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前的位置:首頁 > 寵物

我被前任肢解了

作者:由 知乎使用者onoBtv 發表于 寵物時間:2022-09-17

“這世間最險惡的莫過於人心。可殺長生不死之命,可傷萬物不傷之體。”

“說人話。”

“我被前任肢解了。”

“……所以……為什麼你現在還活著?”

“為了遇見你。”

================

☆、楔子

楔子

雁回被趕出辰星山的那一天,場面被她弄得有點難看。

其實她是打算安安靜靜的走了,不想鬧事的,但這世間事,總不太那麼容易讓人如願。

當雁回看著這些年她用過的碗筷,睡過的被子,還有抄過的經書被師姐子月用草蓆裹了,一腳踹下三千長階,“乒裡邦啷”滾遠時,她其實還不怎麼生氣的。

她只在心裡嘆息,這子月師姐和她鬥了這麼多年,怎麼腦子還是那麼不好使……那些東西她既然留下了,肯定就是些廢品,子月拿些廢品出氣,真是白費力氣。

子月站在山門前,像一隻打了勝仗的狒狒,得意洋洋的拿鼻孔看她。

雁回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你開心就好。”她轉身就走。

子月一聲冷哼:“站住,還沒完呢!”說著她忽然又丟了個東西出來,一根玉簪,劃過雁回身邊,落在石階上,霎時一聲脆響,碎成了幾段,然後叮叮咚咚的滾不見了蹤影。

雁回一愣,腳步頓住,她彎腰撿起了蹦得離她最近的一小截碎掉的玉簪。

她怎麼會記不得這個東西……

“當年丟得時候看你急得那樣,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這簪子是誰的東西的。”子月嘴角的笑容挾帶著滿滿的嫌棄與厭惡:“你那點心思,還以為沒人看出來嗎?這些年看著你,就讓人覺得噁心死了。”

雁回靜靜握著碎玉立了一會兒,倏爾一勾唇角,笑了:“師姐,煩您噁心了這麼多年,卻是今日拿了它在我面前摔斷了,怎麼,您是想讓我難過嗎?”

不等子月說話,雁回的神色倏爾又冷了下去:“可惜,時至今日,我已不難過,但恭喜你,成功的讓我生氣了。”

雁回一邊擼袖子一邊走向子月:“過來,讓我們好好談一談。”

子月嚥了口口水:“站住,不準靠近我。”雁回哪裡理她,子月神色開始變得難看,“你再靠近我,我就叫人了,到時會有人看到碎簪子的啊!”

“你以為我還會怕人知道嗎?”雁回冷笑,雙手指骨捏出了啪啪的響聲,“我還真就想不通了,我都要走的人了你招惹我幹嘛。”

子月見下意識後退,手摸上劍柄:“雁回,山門後可是有很多守門弟子的啊,你休想對我動手。”

雁回沒有劍,她的劍早在師父逐她出門的那刻開始就被收掉了,但這並不妨礙她收拾子月。

本來在他們這一輩當中,她應當算是最出色的弟子。

雁回冷笑,笑得滿不在意:“好啊,你讓他們出來啊。”

子月但見面前雁回還在步步逼近,她一邊抖著手拔劍出鞘,一邊往身後喊:“救……救命啊!雁回這個被逐的叛徒要殺人啦!”

身後山門開啟,幾個弟子急切的要從裡面出來,雁回單手帥氣的一抬,只打了一個響指,山門門口登時燒起一堵火牆,生生將那幾人逼了回去。

“哎呀師姐!這個太燙了!”

“頭髮……我頭髮燒起來了!”

“滅火啊!”

“她修為比我們高,這火我滅不了!”

山門再次關上,裡面雞飛狗跳的聲音被阻斷。

雁回站到了子月面前,子月已靠上了山壁,退無可退,她瞪大了眼看著她:“你別仗著你法術比我們高几分就可以欺負人!告訴你,師父們回頭知曉了山門的動靜,一定饒不了你!”

