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記·悟淨出世

作者中島敦，祖父及父親都是漢儒學者，很多作品都是以中國文學背景，這篇也是以西遊記為背景。

流沙河河底，妖怪一萬又三千，其中有一個叫悟淨的妖怪整日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他什麼事情都懶得做，所有事情都令他意氣消沉，討厭自己不相信自己，把自己關在洞穴裡，不吃不喝，沉迷於深邃的思考之中，我是什麼，世界的意義是什麼？

其他妖怪都嘲笑他生病了。

於是他踏上了漫漫尋求答案的路，遇見了各色的聖賢，聖賢說法也是千差萬別。

一睡五十天的坐忘先生說，大椿之壽，朝菌之夭，有什麼長短之分呢。所謂時間，只是我們頭腦中的一個裝置而已。

兇猛鯰魚精道，一味地去憂慮遙遠的將來，則眼前必有憂患。所謂達人，是不去登高望遠的。譬如說這條魚吧。為什麼會從我的眼前遊過併成了我的點心呢？這裡面有著必然之因緣的。深究如此因緣，在抓到這條鯉魚之前就一味地沉湎於如此思考，就只會眼睜睜地看著獵物溜走。

妖嬈的鱖婆說，能夠生於這世上，實在是百千萬億恆河沙劫無限之時間中極為偶然、極為慶幸之事。然後，死亡卻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降臨到我們的頭上。我們，就是以如此偶然之生，在等待著輕而易舉之死。所謂‘德’，就是能夠享樂的能力啊。

睿智的女偊氏給悟淨講以前認識的一個妖魔，這妖魔上至星辰執行，下至微生物類的生生死死，無一不知，不僅能倒推出以往所有的歷史，還能預測將來所要發生的事件。有一天這妖魔忽然想道：“自己所能預測的這世上所有的事情，為什麼一定會如此這般地發生呢？”他發現即便運用他那微妙高深的計算能力也無法找出其終極理由。為什麼向日葵是黃色的？為什麼草是綠色的？為什麼所有的事物會以這種方式存在？這一系列的疑問，讓這位神通廣大的妖魔頭痛不已，最後競導致他悲慘地死去了。

還有另一個妖精。這是個非常小非常寒磣的小妖精。她常說她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尋找某個閃亮發光的小東西。誰都不知道她所說的發光的小東西到底是什麼，可這個小妖精卻滿懷熱忱、充滿信心地尋找著。她為此而生，為此而死。結果，她最終也沒找到那個閃閃發光的小東西，可誰都覺得小妖精的一生過得十分幸福。

最後她對悟淨說，“溪流流到斷崖附近，打一個漩渦，然後化作一道瀑布而掉落下去。悟淨啊，你如今就是在漩渦之前躊躇不前。一旦捲入了漩渦，那麼就會一口氣飛落谷底了。在掉落的途中，是沒工夫思考反省和猶豫不決的。膽怯的悟淨啊，你膽戰心驚、無限憐憫地在旁望著如同溪流一般打著旋、飛流直下的人們，自己卻為跳與不跳而躊躇不前，你明明知道自己遲早也會掉落谷底的，你明明知道不被捲入漩渦也絕非什麼幸福。即便這樣你還是戀戀不捨於旁觀者的地位嗎？你難道不知道，在生之漩渦中喘息的人們。事實上並不如旁觀者所以為的那般不幸啊（至少要比持懷疑論的旁觀者幸福得多）。”

故事結尾悟淨被觀世音菩薩點化西行取經，菩薩說，這個世界，整體看來似乎是毫無意義的，但作用於具體之細節，就有了無限之意義。悟淨啊，你首先要將自己擺放在一個適當的位置上，然後投身於適當的作為。

之後他等到了唐僧一路西行去了，另一篇《悟淨嘆異》延續了這個故事，西行路上悟淨對悟空、唐僧、豬八戒的觀察和學習他們各自對待人生的態度。

地上所有的事物都會毀滅，但在毀滅之前，美好仍在盡情綻放。想通了的悟淨感到胸中微微發熱就好像心裡“噗”地冒出一股火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