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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自殺的戰友說一聲對不起

作者:由 人間故事鋪 發表于 體育時間:2019-01-29

退伍當天,

我們去火車站送戰友,

文勝沒有和任何人擁抱,

走過我時,也沒有看我一眼。

那一刻,

我知道有些東西是沒法挽回了的。

創傷後應激障礙( PTSD)是指個體經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接到文勝死訊的時候,我剛處理完一起跳樓事件。

彷彿是冥冥中的某種聯絡,那天輕生的年輕人我們沒能救下來。回去的路上,墜樓的沉悶聲響一直在我腦子裡迴盪,直到手機發出一陣微信提示音,才戛然而止。

“文勝沒了。”

“六樓。沒得救了。”

我盯著螢幕看了很久,也沒敢回三炮的訊息。

文勝是我的戰友。

我們是同一批入伍的消防兵,說來算是緣分,我和文勝是一個鎮的,新兵連結束後又被分到同一個中隊。

那時隊伍管理並不嚴格,新兵因此常常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待遇。與我的世故老練不同,文勝有時候顯得單純固執。

部隊流傳著一句話,新兵下隊老兵過年。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成為老兵之前,我們六個新兵包辦了整個營區的衛生,同時還要幫幾個班長“買菸”。所謂“買菸”指的是班長給上五塊十塊讓你幫他買二十、三十一包的煙。換句話說,就是變向的索賄。

我們幾個大都選擇忍受,與其被找茬罰體能,不如花錢消災。實際上,那個時候我沒覺得哪裡不對,也沒覺得這種所謂的“傳統”有什麼不好。我得承認,人在高壓且無助的環境下待久了,是會喪失判斷的。有時候班長讓我買利群,我甚至會帶包大蘇回去。於是我很快成為班長們口中“會來事”的人,也因此獲得諸多“特權”,諸如可以偷偷抽上一根菸,或者能多玩半個小時的手機,這在當時的我看來是不小的福利。

和自殺的戰友說一聲對不起

訓練

文勝則不同,從第一回開始,班長給多少錢,他就買多少錢的煙。幾個老兵以為文勝是沒懂他們的意思,暗示明示了好幾回,才意識到是他們沒懂文勝的意思。

這些人明面上不說,背地裡都在找機會搞文勝。那會兒有部隊因為毆打新兵出了事,所以他們選擇了另外一種“搞”的方式,那就是“連坐”。我很難說這種方式是對還是錯,世界上任何部隊都以此構築最初的團結,我只想說手段背後的初衷,它是惡毒的。也是在那時候,我意識到,這裡也並非我幻想中單純的地方,諸如外面的整個世界,這裡也是一個小社會,黑暗同樣存在。

在文勝又一次買回一包大前門的晚上,班長以廁所未打掃乾淨為理由,罰我們做了“三個一”,這些做完以後,他又命令我們在馬紮上蹲了一個小時。那時候,晚上的時間好像多得用不完,怎麼也不會到頭似的。

我的大腳趾當時感覺就像是融化了一樣,黑色的瘀血幾個禮拜都沒有消下去。其他幾個戰友也沒有比我好,三炮因此得了甲溝炎,反反覆覆,整個軍旅生涯拔了三回腳趾甲。

那天晚上,我們幾個人都是爬著上的床,唯獨文勝硬撐著站起來,拖著右腿走到還在玩遊戲的班長面前,五官扭曲。我們不知道他要幹嗎,班長也不知道,於是都愣在原地。但文勝只是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拿起桌子上的保溫杯削他腦袋。他就那樣看了至少有五分鐘,那個老兵眼神躲閃,最後只是說了句:“趕緊滾回去睡覺!”這時文勝才冷笑一聲,拖著右腿上了床。

後來因為文勝,我們還被罰過四十分鐘不間斷的蛙跳,跳到鼻涕從鼻子一直淌到地上,又或者被另一個老兵罰吊二十分鐘的單槓,揹包帶把手掌勒到發黑時才被放下來。那些老兵似乎就是在報復文勝,他們總是故意讓他買菸,之後再找理由懲罰我們。好讓我們知道,是文勝的不會來事導致我們被罰。他們希望看到文勝被我們這個集體排擠,而“連坐”顯然是最高效的手段。

因為老鄉的關係,我和三炮不止一次提醒文勝,希望他能變通一下。但文勝堅持如此,他覺得如果我們能團結一致,就不必怕這種人。然而他不知道,指導員和隊長對於這種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此之外,我們又能去哪申訴。文勝固執於此,他認為自己是對的,他不明白,對的未必是被認可的。

