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不捨相思
大堂裡坐滿了人,談天說地,吃酒調笑。
這樓構造如回形天井,從大堂可以看到二樓走廊。
此時兩側的木質樓梯沿次站滿了姑娘,千嬌百媚,各有姿容。
二樓走廊,北面一段已被紗帳圍住。
紗帳中若隱若現的綽約身姿,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有琴音響起,如流水叮咚。
有聲音嚷道:“都靜些,都靜些,師師姑娘要唱了!”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溫軟婉轉的歌聲在樓上響起。
這聲音要如何形容?
它好比一陣春風,撩得你的心湖裡,漣漪不停。
樓外風也靜,樓里人也靜。
唯有這美妙的歌聲在婉轉。
琴歌相合時,大堂裡自然而然響起空幽的笛聲。
這笛聲本是突然響起,但當它響起之後,聽者又覺得是如此自然。
好像它本該存在這裡,本該出現在這首曲子中。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廊柱旁靠著一位俊俏小哥,正橫笛而吹。
他穿著倒也簡單,只是隨意靠著,便有說不出的瀟灑味道。
樓上紗帳微微搖動,但歌聲並未歇下,在琴聲與笛聲的糾纏中,愈發見得這歌聲的飄然纖柔。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琴似流螢,笛如星輝,歌是這讓人無法忘懷的夜晚。
一曲唱畢,人皆陶醉。
歌聲、琴聲、笛聲,都散消,心中頓起空落落的遺憾。
耳裡已經沒有了聲音,腦海中卻仍有妙音流轉。
所謂餘音嫋嫋,無非是那種美妙在靈魂的纏繞。
紗帳微動,一個婢女掀帳而出,含笑道:“適才哪位公子奏笛?我家姑娘有請。”
大堂裡的人們都投去豔羨的目光。
俊俏小哥微微點頭,聲音清朗:“在下燕小乙。”
他也不狂喜,也不扭捏。
足尖一點,拔地而起,單手抓住木質扶梯,微一借力,人如燕子般飛起,翻身上了二樓。
堵在樓梯上的姑娘們掩口低呼,既驚又羨。
不少人喝起彩來,如此文武全才,倒也配得起與師師姑娘一會。
燕小乙坦然前行,俊臉上始終掛著一抹笑,親切卻不諂媚。
鑽進紗帳,抬起頭來,正與聞聲轉頭的師師姑娘四目相對。
兩個人都停住了。
時間彷彿停住,空間彷彿定格。
就連空氣也似乎不肯流動。
唯有,唯有心底的那一根弦,狠狠的、狠狠的震顫了一下。
那是怎樣的一雙眸子呵,清幽如月,眸光柔柔的,卻似要照進你的心裡。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子呢?眸似朗星,清澈卻不羈,遙遙在天,又相伴在夜。
燕小乙先回過神來,微禮道:“多謝師師姑娘相邀。”
李師師似笑非笑地溫聲道:“相見自是有緣,燕公子何必多禮。”
“當不得這聲公子。”燕小乙連連擺手:“小乙窮苦出身,姑娘喚我小乙便可。”
李師師豔蓋京華,就連龍椅上那位,也對她頗為傾心。什麼樣的男子不曾見過?無論是豪商巨賈,又或是高官才子。
她所見者,從未有一人如此坦蕩。沒有人不把自己裝點得堂皇偉岸。
在一片富貴花中立了一根碧玉竹,頓時就顯了風姿。
她笑了笑:“小乙哥。”
這一聲喚得又軟又糯,一層一層的繞著心兒。
燕小乙不知怎的,俊臉竟忽然一紅,支支吾吾,不知該應不該應。
李師師噗嗤一笑,便不再逗他,只掩唇笑道:“小乙也喜歡方才師師唱的這闕詞麼?”
燕小乙輕咳一聲,掩飾方才的尷尬:“周美成的詞,小乙自然是喜歡的。”
他抬眼正視著李師師,朗眸深沉而認真:“但若不是師師姑娘唱出來,我便不會這麼喜歡。”
這回輪到李師師臉紅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豆蔻年華,情竇初開時。
心中小鹿亂撞,止不住的心跳聲。
空氣一時靜了,空氣一時熱了。
此後,樓裡來了位常客。
可氣的是他長得俊俏,還出手大方。
更可氣的是,師師姑娘每回都會見他。
這一天,茶室裡兩人相對而坐。
看著燕小乙難得的嚴肅表情,李師師忍不住打趣道:“小乙哥,今日可是有心事?”
被一聲糯軟的‘小乙哥’打亂了情緒,燕小乙苦笑道:“師師姑娘,實不相瞞,小乙此來,確是有事相求。”
李師師提起袖子,輕巧地撥了撥獸炭,輕笑著:“說說看。”
燕小乙嘆道:“小乙負重任而來,為的是替梁山上的哥哥們,謀一條正當的出路。”
李師師拱了拱手,笑道:“原來是梁山好漢,失敬失敬。”
“師師姑娘休要嘲笑。”燕小乙苦著臉:“我們聚到山上,也都是不得已。如今宋江哥哥想要招安,卻苦於無門。我這些日子東串西聯,金子使出不少,響聲卻沒聽到。”
李師師斂眉道:“招安好,招安好。總是個正經出路。”
燕小乙忽的拘謹起來,想到自己身負的任務,又不得不開口,小心翼翼道:“師師姑娘如能幫忙,小乙願以百金相贈。”
李師師似幽似怨地白了他一眼:“我便圖你這些金子麼?”
燕小乙俊臉躁紅,連連道歉,方哄得美人重露笑顏。
只過了三天,收到傳信的燕小乙匆匆趕來樓裡。
“成了麼?”一見面,燕小乙便忍不住詢問。
李師師含笑點頭。
“真好,真好。”燕小乙輕輕撫掌,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歡喜道:“這訊息真好,師師姑娘你真好。”
他再理解不過那隻玉麒麟是怎樣的驕傲自矜,他再明白不過那位河北三絕是如何的不甘為寇。
那是他亦主亦友的男人,那是他亦師亦父的偶像。
如今一切終究是有了轉機。
他心裡有無限的歡喜。
他急切道:“我得回去告訴諸位哥哥這個好訊息。”
“這便要走了麼?”李師師忽然出聲,一雙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燕小乙一時愣住了。
他縱是風月場中的浪子,亦不曾遇見這般契合心靈的姑娘。
然而彼是豔蓋京華的美人,此是梁山大寇裡的小頭目。
那些豪商巨賈,那些達官顯貴,自己及得上哪一個?
更別說龍椅上的哪位,誰能奪他的歡喜呢?
“也罷。”李師師又嘆道:“終是要走的,你走罷。”
燕小乙躊躇了又躊躇,終於只能訥訥道:“小乙告辭。”
他轉身,邁步。
往日裡身輕如燕,此刻卻似腳纏千斤。
他推門而出。
身後傳來了一聲脆生生的:“小乙哥!”
燕小乙回過頭來,燦爛一笑:“哎!”
生命中總會遇到這樣一個人,註定了只是路過。
但。
仍慶幸自己認識了這樣的風景。
縱不能相愛,亦不捨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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