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一）

第一章 小鎮故事多

提到小鎮，我腦海中自然會清晰地勾畫出這樣一副畫面：天空，白雲，青山，綠水，磚房，院子，曬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出生在這兒，出生時平平凡凡，沒有天降吉兆，沒有神龍入夢，沒有滿屋異香。唯一可能稍微特別點的就是，頭上有三個旋兒？（現在回想起來，這也可能構成了我十數年求學過程中的自信的來源）

少年的我對這段記憶敝帚自珍，舉家遷出小鎮後很長一段時間成為我與新結識朋友之間不可或缺的談資。也曾不止一次在作文中表達對故鄉的懷念之情，高中時還被一個女生評論為戀舊。那是我第一個故鄉。

時過境遷，我從小鎮到縣城，到一個又一個大城市，我又平添了很多故鄉，第二故鄉。對最初的故鄉的印象，已慢慢淡化。回不了的才叫做家鄉，我的小鎮，也確實回不了了。位於三峽庫區的小鎮，早已於十數年前就淹沒在三峽工程蓄水水位之下了。高峽出平湖，平湖淹小鎮。其實早在我還在小鎮時，他的命運就已經確定了。兒時的我曾無數次幻想過跟小鎮重逢的場景，我開著一艘潛水艇從斑駁的廢墟中穿過，透過潛水艇的窗戶看見被水生生物佔據的院子、曬壩，陽光從水面投射下來淺淺的光暈，瀰漫著一種穿越時空的不真實感。

小鎮雖小，卻有許多城市沒有的娛樂專案。小河裡游泳抓魚，草地裡抓螞蚱，後山野餐，和小夥伴在單位院子裡捉迷藏，晚上在曬壩上納涼睡覺看星星，當年那些稀鬆平常的事情，現在想來卻恍如隔世。童年那些司空見慣的事物，流星、螢火蟲、街道上紅色的洪水位標記還有慈眉善目的老人，也跟歌裡唱的一樣，“紅色的蜻蜓曾幾何時，也在我歲月慢慢不見了”。

還記得最近一次去小鎮是一個暑假，我去探望那時還健在的外公，當時三峽大壩已經快開始蓄水了。酷暑的夏夜裡，外公坐在搖椅上慢慢搖著聽收音機，撒過水的曬壩上暑氣慢慢地蒸騰，我躺在涼板上數著流星，迷迷糊糊中聽到收音機裡傳來“the city of Beijing”，緊接著是一片歡呼聲。歡呼聲的感染力穿越時空，連小鎮街道上都傳來了一片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