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自古紅顏多薄命”為開頭寫一篇文？
喜熹喜熹2023-01-04 07:05:20姨娘
我的姨娘是個好看的人，但“自古紅顏多薄命”，她尚年輕時就去世了，但今日我卻還是想寫寫她，我總怕在某一天，我就忘記了曾經還有這麼一個對我好的姨娘在。但我其實也很清楚的知道我不會忘記她的。
我出生那年，姨娘18歲，比我的母親小一歲，她不是我母親的親姊妹，是母親很要好的朋友。母親19歲生我，很少有這樣年輕的姑娘就懷孕生子，或許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想著在這樣年少的時候就承擔責任，但父親沒有，他不讓母親流掉我，為此向外公外婆面前發誓，少年人的誓多輕率啊，他們遭了罵，捱了打，但也只能如此。母親生我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太過年少，總有人在旁指指點點。流言蜚語總是可怕的，母親因此少了好多朋友，但是姨娘從始至終都是護著母親的，她從沒因為什麼拋棄過母親。
我的名字是姨娘取的，叫李易。姨娘說因為想我過得順風順水，所以叫“易”。母親覺得這是個好的盼望，於是這成了我的名字。
姨娘很疼我，從小時候到我慢慢長大，除卻父母親外，就只有她與我最親。
“聽說小易不想去上幼兒園啊？”姨娘笑著問我。
我還有些氣呼呼的，低著頭並沒有看她。
“為什麼不想去啊？”姨娘摸了摸我的頭，“姨娘送你去好不好？”她又問道。
我還是任性，我早已忘記為什麼不願意去幼兒園，或許每個小孩子都不那麼愛去吧。我仍是不回答。
然後只聽到她悄悄在耳邊對我說“小易和我出去，姨娘帶你去玩兒～”
我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她只對我眨眨眼睛，又問我一遍“姨娘送你好不好？”
我終於願意說“好。”
母親在一旁驚叱，她不知道姨娘和我說了什麼，姨娘只對母親笑著說“交給我。”於是便帶著我出了門，在母親的目送下姨娘帶我向幼兒園的方向走，過了一會在確保母親看不到我們後又一把將我抱起，換了一個方向出發，我知道那是哪裡，去動物園的時候就要朝著這邊走。
“小易可別告訴你媽媽喲～不然姨娘下次就不能帶你啦～”姨娘笑著對我說。
還有一年，我六歲。母親隨父親去了外地一段時間，那時候姨娘便過來照顧我，姨娘其實不會做飯，她只會吃飯，所以她把我帶回她的家住，還將許奶奶接了過來，她是姨娘的母親。許奶奶做飯很好吃，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姨娘愛吃卻不會做飯的原因。
我聽過許奶奶有時也會像有些生氣的問姨娘為什麼不學做飯，姨娘總是說“要是我會做飯了以後不就沒人做給我吃啦？”許奶奶總是對這句話感到頗為好笑，最後也只笑笑說“算了，以後找一個會做飯的物件也不錯。”姨娘聽了只是笑笑，沒在說話，然後許奶奶就會給我夾一塊紅燒肉，再給姨娘夾一塊肉。
“姨娘，”我輕輕喊到。
“腫麼啦？”姨娘嘴裡包著肉問我。
“姨娘，我以後學做飯！”我回答到。
姨娘笑著說“好呀，以後姨娘吃飯就靠你啦～”
我點點頭，想著以後就做飯給爸爸媽媽還有姨娘還有許奶奶，我想著以後要學的第一個菜就是紅燒肉，因為姨娘很愛吃，我還想著等母親回來了就和母親一起學做飯，母親應該會很高興的，因為她原來也不會做飯，但是姨娘愛吃，所以她也是為姨娘學會做飯的。
“姨娘以後我娶你吧！”我十歲那年對姨娘說。
姨娘笑起來，母親也笑起來，但我卻認真，一時間看她們都這樣笑著還有些委屈起來。看到我真的紅了眼眶，姨娘拍拍我的頭“你是怕姨娘嫁不出去嗎？要是嫁不出去了那姨娘就等你吧。”她說，“思君，以後你就要成我婆婆了誒哈哈哈哈哈”
她又對我母親說。
姨娘真的一直沒有嫁人，但她也沒有等我。
後來我問過母親，才知道姨娘一直在等一個人，等了很久很久，到最後也沒等到。
母親說那人和姨娘在上學時就認識了，那時母親與他們都是同學，姨娘曾與那人當過同桌，後來那人去招惹姨娘，然後年少的兩人就在一起了，過了或許有段時間吧，但最後兩人還是分開了。母親說是那人招惹的姨娘，後來我問起姨娘時姨娘卻說是她自己先動心。
少年的喜歡總是情真意切的，像姨娘這樣的人更是。
“分開了不代表放下了。”這是姨娘後來對我說的話。