我們積攢的憤怒無法宣洩,終於在某一刻爆發。那大概是第一年年末的某個下午,其他三個戰友用棉衣裹好警棍,把從廁所出來的文勝堵了回去。

警棍作用在人身上的沉悶聲響從廁所裡傳來,伴隨著文勝壓抑著的哼哼聲,聽得我頭皮發麻。三炮看著我,臉憋得通紅。他想要推門進去,思忖片刻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緊接著一拳打在牆上。我不知道當時我們是憤怒於文勝還是其他的什麼,總之,在那一刻,那些老兵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和自殺的戰友說一聲對不起

部隊訓練

棉衣裹住警棍打人有個好處,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幾天之後也就幾塊淤青,不容易被發現。新兵連的班長用這種方式對付我們,現在我們又把這種方式用在了朝夕相處的戰友身上。毆打持續了一分鐘,或者兩分鐘,文勝拉開門出來時,看到在走廊上望風的我倆,愣了片刻,眼睛裡有什麼東西黯淡了下去。他一瘸一拐地從我們中間走過,我和三炮抬起的手好像怎麼也觸碰不到他。

文勝話本來就不多,那之後變得愈發沉默孤僻。唯一幸運的是,幾個老兵像是厭了,沒有再玩類似的把戲,然而文勝的孤僻已經使他無法再融入這個集體。他成了整個中隊唯一的外人。那三個同年兵,始終覺得是文勝害他們日子過得那麼苦,有時候洗澡遇到文勝,看到他身上的淤青,我知道又有人找文勝的茬了。不僅是士兵,後來連帶著隊幹部也被某種氣氛感染,專把髒活累活指派給文勝,而文勝也只是默默承受著集體無意識的暴行,沒有再反抗。

我和三炮一度想要修復和文勝之間的關係,但最後也沒找到什麼好辦法。

時至今日,當我想起這件事情,我依然為自己的卑劣感到羞恥。我們假借著所謂的世故助長不正之風,像很多人一樣,我們讓正義缺席,讓堅持正義的人受傷。然而天底下的事都沒法回頭的,甚至於在我第一次帶新兵的時候,我只能安慰自己,我沒有將這種不好的東西延續下來,我像待兄弟一樣待他們,我只能做到這樣。

我想了很久,想要跟三炮確認這個訊息,但最後只是告訴他休假前幾天就批了,明天就能回去。

那是我第一次探親,早早開始等待,每天都希望時間快點走,卻不承想等來了文勝去世的噩耗。這意味著,我將抱著一些愧疚走很長的路。

第二天我交接完工作,在宿舍坐了很久,直到戰友提醒我該走了才從中隊出發。火車走到浙江境內時,天下起雨來,雨滴在車窗上拉出絲,向後割去,如同不可逆轉的時間。

下火車後,三炮已經等在站口。入伍前,三炮就在他父親的採石場工作,因為新兵連時他跟我們吹牛說用三根雷管就能炸掉半座山,所以得了個“三炮”的綽號。

說來這個綽號還是文勝給取的,那時我們關係還很好,我們仨是同一個市的兵,文勝則是我們的驕傲。他體能極為出色,在我和三炮三公里還不能及格的時候,他就能跑進十一分鐘。

文勝把這歸功於少年時代的不幸,他告訴我們他的媽媽有先天的腦部動脈瘤畸形,不能幹重活,奶奶又年事已高,所以每天放學,他都要用跑的方式回到家裡,完成地裡的活,家務還有學習。

“時間緊任務重,當然是越快越好。”他說到這裡自嘲地笑笑,試圖掩蓋內心的憂慮。

我和三炮知道文勝是在擔心家裡的事。他入伍的原因一來是對軍營的嚮往,二來是為了那筆退伍費,他媽媽的病不能一直拖著,而手術治療是需要花錢的。對於這樣一個家庭來說,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文勝選擇了入伍的方式,也就意味著要離開家裡不短的時間,他希望自己是對的。

那個時候,我們都覺得文勝是個好兵的料子,話少肯幹,身體素質又好,新兵連的班長也調侃他是未來的兵王,我們誰也沒想過未來會發生些什麼。

或許是出於愧疚,退伍以後,三炮就把文勝叫到了自己的工地上幹些體力活,工資是普通小工的兩倍。

當時文勝的安置費還沒有著落,民政局那邊一直拖著,他媽媽又需要做一項腦部動脈瘤的栓塞手術,急需要用錢。於是他也就接受了三炮的邀請。後來,文勝的母親沒有等到栓塞手術,在一個晚上因為高血壓導致腦部動脈破裂去世,那之後他就沒在採石場幹了。