雁回一笑,右邊微微翹起的小虎牙露了出來,顯得有幾分邪惡:“今天我還就欺負人了,看他們怎麼饒不了我。”雁回一伸手,子月連忙提劍砍她,招式又急又亂,不過兩招,雁回就將她手上的劍給打掉了,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雁回五指一曲,地上子月的劍被她握在了手裡。

雁回手中長劍挽了個花,“錚”的一聲貼著子月的肩頭,穿過她的衣裳插進了石壁之中:“知道我脾氣不好,還天天作。”

子月嚇得花容失色。

雁回的態度看起來像是在和子月開玩笑一樣吊兒郎當的,但子月卻覺得一陣陣殺氣撲面而來,讓她嚇得手腳發軟,滿耳朵裡都是雁回的聲音:“師姐,欺負了我這麼多年,你現在是不是該給我道個歉咯?”

“這麼多年你有乖乖的被我欺負嗎!”

雁回拔了劍又是“錚”的一聲,劍尖插在了子月脖子旁邊,一絲絲涼意滲進子月頸項之中,子月驚聲大叫,雁回聲音還是那麼漫不經心:“自己本事不高,還怨被欺負的人不配合呀,師姐真不乖。”

子月嚇得直哭:“嗚嗚,師父,大師兄!雁回又動手打人了!”

雁回再次拔劍,這次插在了子月耳邊,劍刃摩擦石壁穿進去的聲音子月是聽得清清楚楚,這下不用雁回說話,子月便嘶聲道:“道道道,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雁回這才鬆了手,任由子月癱軟摔坐在地上,嚇得一抽一抽的哭。雁回扔了劍嘆息:“讓我安安靜靜走個人都不行嗎,看你作的。”

她揉了揉手腕,回頭瞥了眼還燒著火牆的山門,正打算撤掉火焰,然而便在這時,山門那方冰雪法陣忽然一閃,火焰霎時被壓了下去。

山門前白光一閃,但見白衣仙人面目沉凝的立在山門之前,寬大的衣袍被山風吹得極為飄逸。

子月大聲哭著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那人身邊,委屈的哭著告狀。

仙人目光一轉落在雁回身上。

觸及他的寒涼的目光,雁回知道,他在無聲的斥責她的任性妄為。

雁回以前是最怕他露出這樣的神色的,但現如今,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也不再是她師父了。

雁回撇了撇嘴:“凌霄道長,我已非辰星山人,還望道長約束好手下弟子,莫要再找我麻煩。”雁回擺了擺手:“別過。”她一扭頭,衣袂輕揚,一步一步踏下青石長階,背對巨大的山門,逆著自天邊吹來的清風,向著山下俗世而行。

孑然一身,並無留戀。

☆、第一章

離開師門十來天,讓雁回最難過的有兩件事,一是從此以後再也沒法每天蹭到張大胖子做的大鍋飯,二是窮。

雁回打小便知道窮的可怕,後來被凌霄收為徒弟之後,辰星山每月打發她一兩月銀,像按時吃的定心丸,將她那顆怕窮的心定了下來。

但雁回被驅逐之際,她這些年存在辰星山庫房裡的銀子盡數被扣,她淨身出山,師門連把劍也沒留給她。於是下山之後的雁回幾乎是窮神附體,連買個包子的錢都沒有。

可現在事情有了轉機,在山下友人的指點下,雁回找到了賺錢的法子——江湖俠義榜。

雁回去瞅榜單的時候,恰好碰見一個富豪之家張貼了一個榜首任務:尋回被百年蛇妖搶走的傳家寶,賞八十八兩……金!

八十八兩金!

夠買好幾個張大胖子屯在院子裡給她一天照十二個時辰做飯吃了好吧!雁回眼睛都看綠了,自是想也沒想就將榜揭了下來。

一百年的蛇妖算個什麼,想她當年初遇前任師父時,還輔助他殺過一千多年的藤精呢!

