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古今的曠世奇人——八大山人

文學史常說“國家不幸詩家幸”八大山人也是如此，如果沒有那場

國破家亡，歷史上會多一位默默無聞以筆墨自娛的藩王，而少了一位驚世駭俗的丹青聖手。

八大山人（1626-1705年）的畫或許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讓你難忘的

好的繪畫會自己說話

八大山人的繪畫就是如此。

當你看到的他的第一秒，他就會抓住你，經歷百年，依然氣勢如虹，那股桀驁凜然的衝擊力直面而來，讓你的雙眼無法避開，讓你的心靈為之震顫！

在海外的書畫界，八大山人被稱之為東方的藝術魔鬼，

與畢加素相提並論。

在中國美術史，他是承徐渭的大寫意風格而來，但又能自闢溪經，自成一

派，唯一能和徐渭分庭抗衡的花鳥畫大師，

他又是後世畫家

如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等畫壇巨匠不可逾越的高峰。

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八大山人永遠都是說不完的傳奇。

他的畫非常簡單，常常是一張白紙，兩三筆，甚至兩三個

墨點就完成了，透露出一種古怪、荒誕的感覺。

2004年嘉德秋拍八大山人的《魚鏡心》，不足一平尺的畫面上僅繪小魚一

條，拍價484萬元，被喻為“世上最貴的一條魚”。

2010年瀚海秋拍八大山人的《孤禽圖》，一幅長立軸上，僅在畫面的

中下方繪了一隻鳥，其餘都是空的，而且，清高價亦高，最後

成交價6272萬元，那隻單腿獨立的無名怪鳥也成了“世界上

最昂貴的一隻鳥”。

當然，作為一個特定的歷史文化符號，八大山人存在的價

值遠非金錢所能衡量。人們喜愛八大山人，一方面固然是對其

繪畫成就的肯定，另一方面，更是對其人格精神的感佩

八大山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身世：落魄的皇室後裔

大明崇楨十七年（1644年），風雨飄搖的北京終於失陷

末代皇帝朱由檢在煤山投繯自盡，結束了大明王朝276年的統

治。此後。起兵於白山黑水間的女真人漁翁得利，鐵騎踏避大

江南北。

戰火連天，鴻遍野。

二、繪畫：藝術的冷暖人生

（一）孤冷的風格

1。苦命的人啊一墨點無多淚點多

能夠活下來是慶幸的，然而活下去又是艱難的。

清初，當朝大肆捕殺朱明後裔，血雨風中，隱姓埋名的

八大山人猶如驚弓之鳥，時時處於膽戰心驚之中。為了生存

八大山人做過儒生，做過和尚，做過道士。儒、佛、道多種文

化，同時都在影響著他的創作

中國美術史上有太多的優秀繪畫，偉大的山水、美麗的人

物、詩意的花鳥，可以喚起很多美好的體驗，但八大山人的畫

卻直驅人心，撼人心魄，因為他是用自己的人生遭際來入畫

他的畫風很毒：畫山水，常常殘山剩水，天寒地凍；畫樹

木，往往枯枝幹權，東倒西歪；畫魚鳥，那些魚長著人眼，眼

珠上翻。還有那些殘花、敗葉、破屋、醜石，在他筆下或著變

形，或著誇張，完全跳出正常的審美範疇，又冷又硬。

八大山人有一副草書“時惕乾稱”，寫得簡練狂放，意思

是隻有時時警惕世間、周圍的變化，才能化險為夷、保全平安

這正是他一生無可奈何的真實寫照。身世之痛，如影隨形，悲

憤至極時，他便裝啞扮傻，不和任何人說活。實在無法排遣了

只能將它轉化到筆下。

這支筆下的鷹，怒目橫視，桀驁不馴。

這支筆下的鳥，單足獨立，勢不兩立。

這支筆下的荷，離根飄零，身世淒涼

下表力量，也暗藏著機。孤中透出強，一種

天子來了不低頭的氣度

最美麗的孔雀在這支筆下，也變得皮塌毛落，醜輛不堪

只剩下三根花翎，暗譏三眼花翎的清朝權貴。總之，他筆下所

有景物都是“一地雞毛”