姨娘沒有斷了聯絡，她後來對我說她一邊害怕著不斷絕聯絡會耽誤自己，又一邊害怕著真的斷了聯絡就再也沒有關係。於是她猶猶豫豫猶猶豫豫最終也沒能斷交，於是她短短的一生，在後半輩子裡真的耽誤了自己，也沒等到他。
姨娘是怕疼的，連生病打針都怕，母親還笑話她大人了打針也會哭，她便反駁到她只是流淚，才沒有哭。她怕疼，每次受到點疼，譬如口腔潰瘍，撞到腳趾頭她都要宣之於眾，然後讓我們多心疼心疼她。但我很難想到她在生病了後能忍那麼久那麼久。
姨娘不會做飯，她愛吃東西，卻沒什麼節制，總是胡吃海塞，然後因為消化能力很差隔很久才再吃飯，也沒有好的飲食習慣，母親說她從前總容易得胃炎，後來工作後好像好些了，因為姨娘沒怎麼喊著母親陪她去醫院，母親以為她終於知道要好好吃飯了，為此放心不少。
後來我升了高中，為了方便當做住宿，就很少再和姨娘見面，但每個月總是能收到姨娘送來的零食和點心，不過她只放在門衛室裡就走了，我很少見到她的人。
姨娘與我們一家能夠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在過年那時候了，那個時候姨娘吃的很少了，母親疑惑是不是她做飯不好吃了，姨娘寬慰她說是因為自己前夜吃了太多沒消化好，我們沒在多疑，姨娘消化不好是我們都知道的事。
過年時母親曾問她“諾諾，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姨娘只笑著回答說“嗨呀瘦了才對啊，我這麼努力減肥，肯定得瘦啊～”於是母親問她怎麼瘦的這麼快，還說想和她一樣瘦下來，卻聽到姨娘講“誒呀不用瘦噠，我們思君已經很好看啦對吧？”她笑著問我父親和我，我與父親雙雙點頭，母親確實挺瘦的。
我高二那年，姨娘變得很閒了，她時不時就會來學校給我送吃的，聽母親說她也經常找母親，我們不以為意，只覺得姨娘是挺清閒的，覺得沒什麼不好，直到姨娘進了醫院。
姨娘這次真的病了，她得了胃癌。好幾年了，但誰都沒說，誰都不知道這事，等大家都知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那時候我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她變得清閒，原來只是想在和我們在一起更久些。也是在醫院裡，我第一次知道姨娘“等待”的那個人。
“陳思君說你病了。”那人問她。
“這不是很明顯嗎？”姨娘不去看他，只扭頭看著窗臺外面的天。
“她說你這次病的很嚴重了。”
“對啊，萬一你以後都看不到我了，你會想我嗎？”姨娘仍然不看他。
“會的。”
“哈哈哈哈哈，你又騙我。”姨娘笑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上次我這樣問你你也說會，但你根本沒有想我，你還有女朋友，你怎麼會想我。”
那人不答話了，或許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病房裡的兩人都不說話，過了一會，那人就出去了。
姨娘聽到關門聲，聽到腳步漸行漸遠後終於將頭扭了回來，她臉上都是眼淚。
姨娘終於掩面而泣，母親進來，她趴在母親懷裡哭了很久。
等哭夠了，姨娘看著桌上的小雛菊，一時又說不出話來。
再後來的後來，我沒再見到那人了，那人沒來過，我也沒見姨娘再哭過。
有次我和母親一同來看望姨娘，姨娘那天穿起了裙子，她問我們“小易，思君，我好看嗎？”
我笑著說“好看。”母親沒說話，只是又忍不住的流眼淚。
“配的上‘紅顏’二字吧，思君？”姨娘擦了擦母親的眼淚。
母親艱難的點點頭。
“自古紅顏多薄命，古人誠不欺我也～”姨娘頑劣的笑著，捏了捏母親的臉，想要逗母親開心。
後來姨娘去世了，在我18歲時。
她的18歲迎接我的出生，我的18歲埋葬她的一生。
葬禮的末尾我又看到了那個人。
他拿著一捧小雛菊放在了姨娘碑前，與所有的菊花格格不入。
“鄧熠？”
“嗯。我來看她，我說過我會想她。”鄧熠說，“她不是最喜歡小雛菊了嗎？”
母親不再說話，她原來想問清楚這個叫鄧熠的人對姨娘到底是怎樣的，但她最後也沒問，或許姨娘已經不在了，答案就沒那麼重要了。
姨娘喜歡的人最後喜歡她嗎？誰都不知道了。母親說他知曉她喜歡的一切，也知道她討厭的一切，母親說姨娘曾經說他會想她的。
或許這次是真的，我看到每年姨娘的碑前都有那麼一捧盛開的小雛菊。
文／喜熹喜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