雁回找友人借錢買了把桃木劍,就趕到這銅鑼山裡準備殺妖取膽了,她本覺得這是個極簡單的任務,但!

說好的妖氣沖天殺人不眨眼的巨型蛇妖呢!倒是出來啊!來嚇嚇她啊!

她在這山裡逛了五六七八天了,連個聰明點的猴子都沒瞅見一隻,可見此山靈氣貧瘠,雁回覺得但凡那蛇妖有點腦子,都不會呆在這個地方修煉。

雁回找得幾乎絕望,眼瞅著又到中午,肚子又餓了,她一甩屁股坐在一根大樹枝根上,狠狠嘆了一聲氣。此時此刻,她最想念的人,莫過於張大胖子。

雁回正嘆息之際,忽覺屁股下的“樹根”動了動。她一愣,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坐著的哪裡是樹根,這分明就是佈滿了鱗片的蛇皮!

妖氣在身後瀰漫開來,雁迴轉頭,但見身後水桶粗的蛇妖正用一雙腥紅的眼睛盯著她吐信子。

雁回立即彈起來,剛拔了身後的桃木劍,那蛇妖尾巴便往她身上一纏,張口就對她咬過來。雁回不避不躲,在桃木劍上拈了個咒,一劍捅進蛇妖嘴裡。

可蛇妖嘴之大,竟然一口把她整個劍吞了進去!

要不是雁回胳膊縮回來得快,只怕現在連胳膊也沒了。

雁回大怒:“你倒不客氣,這劍可是我借錢買的!”

蛇妖哪聽雁回廢話,只將雁回纏了一圈又一圈,它渾身的肌肉都在使力,意圖把雁回活生生的擠死。

雁回痛失桃木劍,悲憤非常,也不躲它,拼出一身靈氣和蛇妖硬碰硬,只聽她一聲低喝,周身靈力爆出,生生將蛇妖震開。

蛇妖受了重創,在地上胡亂轉了兩圈找了個方向要跑,雁回飛身上前,撲到它背上,兩條腿死死夾住它的七寸,抱住它的腦袋,手上聚積靈力在它腦門上狠狠抽了兩巴掌:“把劍給我吐出來!”

蛇妖吃痛,仰起了頭,意圖將雁回甩下去,但卻沒成功,反而讓氣惱的雁回又狠狠抽了他兩下,蛇妖咽喉動了兩下,終於“咔”的一聲,將雁回的桃木劍吐了出來,雁回身形一滾,撿起地上桃木劍,蛇妖趁機要跑,哪想雁回動作極快,她迅猛的一回身,桃木劍便精準的刺透他的鱗片,將他尾巴釘死在地裡。

蛇妖仰天痛嘯,聲音驚飛了山中群鳥。

雁回這才舒了口氣,站直了身體,拍了拍衣裳,她邁著得意的步子走到蜷成一團的蛇妖面前,俯視著他:“怎麼樣,服不服?”

蛇妖痛得渾身顫抖。

雁回在他面前蹲下:“老實和你交代吧,我和你也沒什麼仇,不想對你下殺手,你偷了周家的傳家寶可是?還回來,我就放你走。”

“你想要什麼?”蛇妖倏爾開了口,是個意外好聽的男聲,“周家給你錢讓你來找寶物?我願給你三倍錢財……”

什……什麼!

妖怪竟還知道賄賂一說!

而且……三倍啊!可以買好幾打張大胖子了呀!

雁回幾乎是在這一刻就毫不猶豫的動搖了!

