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桑春末上

01

我是當朝公主，我的生母是盛寵一時的夏貴妃，不，她是慧忠皇貴妃。

說起我的母妃不得不提她從前顯赫的孃家。

夏家是京城富商，我的母妃不似其他閨秀，她是夏家流落在外的嫡女，大方活潑。

母妃說，當初三公主在宮裡辦宴，邀請了眾多的世家姐妹共同飲酒作詩，而母妃的詩被大家挖苦，她靠著三寸不爛之舌把三公主哄的服服帖帖，三公主成了母妃的好友，閒話才漸漸少了。

也是那場宴會她認識了父皇。

雪地裡，少女身著紅色的貂衣目不轉睛地盯著落在地上的麻雀。

少年不由看痴了。

「母妃，那後來呢？」

「後來？」母妃搖頭「我們相愛了，他待我很好。」

「那為什麼父皇不來看我們？」

「小雪兒，記住，不是所有美好的相遇都能得到美好的結局…」

“不是所有美好的相遇都能得到美好的結局”也許吧。

後來母妃病了。

那天翠湖姐姐帶我去放風箏——母妃說，風箏是父皇親手做的，上面還寫了我的名字——“小雪兒”。

天氣正適合放風箏，我看著燕子式樣的風箏飛過高牆，希望它可以替我和母妃看看宮牆外的世界。

翠湖姐姐最終還是拿著剪子剪斷了線。

「公主看！晦氣放走了，娘娘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是不是撿到“晦氣”的人也會生病？

我有點可憐那個人了，哎……真不知道誰會撿到“晦氣”。

不過我們都期待母妃好起來。

但母妃還是死了，她死的那日下了好大的雪。

太醫說，她是吞金自殺的。

「娘娘走的乾淨！」翠湖姐姐這麼說，眼中湧出淚水。

一向驕傲的母妃面色蒼白，手指冰冷，那雙明眸永遠地闔上了。

我哭得稀里嘩啦，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父皇賜了一道聖旨，追封母妃為賢敏皇貴妃——我知道母妃不喜歡這個稱呼。

也是那日我見到了父皇，有著九五之尊的威嚴。

他獨自在母妃房裡坐了很久，眼眶紅紅的。

他注意到了我，眼中的情緒複雜。

「小雪兒？」

可惡那個名字只有母妃才能叫！可我沒有勇氣說出來。

「你多大了？」

我別過頭，表示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

翠湖姐姐開了口「皇上，公主年後便十一了。」

他大手一揮我就成了“南寧公主”，賜了庭薇宮——這些還是翠湖姐姐後來告訴我的。

母妃的葬禮規模宏大，柳葉姑姑說，先皇后死時都不如母妃風光。

風光有什麼用呢？母妃已經死了，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那天下了小雪。

母妃說，她與父皇的初次相遇時也下了小雪，所以她一直叫我“小雪兒”，很少喚我大名。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在了棺木上，這便是母妃最後的歸宿。

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迷迷糊糊間我夢到了母妃，她還是那麼美，眉眼間的憂愁好像淡了些。

「小雪兒，乖乖，母妃就先走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夢到過母妃了。

02

我第一次見到皇后娘娘是母妃死後的第二個月。

翠湖帶著我給皇后請安。

「聊月來啦？快來母后這裡！」

她就熱情得招呼我過去，輕輕地喚著我的名字。

走進了我才細細端詳著她的眉眼，她的五官端正，但不如母妃的精緻，滿臉的溫和——和母妃不一樣的溫和，母妃的溫和帶著釋然，而她的溫和中有著自信。

「皇后娘娘真好看！」這是翠湖讓我對皇后娘娘說的。

「聊月和貴妃一模一樣，嘴巴都這麼甜。」她笑著道，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又沉下眼。

「下次要記得叫『母后』呀。」

「母…母后？」真的很不習慣。

皇后娘娘笑了，原來她笑起來這麼美呀！眼睛彎的像月牙。

她拉著我噓寒問暖。

「娘娘，嘉禾公主來了！」一旁的姑姑對皇后娘娘道。

「華兒呀？快叫她進來，凍著了就不好了！」

不久便進來個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她長著一雙丹鳳眼，眉毛彎彎的，眉眼間像極了皇后娘娘。

