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養過一頭豬……300斤那種
◎北京鬧奧運會那年，我家多了一頭豬。前兩年我們在路邊撿了一條渾身膿血、還瘸了一條腿的流浪狗，送去寵物醫院，後來被糰子（那會兒還沒有他呢）的乾爸乾媽領養了，病治好之後是特別漂亮的一條德牧。媳婦每天看著人家兩口子晚上遛狗，心生羨慕，要求也養一個寵物。女生就是容易被賣家秀欺騙，於是不知怎麼想的，她在淘寶上買了一隻寵物豬，說是一直就這麼大，長得也是這種可愛風……誰知道這隻小香豬後面會變成三百多斤的一隻大肥豬，那是後話了。
◎賣家也在北京，離我家倒不遠，開著車就過去了。賣家是個女生，小豬被放在腳踏車的車筐裡，看上去五斤多的樣子，小小的一坨，的確挺可愛。見我們爽快地當面付了錢，賣家不小心露出一臉後來想起來是甩鍋成功的笑容。我把它放在一個紙箱裡裝進車的行李廂，開車回家。路上，媳婦問我：“車裡是什麼聲音？窸窸窣窣的。”側耳一聽，還真是。五分鐘後到了家樓下，停車，開啟行李廂……小豬已經把紙箱吃了一半兒了。這得是餓成什麼樣兒了啊，回家趕緊找出一些青菜給它吃，媳婦還說“看他吃飯真香啊”，哪承想這已經給後來那頭300多斤的大肥豬埋下了伏筆。
春天，睡在露臺上的小豬。
◎起個名吧。計劃中，如果是小男豬，就叫朱可夫，如果是小女豬，就叫朱麗葉。低頭看了看，嗯，男豬。誰知道怎麼叫朱可夫都沒反應，百般嘗試之後我放棄了。隨口叫了聲“八戒”，結果他抬起頭，45度仰望著我，一臉疑惑的表情，估計心理活動是：“師傅，你叫我？”行吧，你就叫八戒吧。
◎那會兒我家是一套三居室，兩個衛生間，常住人口只有我們倆，所以就把客衛安排成了他的房間。緊鄰客衛，還有一個北向的露臺，大概十幾平米，計劃中是他的遊樂場（後面變成了他的衛生間，這是計劃外事件）。衛生間裡給他放了一塊地墊，還丟了一件我的衝鋒衣，又放了一條毛毯。把他放到衛生間之後，他很快適應了環境，很愜意地躺在了地墊上，想了想，又站起來，把毛毯鋪好、對摺，然後自己從縫隙裡鑽了進去，只露出一隻鼻子，酣然睡去。
◎八戒在我家的第一覺睡醒之後，就開始巡視自己的領地，在客廳和書房轉了轉，然後站在電視櫃前，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我正奇怪呢，你這麼看我有啥用，你也打不過我。結果就聽見“譁……”他尿了。就在我手忙腳亂地用寵物尿墊擦地的時候，媳婦一聲慘叫：“他又在書房拉臭臭了……”好吧，他把自己的領地範圍劃分完畢了。
◎他挺喜歡我家北邊的露臺和南邊的陽臺。氣溫稍涼，他就會趴在南邊陽臺上曬太陽。天氣熱了，他又跑去北邊露臺吹著涼風睡覺。我猜他要是會說話，篤定會吟出“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你們在廚房偷吃什麼好吃的呢？
◎八戒能吃的天賦很快就顯現無遺。雖然當時賣家一再叮囑不要喂太多食物，可是架不住他餓了就會一聲聲地慘嚎啊。體重還不到十斤的他就一頓兩個大饅頭半顆大白菜，比我都能吃。能吃的結果就是能拉，每次在露臺的角落便便都是好大一坨。如果吃不飽，他就會在客衛裡慘叫，用頭撞門，然後就傳來咯吱咯吱的磨牙聲，推門一看，客衛木門都快被他啃下一個角兒了。後來慢慢發展到了凌晨一兩點還要吃一頓，於是我經常在那個時間段聽到豬叫聲之後閉著眼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摸出一個饅頭，再摸到他的房間門口，拉開一條門縫，丟進去，然後倒在客廳的沙發上接著睡覺。
