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技術人才黃道婆之謎
黃道婆當然是高等技術人才，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確認的世界級古代女科學家。
李約瑟博士著《中國科學技術史》，邀請德國漢學家、中國紡織史專家庫恩博士撰寫《紡織技術》專冊，庫恩用了一個專章論述黃道婆。
黃道婆以後，吳松地區改良了紡織技術，紡織業極大地支撐了長三角經濟，號稱“衣被天下”。
這一經濟模式還極大地支撐了這一地區的女性地位。
都說全國看來上海女性地位高，從歷史看來，上海女性地位提高在黃道婆改良紡織技術之後。
但是黃道婆其實是一個謎團。
她是上海人，還是海南人？
如果她是上海人，她為什麼去了海南？
她在海南向誰學了手藝？黎族人？臨高人？漢人？
在海南生活了那麼久，為什麼千里迢迢回到上海？
黃道婆是上海人還是海南人呢？
上海人當仁不讓，說黃道婆當然是上海人。
黃道婆墓地、祠堂，各種記載，都在上海呢。
從元代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們可從來沒有忘了黃道婆。
再看海南，海南的文獻記載一直都沒有黃道婆三個字，一直到清朝光緒年間，才轉載了上海的一份記載，採用的是元代王逢的《梧溪集》卷三《黃道婆祠（有序）》 的說法：“黃道婆，松之烏涇人。少淪落崖州，元貞間，始遇海舶以歸。”海南人怎麼最近幾年忽然想起黃道婆了呢？怕是因為要爭歷史名人故里的文化資源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黃道婆到底是哪裡人，確實存疑。
與黃道婆大約同時代的文獻有兩份記載，一份就是王逢的《梧溪集》，另一份是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二十四《黃道婆》，人家這份文獻就只說“國初時，有一嫗名黃道婆者，自崖州來”。可沒有說籍貫在哪裡。
持黃道婆為海南人觀點的學者爭辯說，王逢寫的《黃道婆祠辭》文學氣息比較重，不能很當作歷史來看，與王逢相比較，陶宗儀就是有什麼說什麼不瞭解的就不說嘛。
如果黃道婆是上海人，她幹麼千里迢迢地來到海南島呢？兩份文獻都沒有說呀。
如果她是海南人，就不用解釋這個問題了。
而且，黃道婆向誰學手藝呢？
通常以為是向黎族人學手藝。可是黎族人的手藝根本不會傳給外族人。不要說活著的時候不傳手藝，就是死了，自己用的紡織機都不給別人用的。
所以黃道婆不但是海南人，而且是海南的黎族姑娘才對。
可是“黃道婆是海南黎族人”這個論斷需要以黃道婆的手藝是黎族手藝為前提。但這個前提也是被人質疑的。
有學者在1950年代到黎族地區調查，說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很難相信那些斑斕悅目的紡織品是用那麼簡陋、粗糙的織布機織出來的。織布的婦女把這些絛帶的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人離樹三四尺左右，伸直雙腳席地而坐，利用身軀一俯一仰的活動，使絛帶和經線一張一弛，同時把梭子穿過去，再用木片把緯線壓緊，這樣週而復始。既然1950年代的黎族人技藝如此簡陋，沒理由認為六百年前的黎族人手藝倒更精巧。
黎族除了織布機顯然沒有黃道婆改良得那麼精巧，成品布的布幅也遠遠不夠寬度，所以又有人提出，黃道婆在海南島學藝，師傅應該是臨高人。
臨高人是古越人的一支，從大陸遷來時就帶來了西甌駱越先進的織染技術，從漢武帝時期，臨高人先民織出的廣幅布就是崖州貢品。
漢人當然也不甘落後，說論技藝還是漢族更強，原始文獻只說自崖州來，可也沒說從崖州的哪一族群學來的技藝。
無論是向誰學了手藝吧，或者黃道婆像列文虎克發明顯微鏡一樣，純粹自學，而開創了新的工藝。
我們倒是還要問最後一句：已經在海南島生活了那麼久的黃道婆為何又要千里迢迢來到上海呢？
可能性太多了。按照王逢的說法，是因為人老了希望回到故鄉，“道婆異流輩，不肯崖州老”。但如果黃道婆最終被證實真的就是一個黎族姑娘，這個理由又不會成立了。
我們的這許多疑問，最終都只是疑問。
女科學家黃道婆可能是上海人，可能因為是童養媳被迫害，不堪侮辱隻身逃往海南；
可能是宋末元初戰亂中，跟隨父母，跟隨南宋朝廷，一步步走向天涯；
可能因為信奉明教， 因為宗教壓迫被迫遠走他鄉；
可能是難民中的任一個身份，比如有的小說家就安排黃道婆是一個妓女，中年之後尋找生路轉而操持紡織，雖然我們覺得難以接受，其實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
而流行的童養媳之說，都是1949年之後衍生的傳說，那麼這種傳說的傳播目的性也是很顯然的。
黃道婆也可能是海南人，甚至可能是勇敢的黎族姑娘，像高力士的高祖母冼夫人一樣。
她還可能是上海姑娘，海南媳婦，可能在上海時她叫黃四娘，在海南時她叫宋五嫂，步入老年時，被稱作黃道婆。
她也許是因為難捨故土，所以在年逾半百之後踏上歸途。
她也許僅僅是因為上海給了更高的工資和待遇，就像今天千千萬萬來到上海的人們一樣。
她還也許是為來上海創業。
總之，疑問就是疑問。
我們容許疑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一種容忍的態度，許多問題不必有答案。
一種真實的態度，不要為了揭示所謂舊社會的黑暗而假造證據，憶苦思甜。
容許疑問存在之後，我們反而可以確定：
黃道婆回到或者來到上海的時候，正是元朝政治安定經濟繁榮之時。元貞年間正是元朝文治之世，政治上安定而寬鬆，經濟上繁榮昌盛，社會文化在這個環境中也活潑起來。一時人物出元貞，擊壤謳歌賀太平。
這時候的元朝是民族多元的，國家圖書館館長、副宰相都是法蘭克人，而松江府的達魯花赤納速剌丁則是阿拉伯人，松江府直屬華亭縣長官哈拉不花則是維吾爾人。
這時候的商港開放，阿拉伯的商隊就往返於阿巴斯港與上海之間，這些海船進入中國海後，第一個避風港和補給站就是崖州。
黃道婆所紡織的崖州被，是作為商品出售的。這種崖州被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上海婦女學習黃道婆技術，依靠這一技術與商業而生活的有上千戶，極大地改善了人民生活。而商業的發展，最終促使崖州被更名為烏涇被。
話語留下的往往是權力的痕跡。
商業發達源流往往是無言的。
但那無言的靜流也許更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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