害怕的是,孤獨的死去,身邊沒有一個人。

沈知初腳步蹣跚的走回去,十分鐘的路程讓她熬到了二十分鐘,別墅裡沒開暖氣,偌大的房間裡死一般的寒冷。

沈知初踢掉高跟鞋,像喝醉了酒踉踉蹌蹌走進浴室,她開啟浴缸裡的熱水,放到一半,前一刻還在堅持的人,這一刻宛如死人一樣倒在浴缸裡,熱水蔓延,人無聲無息,大紅色的長裙鋪滿整個浴缸,宛如刺目的血水,襯得沈知初的臉白如宣紙。

她闔上眼睛,臉往水中沉下去,水逐漸漫過頭頂,封過了所有感官,短暫的窒息麻痺了心臟,半晌後,她抑制不住地張了嘴,熱水進了嘴裡,一股噁心感從胃裡躥了出來。

沈知初睜開腥紅的眼睛從水裡探出頭,她趴在浴缸上,身子匍匐掛著,胃裡像是有隻手在抓扯著,她麻木地張開嘴,上身難以自控的抽搐,一天沒吃飯吐出來的全是帶黃色的酸水,燒得她喉嚨痛,眼淚都墜了出來。

吐到最後,沈知初揉著酸脹的雙眼看著地上粘液中的血水,她嘴角微微往上扯,笑意不達眼底,瞳孔裡面滿是死寂荒涼。

她脫下身上的紅裙扔在地上的血跡上擦了擦,她不能讓厲景深看到血。

外面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沈知初光著腳回到臥室一頭栽進床上,她睡不著,不知道自己得病的時候她還能幻想未來可期,現在,無論她多努力都是垂死掙扎毫無作用。

四年,她用了四年的時間把自己輸的一乾二淨,從滿腔喜歡再到如今望不到底的絕望。

這一天,她好像把她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完了,沈知初把手放在心臟那兒,苦澀嘲諷:明明是胃爛了,你疼個什麼勁兒?

放在包裡的手機忽然震動,沈知初條件反射的撐起身,以最快的速度開啟包翻出手機,當看到螢幕上的來電資訊後,她宛如卸掉了渾身力氣。

不是他……沈知初你到底在奢望什麼?

沈知初呆滯地盯著手機看了兩秒,最後手指僵硬 的往上一滑接通了電話。

“秦默。”沈知初的聲音很沙啞,像是刀鋒擦過磨刀石,有些刺耳。

秦默是和她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倆人不是親人卻甚過親人,小時候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住在秦家,對沈知初來說,秦默就是她的哥哥。

手機裡,秦默擔憂問道:“知初,你聲音怎麼這麼啞?是不是生病了?”

“有些感冒,剛睡了一覺起來聲音沙啞很……”

沈知初話還沒說完,電話裡的秦默就打斷了她,“知初,連我你也要騙嗎?你是不是忘記我是醫生了?剛醒時的聲音和感冒哭過後的聲音我還是分得清的。”

她喉嚨一噎,像是堵了一塊兒尖銳的石頭,磨得口腔鮮血淋漓,吐不出咽不下,她說不出半句解釋,最後苦笑出聲。

秦默問:“知初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嗎?”

沈知初握著手機盯著木地板,沒人喜歡把自己最軟弱的地方展出來,她搖了搖頭拒絕,“不能。”

秦默怔了怔,他知道沈知初是什麼樣的性格,說好聽點叫要強說難聽就是牛脾氣倔,她要是不想說就算你拿鐵鉗去撬也撬不出半句實話

秦默只能轉移話題:“你今天去醫院拿體檢報告的結果是什麼?”

沈知初抿了抿起皮的唇瓣:“挺好的。”

秦默說:“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親自去醫院查,你的體檢報告我還是有資格去看的。”

秦默在那所醫院掛了個外科主任,他要想查是再容易簡單不過的事。

失誤了……

“你自己說還是讓我查,你選吧。”他還在逼她。

手機裡一時間變得很安靜,安靜到她能聽到裡面的呼吸聲,沈知初敗下陣來:“癌症,胃癌晚期。”

秦默:“……”

對方似乎在隱忍什麼,凌亂的呼吸聲不斷透過通話傳到她耳朵裡。

“怎麼可能……你還這麼年輕……”秦默低喃自語,聲音逐漸哽咽。

隔著手機沈知初都能感受到他的悲 傷,他在為她難過,死前還有人關心她,她已經很滿足了。

“來醫院我重新為你檢查。”

沈知初拒絕:“檢查多少遍都是一樣的結果,秦默,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胡說什麼!知初你聽我的,好好住院治病,你一定能好的……”秦默的聲音透著悲哀,他就是主治這方面的醫生,他清楚這病有多嚴重,而痛起來有多難熬。

沈知初怎能會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

秦默不知道該如何勸沈知初,有時候不是她想不想活,而是看天給不給命,她的時間已經受到了限制,醫院給的建議要麼住院多熬幾年,要麼放棄治療聽天由命,總之……都是快死了。

“知初,你和厲景深離婚吧,你看看你們在一起這四年,他把你折磨成什麼樣了。”

離婚……沈知初從未想過和厲景深離婚,對她而言,他就是她的一切,是她窮極一生都想要抓住的光,可光怎麼可能抓得住?

沈知初用力握緊手機,骨節泛白,用了好大的力氣:“我會考慮的。”

和厲景深離婚,就好比硬生生的從胸口裡挖走一塊肉般,談何容易?

秦默囑咐她,讓她第二天再去一趟醫院,沈知初嘴裡答應卻沒真正放在心上。

除去是厲景深的妻子外,她還是掌管沈氏公司的總裁,總有各種事壓著她。

人的忍耐力就像駱駝,可以在高壓下負重前行,但往往駱駝的死的只是壓在背上多出來的一根稻草。

通話結束通話,沈知初隨手將手機扔在床頭櫃上,胃一直痛著,今晚怕是很難入睡,她開啟抽屜從裡拿出兩瓶藥,一瓶止痛一瓶安眠,各吃了兩粒後倒在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藥效起了作用,大腦開始有些渾噩,頻繁做噩夢,像是鬼壓床,胸口沉甸甸的被壓地喘不上氣,她晃著腦袋支吾著,等掙扎著醒過來後陡然驚覺,壓著她的哪是什麼厲鬼分明是厲景深。

厲景深渾身散發著寒氣,倆人相隔幾釐米,沈知初被凍地渾身一激瞬間清醒,面對男人陰鷙的目光,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該往哪瞟。

突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掐住掐住她的下巴,沈知初被迫抬頭,帶著驚慌看過去。

“景深,你怎麼回來了?”

“我想回來就回來,難道還要給你報備?”厲景深跪上床,不顧沈知初的反抗強行壓在她身上,他動作很大,捏住沈知初的手腕不帶一絲憐惜。

感受著懷裡的女人從放鬆到僵硬,最後抗拒掙扎,盡力的反抗卻被壓制住了雙腿。

沈知初驚惶失措,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厲景深像是一匹惡狼要將他拆骨吞腹,她很怕這樣的他,記憶裡那個溫文儒雅的厲景深已經越來越模糊了。

她下意識的開始求饒:“景深,我好疼……”

“沈知初,你真讓我噁心,無論是你的臉還是身子,都令我作嘔。”沈知初這樣的女人就不配得到好,耐心的對待好像都是多餘的。

沈知初身子僵硬,她死死咬緊下唇,一張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宛如陳年舊紙,沒有一點血色。

對於厲景深侮辱的話,她本該早就習慣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心還是那麼疼,像是被人攥在了手心裡一點點捏碎。

厲景深少有回來,他把她當小姐,閒來無事回來躺躺就離開,像是為了“履行”她“夫妻義務”

今天夏明玥受傷,按理說他本該在醫院裡陪著他的心上人,可如今大半夜的出現在她的臥室……。沈知初稍稍想一想便想通了,多半是跟夏明玥鬧了矛盾,不然哪輪得到她?

可今晚她實在是提不起多餘的力氣應付他,沈知初推著男人結實的胸膛,找到個空隙就要逃,身子剛直起來,後腦勺的長髮被人從身後拽住。

“啊……”沈知初發出痛吟脖子往後仰,“厲景深,今天已經晚了,我不想和你做……”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惹到了他,厲景深陰沉的臉在光影下格外恐怖,拽住沈知初的手一用力將她的臉強行按在枕頭上。

“沈知初你裝什麼清純?你想不想做,我還不知道嗎?威脅我結婚,現在還要婊。子立牌坊?”

太難聽了……沈知初呼吸都在顫抖,她盯著天花板,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最終還是沒忍住,暈溼了枕頭。

這就是她一心要嫁的人,用最狠毒的字眼把她傷的遍體鱗傷。

厲景深看著她溼潤的眸子,心裡緊了一下,他煩躁地扯下脖子上的領帶,將沈知初的手綁在床頭上。

沈知初強忍胃癌帶給她的痛苦,舌尖抵住牙齒,她壓抑著聲音,拼命將喉嚨裡那股血腥味給嚥下去,幾欲求死,痛不欲生。

厲景深看著女人像是貓蜷縮在被褥裡,細細顫抖,看著有些可憐。

厲景深沒把她看在眼裡自然也沒放在心上,沈知初的身體一向很好,通宵加班第二天還能準時去上 班是常事,和她在一起這麼久,他好像從沒見過她生病。

長髮凌亂的鋪在床上,她後背很纖瘦,彎曲著身子時,兩塊肩胛骨就像即將展翅的蝴蝶。

他忍不住伸手去觸碰,指尖剛碰到,女人像是受了驚嚇,猛地往旁躲,厲景深眼眸裡閃過狠厲,心裡極其不爽。

“平時像條死魚一樣,今天還想玩欲擒故縱?但我告訴你沒用!”厲景深心裡無端升起一股燥火,這股火來的莫名奇妙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撲滅。

他不願意去承認這股情緒是沈知初帶給他的,只能往夏明玥那邊想,想到夏明玥在醫院和他說的那番話問他什麼時候和沈知初離婚,他心情頓時往下滑。

厲景深咬緊後牙槽,沈知初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和夏明玥為之爭吵?

沈知初抱住自己,像是縮排殼裡的烏龜,呈現出自我保護的狀態,她感覺好冷,明明她開了空調蓋著被子,可依舊抵禦不了寒冷。

似乎是心口處劃破一條口子,傷口感染,腐爛了五臟六腑。

她一向很能忍痛,打碎牙齒往下嚥,可這次她是真的忍不住了,離婚的念頭一旦扎進心裡後,便會瘋狂蔓延。

等有力氣了就和厲景深談談離婚的事吧,她快死了,沒有時間去討好他了。

沈知初痛到昏迷過去的時候,聽到厲景深說完最後一句話。

“要不是你身體裡有明玥相同的血型,你以為我會看得起你?不過你很快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

等沈知初醒過來時,身邊早就沒了厲景深的身影,她虛弱地撐起身子,被子從她身下滑落下去露出頸肩猙獰的傷口。

沈知初翻身下床,雙腳剛落地,大腦一陣眩暈眼前陷入短暫的黑暗,沈知初暈暈沉沉地進洗漱間,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滿身是傷的身軀,讓人看了總感覺很可憐,沈知初也不例外,她可憐她自己,心那麼點兒大的地方全裝著厲景深,她努力討好了四年,可最後還是逃不過一句再見。

這個世上,感情要是努力就能得到,該有多好?

她站在洗漱前洗臉刷牙,本就疼痛的喉嚨,經過昨晚的哭饒變得越發疼痛,隨著刷牙喉嚨出現應激反應,她上身抽了抽乾嘔一聲,吐出來的牙膏泡沫上帶著血。

沈知初的適應能力一向很強,就連吐血這種事也能習慣當做不在意,她開啟水龍頭將浴盆裡的血沫沖洗乾淨。

等收拾完出來後,時間已過七點半,她吃不進東西,但想想肚子裡那顆畸形的胃,她還是熱了杯牛奶喝。

去了公司,沈知初處理檔案,翻看沈氏這幾個月的利潤,資料正在下滑,沈知初彷彿已經看到沈氏落入衰敗的那一天。

厲景深背地裡打壓沈氏的事,沈知初早就知道,為了報復她,他可以說不擇手段。

厲景深向來是有仇必報的人,他做事雷利風行,不過短短几年的時間 就把A市龍頭沈氏給拖下商界地位。

到底是比不過他……

厲景深這犀利的手段,怕是她一輩子也學不會。

翻完一本後,沈知初身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端起桌面上已經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咖啡的苦味緩緩衝散了她喉嚨間腥甜。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沈知初站起身來到落地成前,看著眼前的高樓大廈,是該準備後事了。

只是偌大的集團,幾十年的心血,她死後該由誰管理?

她爸?還是她哥?這倆人都是坐吃山空的人,只怕把沈氏交給他們,沒幾年就會傾家蕩產。

沈知初思來想去,發現身邊最適合接管沈氏的居然是她法定上的丈夫,那個一心想要沈氏破產的厲景深。

沈知初眉宇間籠罩著一股陰鬱,看著窗外的眼睛此刻變得很深,像是一滴墨融了進去,化不開的黑,她抬起左手貼在冰冷的窗戶上,指尖泛著冷白,手指規律地敲打著玻璃。

辦公室裡很安靜,顯得那輕微的敲打聲格外清楚,沈知初難得有思緒放空的時候,她喜歡發呆,沉寂在片刻失神的狀態,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短暫忘記現實帶給她的痛苦。

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驀地震動起來,沈知初回過神來看過去,隔著三米遠,還是看清了螢幕上“父親”二字。

父親本該是這世上最親近的詞之一,可在沈知初這裡只是一個冰冷的稱謂,她走過去接起電話。

“沈知初,給我轉200萬到我賬戶上。”沈昌南嗓音微沉,語氣冷漠。

沈知初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爸,你給我打電話只是為了錢嗎?”