◎說到大小便，豬真的是特別愛乾淨的動物。除了第一天劃分領地那次之外，每天早上六點，他就開始撞門，然後我起來帶著他去北邊的露臺，他就找到固定的角落開始大小便，通常還會回頭看我一眼，估計心裡想的是：“邊兒去，沒見過小豬拉臭臭啊……”
◎豬的智商很高，在動物界可以排到前五名。有一天我休假在家，用半顆白菜就教會了他握手、坐、轉圈。在給鄰居們表演之後，一個哥們兒鬱悶地表示自己家的蘇牧用了兩箱火腿腸也沒學會握手。
◎他也不能總是在家憋著啊，我們買了遛狗的肩帶準備帶他去小區裡散步。下了樓，各路鄰居就瘋了，帶著自己家的狗跑過來圍觀。狗狗們也好奇啊，他們哪有機會見過豬啊，這種平頭鼻子的動物是啥啊？於是便各種湊過來聞聞，八戒落荒而逃。也許是這一刻給了童年的他太多陰影，當他長到30多斤的時候就開始反擊，那會兒他跑起來已經像是一顆魚雷一樣，皮糙肉厚，無處下口，在和寵物狗的鬥爭中百戰百勝。
◎說回他愛乾淨這事。北京鬧奧運會那年的夏天特別熱，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聽到他的房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推門一看，他居然在洗淋浴……我以為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淋浴的開關，隨手關掉，轉身剛要走，瞥見他又跳進淋浴房，用鼻子拱開了開關，又洗上了……
◎稍微長大一點之後，一個新的煩惱出現了。這是頭小公豬啊，雖說不像泰迪一樣猥褻所有的物品吧，但是抱著桌子腿一抱就是十幾分鍾，圍觀群眾表示這場面無法入目啊。於是決定把他變成豬公公。找了幾家寵物診所，醫生都表示做過貓狗的絕育，就是沒做過豬的。就在我都準備去通利福尼亞州求助農民伯伯時，朋友推薦了北五環的一家寵物醫院，做過。找了個整理箱，把他抱進去，開車出發。路上聽別的歌手的音樂，他都在後排的整理箱裡表示不滿，只有許巍的歌能讓他安靜下來做思考豬生狀。你是得思考一下未來的豬生了，八戒公公。手術很快，全麻。快到家的時候，估計麻藥過勁兒了，他也終於反應過來了，憤怒地在垃圾箱裡拉了好大一坨臭臭表示抗議。當朋友聽說給八戒做絕育花了一千多塊錢的時候，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著我：“在我們家鄉，村裡騸豬就倆人，一按一刀，十塊錢搞定，你們啊……”
◎八戒對這家寵物醫院有了心理陰影，我本以為以後再也不會去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天下午，我躺在沙發上半夢半醒，忽然聽見八戒在陽臺慘叫，跑過去一看，估計是他拱翻了放在露臺的燒烤架，吃了架子上粘著的碳和肉渣食物中毒了，躺在地上四肢抽搐動彈不得。我趕緊翻出那個整理箱，把他丟進去，下樓開車直奔北五環的醫院。到了醫院，洗胃，吸氧，點滴，觀察……六個小時後，醫生走過來和我說沒事了可以回家。快到家的時候，他又在整理箱了拉了一小坨臭臭，無力地哼哼著，也許是在說：“你咋又帶我去那兒了呢……”
◎每年五一十一我們都要回東北老家，這次有了八戒怎麼辦？第一個假期，我們決定開車帶他回去。在副駕駛的座位下鋪了個寵物尿墊，讓他趴在上面，結果一路上他都特別努力地伸直脖子看外面的風景。在服務區的時候帶他下車放風，他又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趕緊把他丟上車落荒而逃。
