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新讀--《資治通鑑》第二章3

同年，秦惠公、趙武侯、韓烈候，集體領了便當。秦國立了出子，趙立了太子章，是為敬候，韓立了文候。都是些甲乙丙丁群眾演員，沒什麼版面報道。不過這個秦國的出公呢，馮夢龍講了點兒，司馬遷也記了十幾個字。出公這人算是比較悲情的人物，命運不濟，才當了不到兩年的皇帝，就被幹掉了。

事情是這樣的，出公即位的時候呢，本來也沒什麼過錯，無賴祖上存在著一個合同糾紛，就是當年之所以要讓出公他爹即位呢，是因為上一任老王死的時候，他兒子師隰還年幼，小孩子能當什麼皇帝？於是他們內部商量了一下，就讓出公他爹來當了。而現在，出公他爹已死，師隰早長大了，發現，欸？怎麼還是他們家當呢？於是他提出了抗議。他們內部又商議了一下，認為抗議有效！於是就把出公母子一起幹掉了！

這位師隰就是後來的秦獻公，有點建樹的那種。因此啊，這史書上的紀錄就顯得依然如故的避重就輕。

但以此呢，可見秦國之所以後來發跡，那是他們國家真沒什麼大的折騰，王位這種事情，竟然都可以商量著來的。他們是不是隔得遠，還沒學習到中原那一片的套路？早在2、300年前，那邊就已經深刻的總結出了一個樸素的政治智慧：那就是你要是不小心接替了隔房二叔家的王位，上去之後，一定要記得清理門戶。否則，等人家提前動手的話，你就容易領便當，那樣你就得麻煩你兒子去給你報仇了。

反正嘛，你要從春秋開篇讀起走，你就會發現，後來那些銷聲匿跡的國家，當初那可都是人才濟濟，殺得血流成河的。他們積攢下的陰謀詭計，權鬥秘籍，堪比十幾本《孫子兵法》。然而依然無濟於事。好些人，費了畢生的精力，屍山血海的爬到王位上，還沒焐熱呢，又給踹下來。爭來爭去爭了個空。這就是我們，基因裡天然攜帶著某種賭性，某種倖存者偏差，勝率低又怎麼樣？萬一贏的人是我呢？

安王16到20年，沒什麼大事，就是趙國發生了一起搶王位的事情，沒搶成功，跑魏國了，跟著魏國打仗，還輸了。其他就是齊國打魯國，韓國打鄭國，魏國擊敗趙國，都是些打打殺殺的小事而已。

到21年，又迎來了國際關注的大事件，吳起死了。這位政治強人迎來了他命運的終結。不是死於戰場，而是死於楚國貴戚之手。因為他動了太多人的乳酪，因此，當那位欣賞他的楚悼王一死。那些因他的政策受害的楚國貴戚“失祿者”，乘喪作亂，一定要砍死吳起。

吳起這一下是真的窮途末路了，主要是當初太能幹了，為了獲得主公歡喜，把周邊國家挨個的往死裡揍，等著自己落難了，連申請個政治避難都沒國家願意收留他。好在他還是聰明，他跑到楚王的屍體旁，拿楚王屍體當擋箭牌，箭矢如雨，他依然未能倖免，臨死的時候，說：

“某死不足惜，諸臣銜恨於王，戮及其屍，大逆不道，豈能逃楚國之法哉！

”

說完就斷了氣。這一招果然狠。等楚肅王即位之後，就開始動手清理門戶了，所有那些為了殺吳起，連帶他爹一起射了的，統統滅掉。足足滅了70家之多。

之後三年，韓、魏、趙聯手跟齊國幹了兩架，其間齊王領了便當，他兒子威王即位。這位爺也有很多故事。後面還有。

安王25年，司馬光專門記述了孔家子思與衛候的一段對話，刻意的痕跡簡直不要太明顯

。

他講子思跟衛王說，苟變這個人喔，是個將才，至少可以當個師長的角色。衛公回答說：我知道他行，但是他當官吏的時候，收百姓好處費，吃了別人倆雞蛋，因此，他這種不用。類似於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落馬的官員一樣，這問題可大可小，可鹹可甜。

這個子思就說：你這個聖人為官，就像匠人取木，都是取長棄短的。 【

“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 】

意思大約是杞梓這種樹有很多地方都朽壞了，但是良工都不會丟棄，因為還有有用的地方嘛。你處在這個戰國之世，正是用人之際，卻因為倆雞蛋的問題而放棄一個大將之才，這在別的地方聽都沒聽過。

公丘懿子問：“啥意思？”

子思說：

【人主自臧，則眾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卻眾謀，況和非以長惡乎？】

意思就是老闆自以為是，聽不進別人的建議，說正理他都聽不進，依然杜絕外界的聲音，那更何況他堅持錯誤的理念那不是更加滋長了錯誤的程度 ？

（個人理解，非專家之言，謹慎吃瓜。

）

他又說：

【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悅人贊己，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君暗臣陷，以居百姓之上，民不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

意思是，他不辨事情的曲折是非，專喜歡聽別人說好話，讚賞自己，那基本就是黑暗時代的來臨。你不去辨析理之所在而只容忍阿諛奉承，那遍地都會是阿諛奉承，全部都是說好話的人，會淹沒掉那些說客觀現實的聲音。老闆昏聵下屬就阿諛，他們又站在百姓的頭頂上，百姓就難了。如果一直這麼持續下去，哪裡還能像個國家啊！

因此子思對衛候說：“你國家啊，將朝政日非啦！”

衛候問：“為什麼？”

回答說：

【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為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群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詩》曰：‘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意思就是有原因的，你把自己說的話當作是權威，下邊大臣都不敢提反對意見，下邊大臣也有樣學樣，把自己的話當權威，再下邊士族平民更不敢提反對意見。你們都自我感覺良好，下邊一片的山呼萬歲，鼓掌的都有好處，提反對意見的都遭了殃，這麼樣的話，真正好的意見根本沒有存身之處了呀。《詩經》裡就說了嘛：烏鴉就很難分得清楚雌雄，因為黑成一片了。像不像你們家這個老闆跟高管的情況？

他引用的是痛罵周幽王的民間詩句，這話說得很重的。當然像他們這種人有本事講，是因為衛國留不住，他還有別的國家可以去嘛。如果你貧賤不能移民……

不過呢，這裡看著怎麼有點像子思給衛王沒推薦成功人才，故此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呢？子思在開罵之前，也沒想到解釋一番避個嫌。

衛王應該一語中的的問他一句：

“你是不是要我重用苟變，我沒聽，你懷恨在心？”

安王26年，崩！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