沈昌南語氣有些不耐煩:“女兒給老子錢天經地義,要不是你掌管沈家,你以為我想找你要錢?你要是不想給錢就把沈家股份劃給我。”

沈知初細細回味“女兒”這兩個字,難為她爸還記得她是他的女兒,而不是一臺冷漠的ATM機。

他記得她是他的女兒,可為什麼從不關心自己,她也不求沈昌南能對她有多好,只要他很平常的問她幾句,吃飯沒有?最近身體怎麼樣?工作累不累之類的問題就行……她其實很好哄的,只要一點微不足道的關心就好了。

“你聽到沒有!”沈昌南在手機裡一聲呵斥。

沈知初壓下情緒:“上一週我不才給你轉了一百萬嗎?這才幾天,你全用光了?”

“那點錢能幹個什麼事。”沈昌南有些心虛,可一想到沈知初掌管這偌大的一家公司,有時候一天收入就上百萬,他心裡又有了些底氣。

“趕快把錢轉過來,不然我直接去你公司要,我看到時候是丟我的臉還是丟你的臉。”

“給錢可以,但你得告訴我,你拿錢去做什麼。”200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見沈知初鬆口,沈昌南也放低了語氣:“最近看上一個投資專案,就差兩百萬,等我賺了錢就不從你這裡要了。”

投資專案?”沈知初蹙緊眉頭,對沈昌南的話姑妄聽之,倘若他真有這方面的經商頭腦,那爺爺也不會把沈氏交到她手上。

“知道就把錢轉過來,我現在急著用。”

沈知初道:“我可以給你錢,但你必須把投資專案的資料發給我讓我過目。”

哪個當爸的被女兒這麼管過?沈昌南覺得丟臉,對著手機大罵,罵沈知初是個賠錢貨,當初就該一早打掉,說了幾句狠話又賣慘。

給個巴掌在給顆糖,這些招路沈知初早就見慣不怪了,聽完後,只平淡地回覆對方一句:“還有其他要說的嗎?我這裡忙,沒有我就掛了。”

“別掛,別掛,我給你看!”沈昌南趕緊制止她,生怕她一個反悔,倒手的鴨子就飛了。

掛完電話,沈知初守在電腦旁,沒多久就收到了沈昌南發過來的檔案,她將檔案轉發給助理讓她列印一份進來,順便再幫她泡一杯咖啡。

檔案送過來,沈知初垂眸翻看著,直到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送到她桌上她才停下,咖啡散發著醇正的香味,沈知初騰出一隻手端起來抿了一口,咖啡是上等的藍山咖啡,回味帶著香,可還是太苦了。

她嗜甜厭苦,以前吃一顆藥都是要含一塊糖的人,如今卻不得不靠這苦咖啡來維持精神。

沈知初抿了一口後放下,繼續專注翻看手裡的檔案。

沈昌南投資的是處房地產,有專項計劃,證書,團隊看似也靠譜……沈知初翻看不到半小時沈昌南就打電話來催錢。

助 理敲了敲門,一心二用的沈知初一邊接聽電話一邊讓助理進來,她眼神掃過去示意她說話。

助理:“沈總,樓下秦醫生找你。”

秦默怎麼來了?沈知初一愣,已經無暇顧及沈昌南,匆忙說了句“知道”後便直接結束通話了通話。

“你下去請他上來,再找個人泡杯茶送進來。”

在助理去請秦默這段時間裡,沈知初將200萬匯到了沈昌南賬戶上。

沈知初盯著手機,直到黑屏了也沒能等到她爸一聲感謝,她自嘲笑了笑,最後將手機扔在桌上。

“沈總,秦醫生來了。”

辦公室門沒關,看到秦默進來,她衝著一旁的助理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這邊坐。”沈知初說著站起身,她的辦公室很大,有專門的會客談事區,靠著落地窗,她領著秦默過去坐在沙發上。

秦默一進來就聞到一股濃郁的咖啡,順著味道往桌上一看,果然看到一杯喝到一半的咖啡,他蹙緊眉頭:“你怎麼還喝咖啡?”

“不能喝嗎?”沈知初將茶几上的茶往他方向推了推,隨意問了句,“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

秦默坐下來:“看來,我昨晚和你說的事你全忘記了。”

沈知初伸出去的手猛的一僵,她縮回來安靜的坐在沙發上,頭垂著,看著就像做錯事的孩子。

“今天你無論如何都要跟我去醫院。”

沈知初抬頭沒看秦默,而是看著身旁一盆已經枯萎的綠植,她嚅動唇瓣:“去做什麼?”

“詳細檢查,確定治療方案,住院 。”

秦默細細打量沈知初,他不過一個月沒見到沈知初,她竟瘦成這般,他無法想象,以前感冒打針都怕到要哭的人要怎麼忍受胃癌發作的痛苦?

沈知初搖頭,額間的碎髮遮住她眼中的情緒:“秦默,我的病就像這盆花,根已經腐爛,再怎麼治也治不好。”

“初初,不試試你怎麼就知道治不好?你可以沒日沒夜地工作,可以對著一個不愛你的男人費盡心思討好四年,可你為什麼不花一點點時間在你的身體上?”秦默為沈知初感到不值,她才二十四歲不到。

她該是健康,快樂,朝氣蓬勃,享受最美好的人生,而不是安於枯燥的婚姻,把自己困在工作上,更不是忍受癌症帶給她的折磨。

秦默走到沈知初身旁像過去那樣摸了摸她的頭:“現在醫學發達,只要你不放棄好好接受治療手術,就有……”他說到一半忽然止聲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沈知初眼眶紅了。

沈知初右手撫摸著枯黃的葉子,喃喃道:“那你告訴我手術成功機率有多高?是百分之50,還是百分之20,還是百分之0。1的可能?”

秦默抿緊薄唇,沒吱聲。

“算了。”沈知初牽扯著乾裂的唇角笑了一聲,“你還是別說了,那點希望不如不給。”

秦默的意思她明白,誰不想活?不想擁有健康的身體?可她從未聽過得了胃癌晚期的人還能活下來……

沈知初右手一用力,那片枯黃的葉子在她手中粉碎,從她指縫裡撲朔往地掉。

沈知初眼神一片死寂,那裡面沒有想活的資訊,這讓秦默很惶恐,“初初,你難道就沒有想要的嗎?”

“我想要的。”沈知初眼神在這一瞬放空了,臉上忽然冰涼一片,她伸手捂住眼睛,掌心溼潤,她這才反應過來是她哭了。

“秦默,我這一生,除了沒見過我媽外,什麼沒有?財富,權勢,就連我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都在我的身邊。”她想要的都在她面前,觸手可及也是求而不得。

沈知初顯然不想和他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轉身坐在電腦旁繼續處理檔案,秦默今天來這一趟,勸了相當於沒勸,如今的沈知初把自己封鎖在一個窄小昏暗的空間裡誰都進不去。

“厲景深知道你生病了嗎?”

“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生沒生病她都是那個驕傲的沈知初,從來不屑拿病去博同情,何況厲景深還不一定同情她,知道她快死了頂多可惜一下她這移動血庫不能再給夏明玥抽血了。

秦默沉默,最終低低嘆了一聲,他從包裡拿出兩瓶藥放在茶几上,一瓶強效止痛藥,一瓶抗癌藥。

“咖啡別喝了,藥好好吃,按時吃飯……”

秦默叮囑完一堆注意事項,便深吸了口氣離開了。

聽到關閉的門聲,沈知初抬眸看向茶几上的兩瓶藥,隨後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簡訊,除了工作上的訊息外什麼都沒有。

……。

厲景深又是半個月沒回家,沈知初將之前的習慣一點一點的丟掉,不再給他留燈,不再做飯等他回來,可每到深夜她還是戒不掉看手機的習慣。

她以為她能一次性卸掉對厲景深

的感情,可這感情就像一顆毒苗,入人心腹,毒入骨髓,你永遠不知道那玩意兒有多可怖,等反應過來時已成參天大樹,遮住所有光芒,她想戒掉,就得砍了連根拔起,那是長在心上的東西,牽扯著最軟的細肉,光是想想就痛徹心扉。

沈知初點開聯絡人,那裡孤零零的只有厲景深一個人,她按下去。

電話一連打了三個,都是無人接聽,這是常事兒沒什麼好失望,除去心有點涼外剩下的只有麻木。

沈知初不知疲憊的繼續打,這麼堅持,還是結婚以來頭一次。

“嘟……嘟……”第四個電話等候音響了許久,興許是被她打煩了,厲景深終於接了起來。

“什麼事?”

厲景深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到沈知初耳朵裡,不比她的手暖上多少。

十七天沒聯絡也是有好處的,至少情緒穩了,她沒對著厲景深哭出來。

沈知初嗓音有些沙啞:“後天週末你能抽個時間回來一趟嗎?”

“怎麼?半個月沒碰你,就急著往我身邊湊?沈知初你賤不賤啊。”

沈知初身子僵了。

先愛上的人還愛得最深的人,註定在感情上得不到平等,何況厲景深從未愛過她,她卑微如土。

沈知初耐著性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談,是你一直想要的,你確定不回來嗎?”

厲景深沒回他的話,手機裡傳來雜音,細細聽能聽出來是夏明玥的聲音,溫糯軟甜,沈知初沒能聽清她說的是什麼,只聽到厲景深磁性嗓音,說了句:“乖乖睡,我守著你。”

窗戶好像沒關,不然她怎麼會感覺如此寒冷?

沈知初忽然感到胸悶, 悶得喘不過氣來,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像是被拋上岸的魚,瀕臨死亡。

沈知初悶哼一聲,胃抽了一下,喉間已經哽了一口血。

手機那頭逐漸安靜,厲景深回她一句:“什麼東西?”

沈知初嚥下口腔裡的血,故作輕鬆問道:“厲景深,如果我告訴你我快死了,你會不會有一絲絲心疼我啊?”

“呵。”厲景深嗤笑一聲,聲音薄涼,“沈知初你又想玩什麼把戲,你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嗎?你能得什麼病?神經病?還是妄想症?”

沈知初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地剜了一塊兒走似的,痛意綿綿不斷上升,她什麼身體他清楚?多可笑的一句話,或許她的憔悴對厲景深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只是神經病是真的,她就是得了神經病才會對他念念不忘十六年。

沈知初還沒出聲,夏明玥就按耐不住的勸了句,“景深,沈知初是想你了,你就回去看看吧。”

這話沈知初聽清楚了,她忽然噁心,覺得自己蠢到沒邊了才會問出自取其辱的問題,還要讓厲景深的情人可憐她,勸她的男人回家。

她算是想明白了,厲景深這半個多月來陪著夏明玥玩得開心呢,哪想得到她這個閒置品。

沈知初想想這四年,笑了一聲,笑意不到眼底,泛著矜矜涼意。

通話什麼時候結束通話的沈知初都不知道,她只是舉著手機,手有些僵了慢慢放下來,手機早已黑屏。

沈知初猛吸一口氣,血從唇角淌出,她伸手擦去,滿手是血,血黏糊在手上很不舒服,沈知初沒去管而是繼續握著手機給厲景深發了條簡訊。

“我們離婚吧。”

沈知初等了將近半小時也沒等來厲景深的回覆,她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點,他怕是已經陪著夏明玥睡了。

手中的血已經乾涸,膩得讓人難受,沈知初撐起疲軟的身體進洗漱間將手上的血洗乾淨,冰冷的液體,冷得人心涼。

回到房間後,她熟稔地接了杯熱水,吃止痛藥和抗癌藥,秦默給她的強效止痛藥含有麻醉,這種藥物除非痛到實在受不了了才會吃,吃多了有依賴,神經也受不了。

她將藥全部倒出來放在普通的瓶罐裡扔進抽屜,什麼厲景深,她不稀罕了,不過是喜歡16年,相伴6年,結婚4年而已……有什麼了不起可放不下的。

……。

天微亮,沈知初就醒了,她沒有賴床的習慣,醒了就直接給律師通了個電話,讓他擬定一份離婚協議送過來。

張律師聽到她要離婚很是震驚,心裡有疑惑卻沒多問,只問了相關離婚協議上的內容,比如財產分配之類的。

這種詳細的條例,最好是當面擬,沈知初猶豫了一會兒問道,“張律師,你今天有時間嗎?”

張律師回道:“有。”

沈知初說:“那你能不能來我這兒一趟,我們詳談。”

張律師:“行,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張律師是沈氏的法務總監,對他自然信得過,除去離婚協議,她還要和他交代一下遺囑。

沈知初把地址給他發過去,然後坐在梳妝檯前,即使不出門她也習慣化妝,為了讓自己這張病態的臉顯得稍稍精神一點。

看著鏡子裡明媚的自己,沈知初揚起笑,過了今天,她還有明天。

擔心張律師沒吃早飯,沈知初順手做了兩份早餐,早上九點剛過門鈴就響了。

沈知初將圍裙隨手脫下來掛在牆壁上去開門,來的人正是張律師。

“沈總。”

“快進來,吃飯了嗎?”沈知初問。

張律師跟著進去道:“已經用過了。”

沈知初一聽他已經吃過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吃早飯,匆忙喝了杯牛奶後倒了杯茶進會客室。

張律師也不含糊,坐下身把電腦拿出來,當聽到沈知 初要把沈氏大部分股份轉移到厲景深筆下時他詫異地看向她,打著鍵盤的手都停了下來。

“沈總,這你可得仔細考慮,沈氏屬於你的婚前財產,你的丈夫並不享用。”看多了離婚為了財產分割而大打出手對簿公堂的,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將婚前財產拱手相讓。

再說,這牽扯到一個上億的公司,不說沈氏其他股東同不同意,單她父親哪兒就過不了關,要是知道她離個婚把公司都分出去了,只怕會鬧得天翻地覆。

“我知道,所以我接下來需要和你商量我立遺……”沈知初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門鈴聲響起,她不得不起身去開門。

“你稍等,我去開門。”

門一開,一個黑色人影突兀的映入他的眼前,隨後,撲面而來一股寒氣,沈知初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沈知初抬頭看著厲景深,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不是你讓我回來的嗎?”厲景深原本一雙漆黑的眸子此刻變的有些腥紅,久居上位的他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懾力。

厲景深握住門把的手一用力推開,強勢跨進屋,“昨晚你給我發的簡訊是什麼意思?”