“他手機裡還存著我倆的電話,”坐在車上三炮忽然開口說道,“警察本來還要找你瞭解情況的。”

“嗯。”

“有時候他吃飯,吃著吃著,就不動了。”三炮繼續說著。

“你知道他心理不正常,不該讓他走的。”窗外的雨越發大起來,沒有停的意思。

“怪我啊,當初是你讓他下水去撈的屍體吧,”三炮點了根菸,又摁滅,“到現在我們還要推來推去,其實我們兩個都是兇手。”

我沒再說話,三炮每個字都是對的,我們就是兇手。

第二年時,我們的生活開始步入正軌,我因為體技能相對出色,成為戰鬥一班的副班長,文勝則在一班任戰鬥員。

那時我們常常出交通事故的警,京滬高速從轄區穿過,幾乎每個禮拜都有那麼幾起慘烈的撞車。屍體最初誰都怕,但見多了,也就習慣了。我也沒想過文勝會陷進去。

一二月份的時候,有輛運送回鄉民工的客車追尾半掛,坐在靠前位置的一個孕婦被車體卡住,頸動脈被前方座椅的金屬支架劃斷,血混著玻璃碴子濺了一地。醫生暗示我們傷者已經死亡,不必擔心二次傷害,我讓文勝去拿剪擴鉗準備把車體擴開,文勝像是沒有聽到,轉而問我孩子怎麼辦,任務當前,我沒空和他瞎扯,加重語氣說道:“趕緊的,該幹嗎幹嗎。”

我後來回想起來,他那時候是有些呆滯的,大概也是這之後,他開始出現一些不正常的舉動。

我睡覺很淺,半夜裡醒來後就常常失眠。文勝的床鋪就在我的邊上,有時候我一睜眼,看見他背靠著牆壁傻坐在床上。他的呼吸很淺,所以我知道他是醒著的,我問他怎麼還沒睡他也不理我。那段時間正是年末返鄉高峰,高速上車禍很多,我以為文勝只是單純的膽小,畢竟單親家庭的孩子總是要敏感一些。我跟他說沒什麼好怕的,我們是在救他們,他們在天有靈,會感激我們。但我無論說什麼,他那邊都沒有一點動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說實話,我沒有放在心上。白天時我也找他聊過,但新兵時候發生的事情一直是我們之間不可磨平的一條溝壑,他始終不大願意跟我坦白自己的內心。我跟指導員反映了文勝的情況,他也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時間長了就習慣了。於是這事情也就拖著,一直到半年後。

七月份,天氣炎熱,溺水的警隨著氣溫升高也漸漸多起來。大部分溺水的人很難得到第一時間的救援,畢竟很少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陌生人。因而這類任務最後都會變成撈屍,有時候運氣好半天就找到屍體,水域情況複雜的時候則可能持續好幾天。

那天的情況也是如此,四個小孩,最大的十歲,最小的七歲,偷了條木船下河玩水。船撐到河中央時發生了側翻。好巧不巧,那天上游水庫洩水,河道拓寬了幾乎一倍,水流湍急,即使是熟識水性的成年人也很難在這種水域活下來,更別說幾個孩子。

我們到場後,在衝鋒舟上放下滾鉤,隨著水流往下游漂,第一個孩子很快就找到了,但扯不上來,屍體似乎被什麼東西勾住。為了防止屍體受損,指導員讓我下水檢視情況。我脫了救生衣綁上安全繩,吐出氣,抓著滾鉤主繩潛到水裡。

河水湍急,夾著一些雜物打在我身上,我拼命全力才能抓住繩子。水下面的能見度很低,屍體的手碰到我的臉時,我才確定了他的位置。

孩子的腳是被漂在水中的蝦網勾住了,所幸網兜老化嚴重,一扯就開。我拉了拉滾鉤,示意上面的戰友把我和孩子拉上去。

我翻進衝鋒舟後,才發現小腿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了個大口子,血流如注。

那天下午,另外兩具屍體也都找到,但唯獨少了最小的那個孩子。為了防止傷口感染,我做了簡單的處理,沒有再下水。除了我,文勝的水性最好,後面兩個孩子,都是文勝下水託上來的。其中一個孩子的腳踝被亂石卡斷,軟骨從傷口露出來。我們都不忍多看,那麼小的孩子,還沒好好體驗過這個世界。

