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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渡魂司大人》第1章 清霜第一

作者:由 公子長訣 發表于 曲藝時間:2022-06-29

我進瀲月閣的時候,剛滿十三歲。

瀲月閣一度以神準地預知後事,而名震天下。也有人說,生前不在瀲月閣算上一卦,死後也難以瞑目,多少江湖人士,蜂擁而至,抱興而來,敗興而歸,皆因七年前,其少主下了一道命令,從此不再替人卜卦,瀲月閣才漸漸變得蕭條……

“你們聽說了嗎?瀲月閣在招選侍者呢。”這幾日桑瑤城的百姓都在議論這事。而今天是正式遴選的日子,和我一樣奔向同一個方向的,有許多人,男女老幼,把閣前的空地,擠得水洩不通。

那是一座山城般高聳的閣樓,牌匾上瀲月閣三個大字,在陽光下,耀眼奪目,熠熠生輝。

早在前幾日,桑瑤城公榜上有書:凡安慶國子民,有意入閣為侍者,經遴選,一生追隨左右,可保衣食無虞。

瀲月閣甚少在民間如此興師動眾地收納侍者,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一但被選上,日後不僅衣食無憂,還可光耀門楣,兵荒馬亂的年代,的確是一樁美差事。

我站在隊伍的最後排,側著身子,從縫隙中往前看。遠處有一身著灰色衣袍的老先生,跪坐在臨置的木榻前,對前來的候選之人,仔細盤問,時而微笑,時而搖頭,話不多,神情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和氣。

能成為瀲月閣侍者,無疑是幸運的,可在我看來卻不是,我只是想吃口飽飯,至少就眼前來說,哪怕沒有被選中,落選之人也能領到兩個胖乎乎,蓬鬆松的白麵饅頭,模樣可愛極了。

我把雙臂交叉兜髒兮兮的袖子裡,倒春寒總是這樣,而我那顆焦慮的心,使冰冷的雙手漸漸變得溫和起來。

隊伍慢慢地往前移動著,殊不知是條件苛刻還是別的什麼緣由,留下的人,除了幾個身材挺拔的青年壯漢,其餘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子,而我也在其列。

我很慶幸自己被選中,唯一的遺憾是,因為入選,所以就沒有領到那兩個白麵饅頭。

“大家,過來簽字畫押。”我聽見前頭有人在喊,於是跟著人群移了過去。

我原本以為小碗裡擺著的是硃砂,卻是一碗狗血,我很清楚地記得這味道,伸手之前猶豫了一下,眼一閉,在帛布按下了的手印。

灰袍老先生抬頭看了我一眼道:“名字。”

“沈珺扇。”我按著他所說,戰戰兢兢回稟著,生怕說錯一個字。

“是個聰明的丫頭。”在回答完所有問題後,他誇了一句,我沉重的一顆心終於有了著落。

“陸先生,少主有請。”不知道是那裡跑過來一個容貌姣好的青衣女子,小聲道。

陸先生看了看我,對青衣女子道:“留下吧。”

青衣女子目送他離開後,對我嗤之以鼻,不屑道:“你吃得了苦嗎?”

“嗯。”雖然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說的苦是什麼苦,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青衣女子半信半疑地打量著我,輕嘆一口氣,道:“好。”

後來我才知道,她叫青鳳,是少主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青鳳在前面帶頭,引我們一行八人,從側門進了瀲月閣。

穿過長廊,繞過幾座庭院,來到大殿之上。這一路,大家都戰戰兢兢,沒有說一句話,連腳步聲也輕的很。

進大殿之前,青鳳特意叮囑,說是要低頭,不許出聲,更不許仰頭到處張望,以及許許多多的規矩,我本就記性差,她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我就只記住其中幾條,頭腦還有些發脹。

“少主,人都齊了。”青鳳恭恭敬敬回道。

我低著頭,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被稱為少主的人沒有發話,可片刻之後,聽見青鳳道:“來人,把她送出閣去。”

我不敢抬頭,手心是汗,無法知曉,她說的是誰,我只能在心裡默唸,不是我。

幸好,身後響起的哀求聲,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被送走的那個人,嘴裡一直喊著‘求少主留下我’,再無他言。

耳畔很久沒有了動靜,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青鳳道:“都抬起頭來吧……”

我抬起頭起時,大殿上方的椅榻之上,空無一人。

我們一行七人,被各自分派出去,陸先生主動把我留了下來,對青鳳道:讓這丫頭跟我吧……”

我看著他,滿臉的感激。

陸先生是我在瀲月閣熟識的第一人,年齡和我父親不相上下,慈眉善目。

他不止一次,跟我說:“我在這藏書閣待了一百多年,實在無趣地很……”