沈知初微愣,隨即反應過來嗤笑一聲,原來是為了離婚的事,瞧瞧,昨晚還言語侮辱她不願意回來的男人,一聽到離婚趕早就回來了,這是有多迫不及待。

聽到她那一聲意味不明的笑,厲景深蹙緊眉頭,視線掃了一圈周圍,當看到鞋架旁放著一雙男士皮鞋後,瞳孔深處一閃而過陰鷙。

原本心情就極差的厲景深這會兒心情燥得想打人,他脾氣向來不好,有了火也從來不忍。

他一把攥住沈知初的手腕,目光從地上的鞋轉移到她的臉上,見她臉上還帶著妝,嘴角上的笑越發陰冷:“我說你怎麼忽然要和我離婚了,搞半天是另結新歡?怎麼,我一個人已經滿足不了你了。”

沈知初心一緊,她皺著眉頭:“厲景深,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讓我明天回來,是因為今天你在家約了野男人吧?”厲景深將沈知初強行拽進了客廳,那力 道彷彿是要捏碎她的腕骨,他把她扔在沙發上,身體隨後壓了下去,卡住她的喉嚨。

“我沒……”沈知初不知道厲景深發了什麼瘋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很深也很沉,讓人茫然中透著幾分不安來,她駭的四肢僵硬,感覺胸腔裡的空氣都要被掏空了,張著嘴喘氣。

厲景深平生最恨就是被人揹叛,哪怕這個女人不是他愛的,但他用過了,就算扔掉了那也是他的容不得別人碰。

想到沈知初在家裡偷偷藏著男人,他就一肚子火,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她。

沈知初脖子痛胸口悶,指尖都打著顫,求生的本能讓她抬起手扣住厲景深的手腕,可她那點力氣怎掰的動男人的鉗制。

眼前陣陣發黑,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窒息死亡的時候,聽到動靜的張律師急急忙忙跑出來去扣厲景深的肩膀。

“厲先生你這是做什麼?”

厲景深轉眸:“你就是沈知初藏的男人?”

張律師一聽就知道厲景深是誤會了,趕緊解釋道:“不是,你不要多想,我今天來只是為了擬你和沈總的離婚協議。”怕厲景深不信,他趕緊拿出名片給他看。

厲景深手鬆了松,沈知初喘過氣來,身子蜷縮在沙發上顫抖。

張律師見他鬆手也鬆了口氣,大著膽子問了句:“厲先生要不你先和沈總商量一下離婚財產分割?”

一聽到“離婚”這兩個字,厲景深的氣息又冷了,這情緒來的莫名奇妙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生氣。

張律師被他陰鷙的眸子盯著感到腿有些軟,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尷尬的站在原地眼神都不敢亂掃一下。

直到厲景深啟動唇瓣吐出一聲“滾”後,他趕緊轉身就走,連放在會客室裡的電腦都不要了。

沈知初身體大不如從前,被厲景深這麼一掐,纖細雪白的脖頸上留下一圈紅印,緩了好久,呼吸才順暢。

她這才感覺自己是病了,以前也不是沒被厲景深掐住脖子威脅過,雖然也很難受,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好半會兒都使不上勁兒。

“厲景深,你剛才是想殺了我嗎?”

沈知初不是第一次看到厲景深生氣,只是他給人的感覺一直很涼薄,就連生氣也是,像今天這麼煙熏火燎的姿態是她平時連想都沒想過。

厲景深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是因為離婚?還是誤會她藏了人,跟他一樣出軌?

厲景深沒有回答她,他往沙發上一靠,目光斜視沈知初,紅著眼睛都女人看著有幾分可憐,像是一隻兔子。

“為什麼忽然提離婚?”

從他剛才對她的態度還有現在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出軌家。暴的人是她。

沈知初險些氣笑,她捂住脖頸坐起身:“厲景深不是你一直想和我離婚,想和夏明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嗎?我現在成全你,怎麼看你表情好像很不情願?”

“我問的是你為什麼想要離婚!”厲景深重複問話,語氣加重了幾分。

“還能為什麼?我煩了這段婚姻,我不喜歡你了,也不想做夏明玥的移動血庫了,這些夠嗎?”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哭過的原因,沈知初一雙眼睛血紅的嚇人。

她無畏地瞪著厲景深,像是要透過他那層人皮看看他裡面那顆心是什麼做的?怎麼她捂了四年也沒捂熱?

沈知初自嘲一笑:“你要覺得這些理由還不夠,那就當是你心裡想的那樣吧。”

厲景深腦子裡盡是些齷。齪的心思,他想的那樣,還能是哪樣?無非就是懷疑沈知初出軌,不然怎麼就忽然不愛他了?

沈知初對他的感情他雖不屑一顧,但也清楚她對自己的感情有多少,而這感情現在她說沒就沒,一時間心裡空落落的,像是掉了什麼東西。

厲景深目光陰惻惻的,剛降下去的怒火又躥了出來,他眼睛都紅了,上去就扯沈知初的衣領:“沈知初看來我不在家的時間裡,你這些心思很多啊,離婚是假,有人是真,我看今天來的那個律師就是其中一個吧,畢竟像你這種婊。子,一個怕是滿足不了你。”

厲景深把沈知初拽起來扔在地上,居高臨下的睨著她,眼神裡侮 辱味十足。

沈知初被這一摔險些把早上喝的那杯牛奶給吐出來,胃裡絞的厲害,她性格溫和,可並非逆來順受,被厲景深這番話氣得胸腔翻滾,那一口氣幾乎要壓碎她胸腔骨。

“你說得對,我就是外面有人了!”沈知初咬牙譏諷道:“怎麼,就許你厲景深外面有人,我就不行了嗎?”

厲景深一個巴掌狠狠地扇過去,一點反應都不給沈知初留,沈知初被這一巴掌打飛了神志耳朵裡嗡嗡直響。

“你有膽再說一遍!”

厲景深這一巴掌打得沈知初六神無主,使出全力,幾乎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沈知初擦掉嘴角上的血,閉了閉眼,她真的不想再把剩餘的生命浪費在厲景深身上了。

“厲景深,四年已經夠長了,我沒有再多的四年陪你耗了,我等不了了。”

她這番話就跟一個將死之人說的一樣,厲景深沒明白過來,他愣了半晌,尖酸道:“被我撞破你那點心思,就想要和你那些野男人雙宿雙飛?沈知初當初是你逼我娶你,現在想要離婚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沈知初覺得好笑,“你放心,離婚財產我會分給你的,不會讓你吃虧。”

他稀罕她那點離婚財產?厲氏集團一天的盈利不知比沈氏高出多少倍,就算沈知初把整個沈家拱手給他,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何況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強取豪奪,不需要別人給。

厲景深冷笑,重新壓在沈知初身上去撕扯她身上的衣物。

“你要做什麼!”厲景深這樣的舉動不用想也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厲景深低頭去親吻她的脖頸,含著頭髮咬了她一口,沈知初倒抽了一口涼氣,眼淚疼了出來。

她抬腳去踹他,還沒碰到便被男人狠狠壓在了地上,厲景深笑笑,回答她的話:“你鬧得這麼厲害,不就是想讓我留下來陪你嗎?”

沈知初反抗:“誰跟你鬧,我叫你回來是為了離婚。”

厲景深不喜歡她提“離婚”兩個字,俯頭堵 住她的嘴。

沈知初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她張嘴咬了厲景深一口,口腔裡溢滿血腥味,厲景深眉頭微蹙,卻還是沒有鬆開。

沈知初被口腔裡的血噁心壞了,她怕自己反胃吐血。

厲景深沒發現她的異樣,他滿腦子都是沈知初在外邊有人了!整個人瘋狂的如同一匹野獸恨不得將這個該死的女人扒皮拆骨!

他對沈知初從未有過仁慈,她的眼淚只會越發激起他的戾氣,宛如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魔。

和半個月前比她瘦了許多,盈盈一握的腰好像一折就斷,沈知初是個完美的女人,就算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下骨頭了,也絲毫影響不了她驚豔的美貌。

沈知初被胃痛折磨地全身打著細顫,冷汗淋漓地靠在厲景深的肩膀上咳嗽。

一滴血順著嘴角滴到厲景深黑色西裝上,男人並未察覺,沈知初睜著朦朧的雙眼,指尖發顫地伸過去擦掉。

…………。

厲景深溫柔撫過那頭凌亂的長髮,最後用力掐住她下顎,涼薄道:“夠嗎?還想要其他男人嗎?”

“……”

沈知初溼紅了眼眶,一雙溼漉漉的眼睛透著茫然和空洞,她像是沒聽清厲景深的話。

厲景深溫柔的撫過她的眉眼,黑曜石的眸子深處幽深一片,有什麼東西在他眼底在消失殆盡:“以後不該有的心思別有。”

“厲景深,到底是我的心思多還是你的心思多?”沈知初疼得抽噎,哽咽的問他。

“你不是很喜歡夏明玥嗎?那就和我離婚給她個名分!還是說你愛上我了?”

厲景深忽而嗤笑一聲:“沈知初,我不和你離婚只是因為你身體裡的血,你真以為我碰你幾次就把你放在心上了嗎?別做夢了!”

心如死灰是一瞬間的事,沈知初原本是把這段婚姻放在心上過的,是厲景深糟蹋了她這十六年的感情,還把她的心扔在淤泥裡踐踏,本來之前還有些捨不得,可現在沈知初只想快點和厲景深離婚,她又不是沒他不能活。

沈知初唇色發白,說了一連串的話後,身體竟有些吃力,她機械的將衣服穿上。

“厲景深我們原本可以好好結束這段婚姻的,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只能以家。暴來起訴你,我們法庭上見。”

沈知初這個女人可真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被欺負狠了也只是流兩滴淚便恢復正常,對這樣的人,厲景深頭一次不知道從哪開始擊潰。

人常說,人疼多了便記痛不會再犯了。

沈知初現在敢跟他叫板,無非是仗著有沈氏這顆大樹,沒了沈氏的她,到時候怕是連狗都不如。

本來他不屑收購,可現在一想,只有儘早的把沈氏拿下,讓沈家破產,沈知初才會受他牽制乖乖聽他話,做個合格的血庫工具。

厲景深把這份變。態的佔有慾歸結於他恨沈知初,不想和她離婚,也只不過是不想如她的願。

“看來還是懲罰太輕了,不然你怎麼就不記教訓!”說完,厲景深猛地攥住沈知初的手將她從地上拖起來。

她身子輕飄飄的,抱著她跟一片羽毛似的,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身高168女人該有的體重。

沈知初被他拽 的猝不及防:“你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男人當然不會聽她的話,反而更用力的禁錮她的腰身大步往臥室走去。

他把她扔在床上,沈知初一看厲景深這模樣後怕的往床角落躲,沒人不怕疼,剛才那種事一下就夠了。

厲景深看著她的小動作,冷嘲一聲:“就你這身狗骨頭,還指望我碰你第二次?”

沈知初低下頭,抿緊唇瓣,放在被褥下的手捏成一個拳頭髮抖。

厲景深開啟抽屜,裡面放著各種東西,眼神隨意瞟過玻璃瓶裡的藥,沒當回事兒,他從裡面翻出一串鑰匙。

“我看你精神很好,餓你三天應該沒問題。”

男人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讓沈知初一顫,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要把我關在這裡三天?”

厲景深不是說說而已,陰鷙的眸光掃了她一眼微微收斂,轉身就往外走。

沈知初不顧身體疼痛,從床上滾了下來,她撐起身步伐急切,往厲景深身後追。

然而,她這病入膏肓的身體又怎麼比得過厲景深,眼前的門發出“嘭!”的一聲巨響,整個牆壁似乎都震動了。

沈知 初像是掉進了冰冷刺骨的寒水中,渾身毛孔收縮,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澄淨的眼眸裡水霧又厚重了些。

門外傳來鎖門的聲音,厲景深是真想將她反鎖在這裡三天不吃飯。

三天不進食,一個正常人都受不了,更別說一個胃癌晚期患者,沈知初用力拍著門:“厲景深你放我出去!我胃難受……我怕,我真的害怕……”

站在屋外的厲景深將門反鎖後勾著鑰匙扣抖了抖,眼神犀利地盯著緊閉的門,像是透過門看到了沈知初哭鬧的臉。

他嗤笑一聲:“跟我有什麼關係?”

沈知初身體是不如從前了,人虛弱了點瘦了些,可她的胃是好好的,只是三天不吃飯而已,裡面有自來水,靠著水也死不了。

他打定主意要懲罰沈知初,讓她有個深刻的記憶,不敢不聽自己的話。

沈知初還在拍著門,房間有隔音板她不確定厲景深還在不在外面,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求他放她出去。

她頭抵著門,一顆心透涼,眼淚大顆往下墜:“厲景深,我會死的……”

“厲景深,我快死了……”

“我真的快要死了……”

這一刻淚水怎麼也止不住,沾溼了衣襟,外面徹底沒了聲音,她不知道厲景深有沒有聽到她說的那些話,但確定一點的是,他對她的死從未放在心裡,他不會在乎她。

沈知初戛然止聲,她胡亂擦掉眼淚,身體順著門板往下滑蜷縮在地上,牙齒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的青春,她的愛情,她的婚姻皆有厲景深開始也由他結束。

厲景深我喜歡你十六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六年,你怎麼就仗著我對你的喜歡這麼欺負我?

