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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不再來‖一段逆時光的跨國愛戀

作者:由 樂生 發表于 旅遊時間:2022-12-13

2032年夏天,六月黎明。黃沙肆虐著整座城市,很快,原本蔚藍的天空被烏雲席捲。

這座城市裡的逃難的老婦人,年輕人,小孩子,情侶都停下匆匆的腳步,不約而同的望向天空。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這座沙漠之城已經整整六年沒有下過雨了。地上的戰火肆虐,天上的雨點不停。逃難中的人們停下腳步,就連炮聲似乎在那一剎那也消失了。

她在人群中跌倒,手中的舊格子傘還未開啟就滑落在黃沙之中。從胸口湧出的鮮血蜿蜒,在沙漠之中開出一朵血色山茶花來。躲在她身後的小女孩驚慌失措,一雙湛藍的眼睛忽閃忽閃,望著她倒下的方向,她的視線越過雪山,越過湖泊,越過現代化的大都市和古老的村落,越過次次的日落和日出,視線所達之處,是眼前這個倒下的女子的南方故鄉。

……

記憶就像是往天空落的大雨,漸漸把人拉回過去,是那麼的真實,可是終究回不去了。

十年前,雁城一中,高三教學樓,在他的窗邊,每天清晨的第一節會準時經過一個女孩,那個女孩眼睛大大的,鼻子高挺著,長髮直直的披在肩後。她常常笑的很明媚,他聽她同學叫她穀雨。他細細的揣摩著,“穀雨,這不是一個節氣嗎?”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窗邊會多一瓶牛奶,有時是一塊蛋糕,有時是一個橘子。

高三的日子總是過得很緊急,他沒有太多心思來思考這些食物是誰送的,只是收好,然後在心底裡感謝。可是時間一長,他還是會想,是窗前的這個女孩子嗎?

可是她沒有說,他也沒有問。只不過每次兩個人在走廊上相遇時,目光總會碰撞,她的眼神是那麼炙熱而真誠,彷彿他們是相識很久的朋友一般。

月光稀稀疏疏的填滿了葉子的縫隙,直到某一天。

那是六月份以來最大的一場雨,雨整整下了一個晚上,淹沒了樹幹,水漲到了樓梯角,整個世界慌亂而又寧靜,有少年在雨裡赤腳狂奔,歡呼吶喊。樹上的玉蘭花一朵一朵被雨點砸下來,隨水漂流。他合上了最後一頁歷史書,撕去日曆。“嗯,還有七天。”他拿著那把舊格子傘,大踏步向前走去。

燈光一盞一盞熄滅,他看向走廊盡頭,那兒還有暗淡燈火。一個影子靠著窗臺,一動不動的看著外面被風雨吹的凌亂的樟樹。她沒有帶傘,輕盈的衣裙被夜風托起。他走近,看清了她的臉。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穀雨,一起走嗎?”她望向他,點點頭,突然就笑的很燦爛。

他們一起擠過了逼仄的樓梯間,穿過洶湧的人潮,雨水直直的漫到了他的小腿肚,可是他們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往前。傘下的世界很乾爽,似乎還有隱隱的梔子花稥,來自她的髮絲。這個夜晚盛大又寂寞,彷彿是一場夏雨的狂歡,不大不小的傘將他們兩人與這個世界悄悄畫出距離,亭亭蓋住他們相同的心跳和呼吸,雨傘之外的鼎沸雨聲,喧譁人聲皆是他們兩個的副歌。

他送她到了樓梯口,兩人告別,轉身離開。回到房間,她撕去一頁日曆,寫下一頁日記,歷史書上不會記得的這一刻,她覺得她會永遠記得。畢竟,在他們轉身告別之後,再次回頭目送他背影離開的,是她。這一刻有多久呢?一步,兩步,三步……直至他消失在路的轉角,在這短短的幾步之中,她回想了每一份清晨路過他窗邊的陽光,以及今夜,在等他為她撐傘之前的那許多次心跳,以及今後的每一天,有關於他的每一幀景色。

再到後來,六月的尾聲落音,七月的前奏奏響。他們都投入到了這場緊張的戰鬥之中,直到那個肅靜的午後,在停筆合蓋的那一刻,青春的這一段篇章悄悄落下。她隨著人流走出考場,走下樓梯,四處張望,尋找他的身影,眾裡尋他千百度,卻等不到“驀然回首,看見那人在燈火闌珊處”的那一刻。

他給她留下的最後念想,是那把半舊的格子傘。那個雨夜,他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我看你總是不帶傘,然後就往雨裡衝,這樣容易感冒的。這把傘先你先用用吧。”

是不是“先用用”的意思就是,他只是借給她這把傘了呢?是不是意味著,她還有把這把傘還給他的機會和時間?是不是意味著,即便是這段青春結束了,他們依舊會在下一段青春裡面遇見?

