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一個行為不端的市民朋友

2010年夏天，我研究生畢業，拉了一幫在學校裡玩樂隊的朋友一起準備了一場畢業演出。當時大家的樂隊都散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最後臺上演出的這幫人，分別來自四支不同的樂隊。

我也唱了一首歌，叫《Them》，原唱的歌手是個心直口快的傢伙，歌詞裡有一句是“月亮小組有意思”，那是因為這傢伙曾經在豆瓣一個私密小組裡寫過一篇雄文，具體地回憶了他曾經與ABCDEFG眾多姑娘的露水姻緣。

我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比這更加“行為不端”的了。

但市民先生是因為這個才消失不見的嗎？我看倒未必，因為真實原因總是語焉不詳的，正如在這個一個時代的任何一場失蹤一樣，答案只能是在風中飄揚。

我挺喜歡那首《Them》，雖然我當年也不太能記得歌詞，但是不影響大家樂在其中。我還記得在歌曲的結尾，我也突然之間腦子裡電光火石地閃出了幾個名字，於是在歌曲的結尾把他們喊了出來。

因為市民先生，當年也曾經這麼幹過。

那次演出的影片默默地在影片網站上躺了很多年，伴隨著一夥畢業後天各一方的校園搖滾樂隊的離別而很快就變得無人問津。直到突然有一天，它下架了。那是四五年前的事兒了吧。

市民先生出來混的那個時代是很蠻荒的，似乎每一個音樂圈子裡的人都很憤怒。

夜叉樂隊在幾十個觀眾的地下酒吧裡嘶吼著“我艹這世界，我艹這世界”——這是當時的搖滾；一個臺灣的年輕人在網上發著說唱demo，他為入侵華語音樂圈的第一代K-POP寫了一首歌，“艹你M個B，艹你M個B”——這是這是當時的說唱。

而後來總是在臺上安靜地坐著彈木吉他唱《米店》的張瑋瑋，那會兒還會在舌頭樂隊的臺下pogo。

所以你應該不難想象為什麼行為不端的市民先生寫了那麼多“幾把飛過天空”的歌吧。

但是這種低俗和髒話，又不同於幾年之後出現的那些低俗和髒話，比如麻油葉民謠組織的那些色情味道極濃的淫詞豔曲；又比如一夜之間全網失蹤的“嫂子達人”PG ONE。

而這個時代就比較無趣了，MC HOTDOG剛剛在《我是唱作人》上唱了一首被紛紛讚譽為“很有態度”的《Hip Hop沒有派對》，但歌詞卻溫吞得難以下嚥，他後來PK輸給王源的時候，也顯得稍微有些尷尬。

夜叉樂隊呢？當這夥金屬黨在舞臺上調侃了一句“春哥”時，差點沒被臺下的李宇春粉絲們罵出屎來——如果你見到他們在臺上略顯尷尬地面對臺下整齊劃一地罵聲時，你一定會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夜叉滾出娛樂圈”這種話，你讓他們咋回覆呢？

行為不端的市民先生在這個時代就更加格格不入了。

事實上自從他出名以後他就越來越格格不入了，在那篇發在豆瓣月亮組的雄文裡，市民先生有一段像是要嘔出靈魂一般的吶喊，他寫道：

為什麼他一文不名的時候，他在臺上痛哭失聲你們只覺得他在裝逼；而他現在在臺上打個噴嚏，下面都是一陣讚歎之聲？

其實那個人從來都沒有變過，過去是個傻逼，現在也就還是那個傻逼。從來都沒有變過。

以市民先生出名的年頭來看，可能他已經太老了，too old to change，但頑固可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一種美好的品質。

我們這個時代是不缺實用主義者的，所以大家都沒有什麼太多勇於玉碎的品質，因為你把自己打磨打磨，總是能更好的“適應”這個時代——一個聰明的選擇。

但市民先生卻並不能很好地適應這個時代，他為這個圈子做了很多有益的事情，但並不會有太多人感激他。比方他身體力行地把現場演出的質量提高了一個檔次，而那些只是在音樂節上趕場子混口飯吃的老樂隊們，大概就會非常反感他。

說到底，市民先生讓我們知道了什麼是香，什麼是臭。而不是當你只有屎可以吃的時候，或許，你也就將就將就吃起了屎。

市民先生很討厭傻逼，雖然他自己也常常以2B自稱，但他對那些沒腦子的人的厭惡，是無法掩飾的，是一種跨越了鄙視鏈，上升到物種層面的凌辱。

就像當年在月亮小組裡和他的“忠實歌迷”對噴一樣，後來每一年，我們總有那麼幾天，能在微博上見識他用“傻逼”來問候那些沒腦子的“粉絲”。

他似乎並沒有那麼多憐憫之心，所以他的思維模式似乎也還停留在了上一個蠻荒的時代。

這個時代其實也挺髒的，因為你只要去所謂的飯圈裡面待上一個下午，你就能見識到成噸的髒話和惡意，但……那些都只是髒話而已。

當市民先生對你說傻逼的時候，他是真的覺得你身上長著一個B，而且是傻的；當市民先生說艹你的時候，他是真的把自己的不可描述，從**捅到了你的天靈蓋裡。

所以，市民先生的行為不端，在於他艹了這個時代。於是，這個時代也用另一種方式艹了他。

很多年前，我不慎長胖了，後來就有人對我說，你長得真特碼像是那個市民先生。

過去我總覺得這幫鳥人是在黑我，但後來越來越覺得像是某種勳章。因為我也厭惡這個時代的諸多政治正確，但我卻很難像市民先生一樣行為不端，更是很難像他一樣臭不要臉。

潦草一文，謹致消失的市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