沈知初發出難受的嗚咽,她早飯沒吃只喝了一杯牛奶,這會兒餓了,胃裡一抽一抽的難受。

沈知初藉著身體的餘力連跑帶爬的進了衛生間,開啟馬桶就是一陣嘔吐,吐出來的全是酸水,燒的喉嚨痛。

吐完了胃裡還在抽搐,沈知初知道她不能再吐了,不然就要見血了,她死死捂住嘴發出痛吟。

沈知初回到房間開啟抽屜拿出那兩瓶藥,接下來三天就要靠這個活了,房間裡沒有純淨水,沈知初只能含著藥片到洗漱間喝自來水。

她的食管比普通人要細,乾澀的藥丸卡在喉嚨裡,慢慢化作濃濃的酸苦,沈知初把自己弄的很狼狽,一邊忍住乾嘔,一邊還要強行把四顆藥給嚥下去。

藥吞下去後,沈知初不受控制地嘔了一下,剛吞下去的藥似乎又回到了喉嚨,她用力捂住嘴,苦味在嘴裡一直蔓延著,消失不盡。

沈知初蜷縮在床上,抱著被子從白天等到天黑,原本悶熱的天氣此時變得寒冬臘月一般,凍得讓人失去神志。

沈知初瞳孔漂浮不定,隨著光線越來越暗,她開始像只烏龜躲在被褥裡。

外面雷聲響起,一道閃電劈下,亮光透過玻璃 一瞬間照亮了整間臥室。

平日裡被她佈置得溫馨的臥室,此時竟顯得如此恐怖,玻璃窗上光影交錯,又是一道閃電伴隨著巨雷落下,“喀嚓!”一聲,彷彿是要撕碎整片天空。

“啊!”沈知初發出一聲尖叫,抱著被子,身上竟是冷汗。

漆黑的雷雨夜伸手不見五指,人在陷入恐懼時總是會胡思亂想,想著天花板上出現一頭怪物將她吞沒,想著床旁伸出一隻手要來拽她,她不敢動彈,只能更用力的抱住自己的肩膀。

“厲……厲景深。”

“厲景深……”

“厲景深!”她喊著那人的名字,從開始的顫抖到最後聲嘶力竭,似是要把這個人從心裡狠狠地剜出來。

空蕩蕩的房間裡沒人回她的話,只聽得到外面悶雷聲響。

她就像是被人給遺棄了,沒人要她,也不會有人記得她。

沈知初又開始流淚了,她分不起這是生理性的眼淚,還是心理。

……

厲景深鎖完門就離開了半城,手機發出一聲提示音,他拿出手機點開一看,是一條天氣預報,晚上雷陣雨。

厲景深看了一眼就放回了兜裡,他記得夏明玥怕打雷,至於沈知初……都有膽子頂撞他還怕打雷嗎?

厲景深開著車往夏明玥家去,可心卻不知不覺的往沈知初那兒想,整個人心緒不寧,像是被奪了魂。

厲景深厭惡被控制的自己,他握緊方向盤,在一條十字路口下等綠燈的時候,忍不住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

夏明玥剛生過一場病臉色有些憔悴,當看到厲景深推門進來時,眼神閃過驚喜。

原本蒼白的小臉因為厲景深的到來多了幾分精神,“景深,你吃過飯了嗎?”

“沒。”

“那我去做飯, 我們一起吃。”這套房子是厲景深給她買的,冰箱裡的食材也是他請人選購的,都是些上好的食材。

厲景深看著夏明玥在廚房裡忙碌,不知為何,眼中的景象慢慢切換成了另一個人,兩個人影疊合逐漸清晰,那是沈知初。

他記得沈知初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做了飯等他回去吃,他卻一次沒嘗過。

夏明玥感覺有人在看她,她回過頭,手裡還拿著湯匙,當看到站在廚外的厲景深後她厄爾一笑:“景深,你去客廳坐著吧,你受不了油煙味兒。”

她和厲景深從小認識,知道他一切喜惡,這個世上沒人能比她更瞭解這個男人,單就這一點也是沈知初比不了的。

厲景深點頭,默然轉身回到了客廳,他開啟電視,裡面放著最熱門的綜藝,背景樂笑聲不斷,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搞笑。

他盯著電視,腦子裡卻止不住的又開始想沈知初,想到女人哭紅的眼,如陳年舊紙般的臉,他心裡就抽了一下。

離開臥室的時候,他聽到了沈知初的嘶聲底裡哭喊聲。

她說,她快死了。

明明不在意的,可為什麼心忽然刺痛起來,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那股細碎的疼痛順著血綿延不絕,傳到身體每個角落,他眉心抽了抽。

厲景深按住太陽穴,那裡有根筋一直跳動著。

心情越來越燥,厲景深坐在沙發上,腳尖已經不知不覺的探向大門。

夏明玥端著剛做好的湯出來時,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她順著味道看過去,只見男人躺在沙發上,襯衣袖子撩起一截露出精壯的小臂,骨節分明的長指夾著一根香菸,他低著頭吸了一口,青白色的煙霧覆蓋著他的臉部,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偌大的房間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到夏明玥能聽清厲景深彈菸灰的聲音,星星點點的煙火從他指尖掉落。

夏明玥很少見到厲景深吸菸,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厲景深很少在她面前吸菸,因為照顧她“身體不好”。

夏明玥心裡陡然升起不安,她今天本來挺高興的,因為昨晚她無意間看到了厲景深手機裡的簡訊。

沈知初要和厲景深離婚。

厲景深今早去見沈知初她也是知道的,夏明玥原以為他是迫不及待的去離婚,可他如今陰沉的模樣,好像並不是她想的那一回事兒。

“景深,吃飯了。”夏明玥強打起精神,暗示自己不要害怕,厲景深愛了這麼多年的人是她,不是沈知初那種囂張跋扈的女人能搶走的。

厲景深回過神來掐滅手裡的煙,來到餐桌前看著夏明玥做的一桌菜。

短短時間就做了三菜一湯出來有葷有素,品相還不錯,但和沈知初的手藝比還是差點什麼。

怎麼又想起那個女人了……厲景深咬緊後牙槽將腦子裡的影像給擠掉。

夏明玥坐在對面,捧著碗小口吃飯,時不時的用眼神瞟一眼對方,好幾次她嚅動唇瓣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心裡不安帶著害怕,怕問出來東西,結果與她想要的大相徑庭,她怕失望。

夏明玥是個膽小怕事的女人,一生的野心全用在了厲景深身上,她想讓厲景深娶她。

厲景深今天心不在焉,連吃飯都頻頻走神,夏明玥發現了好幾次,最後忍不住的放下 手中的碗:“景深,你今天回去和沈知初談的怎麼樣?”

長相俊美的人,就連一雙手都是出挑的好看,握著筷子,吃飯的動作極其優雅,聽到夏明玥的問話,厲景深微微頓了下動作:“什麼怎麼樣?”

夏明玥輕輕咬了下下唇,支支吾吾說:“就你今天和沈知初離婚的事……”

她話剛說完,就感覺到面前男人目光一冷,身體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夏明玥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眼神帶著怯意。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害怕,厲景深收斂了眸光,說道:“不離婚了。”

是沈知初不離了還是厲景深不願意離?夏明玥寧願相信是前者。

“景深,你和沈知初才是真正的夫妻,我充其量不過是你的一個情人,我以前很討厭第三者,但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成為自己最討厭的人,我覺得自己好壞,搶了別人的丈夫,還要別人的血。”

厲景深不喜歡自哀自怨的人,可對夏明玥他有愧疚,面對她多了幾分不易多得的耐心。

“我和沈知初簽了協議,血是她自願抽的,你沒必要覺得對不起她。”

夏明玥面色愁悶的問道:“景深,如果我身體好了不需要沈知初的血了你會和她離婚嗎?還有你當初說過會娶我的話現在還算數嗎?”

面對這些問題厲景深一個也回答不上來,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剛壓下去的情緒莫名又升了起來。

夏明玥跟了他這麼多年,一眼就看出來了厲景深心裡是怎麼想的,她掩飾眼睛裡的失 落,嘴上說著自我安慰的話。

“景深,我只是不想你因為我一直被逼迫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厲景深猛的站起身打斷她的話:“我回公司加班,這幾天就不上你這裡來了。”

“景深……”厲景深走得很快,在夏明玥起身要去追他的時,他已經離開了餐廳。

大門發出老大一聲響,她心裡震了震,一時不知道該做如何表情。

夏明玥失神地走到窗戶邊看著樓下的身影,她就這麼一直看著,直到看不到影子了還站在原地。

憑什麼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她寧願把樹給砍了也不願意便宜了沈知初。

……。

厲景深回到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準備收購沈氏,助理趙錢給他發來一份轉賬記錄,他瞟了一眼金額,總共300萬。

“所有檔案他都簽了?”

“簽了。”趙錢說道,“昨晚我們幾個把那姓沈的給灌醉,拿什麼籤什麼,酒醒後他也沒起疑還乖乖的轉了300萬過來。”

厲景深冷笑一聲,這沈家除了沈知初全是一群蠢貨。

“三天,把他解決。”厲景深言簡意賅。

“三天,厲總這恐怕……”趙錢哭喪臉一臉為難。

厲景深回了他一個眼神叫他自行體會,趙錢看了後立即止聲,三天就三天吧。

吩咐完,厲景深回到電腦桌,他看電腦時習慣戴上一副藍光眼鏡保護眼睛,手指按鍵很快,鏡片上一片白光。

趙錢安靜地離開辦公室,關門時偷瞄了厲景深一眼,腦子裡迴盪著一個成語,斯文敗類。

沈知初被關在臥室裡三天,她出不去,手機放在外面也聯絡不上人求救。

第一天還能熬過去,可越到後面身體就越難受。

自來水沒有過濾過,實在是渴的受不了了她就喝一點,餓了就把衛生紙給嚼碎吞嚥,疼了就吃胃藥和止痛藥。

為了保持體力沈知初一直躺在床上,身上的冷汗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反覆不止,她本就蒼白的臉這會兒跟身後的牆差不多,被光一照,感覺人都在變透明。

三天太漫長了,沈知初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覺得時間這麼難熬,特別是到了夜晚,呆坐在黑暗裡,時間就像停止了一般。

她麻木的閉上眼睛,整個腦子渾渾噩噩,癌症患者身體十分虛弱,稍有不慎就會身體發熱引起發燒,她摸了摸自己的頭,沒有溫度計只能靠手試,體溫果然上升了。

眼睛乾巴巴的疼,睜著痠痛閉著又睡不著,隨著時間流動,沈知初的腦子越來越遲鈍,就像生了繡的機器變得不靈活起來。

這個時候唯一能支撐她的只有厲景深說的那番話,只要關上三天,她就能出去。

只是什麼時候才能到?

她蹭了蹭蓋在身上的被褥,再度把頭縮排去,環抱著身體緊緊地縮成一團,很奇怪,明明身體裹著被子可身體還是涼嗖嗖的,全身毛孔透著寒氣,冷的她腳趾都蜷緊著。

胃好難受,就連挨著的其他器官都在絞痛,彷彿被癌細胞感染,跟著胃一起腐爛,沈知初疼得咬緊後牙槽,嘴裡發出咯吱的聲響。

……

這時的沈知初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與病疼做鬥爭上,她不知道的是外面早已天翻地覆。

沈氏遭遇最大危機,股份下跌,沈知初的消失讓整個公司人心惶惶。

沈昌南最近也栽了個跟頭,他最近投資的一個房產專案變成了煤礦,煤山倒塌,活活埋了32個工人,10人輕傷,15人重傷,還有7人死亡。

非法採礦外加攤上人命,沈昌南不是挨槍子兒就是得把牢底坐穿。

就算把整個沈氏搭進去救他也救不回來,被關了三天的沈知初一夕之間從沈家大小姐淪為罪犯的女兒,網上人人喊罵。

事故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裡發酵到人人皆知,厲景深看著事情發展的差不多了,準備去接沈知初看看這一出好戲。

法院判決沈昌南的時間就在上午十點,他要帶著沈知初親眼去看看她父親被判死刑,他想,那時候沈知初的表情一定特別精彩。

本來說關沈知初三天的,結果到第四天早上七點才去接她。

厲景深心情不錯,開著車嘴角帶著愉悅的微笑。

厲景深回到別墅徑直往臥室走,整個別墅安靜無聲,讓人感覺不到這裡還有其他人在。

手上的鑰匙嘩啦啦的響,厲景深低頭漫步經心,一把一把地挑著看,最後在鑰匙串末尾找到臥室的鑰匙。

他對準鎖孔往逆時針方向轉了兩圈,只聽咔噠一聲,門開了,厲景深把這門把往下壓緩慢推門進去。

房間裡很昏暗,窗簾擋住所有的窗戶,把光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外面,厲景深環視了四周,最後在床上一個角落裡看到弓成一團的沈知初。

他開啟燈,輕微的聲響就讓床上的女人顫抖了一下,厲景深蹙緊眉頭。

沈知初在做什麼?他都進來了怎麼還沒有反應?

“沈知初。”厲景深走過去把被子一把掀開,被關了近四天的沈知初,臉色蒼白憔悴,唇色呈藕青色,整個人跟個易碎品似的,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 。

厲景深從未見過這麼虛弱的沈知初,心臟莫名地擰了一下,挺疼。

“給我起來,裝什麼死!”手指一碰到她手臂,才發現她身體冷的像冰一樣。

厲景深心裡一慌,彎下腰將瘦骨伶仃的沈知初給抱起來,這體重比三天前更輕的,原來,三天不吃飯能瘦這麼多。

抱在懷裡的感覺就跟在抱一個小孩子,全身上下只剩骨頭,還有點硌人。

外面的光有些刺眼,沈知初睫毛顫顫悠悠地抬起,那雙漂亮的眸子,裡面渙散到聚不攏人影來,空洞的毫無生氣。

她終於撐過來了。

沈知初微微仰頭看著厲景深的下巴,他的薄唇,鼻子,眼睛,目光一點一點的掃過。

忍了三天的眼淚掉了出來,厲景深感覺到了,頭一低,沈知初淚眼朦朧直勾勾地看著他。

沈知初經常目不轉睛地看他,裡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情,以前厲景深覺得挺噁心的,而如今沈知初的雙眼像是失去了光,裡面漆黑一片,無論他怎麼找也找不到那一點兒深情。

厲景深心裡咯噔一下,像是被重錘擊中,悶痛不已。

沈知初嚴重缺水,外加病痛帶給她的折磨,整個人像枯了的花,說話都沒力氣,她扯著嗓子艱難吐出兩個字:“去哪?”

厲景深抱著她已經到了停車場:“去醫院”

“我不去醫院。”她從小就不喜歡進醫院,對她而言醫院就是悲劇的開始,她媽就是在裡面死的。而她的病,去了醫院一檢查肯定瞞不了厲景深。

厲景深冷漠地睨了她一眼:“不去醫院你想死嗎?”

我本來就快死了啊,沈知初咳嗽幾聲牽扯到了胃,她死死按住,溼著眼眶顫顫巍巍地說:“我們……去民政局辦離婚吧。”

“你還想和我離婚?”

