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體育

品書錄 | 《恥》的伊甸園敘事

作者:由 知道人文 發表于 體育時間:2022-06-20

品書錄 | 《恥》的伊甸園敘事

英文版《恥》|圖源網路作者:J。M。Cotzee

南非應該怎樣面對種族主義遺留下來的創傷?種族隔離時代結束之後的南非將以怎樣的姿態和心理面對自己的歷史與未來?現下的種族矛盾是否還有緩和的可能?這些問題無疑是九十年代種族隔離解除以來南非知識分子的重要關切點。

作者約翰·馬克斯韋爾·庫切作為一位生長生活在南非的白人英語作家,對這一問題的態度也顯得更為微妙。庫切在《恥》這部小說中集中描繪了他所理解的後種族隔離時代的南非圖景。但是他並沒有老生常談式地探討西方殖民主義是如何剝削非洲,或是控訴白人是如何地壓迫與迫害黑人,向人們展示滿足他們想象的南非,而是用一個《聖經》式的故事表明了

人們對於“他者”的忽視與遺忘才是人類真正的原罪。

品書錄 | 《恥》的伊甸園敘事

J。M。Cotzee|圖源網路

以《聖經》一類的上古經典文字為原型進行寫作在西方文學創作當中並不鮮見,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就是《新約》中耶穌受難的再創作,歐·亨利的許多短篇小說據說也借鑑了《聖經》的敘事結構與技法。這一現象甚至超出了歐美文化圈,成為了一種全世界的普遍文化現象,有學者甚至還針對我國餘華的《活著》與《聖經》敘事之間的關係做過專門的研究。我們不難發現,這類文字往往能夠以更深刻的層面和更普遍的視角觀照人類社會的具象問題。我們今天面對的小說《恥》也頗為有趣,是

一部以非洲文化為背景的聖經敘事寫作

,也同樣具備我們提及的上述特點。

小說的主人公是開普技術大學傳播學系的白人副教授盧裡。盧裡中年離異,一直靠每週四與妓女索拉婭的交易解決自身的性需求。但是小說甫一開篇,盧裡就因為在日常生活中撞見了一直以來的性伴侶——妓女索拉婭而被其徹底遠離。不久盧裡難抵誘惑,誘姦了自己的學生梅拉妮。事發之後遭到學校當局和學生組織的審判,最終被剝奪教職,驅逐出開普技術大學。遭到流放之後的盧裡來到了自己女兒露西在鄉下的莊園,結識了黑人農民鄰居佩特魯斯。但是不久女兒的莊園遭遇了入室搶劫,露西也被三個黑人劫匪輪姦,盧裡在抵抗中被打暈,耳朵也被火焰燒傷。不久之後,盧裡發現此案其實是佩特魯斯組織三個當地的男性施行的,目的就是透過強姦和搶劫逼走露西,侵吞其莊園。於是盧裡便希望女兒賣掉莊園,離開是非之地,回到自己的祖國荷蘭。但女兒露西首先認為自己並不屬於荷蘭,不願意回到歐洲,同時又發覺自己已經因強姦而懷孕,便決定嫁給佩特魯斯,尋求他在此區域內的庇護。至此盧裡和女兒露西徹底地無法理解對方的思考。最終盧裡離開莊園,回到開普敦與前妻共進晚餐,並向梅拉妮的父親正式致歉,懺悔了自己過去所犯的這些罪行。最終盧裡回到小鎮內,與本書中他的第三個性伴侶貝芙·肖一同經營一家公益性的動物診所。故事在盧裡決定為那條象徵他自己的狗施行安樂死的對話中結束了。

品書錄 | 《恥》的伊甸園敘事

伊甸園|圖源網路

筆者對於小說故事情節的轉述是非常粗陋的,望讀者見諒。但是其實全書情節還可以更進一步地概括。概而言之,全書實際上就是“伊甸園”神話在南非後殖民時代語境下的重新書寫,為我們講述了一個有關原罪與流放的故事。整部小說的情節可以說十分簡單,主要由兩個伊甸園和兩次流放組成。第一個伊甸園是盧裡工作所在的開普技術大學,第二個伊甸園則是女兒露西的莊園。第一次流放的起因在於盧裡誘姦女學生,第二次流放則是由於盧裡與女兒露西對於未來規劃的枘鑿難調。兩次流放的原因我們似乎很難找到共性。但是如果我們通覽全書之後就會發現二者其實是同一個“原罪”的不同側面。這個原罪是什麼,我們暫且按下不表,先從小說的一些設定開始分析。

這部小說當中有一個很有趣的設定,那就是盧裡的前兩個性夥伴都幾乎從不發聲,處在一種半失語的狀態之下。妓女索拉婭在一個電話之後就匆匆收場,我們還勉強解釋為來不及發聲。但是具體到梅拉妮,我們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作者的有意為之。她的意見表達幾乎一直都是由其父親與男朋友代言,而且幾乎表情和動作的解讀也是從盧裡的敘事視角出發而完成的。我們面對的梅拉妮是一個男性解讀和傳聲建構起來的梅拉妮。

