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八達嶺野生動物園！都是腦殘遊客“作死”？

動物園裡有什麼遊規則

（可能你自認為是有素質的遊客，不會在動物園車行區內開窗刺激動物。我要說的是，如果你真的是有素質、熱愛動物的遊客，請不要去八達嶺這樣的“野生動物園”。）

又是八達嶺野生動物園！

8月18日，一名陳姓遊客在簽署協議、購買投餵餅乾之後，自駕車進入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的車行區遊覽。在馬來熊園（當天展出亞洲黑熊），陳先生違反規定把車窗開啟一條小縫，用餅乾投餵黑熊。不料有一隻黑熊扒開車窗咬傷其左臂，幸虧他及時將車開走。據媒體報道，陳先生稱事後工作人員態度惡劣，而且沒有為他提供急救處理。

被咬遊客同車朋友拍下的現場畫面。圖片來源：鳳凰網

與去年7月的“女子虎區下車導致一死一傷”、今年3月的“遊客開車窗被黑熊圍攻”一樣，出事的又是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而網上輿論幾乎一邊倒地指責“遊客作死”，同情動物園“無端躺槍”。

當然，遊客在猛獸出沒的地方開車窗、甚至下車，確實屬於違反規定的作死行為，後果都是自作自受。問題在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SB遊客”前赴後繼來這個動物園呢？難道是這個動物園真有吸引“SB遊客”的神秘力量嗎？

對比一下，國內的兩家5A級野生動物園——廣州長隆野生動物世界和上海野生動物園，年遊客量都有近千萬人次，卻從未發生過此類惡性事故；國外新加坡的夜間野生動物園，全部參觀路線都在夜間昏暗燈光之下，年遊客量上百萬人次，近年也沒發生類似事故；以及北京南郊大興區的另一家同行——北京野生動物園，還是沒發生過猛獸傷人，哪怕今年3月有五名遊客在虎區下車也是如此。

零距離自駕，最糟糕的參觀方式？

原因很簡單——雖然都叫“野生動物園”，但後面這幾家的參觀形式與八達嶺不同，都沒有遊客自駕車、無隔離進入猛獸區這種形式。國內和發達國家大多數“野生動物園”的車行區，要麼遊客必須坐進園方提供的旅遊車，不準自駕；要麼在猛獸區設有壕溝、電網，把動物與遊客隔離開，就算遊客下車也不會被動物攻擊。

在廣州長隆野生動物世界的車行區，獅、虎、熊、象、河馬、犀牛等危險動物均被壕溝、電網隔離在道路之外，只有較為溫順的長頸鹿、斑馬、羚羊、鹿等食草動物可以上路。圖中可見熊與自駕車之間，有一條被綠化帶遮掩的壕溝。（本人攝影）

目前在國內，只有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秦皇島野生動物園等少數幾家，還在繼續“自駕+無隔離”的參觀。去年7月發生“老虎傷人”事件之後，中國動物園協會理事彭真信就表示，“零距離自駕遊野生動物園是落後的執行管理模式，應當淘汰”。當時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也宣佈關閉自駕車遊覽，但沒過多久又悄悄恢復了。

說到這裡可能你要問了，為什麼說“零距離自駕遊”落後啊？如果把動物關在壕溝裡，那還叫什麼“野生”動物園呢？非洲那些野生動物園，不都是在車裡近距離看獅子、看獵豹的嗎？

簡單地說，非洲那些“野生動物園”本質是自然保護區，動物是野生的；而我們的“野生動物園”本質還是動物園，動物還是人工飼養的。建在市郊的“野生動物園”，只是動物展區比老式城市動物園大一些而已，仍然無法提供動物在自然狀態下覓食、遷徙、劃分領地的條件。更不要說包括八達嶺在內的很多野生動物園，選址本來就是在山丘、沙地之類難以利用的地塊，綠化也是以皮實的速生樹、草為主，談不上什麼野趣。

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的熊園（圖片來源：百度貼吧-動物園吧 車達是硬的）

在這種環境裡，看起來很美的零距離自駕遊，只是模仿非洲國家公園的“形”，對遊客和對動物其實都沒什麼好處——

1， 在車行區，經過一個展區最多幾分鐘。遊客只能一掃而過，難以停下來仔細觀察動物，園方也難以設定展牌等科普設施。如果是園方配備的大巴車、小火車，還可以每輛車配個導遊講解，自駕車就只能遊客自己胡玩了。（如果認為“逛動物園就是看熱鬧、找刺激”，就難以理解這一條的重要性）