厲景深此時的臉色冷厲的彷彿寒冬,目光掃在沈知初臉上,陰鷙的像無數把刀子。

沈知初避無可避,她嚥了口唾沫,喉嚨稍稍溼潤後,啞著嗓子順暢說道:“不然呢?我又不是沒你不行,沒有你不能活,厲景深你看你把我關了四天,我不也照樣好好的嗎?”

厲景深抿緊薄唇,他本來站在後車門旁的,聽了沈知初這通話後,長腿一跨來到副駕駛,單手抱住沈知初,另隻手拉開車門將人放進去。

“既然好好的,那就跟我去另一個地方。”他本來想帶她去醫院的,不過看來是沒必要了,她精神好得很!

他動作粗魯,絲毫不顧及沈知初的感受,說是放倒不如說是扔,沈知初的頭直接撞在了方向盤上,腦袋嗡嗡直響。

厲景深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車門關的老大一聲響,車間都震了震。

沈知初在車椅上蜷縮成小小一團,她像是哪裡痛,臉色很白表情都有些猙獰。

厲景深附身過去,也不顧她坐沒坐正,直接撩過安全帶把她綁在上面,隨後踩著油門掉頭駛出去。

沈知初不知道厲景深要把她帶去那,車開的很快,路景一閃而過,她是在蓉城長大的,對城市路線很熟悉,看著路邊的標牌。

厲景深,這是要帶她去刑事法院?

他帶她去哪兒做什麼?難道要和她打離婚官司?可離婚案也不是直接上法庭,還有夫妻離婚,怎麼牽扯上刑事了?

沈知初腦子渾渾噩噩,東想一下,西想一想,把頭想疼了也沒想出個源頭來。

她側頭看著窗外霧濛濛的天,厚重的烏雲壓在房頂上空,像是隨時會塌下來一樣。

為了讓沈知初有體力看完接下來的戲,厲景深把車停在 了一家早餐店,他下車也沒忘把車給反鎖。

沈知初苦澀一笑,就她這身體讓她跑她也跑不掉,厲景深倒是對她很自信。

看著厲景深提著一杯粥過來時,沈知初眼神恍惚,直到對方說了句“吃了。”她才反應過來。

沈知初伸手捧住粥,紙杯上的暖意綿綿不斷的傳遞在到她手上,她低下頭僵硬的咬住吸管喝了一小口粥。

不得不承認,這是她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粥,那麼暖又那麼的甜。

眼淚在眼眶裡打圈,沈知初醒了醒鼻,心裡罵著自己:沈知初你就這點出息?你忘記厲景深侮辱你的話?把你關在臥室不聞不問四天了嗎?你怎麼好意思感動?

可那是厲景深,是她喜歡了十六年的厲景深啊……她就是那點出息,一顆糖葫蘆就能換來真心的人,不然也不會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胃裡面裝的全是嚼碎的衛生紙,本就胃脹,如今喝點粥下去裡面翻江倒海,像是一根棍子在裡面絞,沈知初猛的咬緊吸管幹嘔了一聲。

正在開車的厲景深,瞟了她一眼:“怎麼,不符合你沈大小姐的口味?”

語氣上滿是嘲諷,沈知初咬緊牙捂住嘴,將已經湧上喉嚨的嘔吐物又咽回去,整個口腔都散發著一股酸氣,她甚至不敢張嘴,怕微微一嚅動唇瓣就會吐出來。

好疼啊……

沈知初不得不緩緩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抿緊唇瓣。

手裡捧著的粥越來越冷,真正在意你的人,在乾嘔的時候,不是問粥,而是問你的身體。

沈知初將粥貼到自己的心口上,只是已經冷掉的粥再也暖不到她了。

到了法院,厲景深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

沈知初伸手去推車門,推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把車門給推開,最後還是厲景深將門開啟拽著她的手下車。

“沒用!”

沈知初抿了抿唇沒說話。

這次倒是學乖了些,厲景深拿過她手裡捏的粥杯,找了個垃圾桶隨手扔進去。

沈知初目光跟過去,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長髮擋住了她的側臉讓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也不知道今天是判什麼案子,法院門口擁擠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十多輛警車森嚴的停在門口讓人不敢靠近。

除了警車外,沈知初還看到了記者車,心裡那股不安感越來越強。

沈知初雙腿沒多少力氣,厲景深攬住她的腰,看似親近,實則是嫌她走路慢把她拖著往前走。

一些眼尖的人認出來了沈知初,對著她就是一陣指指點點,各種難聽的都有。

沈知初隔得遠有些沒聽清,隱隱約約只聽到一句。

“自己的爸都快挨槍子兒了,居然還跟男人膩歪,不要臉啊!”

沈知初身上唯一的力量被瞬間抽走,她幾乎是癱軟地“掛在”厲景深身上,腿肚子宛如抽筋直打哆嗦。

她僵硬地抬起頭看向厲景深,他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是她看不懂的薄涼嘲諷。

“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沈知初咬牙,她心裡其實已經隱約得出來了一個結果,只是那個結果,她光是想想就遍體生寒。

“進去不就知道了,慌什麼?”

“我不要進去!厲景深你放我下去,我不要進去,我要回家!”

剛剛還一副垂死的人,這會兒瘋狂掙扎,神色癲狂,眼神透著懼怕,像是一個瘋子。

“沈知初,你已經猜到了。”厲景深用力圈住她的腰身,步伐加快,嘴角的笑越發諷刺,“現在就受不了了,等會兒你可怎麼辦?”

沈知初如遭雷擊,全身都在顫抖,喉嚨裡像是梗著一顆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堵在那兒見血封喉。

法庭上,整個旁聽席上坐滿了人,曾經聚不攏的親戚這一天全來了,他們臉上各式各樣的表情,沈知初匆忙一眼,只看得到嘲諷。

坐在靠前的沈修禮看到沈知初進來後,眼神兇利帶著怨恨,他蹭地站起身,衝過去抬手就給了沈知初一巴掌。

這一巴掌毫無餘力,沈知初偏過頭,右耳轟轟作響,神志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沈知初,你這這四天上哪去了?你現在怎麼還有臉來這裡!是你害了爸!你害死我媽不夠,還要害死我爸!”

一個耳光聲吸引了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幾十雙眼睛都盯著沈知初,讓她無處遁形。

沈知初感覺那些看她的目光活生生化作了刀子要將她扒皮拆骨。

沈修禮眼眶腥紅,面部猙獰的大聲吼道:“你個賤人,賠錢貨,災心喪門星!當初媽就不該把你生下來,就算生下來我也該叫爸把你活活淹死的!沈知初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

一句比一句惡毒的話對準沈知初,沈知初大腦一片空白,雙眼失去焦距,所有亂晃,最終定格在沈修禮那張兇狠的臉上。

眼看著對方巴掌又要落下來了,厲景深帶著沈知初的腰往後躲開:“打壞了你賠嗎?”

厲景深臉上帶著笑,本是溫和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就很陰森。

沈修禮就是個吃軟怕硬的人,有膽打沈知初卻不敢惹厲景深。

他厭恨地瞪向沈知初,彷彿眼前的不是他親妹妹,而是他的仇人。

厲景深拖著六神無主的沈知初坐在最前排,這裡視野好聽得清,沈知初雙手緊握,指甲掐在肉裡,疼至心臟,她知道這才只是開始。

審判官陸續入座,沈昌南被押送進來,看到沈知初,他眼睛頓時閃過希望,不顧一切的吶喊:“知初,我的女兒,你一定要救我,爸爸是冤枉的,我被人坑了……”

審判官嚴肅的敲打法槌:“肅靜!”

場上瞬間安靜,只能聽到審判官翻動桌上紙張的聲音。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說了什麼,沈知初什麼都不知道,像是靈魂脫離了軀殼,她呆滯的盯著沈昌南。

這是她的父親?

是吧?

可為什麼她感覺好陌生?

沈昌南頭低著,頭髮剃成了寸頭可沈知初還是看到裡面夾雜的白髮,皺紋也深了,這個時候沈知初才真的感覺到這個她相處了24年的父親是真的老了。

判決結果出來,沈昌南在法庭上大哭起來,沈知初恍惚拽了拽厲景深的衣袖問:“審判結果是什麼?”

“你沒聽到嗎?”厲景深忽然靠近沈知初的耳朵,抵著她的耳尖道,“你爸完了 ,攤上人命不僅賠錢還得賠命挨槍子兒。”

不會的……不會是這種結果,她不相信厲景深,可她爸為什麼哭?

“為什麼?”和厲景深結婚四年,她想的最多的就是為什麼,為什麼不愛她?為什麼不回家吃她做的菜?為什麼不記得她了?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厲景深後背靠在椅背上,嘴角帶著玩味,像是看完了一場好電影,精神得到極大滿足。

“我爸這件事,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還算聰明,不知道事情經過居然一下猜到了要點。

厲景深譏諷一笑:“他籤的協議是我逼他籤的?投資的三百萬是我讓他投的?你爸可一點都不冤枉,冤枉的是死的那七個人,他一條命賠七條命,他賺了。”

“說起來,那三百萬要不是你轉給他,他還真沒能耐去籤合同。”

“算來算去,是你間接害了自己的爸,你哥沒說錯。”

他嗓音似有寒意,進了她的耳朵,將她五臟六腑都凍壞了,沈知初眼睛越來越紅,像是要淌出血來。

雙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握在一起,可還是那麼冷,渾身都在戰慄。

厲景深像是沒看到她的痛苦,曖昧的勾住她的肩膀帶入懷裡,摸著她有臉的巴掌印說:“沈知初,你可以求我,我這裡有一點證據,雖起不到什麼作用,但能讓你爸在監獄裡好好過完下半生,不至於一週後就送死,需要考慮嗎?”

他在逼她。

沈知初咬緊下唇,面目蒼白的看著他,她曾經有幻想過厲景深對她溫柔以待,哪怕虛情假意也好,可沒想到這一天到來竟會讓她如此噁心,令人作嘔。

她不信這事和厲景深無關,沈昌南當初給她的檔案是房產投資,為什麼現在會變成煤礦?

還有……今天厲景深把她帶到法庭上來,擺明就是為了羞辱她!

她不明白,厲景深為什麼這麼恨她。

就算是當初她逼他和她結婚,可她也付出了相同的代價,她現在也想通了放他自由,甚至可以把沈氏劃給他,可他卻藉著她對他的喜歡、忍讓,一次又一次的將她打入無間地獄!

沈知初還是那個倔強的沈知初,骨子裡的驕傲怎麼可能憑他一兩句話就粉碎。

厲景深眼神一暗,“看來這個機會你是不想要了。”

沈昌南神魂落魄的被帶走,法庭上工作人員也陸續離開了,偌大的空間吵鬧聲不斷,可沈知初卻跟雙耳失聰聽不到一樣。

沈昌南完了,沈家一次性賠七條命,足以傾家蕩產,不少在沈氏工作或者佔有股份吃利的人對這樣的結果不能接受。

他們把一肚子的怨憤發洩到沈知初一個人身上,罵她是沒用的狗東西,喪門星拖垮整個沈家。

沈知初消失的那四天,成了被攻擊 的緣由,認為造成如今的結果都是因為她不管自己的父親,去談情說愛找男人去了。

而扎她扎得最狠的是她親哥沈修禮,那些難聽的咒罵就像繩子勒住了她的心臟,沈知初捂住心口的位置,身體前傾。

厲景深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他拖著沈知初出去時,外面已經被記者包圍了,看見厲景深和沈知初出來立即舉著話筒擁堵上去。

厲景深站在門口給趙錢打了一通電話讓他派點人過來。

掛完通話,他瞟了眼身旁的女人,見她正直勾勾的看著一個方向。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剛好看到沈昌南被押送進了警車,背影佝僂,這麼一看跟條老狗似的。

“你看,這才兩天你爸就老了,你就真忍心他去死?”

沈知初的睫毛沾染了溼氣,她眨了下眼睛,喃喃自問:“那你要我怎麼做?”她不信她一句話就能讓厲景深放過她爸,她自己幾斤幾兩她還是知道的。

厲景深看著烏壓壓的一片記者,陷入沉思,他要把沈知初身上的東西一點一點斬斷。

第一個是沈氏。

第二是她的親人。

第三是她的驕傲尊嚴。

毀了這些,沒有根骨的沈知初就會像一株菟絲草只能依附他人毫無生存能力。

而厲景深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滿足他變態的偏執欲,他想更好的的掌控沈知初,讓她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與他對著幹,鬧著要和他離婚。

厲景深忽然來了注意,他嘴角帶著薄涼的笑,手指著那群記者道:“你在他們面前跪上半個小時,我就讓你爸脫離死刑。”

“只要我在這裡跪上半個小時,你就能讓我爸活著?”沈知初面無表情。

厲景深有些錯愕,他原以為他說完這個要求,沈知初會鬧,畢竟沈家大小姐把她那一身傲骨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厲景深微微收斂了嘴角上的笑:“是。”

“好,我跪。”

沈知初說完就要走厲景深一把拽住沈知初的手臂,半眯著眸子,掩蓋著眼底的情緒。

“沈知初你爸把你當做賺錢工具卻罵你是個賠錢貨,是賤人,還說當初生下你的時候就該掐死你。就這樣的人渣,就算你救了他,他後面也不會多看你一樣,你真的願意捨棄自己的驕傲下跪救他?”

沈知初看著抓住她手臂的手,喃喃低語:“可我能怎麼辦?他是我爸,是我的親人,小時候他還抱過我……”

想到這些,沈知初推開他,挺直背脊往人群走。

曾經穿著高價定製禮服的沈知初如今褪去一身光華,單薄的身影在攝影機閃光燈前逐漸變得透明起來。

驕傲算什麼?能換下來一條人命嗎?

她雙眼死氣沉沉,宛如被黑暗吞去了希望,抽離了靈魂,摧毀了生命支撐。

看著沈知初一個人走了過來,剛還猶豫的記者全都衝了上去,舉著話筒問這各種刁鑽的問題。

沈知初瘦小的身軀夾在人群裡,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不斷的推搡,擁擠,拉扯,生病發燒的大腦本就不靈活,面對這些人犀利的目光和問題,她有種被生吞活剝的錯覺。

混亂中只聽到一聲“嘭!”不知是誰的攝影機撞到了沈知初的額頭,尖銳的邊緣擦過皮肉,裂出一條小口。

鮮紅的血順著額頭淌進眼睛,視線內一片血紅,因為刺眼沈知初不得不閉上眼睛,等適應過眼睛的刺激後她才睜開眼。

面前的記者像是沒看到她受傷,還在一個勁的往上湊,其中一個記者舉著話筒問了句毫不相關的話:“沈小姐,聽說厲先生四年前原本有個未婚妻的,是你的插入分開了他們,請問這是否屬實?”