天色漸晚,最後一個小孩仍舊沒找到,我們接到了另外一起需要增援的火警,只能收場上岸。孩子的父母等在岸上,看著我們期待一個答覆,我們沒時間細說,只告訴他們還沒找到。走出去沒多遠,身後傳來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當地沒有專業的水域救援隊,於是我們又陸陸續續找了幾天,第四天時,孩子的屍體才在下游一公里處被發現。

屍體漂浮在離岸邊大概十米處,我傷口還未癒合,便讓文勝綁上安全繩下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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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撈浮屍

他慢慢遊向屍體,夠到以後又慢慢遊回來,等到腳能觸底時,文勝把孩子抱起來往我們這邊走。

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並且腫脹發灰,文勝把他輕輕放在殮屍袋上,我們幾個人則攔著孩子的母親,女性很容易在這樣的情況下崩潰,暈厥或者歇斯底里的情況以前也發生過,所以最好的方式是讓孩子的父親指認屍體。

腐爛的味道很快擴散開來,我們壓抑著喉嚨的本能反應,跟警方做了交接,收整器材準備往車上走。事實上,相比於屍體,死者至親的反應才是我們真正不想看到的。那種絕望和痛苦實在讓人難以承受。

回去的路上,一直很平靜的文勝忽然開始乾嘔,最後沒忍住吐在了車裡。司機還沒說什麼,指導員已經開罵:“你他媽的不會往外吐啊。”我拍著文勝的背,感覺到他在不停地顫抖。

那天晚上,我半夜醒來,發現文勝的床是空的。我沒多想,一種隱秘而強烈的感覺帶著我往四樓天台跑。

文勝面朝裡坐在女兒牆上抽菸,半邊臉藏在晾衣架的陰影裡。我放慢腳步靠向他,生怕他會忽然往後倒去。但他只是自顧自地抽菸,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文勝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說:“我最近老做夢,睡不著上來抽支菸。”緊接著他摁滅菸頭,從女兒牆上跳下來,走過我時說道:“你不用跟隊領導講,我沒事。”

我想了半晚上,忽然明白他手勢的意思,他夢到的是半年前慘死的孕婦,於是第二天早上我就向隊長彙報了情況,我當時已經確信文勝心理出現了問題。當然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家裡希望我留士官,倘若在補選退期間文勝出點事,我的想法也就泡湯了。

補選退時,安全問題尤為重要,隊長不敢輕視,本來他要通知文勝的家人,但鑑於文勝的家庭情況,隊長最終決定親自帶他去醫院。文勝對此也沒有表示反對,只是比起之前,他和我愈發疏遠,以至於平時連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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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SD

在我得知文勝患上PTSD併發抑鬱症的訊息之前,他得了神經病的傳聞已經在隊裡傳開,有人表示自己早知道這是個神經病,甚至能一一列舉理由。文勝的孤僻成了這些人的佐證,彷彿此前對於他的排擠也有了更充分合理的理由。我後來意識到我扮演的角色和這些人沒什麼不同的時候,感到一陣無力。

文勝在流言中把自己裹得更緊,誰也不能再讓他多說一句話,有時候我看他半夜裡仍舊沒睡,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又覺得無從說起。

那時離退伍大概不到兩個月,文勝接受了一些藥物和脫敏結合的治療,但最後療效如何我不得而知,他很快就離開了部隊。退伍當天,我們去火車站送戰友,文勝沒有和任何人擁抱,走過我時,也沒有看我一眼。那一刻,我知道有些東西是沒法挽回了的。

三炮和我出錢給文勝辦了白事,沒多少人,多是些文勝家周圍的鄰居。三炮告訴我,他每人給了三百,不能讓文勝走得太寂寞。我笑笑沒說話,或許文勝根本不希望那麼多人來擾他。

那天本來要喝酒的,但我最終還是喝了果汁。禁酒令出來以後,我不敢以身犯險,即使是在這樣的場合,我終歸還是個循規蹈矩膽小懦弱的人。

“豆腐飯”持續了三天,出殯我沒有參加,隊里人手緊,我只休了五天假,還要回家陪陪老人。最後一天走前,文勝的奶奶一直握著我的手,嘴巴蠕動著,三炮告訴我老人在說謝謝。我不敢直視老人混濁的眼睛,背過身去,眼淚漱漱落了下來。

離開時,我從眾人中抽身,走到外面雨棚搭設成的靈堂,跪在文勝黑白色的相片前面磕了三個響頭,告訴他我要走了,最後,我看著微笑著的文勝說了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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