「兒臣蘇華安給母后請安！」

原來她叫“蘇華安”呀，好美的名字，和她一樣美。

「華兒，這是你六妹妹！」皇后把我介紹給她，又隨即把她介紹給我「聊月，這是你五姐姐！」

「妹妹！」她看向我，淺淺一笑。

我手忙腳亂地服了服身。

「姐…姐姐。」

「嗯。」她回了句不鹹不淡的話。

待大家請安後，皇后娘娘留我用膳，我也是回絕了，畢竟我在守孝期間，吃不得皇后娘娘的排骨湯。

出了皇后娘娘的錦未宮，才發現我的傘落在了那裡，翠湖只得到錦未宮取，獨留我一人在假山下等待。

正巧看見天空中有個風箏，與我那個春天放出的好生相似。

也不知道是誰會在冬日裡放風箏。

「公主在想什麼呢？」回頭看到翠湖氣喘吁吁。

「你看那邊有風箏，是不是和本公主的很像？」

「真是很像呢！您猜猜是哪家公主的？」

我搖搖頭「不知道。」那個方向是偏殿。

「翠湖，去那裡看看吧。」

不知道是不是母妃死了沒人陪我玩雪的緣故，我總覺得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少。

偏殿沒有什麼人，門口的侍衛也不知去了哪裡，倒是和之前母妃住的宮殿挺像的。

「公主，要不還是回去吧？」翠湖拉著我，怯生勸道。

「就是進去看看。」我拍拍她的手聲音放柔道「沒事的。」

隨即輕聲叩門，過了好久有個小太監開了門。

「您是？」

我拿起腰間的令牌給“他”看了看——柳葉姑姑剛交的規距。

「公主殿下呀。」“他”賠上笑「公主來這裡幹什麼？」

「我看見你們院裡有人在放風箏，我正好缺個玩伴，便想看看是誰。」

缺玩伴是假的。

我去過冷宮，那裡的皇子公主若是私自放風箏，八成會被他們的母妃罵一頓，不過若是有個其他受寵的皇子公主撐腰就好了——這一招還是二姐姐教我的呢。

03

「公主請進！」太監恭恭敬敬地笑道。

翠湖在門口等著，我隨太監進了殿。

說是殿，卻不比民間的院子。

因為昨夜下了霜，樹上地上都有一種空靈的美妙。

「公子，有客人來訪！」

一棵不知名的樹下站立著一個少年，他的長髮束起，一身玄色衣袍在格外顯眼。

聽見太監的聲音，少年回頭，琥珀色的眼睛盯著我，他的面板白皙，五官格外精緻立體。

多好看的少年郎呀！

「公子！」我服了服身道。

其實那風箏我也不甚在意，那式樣也是老舊，不過那上面有母妃寫的字。

母妃失寵後，沒有什麼心情吟詩作畫。

去年冬天，宮殿失火，燒壞了好多母妃的字畫，從那以後母妃的身子也愈發虛弱，直至離世她都在沒拿起過筆。

而那風箏上有她寫的我的名字，倒也是個紀念。

「剛剛小女子看到院裡有人放風箏，便想進來拜訪一番。」

他像是如夢初醒般，連忙附身道「公主！」

很好聽的聲音，不似太監的尖細，帶著些許沙啞。

「公主進屋來吧！」他引我進屋，是間簡陋的屋子，太陽照射不到，在冬天格外陰冷。

我叫翠湖在門外守著。

「這裡很冷吧？」

他貌似僵了僵。

「是呀，望公主殿下不要嫌棄！」

他好像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他取了風箏來。

「這是公主的風箏吧？」

「……是是是。」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我。

「公主是來取回風箏的嗎？」他淺笑著問道。

我的心思被人猜中了，有一種從心裡發出的羞恥感，只能硬著臉皮回答他。

「嗯。」

剛才組織好的對話現在一句也說不出來，總感覺他好像把我的話全說了。

好半晌他才開口「公主要帶走？風箏上可是寫了公主的名字？」

「寫了的，就是那個！」我迫不及待地指著風箏上的一排小字道。

我後知後覺，他的意思是不是不想把風箏給我？我真的後悔說話不經過大腦。

他好像被氣笑了。

「公主叫“小雪兒”？」

「對對對！還有就是……這個風箏是我放的“晦氣”，而且風箏大部分都是春天放的，你不知道嗎？」

他好像在沉思。

「我之前確實沒放過風箏，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他拿著風箏往裡屋走。

「喂，公子，你不打算還我了嗎？」

他停了腳步。

「一，它沒有寫你的大名；二，我撿到的時候它壞了，是我把它修好的，你沒有理由拿走。」

「我……我有銀子！」都是父皇前不久剛剛賞我的。

「我要銀子沒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