2， 一般私家車只能載4~5人，如果進入車行區的遊客數量相同，車輛數量就是大巴車、小火車的5倍甚至10倍以上。在一般的“野生動物園”裡，道路兩側的圍場最多隻有幾十米到一兩百米寬，不足以讓動物躲避。大量汽車進入車行區，頻繁靠近動物，對動物造成巨大的視覺、聽覺壓力，使動物長期處於“應激”狀態，影響其健康。

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的虎區，老虎被多輛私家車圍觀（圖片來源：百度貼吧-動物園吧 車達是硬的）

3， 大量自駕車近距離排放的尾氣，也會對動物造成傷害。

4，對園方管理而言，自駕車和遊客行為難以管控——無法避免遊客開啟車窗、下車、按喇叭等作死行為，或是自駕車在展區內發生故障。

從動物福利、以及動物園的科普教育職能來說，“零距離自駕遊”簡直是最差的一種參觀方式。

投餵：需要這種快樂嗎？

這次被熊咬的陳先生，原因不僅在於“開啟車窗”，更在於“開啟車窗喂熊”——如果陳先生遵循園方規則，只在“溫順”的食草動物那裡投餵餅乾，是不是就沒問題了？

根據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官網上的地圖，以及近年來“百度貼吧-動物園吧”的幾篇遊記，該園的車行區沿線都是猛獸展區、沒有食草動物，因此應該是在步行區才可以投餵。野生動物園的步行區跟傳統城市動物園差別不大，除了藍孔雀等少數，遊客與動物之間都有欄杆、籠網隔離。因此遊客如果只是投餵鹿、羊、矮馬等食草動物的話，只要稍加註意就不會有危險。

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的食草動物區，可以投餵（圖片來源：百度貼吧-動物園吧 車達是硬的）

不光是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國內不少“野生動物園”，都允許遊客購買飼料投餵動物，哪怕有錢如長隆也不能免俗。這樣的近距離互動，給許多遊客留下了有趣的體驗，園方也賺了筆小錢，還杜絕了遊客自帶垃圾食品投餵對動物的傷害，豈不美哉？

然而想一想，本該以“野性自然”為賣點的野生動物園，卻把動物當做遊客花點小錢就能餵食、撫摸的玩物，是不是諷刺呢？遊客得到的體驗除了“動物很可愛、很好玩”，是否也強化了“野生動物是可以喂的”這種意識，而不是瞭解它們作為一個個野生物種的自然習性、尊重它們的生活方式？（補充：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賣給遊客投餵動物的餅乾，是穀物製品並可能含有油、鹽、糖和防腐劑，對大多數食草動物本身就屬於不能多吃的垃圾食品）

當然，至於把動物鎖住與遊客合影這種虐待，更不用提了……

作為一個動物園愛好者，我這幾年去過美、德、澳、新加坡的20多家動物園和水族館，沒有一家提供遊客付費投餵動物的專案——除了農場區（或稱“兒童動物園”）的家畜家禽可以投餵，園中飼養的野生物種都不能喂。這些動物園也有“餵食秀”，但不像國內一些野生動物園那樣是投餵活雞之類的血腥表演（八達嶺就有）、或是讓動物模仿人類來賣萌，而是飼養員在餵食之後講解這種動物的生活習性、瀕危狀態，以及園內每一隻的“個人狀況”等等。遊客在看熱鬧的同時，也順便了解了關於它們的知識，並意識到園中的每一隻動物都是活生生、值得尊重的獨立個體。這樣的餵食秀，在國內一些城市動物園中已經在嘗試，但在野生動物園裡還很少。

另外還有一點要指出，如果此次“黑熊傷人”事件中陳先生敘述屬實，那麼八達嶺野生動物園對於動物咬傷這樣的突發事件，缺乏應急醫療處理能力。這對於一家鼓勵遊客投餵動物、又遠離市區、並且近年發生過多次遊客傷亡事件的野生動物園來說，恐怕也值得商榷。

總而言之，雖然遊客自駕車進入猛獸區後違規開窗、下車而發生傷亡，事件並不是野生動物園的責任。但一家野生動物園採取“零距離自駕遊”的遊覽方式，並且鼓勵遊客投餵動物，這本身並不是值得提倡的做法。從這個角度講，“屢次躺槍”的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其實並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