◎後來假期就只能把他寄養在寵物託管中心了。他似乎知道我們準備丟下他出去玩，所以心裡是抗拒的，拒絕上車。於是，我家樓下就上演了三四個成年男女抓豬的鬧劇，一隻豬慘叫連天，好多鄰居趴在窗臺上、陽臺上欣賞這出鬧劇。十幾分鍾後，小區物業的保潔大爺看不下去了，決定出手，10秒鐘之後，他拎著八戒的兩條後腿把他丟進了車裡，一臉恨其不爭的表情看著我們：“你們……這群弱雞。”
◎八戒最喜歡的與我互動的方式就是撓癢癢。每天晚飯後，我躺在沙發上想賴一會兒，他就叼著一個癢癢撓湊過來，把它塞到我手裡，然後愜意地躺在沙發前的地板上，露出粉色的肚皮，斜睨著我：“說你呢，快點兒……”撓到腋窩那裡，他還會抬起小豬腿，發出滿意的哼哼聲。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那天，我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像條狗一樣坐在沙發前面和我們一起看開幕式，嘴裡還叼著自己的癢癢撓。我們坐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後來，他越來越能吃。我每次去菜場給他買菜都是幾十斤的買，有一次買了一袋子玉米，足有五十斤。把玉米拎上樓，他正在客廳裡溜達，看到這一袋玉米，兩眼放光，撲了上來，後腿都出現了殘影。想想，他已經被咔嚓了，豬生沒有別的追求，吃就吃吧。
◎吃得多，長得多。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很快，他就長到了六七十斤，肚皮以一道優美的弧線快要拖到地上。家裡養不下去了，只好找到在通利福尼亞州開農場的朋友，把八戒養在那裡。誰想到他的待遇會那麼高啊，農場的豬在最邊緣的豬圈裡，而他卻和農場主張哥住在一個院子裡，張哥給他安排了一間十幾平方米帶淋浴的房間，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在院子裡放風，在幾條德牧的門口肆無忌憚地偷吃人家的狗糧，氣得德牧都要哭了。
◎他在農場的待遇好到讓我嫉妒。獲得過世界草莓大賽金獎的草莓，張哥賣我們80一斤，他隨便吃，一吃就是一大盆。每天早上新擠的牛奶，張哥賣我們12一斤，他隨便喝，一喝就是一大盆。張哥賣我們死貴死貴的有機蔬菜，他隨便吃。人不如豬啊……我和張哥說你再這樣伙食費我都交不起了，張哥說反正他不吃也是浪費，就讓他隨便吃吧，絕對有機。不過……有一段時間到處出差沒有去農場看他，時隔兩月再去，這個龐然大物是我送過來時六七十斤的小可愛嗎？
◎就這樣，八戒在農場快樂地生活了幾年，我們每個週末都去看他，給他洗澡，陪他玩耍，眼看著他欺負院子裡的大黑狗，眼看著他欺負剛剛下蛋的老母雞，眼看著他越來越胖……像一頭金華兩頭烏一樣。直到有一個冬天的早上，張哥給我打電話：“不好意思，告訴你一個壞訊息，八戒今天早上沒能醒過來……”我們開車跑過去，他特別安詳地躺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像每一個沉睡的夜晚一樣。那年，他五歲。
◎那天，我們把他深埋在了一棵櫻桃樹下。再見，八戒。
◎再後來，有人說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長不大的小香豬，那些看上去不大的都是主人不讓他們吃飽，餓著他們才會那樣。不管怎樣，八戒在我家吃飽喝足還天天欺負我，去了農場之後吃得好喝得好天天欺負德牧，也算是豬生圓滿了吧……也正是因為養了兩年豬，我才覺得自己其實可以照顧好一個小東西，才終於下決心生了糰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