可惜啊,最後都沒有,就在她眾裡尋他千百度每一次回眸裡,時光洪流都在把他們推開,從那個雨夜推開,從許許多多的清晨與傍晚推開,從牛奶,橘子,麵包和舊雨傘之間推開,這些若有若無的事物啊,最終好像都只存在於她泛黃的記憶之中,在四季交替之中一點點積灰,黯淡,等待她從某個未來的清晨拍一拍上面的灰塵,一讀再讀的最後以一滴眼淚為故事畫一個句號作為結尾。

她去了北方,他留在南方。

他的QQ頭像沒變,圖示依舊是灰色的,個性簽名上是那一句“我推開窗,回憶沙沙作響。”他的南方,依舊有著滂沱的大雨,有著聒噪的蟬鳴,有著一個又一個的盛夏,在那裡面,也許還有著許許多多的女孩子經過,在六月的陽光之下笑意盈盈的,是她們各自不同又絢爛盛放的青春。

她不斷地嘗試新風格,去不同的地方打卡美食,嘗試不同的穿衣風格,和不同的人從深夜交談到清晨,在大雪紛飛中的鼓樓裡聽遠方的鐘聲,在豔陽高照的日子裡貓在宿舍寫下一些不合時宜的文字,此間種種,塞滿了她生活的每一個縫隙。只是,在四下無人的夜裡,她會突然醒來,想起那些南方的雨天,夜裡的大雨會一直不安的哭泣至清晨的陽光來臨,心裡的那些潮溼柔軟的地方,北方的風景永遠寫不下它的註腳,唯有那個夏夜的滂沱大雨,才真真正正的澆灌在心中的那片土地,直至今日,那些雨水已經澆灌出一片亭亭如蓋的綠陰。

她始終沒有和他說過那句話,甚至沒有勇氣去點開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就只好把他靜靜的藏在某個拐角,用理智做牆,去圍堵住那些氾濫成災的思念。

北方的四年就這樣過去了。在那一紙白紙黑文的協議書下,捨棄的是她漸行漸遠的南方。背上簡單的行囊,坐上最快的航班,越過湖泊,城鎮,高山,大河。飛機離人間煙火越來越遠,在駛入一望無際的雲層的片刻,她忽然不捨起來,拼命的回過去頭去,想窺見那雲層之下的城鎮,是不是有他的南方故鄉。

可是她已經回不去了。

其實,在四年前的那個盛夏,漸行漸遠的他們,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後,還有一段這樣的對話。那一次,是他先來問她。

“我們高考分數好像差不多,你會去哪座城市。“

“我想去北方,想去試試不一樣的生活。“

“哦,這樣子。北方,太遠了。“

“你呢?“

“我,我想留在故鄉,這裡有我熟悉的人和事物,我也可以去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就不想去未知的北方看一看嗎?說不定……“

“不,也許以後我會去那旅行,可是我還是選擇生活在這裡。你,就不想留在南方生活嗎?“

“也許吧。“

“你剛才說,說不定什麼?“他問她。

“我說,說不定,我們還能成為校友。“她吞吞吐吐的回覆。

而螢幕那邊,隔了許久許久,才回復了一個似懂非懂的表情。

她焦急的等待的每一秒,最後卻是這樣一個敷衍的回答。一氣之下,她刪去他的聊天框,四年裡面再沒有回覆任何資訊。如賭氣一般,她志願填的全是北方的學校,彷彿要逃離這南方的溫存,繾綣卻又曖昧不明。她不知道她在逃避什麼,在懼怕什麼,又在渴望什麼,只是她知道他與她只能越行越遠。她曾經在他的歲月中苦苦等待他的駐足,她為他停留,徘徊,亦步亦趨,直到那一天他為她撐傘,與她同行。她本以為可以了,可是當她嘗試把他邀請進他的未來時,他又退後了。

她為他走出了九十九步,難道最後一步也要她來走嗎?