記者話音剛落周圍一片譁然,沈知初和厲景深結婚四年來從未同鏡過,所有人都在猜測倆人是因為聯姻才感情不和的,卻沒想到這裡面竟然是這麼大的一個猛料。

沈知初居然是小三?小三可是“不得好死”的存在啊。

沈知初伸手擦掉額頭上的血,瘦成巴掌大的小臉對著那些鏡頭露出個燦爛的笑,嘴角上揚的笑意延展到目光確實冰冷一片,有些猙獰。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app愛閱小說閱讀最新章節。

沈知初一切細小的舉動在記者面前都會無限變大,不說話就代表預設,笑了就是嘲諷不尊重別人,典型的不要臉。

就在他們還要繼續追問的時候,沈知初驀地站在一個空地上,膝蓋一曲跪了下去,她依舊挺直著背脊,彷彿什麼都壓不垮她。

記者們一怔,隨即沸騰起來,沈家大家姐沈知初居然在攝像機前下跪了!

於是各種各樣的熱度標題層出不窮的出現在各大平臺網路上

——沈知初下跪試圖挽回丈夫,向原配道歉。

——沈知初替“殺人犯”父親懺悔下跪。

——沈家大小姐居然是小三?當街下跪求原諒。

……

攝影機全都對準了她,把她下跪的樣子拍下來。

“沈小姐,如今沈氏正面臨破產,厲先生會和你離婚嗎?”記者又問出一個犀利的問題。

閃光燈聚焦在沈知初臉上,試圖將她細微的表情捕捉到,可對準 了好半天,沈知初始終面無表情。

周圍人聲鼎沸,沈知初目光空洞,孤寂感從四面八方湧來,像是要將她給吞噬。

頭頂上的烏雲越來越厚重,隨時要塌下來一般,幾聲悶雷後,風雲四起,豆大的雨珠砸在沈知初鼻尖上,羽睫微顫。

攝像師一看天下雨了,立即將機器收回,記者也陸續離開找了個地方遮雨,唯有沈知初還跪在原地。

大雨淋溼了她的臉,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溼緊貼在身上,很冷,似是穿過皮層入了骨髓,就連靈魂都在戰慄。

厲景深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她像個木偶跪在雨幕中,趙錢帶著保鏢過來時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保鏢圍成一個圈將沈知初包圍在裡面不讓圍觀群眾靠近。

趙錢不明真相,砸了下舌,站在厲景深身旁問了句:“沈小姐怎麼跪著?這跪多久啊?”

“不多,半小時。”

趙錢眼神瞟過去,看來是厲景深讓跪的,為了什麼下跪不得而知。

厲景深說跪半個小時那就是半個小時,少一秒都不行,趙錢看著路中間的女人,忽然覺得挺可憐的。

死者家屬不知道從哪知道沈知初跪在這裡,一群人不顧大雨紛紛跑過來,將手裡準備已久的垃圾朝著她砸去。

一個綠色易拉罐直接砸在沈知初額頭上的傷口上,泛黃的液體順著她血糊滿整張臉。

空氣凝固幾秒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人群裡尖銳地傳來。

“沈知初你爸該死!你也不是個好東西!你們一家都是蝗蟲!人渣!”

“是啊,父親攤上事了居然消失四天和男人談情說愛。”

“沈家沒有一個好東西,沈昌南死了也是為民除害,害了這麼多個家庭。”

“砸!反正沒人管,往她臉上砸叫她不要臉!”

“……”

一時間周圍的氣氛沸騰起來,手裡不管拿著什麼東西都往沈知初方向砸,擋在沈知初面前的保鏢都遭了秧,皺緊眉頭不敢動。

此時的沈知初就像一隻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抗在她肩上的尊嚴正在一點一點的粉碎。

周圍一片混亂,沈知初消瘦的身軀左右搖晃著,好疼啊……頭痛,胃痛,肚子痛,膝蓋也痛……身體沒有哪個地方是不難受的。

沈知初眼神依舊 空洞,藕青色的唇瓣緊緊抿著,她吸了吸鼻,一口寒氣入了胸腔,挺直的背脊逐漸控制不住的彎了下去……

厲景深蹙眉,深邃的雙眼如滴了兩滴墨漆黑一片,沒人能看懂他的心思,身旁的趙錢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厲總,需要上去幫忙嗎?”

這雨實在是下的太大,剛還平敞的地面現在全是水坑,雨點砸落,濺起一片漣漪,趙錢看著跪在地上的沈知初就覺得身上涼嗖嗖的。

厲景深抿緊薄唇沒出聲,視線掃過去,他感覺沈知初好像哭了,對於她的眼淚,他一向不屑一顧,可今天不知怎麼的心情跟天上的雨一般,七零八落。

厲景深看了一眼腕錶,半個小時到了,不多不少,他伸出手:“傘給我。”

趙錢愣了一下趕緊把手中的雨傘撐開遞過去。

厲景深撐著傘緩步走向雨中,石子兒大的雨落在傘上噠噠作響,與生俱來的氣質,引得路人頻頻回眸。

他站在沈知初跟前舉著傘給她遮雨,此時的沈知初才有輕微的反應,她抬頭專注地盯著厲景深,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倆人就這麼對望,一人站著,一人跪著,她卑賤如泥,厲景深高高在上。

雨水淌進眼睛攪和一下後變得炙熱滾燙,沈知初顫著嗓音,沙啞問道:“時間到了嗎?”

“到了,你可以起來了。”

沈知初沒動,不是她不想起來而是起不來,她身子本就虛弱,被關了四天還在這大雨中跪了半個小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膝蓋寒氣入侵,像是跪在針板上,紮在骨頭縫裡,她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輕輕一下險些把血咳出來。

“厲景深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厲景深有些懷疑沈知初是不是把腦子凍壞了,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六年。”

沈知初搖頭,莫名奇妙的來了一句,“不是六年,是十六年。”

那年春日溫風裡,她什麼都沒想,只想好好記住他去愛他,一想便想了整整十六年。

無論是六年前相遇,還是四年前逼他結婚,都是她蓄謀十年得來的。

只是她算好了開始,卻沒想到收尾,六年前的她怕是做夢都沒想到,厲景深能對她這麼狠。

沈知初很愛厲景深,小心翼翼的把他裝在心裡放了十六年,這個秘密誰都不知道。

沈知初仰頭大哭大笑,她忽然對厲景深伸手,還沒碰到,眼前的男人厭惡地往後退躲開了她的手。

沈知初在虛無的半空中抓了一下,雨點落在她手上,寒冷侵入心間。

那一瞬間,沈知初感覺他們隔了好遠,遙不可及,就算她用盡一輩子的時間也抓不到厲景深。

就像手中的雨一樣……

她仰頭看著厲景深冰冷的臉龐,一字一頓哽咽道:“厲景深,我好疼啊……”

厲景深只是皺緊眉頭,他不相信沈知初的話,其實處了這麼多年,厲景深非常瞭解沈知初,他知道她怕疼怕苦,但只是跪半個小時,人死不了。

“沈知初別裝了,叫你跪半個小時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放心,你爸死不了,你可以站起來了。”

身體像是被針紮了個遍,無處不疼,而最疼的還屬心臟,那塊兒肉像是已經腐爛死去了一樣。

沈知初還在笑,可那笑比哭還要難看。

厲景深不明白沈知初為什麼笑,莫名的……他討厭這笑,沈知初笑的他心煩意亂。

“瘋子!”厲景深罵了一句,伸手去拽沈知初胳膊,他這才發現她身體冷的像塊冰。

沈知初笑聲猛地止住,上身一晃,厲景深沒能接住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往側邊倒去,像個破布娃娃栽進水坑裡。

沈知初不再笑了,連動都沒動,整個身體癱軟在地上,死一般寂靜……

她張著嘴,一股一股的血從她嘴裡淌出來,染紅了她臉下的水坑,紅的刺目。

厲景深渾身一僵,像是被重錘擊中,大腦眩暈不斷,看著眼前的畫面有種不真實感。

最終是身體快過腦子,他扔下手裡的傘將沈知初抱起來,渾身是雨水的沈知初並沒有比之前重多少,臉色白到能看到裡面細小的血管。

“沈知初!”厲景深目眥欲裂,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他的聲音有多顫抖,裡面承載了多少恐懼。

他絲毫不敢耽誤,抱著這慘敗的身軀逃命似的把他抱進車裡。

趙錢眼尖行事,一看事情不對,立即跟過來主動擔任司機。

沈知初鬆鬆散散地靠在厲景深懷裡,海藻般的長髮鋪滿他整個心間,眉梢垂下痛苦的半闔著眼。

她深深地看著抱著她 的男人,眼皮越來越重,可她不敢閉,她怕這一閉就再也醒不過來,殘留的意志用來看厲景深,想把他最後的模樣刻印在心裡,在一點點磨滅。

“厲……厲景深……你知道嗎……十六年前的沈知初……很……很喜歡你……喜歡了十六年……現在她……沒有力氣再喜歡你了……”沈知初溼潤著眼眶,顫顫巍巍說完。

都說拆人姻緣會遭報應,她以前不信,結果現在來了。

可她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她只是太喜歡一個人,喜歡了整整十六年

她又在說這種糊話,沈知初不止一次跟他說他們十六年前就認識,可十六年前,他從未見過她!

沈知初視線模糊,已經逐漸陷入黑暗,她看不到厲景深此刻糾結的表情

胸口驀地抽搐一下,一大口血又吐了出來,染紅了厲景深的上衣。

“沈知初,你到底怎麼了?!”厲景深伸手著急的去擦她臉上血,結果越擦越多,一雙手染紅了都沒有擦掉。

他滿頭虛汗眼眶腥紅,頭一次覺得人命這麼脆弱,躺在他懷裡的沈知初就像快死了一樣。

沈知初……沈知初……

厲景深心裡反覆念著這三個字,他不承認他在意她,心裡恐慌,不過是因為她身體裡有和夏明玥相同的血型罷了。

……

厲景深一身是血地抱著沈知初闖進醫院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前臺醫生拿著對講機叫人,立即就有護士推來手術車。

“送急救室!”醫生看著奄奄一息的沈知初,當下做好決定。

厲景深被攔在手術門外,看著那扇門關上後,只覺得心臟一撞,那股莫名的恐懼感幾乎要撐爆胸口。

他手有點抖,想推開眼前的門卻又不敢,茫然無措,惶恐不安,膽怯的像是第一次走出家門的孩子,帶著未知的恐懼。

醫院裡開有空調,涼嗖嗖的,厲景深失魂落魄的盯著手術燈,上衣沾著的血已經被空調吹乾,變成暗紅色的血塊,聞著一股鐵鏽味。

一旁的護士從未在現實裡見過這麼俊美的男人,見他臉色不太好,走過去溫聲安撫道:“放心吧,病人不會有事的……”

厲景深像是沒聽到,他低下頭攤開雙手看著手上的血塊,隨即雙手合併摩擦,略有些失神地看著細碎的血灰從他手心裡飛落。

他這一動才注意 到,不僅手上有血,上衣,褲子,手臂……都粘上了沈知初的血。

她怎麼就有這麼多的血吐?

厲景深忽然感到有些冷,他抬頭看了眼天花板,發現空調風口就在不遠處,難怪“身體”會這麼“冷”

……

手術室內。

沈知初躺在手術床上,胃不斷抽搐,一口接著一口的血水,像是有沒止境一般從她嘴裡吐出來,浸紅了床單。

好疼啊……沈知初支唔落淚,大腦渾噩,身體痛到失去知覺,讓她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幻覺。

很多畫面像是走馬燈一樣浮現在她眼前,那是厲景深的影子,生氣的厲景深,抱著她的厲景深,叫她名字的厲景深,扇她耳光的厲景深,羞辱她的厲景深……

他們一個個的化作泡沫,擁堵在腦海裡,在一點一點的破碎,最後融成一灘水形成最後一副畫面。

——那是十六年前的厲景深。

十六年前的厲景深長什麼樣子沈知初已經記不清了,只隱隱記得少年比她高出一個頭,臉上帶著乾淨的笑容,手臂很細,揹著她的時候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力道,讓她充滿安全感。

那年春天,七歲的沈知初被沈修禮帶去遊樂場給扔了,是厲景深“撿”到她,將她背了回去。

路上厲景深還給她買了串糖葫蘆,笑著哄她說:“小哭包,請你吃串糖葫蘆很甜的,吃完就不要哭了。”

她嚐了一顆,被騙了,外面甜裡面酸到掉牙,可就是這樣的味道是她這輩子嘗過最好的,至今難忘。

回到家後,她起了一身疹子,檢查出來山楂過敏。

從此,她再也沒碰過。

她喜歡厲景深就跟那串讓她過敏的糖葫蘆一樣。

明知道碰不到,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去碰了。

人生如戲,彈指一晃十六年,把曾經溫柔的少年變得這般冷酷無情,像是換了個人。他再也不是那個會拿糖葫蘆哄她這個小哭包的人了。

她用盡四年去賭厲景深會愛她,賭他會想起十六年前,可最終結果是,她滿盤皆輸,潰不成軍。

年少無知的痴戀,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不好,血氧飽和度降低,病人情況危險!”

“病人患有胃癌晚期,必須讓家屬籤手術協議和病危通知書,快去請秦醫生過來做搶救手術!”

“滴——”儀器發出冰冷刺耳的聲音……

手術室外的厲景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心臟絞痛,突如其來的鈍痛使他不得不身子前傾,右手緊抓住左心處那層布料用力按著。

他擰著眉頭看著手術門,感覺有樣很重要的東西正離他遠去。

這時,手術室大門從里拉開,護士匆忙出來,見到厲景深她趕緊跑上前詢問:“你是病患的家屬嗎?患者快不行了,需要你籤一份手術協議和病危通知書!”