我以為,他是酒興上頭,一時說的胡話,祖母不過六十有餘,就已仙逝,陸先生說的一百多年,我聞所未聞,簡直算是荒唐至極。

“丫頭,別不信。既然來了瀲月閣,有很多事,你需要慢慢接受。”陸先生大概看到我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繼續道。

“嗯。”我點點頭,實在是不想傷了這糟老頭的心,他眼睛亮,我臉上微妙的神情從來就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

陸先生又是個讀書人,每當我對他的言論沉默不語時,他便開始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直到我贊同他的說話,才會終止。

“丫頭,你爹孃呢?”陸先生每次在酒後,話總是特別多,有些話,我聽不懂,有些話我聽懂了,卻不知道怎麼回,比如這一句。

他在我眼裡的印象已經從一個斯文老頭,變成了一個嘮嗑老頭,同遴選那日,判若兩人。

“丫頭,怎麼不說話?”陸先生正好往杯裡倒酒,沒有看到我的神情,他問時我難過了一下,他問完我又恢復到了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心裡痛的很。

陸先生所問,並非我不想回答,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有些事,有因,就有果。就好像,因是我父母突然雙亡,果是我進了瀲月閣,做了侍者。

“先生,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這是我第一次拒絕回答,儘管我很想有一個人,以親人的身份安慰我,可我知道,這一切已經沒了可能。

“丫頭,出生時辰給我,我瞧瞧。”陸先生還是察覺了有些不對勁道。

“哦,好。”我尋了紙筆,寫了下來,遞給了他。

“老頭,前些日子那捲字畫,在哪裡?”我本想聽陸先生的解說,卻不曾有些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聲音的主人腳步輕盈,動作又快,一下子就蹦噠到我們面前,來的女子和我年紀不相上下,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深陷的酒窩。

“梧桐,你那衣衫,怎麼回事?”陸先生似乎習慣了老頭這個稱呼,也不生氣,反而開始指點她的衣衫。

我這才注意到,梧桐的上半身是鵝黃色錦緞小襖,下半身裙子短得要命,露出白皙的大腿,我扭過頭去,這樣的穿衣打扮,實在是不妥當,難怪陸先生有些鬍子橫飛。

“老頭,這衣衫我自個兒做的,賢惠吧。”梧桐原地轉了一圈,沾沾自喜。

“豈有此理,速速去換下來,”陸先生聽她這麼一說,心裡更是不快,待梧桐走後,低低道:“少主,都把你們給寵壞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從陸先生的嘴裡聽到‘少主’二字,與初進瀲月閣,青鳳畢恭畢敬喚得那聲,大不相同。

只不過我仍然沒有見到,這個被稱為少主,也就是瀲月閣的閣主。

諾大的瀲月閣內,大大小小亭臺樓閣數十間,名字又極其拗口,我總是記不住,進閣之初,數個月的時間,我每日都在廢寢忘食地抄寫。

青鳳做事細心謹慎,每次在經過重華軒之前,她總會再三叮嚀:“這是少主的寢居,務必輕手輕腳,不可擾了他的安寧。”

我總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趁她不注意,抬頭仔細地端詳著這重華軒,我清晰地記得,這些樓閣的名字,當中屬重華軒最好聽,也最好寫。

而在瀲月閣,有極其嚴格的侍者等級制度,作為最下等的侍者,是絕對不可以在沒有經過上一級允許前,抬頭並四處張望的。

我年紀不大不小,卻偏偏好奇心太勝,這也是陸先生所擔心的,而我佯裝很乖,對他的一大堆囑咐死命點頭應著,實則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記得他說了什麼。

已經是早春時節,瀲月閣內到處是一派鶯歌燕舞,生機勃勃的模樣,弱柳飛絮,在暖陽下折射出輕盈曼妙的舞姿,煞是好看。

重華軒靜靜佇立在春日的豔陽中,除了幾個在門外默默打掃的婢女,再無別的侍者,前庭院繁花似錦,這兒卻顯得又幾分寂靜和蕭條。

“陸先生,少主來了。”我正想得出神,一旁有人進來回稟道。

我趕忙理理了衣衫,準備以最好的姿態,去迎接這個素未謀面的衣食父母。

我雙膝跪地,把頭深深埋進衣袖中,屏氣凝神等待他的出現,而一旁的陸先生也恭恭敬敬立於書案右側。

像是過了很長時間的等待,周遭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過了一會兒,梧桐又匆匆跑回了屋子,小聲朝陸先生嘀咕道:“陸先生,今天少主看起來有些古怪……”

標簽: 陸先生  瀲月閣  少主  侍者  青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