可是,他似乎也給她發出了他的未來的邀請,他的南方,是會等待著她的駐足的。可是,她不也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自己的北方,選擇遠離家鄉,一路向北。他們都是謹慎又敏感的人,他們都死死的拽著自己的未來,用目光期許著對方的來到,誰都不願意妥協。他們不是為了一幀未知的美麗就改變自己方向的人,他們是可以千山獨行而不用相送的人。

也許,也許,又或許,彼此之於彼此不夠重要,可以抵過所有感性的,理性的,客觀的,主觀的種種原因。

再後來,她漂泊在異國他鄉,做著涉外記者。每天在戰火和硝煙中穿梭。疾病,鮮血,死亡,淚水充斥著她的全部生活。唯一的慰藉是,在每天的深夜裡,在炮聲和槍聲暫停的那一刻,在整個世界陷入寧靜和睡眠中的時候,她會翻開行李箱最底層的那把舊雨傘,拿在手中細細端詳。這片沙漠中從來不需要這樣的雨傘,從來沒有那樣溼潤而綿長的雨季,而這把雨傘之於她的意義,也許就是在每一次黎明將至,帶她回到十七歲的南方故鄉,十七歲的盛大雨夜,十七歲的那段大雨中的行走,以及為她撐傘的那個少年。

她也不明白,在地圖上標註下了她的那麼多足跡,在相機下定格下了那麼多瞬間,在日記本上寫下那麼多美麗的句子,可是內心卻心甘情願的空出一塊地方來盛放她的十七歲,夏夜與大雨。即便是過了十年,即便是她也曾在許許多多的地方和許許多多個男孩有過美麗的邂逅,即便是她拼命的出逃,向鳥一樣追逐西沉的太陽,可那種莫名的情緒還是會在某個不知名的時刻湧上心頭,襲她以次次惆悵,無法釋懷。

是因為遺憾嗎?亦或是執念,還是已成習慣的思念。她的驕傲因他而挫傷,又因他而重新燃起,她一廂情願的去患得患失,像是空曠舞臺上面的自導自演,而她只在乎臺下的他的一顰一笑。

好了,這座城市很少下雨,而這把舊雨傘也只能用來懷念。等到炮聲再次響起,黑暗與寂靜退散,她又要重新奔赴這喧鬧的世界,在一望無際的灰黃色天空下奔跑,跟著逃難的人群,循著槍聲的聲音,多少次子彈在耳邊穿過,多少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她都在努力的奔跑,在恍恍惚惚的奔跑的瞬間,她閉上雙眼,彷彿一用力就可以跑回那個溫暖的南方,溼潤的雨季的格子傘下面,一同和他走過那個夏夜。

而這次黎明,她又跑起來了。這座城市的黎明颳起了大風,捲起了漫天的黃沙。這次,用光了所有的運氣,子彈沒有剛剛好與她擦肩而過,而是剛好進入她左邊的心臟……

起風了,整座城市,傾盆大雨落下。

……

2032年夏天,六月黎明。她在人群中跌倒,手中的舊格子傘還未開啟就滑落在黃沙之中。從胸口湧出的鮮血蜿蜒,在沙漠之中開出一朵血色山茶花來。躲在她身後的小女孩驚慌失措,一雙湛藍的眼睛忽閃忽閃,望著她倒下的方向,她的視線越過雪山,越過湖泊,越過現代化的大都市和古老的村落,越過次次的日落和日出,視線所達之處,是眼前這個倒下的女子的南方故鄉。

2032年夏天,六月黎明。他推開窗,窗外是一地夜雨打落下的樹葉。這是雁城的第十個雨季了,昨夜雨落下的聲音依舊如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場滂沱大雨一般動聽。他如常熟練的翻開歷史書頁,窗外傳來朗朗讀書聲,他仔細傾聽,等待清晨第一聲鐘聲的響起。

那個黎明,悠遠的鐘聲蓋過了遠方的槍聲,他聽不見。只是感嘆,十年了,她再沒回來過這個雨季。

標簽: 南方  越過  雨傘  清晨  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