厲景深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清,他擰緊眉心看著眼前的護士,僵硬問道:“你說沈知初快不行了?她怎麼就不行了!”

不就是淋了一會兒雨,跪了半小時,四天不吃飯,頂多……身體虛弱了點吐了幾口血……

怎麼她一進去就有人告訴他,沈知初快不行了?

護士看他呆滯的模樣,顯然他還不知道里面的人身體是個什麼情況,她言簡意賅解釋道:“病人胃癌晚期,現在情況危險,必須由家屬籤手術協議還有病危……”護士看著男人腥紅的雙眼,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胃癌?晚期?

怎能可能……沈知初從未生過病,她的身體一直很好的,她怎麼可能會得這種病?

像她這種女人,不應該是禍害遺千年嗎?為什麼現在會有人告訴他,她快死了?

他一定是聽錯了,出現幻覺了才會這樣。

厲景深踉蹌往後退了一步,膝蓋窩撞在身後的椅子上,他身子一晃狼狽地栽了下去。

他又開始盯自己的手,明明已經擦乾淨了,可他感覺還是有好多血,到處都充斥著血腥味,怎麼洗個洗不乾淨。

病人病情不能耽誤,護士拿 來兩份協議遞到厲景深面前:“先生。”

厲景深眼眶血紅地看著面前的病危通知單,一股尖銳的巨痛從心臟一直蔓延到身體每個角落,連手指都疼得發抖。

他接過紙筆,看著病危通知單,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湊到一起又看不懂。

護士催促他:“先生,你快籤。”

手一直在顫抖,厲景深猛地握緊拳頭一拳砸在身後的牆上,一陣悶響,護士被嚇了一跳,她看過去,牆上出現一塊血印子,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

厲景深深呼吸一口氣,將心臟那股疼痛壓下去,隨後低下頭把名字簽上去。

“她會不會有事?”

護士搖頭:“病人情況很危險,醫院很難保證她沒事……我們會盡全力的。”

厲景深將手裡的兩份檔案遞給她,看著護士離去的背影,他瞬間癱軟的靠在冰冷的椅子上。

心臟似是被刀挖走了一塊,變得空嘮嘮的,前所未有的空虛感讓他忍不住的抓住那層布料,身子前屈。

他從未想過會出現這樣的場景,沈知初在裡面生死不明,醫生護士搶救,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沈知初在他身邊呆了四年,一直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他不愛她,不會在意她的感受,更不會在意她的生死。

可當沈知初真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時,他竟會怕的渾身發涼,那感覺就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遠離了自己。

厲景深神情恍惚,視線模糊,他抬手揉了揉,這才發現眼角溼了。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初次見到沈知初的場景,她穿著紅色長裙,長髮及腰,微微一笑驚豔了所有人。

她拿著一串 糖葫蘆走到他面前,“厲景深,好久不見。”澄淨的眸子裡面全是亮光。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眼裡沒有光了?

厲景深從兜裡拿出一包煙,剛抽出一根菸還沒來得及點上,路過的清潔工指著牆上的一個牌子提醒他:“那位先生,醫院禁止吸菸!”

他只得又放回去,握緊煙盒的手一直在顫抖,抬頭看著亮著紅燈的手術室,左心房又抽搐了幾下比剛才剛難受了。

護士去請秦默,沒多久秦默便趕過來了,看著坐在手術室外的厲景深他神色一怔:厲景深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你怎麼在這兒?知初呢?”他心裡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來。

厲景深抬頭,眼神有些空洞:“她在裡面。”

所以叫他來做搶救手術的病人,是沈知初?

秦默臉色大變,本就有些凝重的臉色多了焦慮,他片刻不敢耽誤直接衝進手術室。

身後傳來厲景深的質問,“秦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知初胃癌晚期!”

沈知初和秦默關係要好,倆人從小一塊兒長大,沈知初生病,秦默作為醫生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情。

秦默沒回答,只是關門的時候眼神冰冷地瞟了他一眼,只一眼,厲景深哀默大於心。

那一刻,他感覺呼吸的不是空氣,而是千萬枚鋼針,萬箭穿心,他頭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心如刀絞。

手術室門再度合併,厲景深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腳跟,攥緊胸口的衣服,口腔裡傳來一股血腥味。

外面雨聲淅淅瀝瀝不停,當沸騰的感情逐漸沉澱下去後,只感覺渾身血液都被冰封,連同外面的雨墜在地上擊碎 秦默匆匆進去,外衣都亂了:“情況怎麼樣?”

“血氧飽和下降,患者陷入昏迷,心臟驟停……情況危險。”越到危險時刻,人就越要保持冷靜。

沈知初的臉色已經呈灰白,嘴唇烏紫,摸不到脈搏,聽不到心音……

“心電搶救。”

秦默痛苦地喘了一口氣,他從未見過這麼虛弱的沈知初,如果他多關心一下她或許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悲涼的情緒從心底緩緩擴散出來,像一滴墨水滴進無色的純淨水裡,然後慢慢的把一杯水染成黑色。

漫長的搶救中,沈知初心跳逐漸恢復,像是迴光返照,她竟在這種過程中把眼睛撐開了一條縫。

臉上的氧氣罩起了一層白霧,視線朦朧白色,勾起她潛意識的恐懼,當瞟到秦默後,她心裡安心了點,她想對他說話,可她沒力氣。

疼痛剝奪了她身體自由,連截手指都動不了。

秦默發現她醒了,立即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知初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你會好的,會恢復健康,不要放棄!想想那些關心愛你的人,你不是喜歡小提琴嗎?等你出院了我帶你去音樂會。”

沈知初眼角溢位一行晶瑩的淚,秦默知道她是聽進去了。

沈 知初努力張開藕青的嘴唇,嘗試著發出聲音:“秦……秦墨……”

她太虛弱了,發出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秦默把耳朵湊過去,只隱約聽到她說了句,“我好痛……”

秦默咬緊牙才把那股酸意給憋下去,他紅著眼眶,伸手擦去沈知初鬢角的淚水:“堅持一會兒就不痛了,你一向很堅強的。”

沈知初眨了眨眼,眼前越來越模糊,看東西都是重影,她張開嘴,像擱淺的魚努力呼吸著,失去血色的嘴唇勾出一抹虛弱的笑,她啞著嗓子慢慢說:“……不要把我的病告訴厲景深。”

都這個情況了,她想到的人還是厲景深,為什麼不告訴他?像厲景深這種人就該為錯事抱憾終身,每天活在愧疚裡,日夜不得安寧。

秦默醒了醒鼻:“好,我答應你。”

沈知初看著頭頂刺目的手術燈,眼睛緩緩閉上。

沈知初消瘦的身體上安著各種儀器,插著管子,胃癌做手術前需要洗一下胃,等看到裡面還沒消化的堆積物後,秦默的眼瞳又紅了幾分。

那裡面裝的居然是紙漿,這說明,沈知初在這之前吃的食物是衛生紙!

她怎麼會吃那種東西?

秦默瞬間就想到了手術門外的厲 景深。

他用力咬緊牙才將那股噬心的憤怒給壓下去。

手術並不成功,只勉強保到了沈知初一口氣,而且這口氣還隨時可能會消失。

沈知初被轉移到了重症監護室檢視,如果48小時沒恢復過來,便又會面臨危險。

……

手術室門推開,秦默從裡走了出來,他摘下口罩眼神犀利地看著厲景深。

厲景深試著抬腳走過去問沈知初的情況,可雙腳就像灌了鉛鐵變得沉重無比,他連稍稍一下腳都做不到。

秦默走到他跟前,厲景深聽著自己沉重的聲音問道:“她怎麼樣?”

秦默猛地抬起手一拳頭揮在厲景深臉上,力道毫無餘力,厲景深趔趄一下往後退了幾步。

他偏著頭,放在大腿兩側的手緊握成拳,重複著剛才的問題:“沈知初她怎麼樣了?”

“拜你所賜,沒死,只是丟了半條命,臨門一腳鬼門關。”

秦默的話像是一根鋼針穿過他的喉嚨,在鈍痛下,眼前陣陣發黑,連呼吸都不順暢。

秦默看著厲景深面色痛苦的模樣,口諷刺道:“厲景深造成這樣的結果的人是你,你有什麼臉在這兒裝痛苦?知初以後就不牢你掛心了,你還是去關心你該關心的人吧。”

秦默口中的那個人,自然就是夏明玥。

“沈知初是我的老婆,你有什麼資格過問我和她的事?”

“老婆?”秦默聽著這兩個字直接被氣笑了,如果不是考慮這裡是醫院,他一定把這個該死的人渣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頓!

“厲景深,你捫心自問你有把知初當做你老婆嗎?她胃出血的時候你在哪?她一個人進醫院看病拿藥的時候你又在哪?”

秦默指著他的胸口,指出他一條有一條的罪行:“你在外面陪你的情人,在喝酒買樂,在密謀攻擊沈家,在把知初的父親送去監獄!”

說完,秦默紅了眼眶,他恨厲景深,可他何嘗不恨自己,如果他多對沈知初一點關心,沈知初的胃病也不會拖成胃癌。

秦默呼吸已經在顫抖,他忍了好長一段時間,可還是沒忍住哽咽的聲音。

“我真後悔當初沒阻止知初嫁給你,她要是沒嫁給你,身體就不會拖成這樣。”

秦默想著重症監護室的沈知初,想 到她那顆被癌細胞裹滿的胃,想到四年前沈知初興沖沖地來到他面前,一臉幸福地告訴他她快結婚的訊息。

那個時候沈知初只怕做夢都沒想到會成這樣的結果。

秦默搖頭:“厲景深你就是個畜生!”

厲景深默默站著,他想反駁一句,可卻無從下口,他的心像是被某種力道狠狠地擊中了一般,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他看著秦默,卻是錯開他看著他身後的手術門,他要進去看沈知初。

他這輩子從未像這般奢望的想要去見一個人。

“厲景深,你愛沈知初嗎?”秦默問。

愛?愛這個字很沉重,倘若他愛沈知初是應該把她放在心尖上疼,而不是把她關在臥室四天不吃飯,不是看她在記者面前孤立無援,不是要她跪在大雨半小時洗去一身驕傲。

說“愛”太可笑了,他不應該愛沈知初,沈知初是什麼人啊?他對她不過是對一件用過的玩意兒一種佔有慾罷了。

秦默冷笑,眼角帶著 溼潤的痕跡,他答應過沈知初幫她隱瞞病情,可有些事情真相也該讓厲景深親眼看看。

“你跟我過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秦默轉過身進手術室。

厲景深停頓了半刻,虛晃著步伐跟上去,手術室裡護士正在清理、消毒。

厲景深一進去就聞到濃濃的消毒水味其中夾雜著血腥。

目光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裡瞟,就像是無意間闖入了一個不屬於他的空間裡,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厲景深一向自持冷靜,面對突發情況就算不能及時解決乾淨,那也絕對不會慌了手腳,這是他26年來頭一次對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懼。

秦默掃了一圈最終在一個架子上找到還沒來得及清理的塑膠盆,那裡面裝著的正是從沈知初胃裡洗出來的殘留物,血紅的紙漿。

他端著放到厲景深眼前,逼他去看:“這是從知初胃裡洗出來的,是她最近吃過的東西,知道這是什麼嗎?衛生紙!全是沒能消化的衛生紙!”

一股寒氣從頭頂躥到腳心,厲景深愣在原地,一寸一寸……眸子驟縮,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

厲景深眼眶泛紅,目光僵硬的停在盆中的“血水”裡,那是沈知初胃裡的殘留物?嚼碎還沒消化的衛生紙?沾滿她血的衛生紙?

“她為什麼會吃這種東西……”

秦默冷漠地看著他,眼角卻染了淚:“我還想問問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才會吃衛生紙來飽腹!”

是他把她鎖在了臥室四天,四天不吃飯她才會去吃衛生紙,厲景深有輕微的胃病,他知道胃病發作的滋味兒有多難熬,更別說沈知初胃癌晚期。

厲景深像個溺水掙扎的人,他伸手攥住塑膠盆,因為太過用力,骨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我……我不知道……她有胃病……不知道會這麼嚴重……”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會將她關在臥室餓四天不吃飯。

厲景深頭低著看著盆裡的血水,撲面而來濃濃的血腥味,似乎有水從他眼眶墜下來 ,盆裡血水濺起一絲漣漪很快又恢復平靜。

空氣裡一時間只剩下厲景深的呼吸聲,沉重而又壓抑,秦默並不同情他,相反他厭惡,是他害了沈知初,把曾經健康快樂的沈知初害得傷痕累累!

秦默的眼神就跟一把刀,厲景深不敢直視,看著眼前的血水,他腦海裡已經不由浮現了一副畫面,沈知初將紙塞進嘴裡嚥下去,一邊吐血一邊往胃裡咽。

他不敢想象沈知初那四天是怎麼熬過去的,他明知道這個女人怕苦怕疼的。

厲景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他失神地瞟著四周,試圖找到沈知初的影子。

“知初在重症監護室,你看完她,要真的愧疚就和她離婚吧,別牽累她了。”

厲景深終於有了反應,他放下手裡端著的盆,目光直視秦默:“沈知初這輩子都是我的老婆,我不會和她離婚。”

他會彌補她,厲景深忽然找到了他對沈知初的感情,不是愛情,只是愧疚和男人的佔有慾作祟。

“就算她死了,她也只能是 我厲家的人,是我厲景深的夫人。”

厲景深口中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放過沈知初,想想躺在重症室還沒脫離危險的沈知初,秦默就氣打不一處來。

他衝上去想要一拳打爛厲景深惡心的嘴臉,人還沒碰到,就被一旁的醫護人員眼疾手快的給攔住了。

“秦醫生冷靜,這裡是醫院。”手術室裡窄小什麼東西都有,人打殘了是小事,就怕把那些從國外帶來的醫療器械給打壞。

秦默呼吸了一口氣,咬緊後牙槽的力道彷彿要把一口牙給咬碎:“厲景深,你個混蛋,你害知初還不夠慘嗎?”