數百年後，觀其畫作，仍可覺出那蘊鬱其間、力透紙背的

一腔孤憤。這該是怎樣一個高傲透徹的倔老頭，能夠如此簡潔

有力地把精神表現得如此純粹而又淋漓盡致。

2。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翻個白眼吧

八大山人筆下的動物都會翻白眼，尤其是他筆下的的鳥和

魚，鳥、魚的眼睛，只是圓形中一點，一副漠然、冷眼看人間

的眼神，清冷而自負。這些翻白眼的動物成為了藝術史中最經

典的形象之一。

八大山人畫“白眼”動物，也是畫自己。中國人說，青眼

看人，是表示尊重；而白眼看人，是表示仇視。他把物象人格

化後，來寄託自己的感情。

孤零零的一條魚，兀然地伸展著身驅，瞪著你，眼神無比

堅定，沒有一絲恍惚，冷視著這個世界。齊白石的繪畫風格來

自徐渭和八大山人，同樣畫魚，八大山人的魚怒氣衝衝，齊白

石的魚則活潑生動。因為八大山人要畫的並非水中活物，而是

種生命的蒼涼。

八大山人的一生，是悲憤的一生，也是孤悽的一生，更是

創造的一生。他以大寫意的筆墨，將自己的滿腔悲憤發洩於書

畫之中，萬物在他的筆下，有著生命的疼痛、傲氣和憐憫。他

就是萬物，冷眼看著世間。

但是他不說，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像那些魚鳥一樣白眼

我只是一條翻著白眼的魚，

孤獨地站在熱鬧的水中央。

我只是一隻不能飛翔的鳥，

落寞地坐在巨大的孤崖上。

我只是一張慢慢枯黃的葉。

堅強地嚮往著那片遼闊的地方。

（二）奇趣的意境

八大山人的花鳥畫很孤冷，但骨子裡其實有種暖男氣質，

多人只看到了他的“冷”，卻讀不出他的“暖”。歲月的滄

桑並沒完全泯滅這位皇族後裔與生俱來的貴氣內美和機智幽默

，他的筆下，也處處充滿了趣味。八大山人擴大了中國傳統

水墨畫的格局和情趣，他使學究氣息濃厚的文人畫，多了一些

新鮮而活潑的表達方式。

八大山人有一雙慧眼，他把一些普通的、時人熟視無睹的

未被以往藝術家關注和採用的生活素材，提煉成了新的審美形

象，並且去掉了俗氣，增加了韻致。

我們常用矮冬瓜形容人的痴肥，從沒有人想過把它入畫

但八大山人筆下的冬瓜俏皮極了。這幅《安晚冊·鼠瓜圖》中

的冬瓜，像是才從菜園摘下的，冬瓜上的霜痕隱約可見，一片

成熟景色。冬瓜頂上，詼諧地躲著一隻小老鼠，目光炯炯，拖

著長尾巴，率性隨意，雖是小品，卻顯示出了畫家的過人天分。

後來齊白石、李苦禪、範曾在畫面上一花一蟲的章法，顯

然就是由此而得來的靈感。

他筆下的動物不只是喜歡翻白眼，也經常呆萌呆萌的，普

通的小動物在他的筆下一個個妙趣橫生。胖頭魚閃著蠢萌的小

眼睛，微笑地游過來。

小鶴噎住了一般，急得乾瞪眼。一向有

個性的貓，在八大山人筆下越發個性了，有趴在石頭上打盹的，

有搖著大屁股進攻的，有嚇得貓毛大爆炸的。還有那些嘴巴微

張的小雛雞，一臉犯囧的梅花鹿，萌得可受。萌得靈動，萌得

帶勁……

八大山人用擬人化的神態、簡練天真的筆法，給黑墨

素紙抹上了暖暖的甜萌味。

八大山人花鳥畫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是“少”。

大道至簡，知易行難，如何要少而不薄，少而不貧，少而

有味，少而有趣，這才是最難的。

古人說“以少少許勝多多許”，他的作品就是中國畫以少

勝多、筆簡意賅的典範。一條魚，一隻雞，一朵花，一個果

一個字，甚至一筆不畫，只蓋一方印章，都可以構成一幅完整

有趣的畫面

他最有代表性的“獨魚”“孤禽”系列畫，全幅畫只有

條魚或一隻鳥，似乎空遊無所可依，卻完美地體現了中國畫中

以空靈、含蓄、減省為最高審美的藝術法則。

他已經進入了極簡美學的最高境界，增一分太多、減一分

大少。筆下的花，點墨為瓣，筆下的魚，白紙為水，用筆少到

不能再少，卻毫不單調。畫面簡潔、含蓄、幽默，將中國繪畫

美學中重神韻、重寫意、重文學趣味的傳統發揮到了極致。

莊子說：“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了悟後的八大山人此

時就是在一片平淡中，在至簡至美中，雕刻著自己的藝術生命。

三、生命：哭之笑之，冷之暖之

公元1705年，80歲的八大山人與世長辭。生前最後的畫

作上署名仍然是“八大山人”，在他的筆下，這四個字像極了

“哭之，笑之”。命運於他，其實是哭笑不得。看完他的作品，

又真的讓人哭之、笑之、冷之、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