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觀境頭

法天象地就是變大嗎

唐僧見他戴上花帽，默默地念那緊箍咒。行者叫道，“頭痛，頭痛！”

三藏又唸了幾遍，行者痛得滿地打滾。他伸手去摸，那金箍緊緊勒在額上，取不下，揪不斷，似已生了根。

三藏道，“我念的是緊箍咒，你如今可聽我教誨？”

行者疼痛難忍，直叫，“莫念，莫念！”

他自恃變化多端，將腰一扭，變做個法天象地，要將那箍撐破，卻不料金箍也變化自如，隨之變大。

悟空心道，你既變大，我就變小。將身一縮，變得小如樵括蟲，想從箍中鑽出。那金箍如影隨形，一同變小，仍是牢牢釘在他頭上，頭痛絲毫不減。

悟空有心和它一較高低，將身縮至粟米大小，身上蝨子鹽粒早已留存不住，紛紛析出，群蝨環繞，悟空視蝨如輪，那金箍卻仍未見鬆動。

待小如毛髮時，卻縮不動了，但覺胸中煩惡，悟空張口一嘔，將腹中微生物紛紛吐出，待菌群吐盡，身子便又能再縮。所立之處，直比針尖還小。

那針尖越變越大，如磐石，如大山，如平原，仔細看上面竟站著千百億個天使，翩翩起舞，婀娜多姿，把個行者看得是目眩神馳。他默唸道，“善哉，果然是一花一世界，一砂一極樂。”

如此縮得片刻，地上再無立足之處，悟空向塵埃盡處跌落，似永無止境，他越跌越深，周遭卻越變越大，有如峰巒疊嶂，又如晶體矩陣，變化無端。那晶體不住放大，摺疊，翻騰，往復，形狀終於消失後，身邊已是粒子長河，高速流轉。

那粒子束撞在身上好不疼痛，悟空將身閃避，卻支吾難擋。原來悟空神速可達一個筋斗十萬八千，相當於光速之六一，仍是慢於那粒子流。

悟空無法，只能再行縮小，不覺已跌破亞原子態。放眼望去，四下裡電子雲繚繞，瑰麗多姿，色澤流離萬變，炫目已極，他早已忘記頭痛，專心看那奇景異象。

原來那亞原子世界中已沒有時間概念，唐僧唸咒雖快，卻難免有間隔。雖是瞬息之間，於悟空而言，卻似一個甲子那麼久，神經感測也慢於粒子流，故而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悟空見那粒子束速度之快，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心念一動，以往翻筋斗雲時，所撞之物，無論山石，莫不碎成齏粉，可見速大則動能高。如以那粒子流去撞擊金箍，必如破竹。他觀察良久，想要找準粒子方向，但那粒子彷彿有自由意志，忽左忽右，越加關注，執行越擾亂，急切不可判斷。

正沉思間，身邊現出佛祖金身，他口宣佛號，道，“悟空，你可曾聽過EPR佯謬？”

悟空嘿嘿一笑道，“佛祖，我聽聞那耶和華從不擲骰子，怎麼到你處便要做出選擇？”

佛祖道，“差矣。擾亂生勞，勞久發塵，由是塵勞糾纏，始為世界，靜成虛空。”

什麼勞什子？悟空偏不信邪，忍住痛，將頭連同金箍當作靶標，放入粒子流中。他催動法力，將那粒子都匯成一束，形成超強粒子流，去撞那金箍。在這極限能量的轟擊下，金箍上迸發出一場粒子輻射的暴雨。

金箍此時小如夸克，似絕不可再分。悟空咬碎鋼牙，偏要於無路之處闖出一條路來，寧把頭顱一同迸碎，也要爭一個自由。遂繼續加大粒子流，誓要將那最小單元轟擊開來。粒子束越聚越多，越聚越強，綻出毀天滅地的巨大能量，超越億萬個日心，堪比奇點，幾可再造穹宇。

質能互動，那奇點終於在高強聚變中分崩離析，化作億億絃動。悟空忽然頓悟，這弦便是那勞，勞聚為塵，塵為萬物，而萬物即無物也。想到此處，一時間五色盡失，時間完全停滯，撒下一片白光。

不知過了多久，悟空睜開眼睛，發覺法身變得巨大，日月小如芥子，整個星空色作乳白，星星卻變成了黑點。此去經年，亦或是須臾，星空由白轉黑，日月星辰又輪轉起來。但見一天瑞氣，萬道祥光，花雨繽紛，將個閻浮世界襯托得璀璨生輝。佛音曼妙，若有若無地流淌在整個寰宇間。

原來微觀的盡處，竟回至無窮大。

“哈哈哈哈，”佛祖笑道，“恭喜行者，於極微處，得證大道！”

悟空也笑道，“和尚星宿，都是虛無！如今可將金箍去除了罷？”

佛祖道，“你既名悟空，悟仍著落在空處。”

悟空摸摸光頭，雙手合十，微微一拜，道，“今日始知，色在空處，妙意無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