“那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秦默從未見過像厲景深這般厚顏無恥的人,他覺得用畜生兩個字形容他,都是對畜生的侮辱。

攔住秦默的醫生看著秦默鐵青的臉色有些吃驚,熟知秦默的人都知道,秦默這人性格溫和,就跟綿羊一樣,在醫院就沒見過他動怒,像這般目眥欲裂大動干戈的實在是過於稀奇。

厲景深的情緒逐漸迴轉過來,他看了秦默一眼,隨後轉身往重症室方向走去。

房間裡滿是消毒水味,厲景深的眉毛不經意的擰了一下,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床邊看著沈知初慘白到沒有一絲生氣的臉。

病房裡很安靜,寂寞無處遁形,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和在家裡不一樣,死氣沉沉讓人待久了有些氣悶,厲景深坐下,仰頭盯著輸液管內滴動的藥水,頭一次感到害怕。

害怕什麼呢?

害怕沈知初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厲景深鼻子躥出一陣酸氣,酸勁兒太大,連眼淚都衝了出來,他顫抖著手過去握住沈知初纖細的手腕。

病服已經是最小號了可沈知初穿上還是大了,輕輕一抬手,衣袖就落下一截,只見細白的手臂上幾個顯眼的針眼,針眼外一圈紫紅和幹掉的黃色藥水。

“沈知初我不知道你生病了,病的這麼嚴重。”

他忽然想起那天他把沈知初關在臥室時,沈知初敲打著門嘶聲吶喊說她快要死了。

他當時嗤之以鼻,不以為然,以為是她在使什麼花招。

他是沒見過沈知初生病,可不代表她不會生病不會死。

當時的他怎麼就沒好好聽她把話說完,將她放出來呢?

“沈知初……沈知初……”眼淚模 糊了他的視線,他握著沈知初的手臉湊過去挨著,一遍又一遍餓喊著她的名字,企圖將她喚醒。

……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中途秦墨進來給沈知初檢查身體,身體各項資料相對於比較穩定,就看四十八小時後能不能醒來了。

秦墨冷淡地瞟了眼厲景深,倆人這時都心繫牽掛沈知初,碰面冷眼相對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言語辱罵大打出手。

厲景深已經整整40個小時沒睡,眼睛乾澀裡面充斥著紅血絲,疲憊睏倦是身體本能,可厲景深不敢睡,他怕一閉眼,沈知初醒來會害怕,會口渴……

厲景深抬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沈知初額頭上的傷,指尖輕輕顫抖著,現在的沈知初就像個易碎的玻璃娃娃,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

胃癌晚期能活多久呢?

厲景深不敢查也不敢問,生怕得到的結果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其實想也能想得到,那是絕症,註定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老死,晚期患者的生命就像秋天樹枝上的枯葉。

沈知初一整天都在輸液,營養液一天兩袋一袋四小時,再加上其他藥,算下來,光是輸液就要輸上十二三個小時。

沈知初手背上扎的是留置針,針孔小流動緩慢,也沒那麼痛,可就算這樣她的手背還是腫了起來 ,手上也冷冰冰的。

沈知初18歲就接管了沈氏,那個時候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她行事要強,不僅要扛公司,還要扛家裡那兩個吸著她血罵她賠錢貨的“家人”

年紀輕輕就揹負了這麼多,幾乎讓人忽略了她才24歲不到。

護士又進來給沈知初換藥了,厲景深看著她麻利的動作,忍不住問了句:“她會醒過來嗎?”

護士吊完藥水回頭看了眼,不經意的對上他腥紅的眼眶,這才兩天,男人大變了個樣,眸瞳發紅,眼眶下烏青,鬍子拉渣,一看就是熬了兩天沒睡。

護士收回視線,她有些捉摸不透厲景深的情緒,前兩天沈知初當著記者面下跪的影片和照片登上了熱搜。

蓉城的人只怕沒人不知道,她看到一個路人拍的影片,厲景深當時就站在離沈知初不遠處,神情冰冷,絲毫沒有想去搭把手的意思,就站在身後冷冰冰地看著沈知初下跪,獨自一人面對記者的刁難,面對受害者家屬的欺辱。

據可靠訊息透露,當時的沈知初在大雨滂沱中跪了整整半個小時。

常人跪半個小時都受不了,更別說是在暴雨下,而且像沈知初那樣的身體……也難怪那天會吐血不止,胃癌發作,如今吊著一口氣,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厲景深愛沈知初嗎?

說愛,那那天沈知初在雨中當著所有人下跪折損所有驕傲時他為什麼冷漠旁觀?

說不愛,可他又在這裡守著沈知初兩天兩夜沒闔眼。

護士搖頭說了句不知道。

厲景深沒出聲,又開始神遊了,好像剛才問話的人不是他。

護士推著藥車離開了重症室,到了中午趙錢帶著一沓的資料來給厲景深彙報工作。

厲景深看完,將幾份緊急檔案簽上字交給趙錢,又問:“沈昌南那邊怎麼樣了?”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證據交了上去,沈昌南死不了了。”頂多賠點錢,這讓趙錢有些困惑摸不著頭腦。

你說廢這麼大的功夫才把沈昌南給送進監獄死刑處理,怎麼現在又要把證據交上法庭證明他無辜……這不就讓前期耗費人力錢財功虧一簣了嗎?

趙錢不明白,他跟了厲景深這麼多年,知道總裁從不做虧本生意,他行事狠厲,說是資本吸血。鬼也不為過,能扒皮拆骨的,絕對不給對方留一點殘渣。

厲景深垂下眼瞼:“行了,你回去吧。”

趙錢沒動,猶豫了一下道:“厲總,夏小姐打你電話打不通就打到我這裡來了,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不用管她,你繼續盯著沈昌南那件案子,另外把網上有關沈知初下跪的影片新聞給處理乾淨。”

“……是。”趙錢沒想到他隨口一問居然會多出這麼多麻煩事,摸了摸鼻尖悄然離開。

厲景深起身接了一杯溫水,熟稔的拿著棉籤粘上水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沈知初乾裂的唇瓣上。

他苦澀笑了一下,不止趙 錢搞不懂他,有時候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

本來只是說好放沈昌南一命讓他在監獄裡度過餘生的,可現在他居然打算放沈昌南出獄,將之前的計劃全盤推了。

為什麼這麼做呢?

或許只是單純的不想刺激沈知初,不想看到她眼裡露出失望的表情。

沈知初現在還不能死,她必須活下去,她體內有和夏明玥相同的血,他們之間簽過協議的,倘若夏明玥危險受傷,沒有她他該找誰去救……

厲景深扔掉手裡的棉籤,起身走向窗戶,推開一條縫,蓉城連著下了幾天雨後,今天終於放晴了,陽光順著窗戶溜了進來,像是薄薄一層金砂灑在她的被子上。

在室內待太久,陡然見到陽光,眼睛是不適應的,厲景深微微眯了眯眼眺望遠方,居然在半空中看到一道彩虹。

他回頭看向床上依舊閉緊雙眼的沈知初,“沈知初外面陽光很好,還出現了彩虹,等你醒過來我推你出去看看吧。”

聲音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你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沈家沒倒,你爸也不會死不會坐牢,我也不會回去,會在這裡一直陪著你。”

沈知初的指尖動了動,床頭旁邊安靜的儀器忽然響動。

厲景深心頭一怔,趕緊過去抓住沈知初的手,他附身盯著她的臉又叫了兩聲她的名字。

沈知初羽睫戰慄,烏泱泱的雙眼緩慢撐起,眯成一條縫……

沈知初掀開眼皮的一瞬,入目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大腦就像一盤散沙,怎麼也集中不起來,她恍惚的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才注意到床邊 站著的厲景深。

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看著男人手忙腳亂的按鈴然後到門口喊人又回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嘴裡說著什麼

沈知初對這樣的厲景深十分陌生,又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她動了動手牽扯到了手背上的留置針有些疼,她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她皺著眉頭看過去,手背上扎著針連著一條透明軟管網上掛著一袋乳白色的液體,液體滴的很慢。

不一會兒秦默帶著兩名護士趕了過來,將房間裡站著的厲景深趕出去。

“知初,身體還疼嗎?”身體各項資料已經恢復成了之前的樣子,人暫時不會有危險。

沈知初看著秦默,話說不出來,只能搖頭告訴他自己不疼。

其實剛醒過來的身體哪有不疼的,手很冷,身體痠軟,麻藥也早就過了,傷口也隱隱作痛,只是她習慣把這些給壓下去,不讓關心她的人擔心。

秦默摸了摸她的的頭髮:“你已經昏睡46個小時了,說不出話也正常,等下可以抿點水潤喉。”

她剛做了一場手術暫時還不能進食,只能依靠營養液維持身體機能。

沈知初又點了一下頭。

秦默轉身接了杯水,微微扶起沈知初的頭看著她抿了兩口。

“好點了麼?”

“好……好點了……”聲音很沙啞,說話也很疼就跟裡面卡了一根刺似的。

沈知初說話聲很小,病房裡的其他人不由放輕動作等著她說話,一時間就變得很安靜。

安靜到能聽到女人略有些粗重的聲音,她偏了偏頭看著房門,啞著嗓子問道:“他知道嗎我的病嗎?”

“他給你簽了手術協議和病危通知,已經知道你的病了。”

“秦默能不能幫我做一份病例報告隱瞞他。”也許是昏睡太久,沈知初的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見,但秦默明白她的意思。

秦默蹙緊眉頭不解:“你既然喜歡他那為什麼不把你的病告訴他,和他說清楚?”

“就是因為喜歡才不告訴他。”

“你難道就不想讓他多關心你一下,心疼你?”

沈知初搖頭,壓下心裡的苦澀,厲景深怎麼可能會心疼她?知道她快死了,說不定還會放個花炮慶祝一下終於擺脫了她。

而且就算心疼,那也是出於他的病,她快死了,多餘的感情只是可憐罷了。

沈家大小姐從不需要的就是可憐。

“我和他反正都要離婚,他的關心對我不重要,何況我一個將死之人倒不如安靜的離開。”沈知初緩緩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平靜無比。

秦默心裡一疼,疼到心臟抽搐:“不會的,國內正在研究專治 胃癌的特效藥,你以為的絕症在研究員眼裡只是個小毛病,等藥出來了你就能好了。”

沈知初的嘴唇微微嚅動,說出一句很輕的話:“秦默,我對生死看得很淡,甚至覺得死了挺好的,也算是解脫了,就是死後可能還得麻煩你,把我的器官全捐掉,還剩下的就一把火燒了,骨灰就隨風扔進海里……”

“胡說什麼你。”秦默紅著眼眶,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沈知初笑了一下:“我沒胡說,我這一生被困在沈家都沒出去走走,我就想死後順著海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知不覺眼角泛涼,秦默抽出一張紙給她擦眼淚:“生前不想死後事,你要真想出去看看,和厲景深離婚後我請假帶你去看,厲景深那邊我會幫你瞞著的,只是如果他知道你“騙”他,會不會對你……”

“還能怎樣,都已經習慣了。”

秦默蹙眉:“習慣了?”

沈知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她趕緊 轉移話題,“你去忙吧,我這裡沒事,留個護工就行。”

秦默見她一幅不願意多說的樣子,也不多問了,安排了一個護工說了注意事項,便轉身離開了病房。退出轉碼頁面,

沈知初身上動了刀子,暫時不能坐起來,她盯向窗外。

習慣了不代表不疼,厲景深帶給他的傷害在心上,外傷塗點藥時間長了就能好,可傷在心上的光是想想就撕心裂肺。

厲景深站在吸菸處吸菸,煙槽裡的菸蒂已經堆成一個小山滿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他吸的還是說本來就這麼多。

樓道上白色的燈光照在厲景深臉上,將他英俊深邃的臉龐修飾的越發冰冷,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厲景深捻滅手裡的香菸回頭,是秦默過來了。

他彈了彈身上的灰塵,徑直走過去:“沈知初她怎麼樣了?”

他又恢復成了冰冷的語氣,好似前兩天在手術室門外一臉痛苦的人不是他。

秦默譏諷道:“只要你不進去氣她,她就能多活兩天。”

厲景深一噎,被秦默這句話堵的上氣不接下氣,險些沒喘過氣來。

秦默鼻子好,厲景深還沒走近他就聞到了一股煙味兒,他提醒道:“知初身體不好聞不得煙味兒,你要是沒照顧過人就回去吧,我已經給她安排了護工交代了注意事項。”

言簡意賅就是他哪來的回哪去,可惜厲景深臉皮厚,根本不把他的話聽進去,只是聽著秦默如此親近的叫沈知初的名字,他心裡極其不舒服,就像一直在身邊的玩具被一個陌生人偷覷了一般,雖然那玩具他不怎麼喜歡,但也是他的,容不得別人偷覷。

這兒是公共場所病人都在休息,不方便起爭執,秦默冷淡說完轉身離開。

厲景深站在原地聞了聞自己身上,兩天沒洗澡身上已經出現了異味兒,煙味倒是很好的掩蓋住了,可秦默說的沒錯沈知初不能聞到煙,不得已,他又站在通風處等著把煙味兒沖走了再回病房。

秦默走了一段距離後,交代身旁的護士:“等會兒你就 把那份假的病例單報告交給厲景深。”

他答應過替沈知初隱瞞,所以在一天前他就準備好了這份假的報告。

護士問:“可他會信嗎?”畢竟之前病人吐了那麼多血,還下過病危通知。

小護士怎麼想也想不到究竟要智障成什麼樣才會信那樣的一份報告。

“他要是真的關心知初必定會去查,可要是不關心說什麼他都會信,不會放在心裡。”

小護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到了辦公室後拿著拿著一塌報告又往重症病房去。

……

厲景深已經透完氣準備回去了,正要推門,身後一個小護士叫住他。

“先生,你等等。”

厲景深轉過身看著氣喘吁吁跑到他跟前的人,眼神往下移最終停留在她手上那一塌檔案裡。

“先生,這是您夫人的病例檢查單。”

厲景深手一怔,頓了半晌才伸手去接,他拿在手裡翻了兩頁後驀地停下,看著病情一欄“胃出血”便什麼都沒有了。

護士小心翼翼地瞟著他臉上的情緒,

標簽: 沈知  景深  秦默  夏明玥  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