一些研究者認為這裡似乎隱喻了女性在現代社會當中的失聲現狀。但是我們也不得不注意,書中同樣有一些男性角色——譬如在庭審時、劫匪闖入莊園時乃至與女兒失去理解時的盧裡——也是處在失語狀態之下的。

這種失語不是常規物理意義上的不能發聲,而是無論如何辯解主張,抑或是哀告求饒都完全得不到他人的理解,甚至是見不到他人對自己試圖進行理解

。這種失語在全書中是極為普遍的,強姦案庭審中庭審官與盧裡之間的雞同鴨講,初到莊園時盧裡與女兒露西的自說自話,甚至是盧裡發現案件主謀是佩特魯斯之後,與他對質時雙方彼此的無法溝通與理解。

這些現象都在昭示著一個結論,這部書其實無意探討女性問題,而是所謀者大,試圖從更為廣闊的視角之下重新理解南非。

不僅如此,在全書當中作者規避了所有與盧裡發生關係的女性角色的種族特徵描寫,以至於我們甚至很難判斷這些女性究竟是白人還是黑人。這些設定並非是作者的疏漏與錯亂,而實際上是匠心獨運的結果。

庫切在引導我們跳脫出女性主義與種族主義的藩籬,代之以更為廣闊的“自我”與“他者”的視角來考察南非的問題癥結所在。是否是人們的自我中心化,使得強勢一方對他者聲音的壓制造成了南非社會的撕裂與對抗。

這就是現代人類的原罪,與種族和性別都沒有直接關涉的根本問題。

這個視角能讓許多關鍵問題迎刃而解。首先就是我們前文所說的,兩次流放共同的原罪是什麼的問題。實際上無論是強姦或誘姦梅拉妮,還是與露西在未來規劃上構成了緊張,都源自於盧裡本人對於他者的下意識無視。盧裡並不覺得自己誘姦了梅拉妮,而是從自己的理解出發,認為這是一種愛情。盧裡也沒有思考過南非本土社會的執行機制與運作邏輯,而是用“我們歐洲人”的習慣來思考和規定女兒的生命。作者庫切試圖透過盧裡的生命遭際說明,人類社會充滿緊張與張力的根本原因就在於人類忽視“他者”這一原罪。種族問題、性別問題乃至於更為廣闊的政治與文化問題不過是這一原罪的存在形態與表現方式罷了。

此外,這個視角也使得標題含義的問題在很大程度上獲得瞭解決。標題“恥”(disgrace)的含義歷來眾說紛紜,不少學者試圖在具體的文字中為盧裡找尋和安插各種各類、花樣翻新的恥辱,“衰老之恥”、“越界之恥”等牽強解釋層出不窮,不一而足。其實將此書同伊甸園神話聯絡之後標題的含義也就不難理解了。根據《聖經》的記載,起初亞當、夏娃二人赤身露體,並不羞恥;但是偷吃過禁果後,他們害怕被看見赤身露體,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作衣服。人類的原罪就是偷食禁果,而偷食禁果被上帝發現的跡象就在於人類已經知恥。所以我們不妨說,知恥便是人類的原罪。這部書的標題可以理解為“原罪”。因而

與其說標題是在指稱衰老、越界乃至種族壓迫,不如說它就是在標明本書探討的核心問題在於什麼是南非種族問題的原罪。

讀罷此書,我們不難發現,庫切對於南非未來的態度無疑是悲觀的。為什麼南非乃至人類種族問題的未來是悲觀甚至略顯絕望的。人類的忽視他者、壓迫他者的“原罪”無法克服,那麼就無法超越這一現實問題,也就無法獲得最終的和解,找到真正的出路。

品書錄 | 《恥》的伊甸園敘事

2003年 瑞典國王為J。M。Cotzee頒發諾貝爾文學獎圖源網路

也正因為此,這部書在出版之後引發了南非國內和西方世界的激烈討論,極大地更新了西方思想界對於南非種族問題現狀的認識。庫切也憑藉《恥》這一著作獲得了1999年英國文學布克獎和2003年諾貝爾文學獎。

本世紀初這部小說經過譯介進入中國之後也讓中國的知識分子獲得了考察南非種族問題面貌的全新角度。時至今日,庫切的《恥》也是我們理解後殖民時代的非洲,甚至是種族多元化時代的歐洲的重要思想資源。我們人類似乎從來不存在種族問題和性別問題,我們存在的只是與生俱來的自我與他者的問題。

更多精彩內容,請關注「知道學刊」公眾號。

標簽: 盧裡  原罪  南非  露西  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