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詩詞

小寒 |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作者:由 白玉蟬 發表于 詩詞時間:2021-12-18

小寒 |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很多人不知道,小寒才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冷的程度,甚至超過了大寒。長安城裡滴水成冰,只要有可能,任誰都願意躲在家裡,圍爐向火吧?可是,自有人類,就有戰爭,有需要保衛的家園,有慷慨出征的男兒。何況,唐朝又是那麼一個崇尚邊功的時代!有學者統計過,唐朝以前的邊塞詩,現存不足二百首,而唐朝的邊塞詩,現存超過兩千首。這就是時代的精神。在唐朝的邊塞詩中,風雪是非常經典的意象,正是邊疆的風雪嚴寒,才凸顯出戰士的無畏與豪邁。跟大家分享楊炯的《從軍行》,看看邊塞大雪中的豪情,看看從初唐就開始長養的大唐氣象。

從軍行

楊炯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從軍行:為樂府《相和歌·平調曲》舊題,多寫軍旅生活。

烽火:古代邊防告急的煙火。西京:長安。

牙璋:古代發兵所用之兵符,分為兩塊,相合處呈牙狀,朝廷和主帥各執其半。指代奉命出征的將帥。

鳳闕:闕名。漢建章宮的圓闕上有金鳳,故以鳳闕指皇宮。

龍城:又稱龍庭,在今蒙古國鄂爾渾河的東岸。漢時匈奴的要地。漢武帝派衛青出擊匈奴,曾在此獲勝。這裡指塞外敵方據點。

凋:原意指草木枯敗凋零,此指失去了鮮豔的色彩。

百夫長:一百個士兵的頭目,泛指下級軍官。

《從軍行》本來是樂府舊題,寫軍旅生活。但是,楊炯這首詩卻不是樂府古體,而是一首標準的五言律詩。律詩又叫沈宋體,到武則天后期才基本定型,而楊炯是唐高宗時代的人,早於武則天時代,卻已經能夠寫出這樣成熟的五言律詩,真是非常了不起。但是,這首詩最了不起的地方還不在格律的嚴整,而在於內容的雄壯。

楊炯是初唐四傑之一,所謂初唐四傑,是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四位。這四個人詩風不同,但是,都反對浮華豔麗的宮體詩,也反對上官婉兒的爺爺——宰相上官儀所倡導的典雅空洞的上官體,主張剛健骨氣。他們透過自己的創作,把詩歌從宮廷轉到了市井,從臺閣移向了邊塞,給唐詩奠定了一個雄渾闊達的基調。楊炯這首《從軍行》,正是這種渾厚之氣的典型代表。他怎麼寫的呢?

先看首聯:“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這一聯詩,起得就頭角崢嶸。崢嶸在哪裡?在烽火和西京的奇妙組合。眾所周知,烽火就是古代邊防告急的煙火,而西京呢,則是唐朝的首都。唐朝有東西兩個都城,東京在洛陽,西京在長安。長安作為西京,本來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卻被戰爭的烽火照亮,這是何等緊急的軍情!“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雖然是很晚的說法,但憂國憂民的情懷卻一直激盪在中國人心中。首都告急,壯士的內心豈能平靜!這就是“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內心不平,又能怎樣呢?

看頷聯:“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荀子說:“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既然內心不平,就要投軍報國。投軍報國應該怎麼表現呢?詩人沒寫“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也沒寫“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所有這些戰爭之前的準備一律略過,他直接就給出了一個經典的出征場景:“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這一聯寫得真有氣象。“牙璋”對“鐵騎”, “鳳闕”對“龍城”, “辭”對“繞”,對仗非常工整。而且,不光是兩句詩彼此對仗,在一句詩之內,“牙璋”和“鳳闕”, “鐵騎”和“龍城”,也一一對應。

所謂“牙璋”,在古代是發兵的兵符,皇帝一半,將軍一半,調兵遣將的時候,兩半牙璋要咬合在一起,才能生效。既然牙璋是將軍的信物,當然可以代指將軍。而“鳳闕”,是漢朝的宮闕,當然可以代指京城,代指皇帝。我們之前講王維的詩,不是就有“雲裡帝城雙鳳闕”嗎?這樣一來,所謂“牙璋辭鳳闕”,就是將軍提兵辭別皇帝,奔赴戰場。這個意思並不複雜,但是,以“牙璋”對“鳳闕”,顯得格外高貴、典雅,一下子就把官軍出師的氣象渲染得非常莊嚴。那“鐵騎繞龍城”呢?所謂龍城,是古代匈奴的祭天之處,當年漢武帝時,衛青出擊匈奴,直搗龍城,所以歷來都以龍城來代指少數民族的牙帳。沈佺期不是也寫過“誰能將旗鼓,一為取龍城”嗎?這樣一來,所謂“鐵騎繞龍城”,也就是說,官軍已經把敵人包圍得水洩不通。一個“繞”字,盡顯合圍之勢。如果說“牙璋辭鳳闕”是莊嚴,那麼,“鐵騎繞龍城”,又是何等威猛!

頷聯從開拔寫到合圍,非常緊湊,頸聯該寫打仗了。怎麼寫呢?“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這兩句詩很漂亮。漂亮在哪兒呢?它是在寫打仗,但是並沒有寫白刃鮮血,正面格鬥,而是盪開一筆,用戰場的景緻來表現戰鬥。軍旗和戰鼓,本來就是兩種最有代表性的戰場象徵。旗是給人看的,所以前一句“雪暗凋旗畫”是視覺效果,大雪紛飛,遮天蔽日,讓軍旗上的彩畫都黯然失色;而鼓是給人聽的,所以後一句“風多雜鼓聲”是聽覺效果,北風呼嘯,風聲滿耳,中間夾雜著咚咚的戰鼓之聲。要知道,中國古代的規矩是擊鼓進兵,鳴金收兵,所以才會有“一鼓作氣”這樣的成語。既然風聲中夾雜著鼓聲,就說明士兵們在冒著風雪進攻。大雪之中,旗幟就算暗淡,仍然是方向;大風之中,鼓聲就算微弱,依舊是動力。環境的惡劣,不更凸顯出戰士們壯懷激烈,捨生忘死的豪情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根本沒正面寫戰鬥,但是將士的神采卻已經躍然紙上。

正是被這樣捨生忘死的精神感染,尾聯自然而然地就出來了:“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這一聯對得真好。本來律詩的尾聯可對可不對,但是,楊炯選擇了一對到底,用“百夫長”對“一書生”,對得工整巧妙。所謂“百夫長”,就是下級軍官,這不是人們會羨慕的職位。但是,大敵當前,詩人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終老書齋,這才是百夫長勝過一書生的原因。祖詠說:“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楊炯說:“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唐朝大量的邊塞詩,還有邊塞詩中的豪氣干雲之志,拳拳報國之心,本來就是盛唐之所以成為盛唐的重要理由,讓人千載之下,仍然會心生感慨。書生報國,投筆從戎,這不正是讓人激動不已的盛唐之音嗎?

這樣的尾聯,收得雄壯豪邁,充滿著英雄主義精神,雖然淺近,卻並不淺陋,讓整首詩神完氣足,氣壯山河。明朝人陸時雍寫《詩鏡總論》,評價初唐四傑說:“王勃高華,楊炯雄厚,照鄰清藻,賓王坦易。”就以這首詩而言,楊炯確實當得起“雄厚”二字。

本文選自《四時之詩:蒙曼品最美唐詩》

標簽: 牙璋  龍城  楊炯  百夫長  鳳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