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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花間•念玉•叄陸

作者:由 熊富貴 發表于 體育時間:2020-08-10

二公主李蘋陽與念玉一樣,母親早逝。蘋陽的母親王嬪王虞桐,出生於先昭莊太后蘆陽王氏一族,世出門閥,是大學士王麟仁與鄭順郡主的女兒,雖出生名門,麗質慧和,性格卻仁懦內斂。在生下蘋陽後,以病為由,閉門獨居於太平榭,吃齋唸佛,平日不愛與人交集,總是一副眼見著的悴然模樣,在蘋陽十一歲時便匆匆鬱鬱而終。

蘋陽大抵受她母親耳濡目染,在香火煙雲里長大,在王嬪離世不到一年,就自己請願入了道觀。而真正說來,其實應該稱作清修,不算捨得徹底,依舊留有公主的名號與服侍婢女,平日宮裡若有什麼大事,受邀也會參加。

而二公主所居的山來觀,位於京城南山中的陽和山頂。陽和山奇狹險,多有絕崖,但漫山遍野無論冬春皆是山花爛漫,站在上面,更可一覽整個萬陽京城的燈火人煙,風景壯麗而磅礴獨美。

念玉送蘋陽回觀,兩姐妹在前面步行,散散說些私房閒話,侍從與婢女退避著跟在後面。

蘋陽似乎今日格外好興致,一路上幾乎沒有要停嘴的意思。從山來觀的春季一簇簇的杜鵑一直講到幼時下過雨,自己獨自坐在臺階上看院子裡的小丫頭一邊揮著燃香薰趕蚊蟲一邊淌水玩。

等山迴路轉,視野一下子遼闊,夕陽整個兒撲下來,暮色半吞的京城,就像下沉於某一種琉璃制的酒瓶之底,玫瑰香氣的葡萄酒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珍藏了一百年卻太陽下無盡潑灑,才會揮發出這樣猶如狗哭的氤氳。

蘋陽整個人轉過身去看那顏色,好大會的沉默,才回過臉。

她說,皇姐,你還記不記得幼時的通識課,有一回下了好大一場雪。燕姜上著課,看著雪地慢慢停下聲音,他回過頭,同我們說,他少時遊歷,曾經站在荒鄉里不知哪朝留下的破損城牆上看雪,雪痛痛快快地下,他獨自在城牆上,天地一白,渺渺方圓數里不見其他,突然控制不住,莫名其妙大哭了一場。

“他和我們說,他總是覺得,人類所能感受到的,最大而難以名狀的悲哀,就是面對歷史的悲哀。”蘋陽笑一笑,在夕陽裡呼吸,就像活生生在水裡呼吸,“他說,因為歷史告訴我們說,我們除了歷史本身什麼也不是,而歷史全都是假的。”

“全是假的,皇姐。”蘋陽說,“根本沒有意義的。”

“我每天早上看著天一點一點亮起來,等到傍晚,就站在這裡看太陽下沉就像是永久在道別。我站在夕陽下感受到的痛苦,才知道燕姜所說的痛苦。”

“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問我說,把一切交給神佛,難道不是一種面對人生的消極嗎?”蘋陽輕聲細語地說,“我那時候落荒而逃,現在我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我以為,不能說佛是消極的,而是我是消極的,佛包容了我的消極,所以我才可以活下去。”

“你知道嗎?我看夠了我的母親抄經書,咬著牙在抄經書,一個字一個字就像沾著她的血,每多寫一點她身上的熱氣兒似乎就要更少一點。我的母親,擁有的東西只有忍耐,忍耐她丈夫的視而不見,忍耐她母家的厭棄與他們帶來的精緻苦刑。於是我幫她抄,我多抄一些她便能夠少抄一些,為了討她的歡心,我在夜裡背好了經文,第二天在她面前假裝漫不經心,假裝自己擁有隨意默寫下的佛法天賦。她相信我了,她為我感到高興。我見她高興就愈發用功,我廢了這樣大的力氣,以至於到後來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可是,真正到現在,我不得不發現,我對佛根本一竅不通,我所謂的天賦,從最開始就是撒謊。而比發現它更叫我傷心的是,但凡我有點什麼別的才能,我就不會走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了。”

“所謂的皇族富貴,我恨透了它又沒辦法不愛它,畢竟我出生於此,它從我睜眼的第一刻開始孕育我,我離不開它。可是,我或許也根本就從來不屬於神佛,可是神佛包容我太久了,我已經不知道離開它我要怎麼活下去。

我想,既然我已經開始做夢,就應該永遠睡下去,可是什麼才是我的歸屬地?我既不能出世又不能入世。我還以為自己是從一場富貴夢裡跑出去,可是我每每站在這裡看太陽,我才知道,我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我所有的心血,不過是從一場夢跑了進另一場。”

“原來,是山下人間在做夢,山上道觀也在做夢。原來走在山路上不能夠看太陽,不是我沒有嚮往日光的心,而是我的眼睛,不足以承受它的光芒所帶給我的痛苦。”

“這樣睜眼閉眼都無法忽視的光明說,說你快醒過來,可是皇姐,原來醒過來的人,就會活不下去。”

標簽: 蘋陽  皇姐  消極  神佛  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