她呆住,並不是在思考要不要答應蛇妖的條件,而是在琢磨蕭家賞錢乘以三到底有多少,然而在她用她可憐的算術能力算出個所以然之前,那蛇妖卻是等不及了。

它倏爾身形一動,那條被雁回釘死的尾巴竟是拼著被一分為二的痛楚,猛地像雁回抽打過來。

雁回滿腦子都是黃金寶寶在爬,這時只覺耳邊風聲呼嘯而來,緊接著她腦袋一痛,被狠狠的抽在地上。

她爬起來,一臉的血,還沒站穩,蛇妖猛地撲了過來,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雁回感覺到了毒牙咬破肩頸的痛楚,緊接著她半個身體都沒了知覺:“就不能好好做生意嗎!”雁回咬牙,指尖法力一凝,火焰登時繞著蛇妖全身燒了起來。

“小丫頭竟會馭火之術!”烈火炙熱,將蛇妖燒得仰天長嘯。

雁回倒在地上,恨得牙癢:“不識貨,本姑娘豈會用那些低等法術?”跟著她話音一落,蛇妖渾身的火焰燒得更強,它痛楚更甚,當即不敢再纏著雁回,帶著一身靈火倉皇而逃,很快便在樹林中消失了蹤影。

做人果然不該貪……三倍賞錢沒了,現在連原來的賞錢可能也拿不到了……

雁迴心頭一陣血恨,她捂住肩膀,以法力凝住肩頭的血,但這卻無法阻止那蛇妖的毒在她身體裡面到處亂竄,不一會兒,雁回便覺得心跳加快,快得像疾馳而來的馬蹄,讓她渾身處在一種難忍的燥熱之中。

她感到極致的口渴,甚至連毒素會不會因為運動而擴散也顧不得了,她急急的往前走,欲尋找水源。

雁回自幼修的是火系的法術,從小身體比別人熱一些,忍受熱的能力也比別人強許多,但這次卻和以往的熱不同,即便是前段時間被關在焰火洞受罰時,她也沒有感覺到身體有這般炙熱的痛苦。

不知跌跌撞撞的走了多久,雁回終於看見前面有一條小河在歡樂的奔騰。

一瞬間的希望讓她身體好像又有了力量似的,她迫不及待的撲上前去。卻忘了河邊石頭都是長了青苔的,滑得不行,她腳一歪,一頭就滾進了河裡。

冰涼的水沒有緩解她體內的燥熱,她把腦袋浮出水面喘氣,卻覺得她的眼睛已被體內的灼熱燒得迷迷糊糊看不清東西了。

腦子也越來越糊塗。她好似看見很多年前師父把她帶回辰星山的模樣。

她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頸項,抓住了脖子上的一個吊墜,那吊墜正是那日她離開辰星山時,撿起來的玉簪殘玉。

恍恍惚惚間,雁回好像看見那個纖塵不染的仙人用自己的簪子幫她挽好了披散的頭髮,她好像聽見他還在自己耳邊說,從此以後,他做了她師父,她就不用再害怕被人欺辱,不用再忍飢挨餓,不用再顛沛流離。

可看看她現在這樣……

活似被人抽得一臉葵水般,狼狽不堪……

在浮浮沉沉之間,雁回浮現了無數的想法,但這些想法最終被終結在幾句帶著鄉音的對話當中:

“這是個女人叻!”

“打哪兒來的啊?咋在河裡?”

“不知道,被水從山裡面衝出來的。咱把她叉起來吧,拿去賣了。”

“哎對,拿去給蕭家婆子的傻孫兒做媳婦兒正好叻!”

“對對對……”

等……等等!

什麼傻孫兒!什麼做媳婦?什麼對對對!

不要隨便幫人做決定啊!

可不等雁回有所反對,岸上的人一棍子叉下來,捅錯地方,直接戳到她腦袋上,將她給生生戳暈了過去,然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雁回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有點漏光的屋頂。她動了動,發現胳膊和腿都被綁著。

好笑,拿這種普通的繩子就想綁她?當她這些年在仙門吃的都是屎嗎?

雁回不屑的哼了一聲,手上一用力……

然後她呆了。

難……難道這些年她在仙門吃的真的都是屎嗎?

竟然沒掙掉!

她使了更大的勁兒,連腳趾頭都抓緊了,但……還是沒掙掉……

雁回大驚,連忙往體內一探,頓時淌了一背的冷汗。

她的修為,她的內息竟在一夕之間全、都、沒、了!

雁回驚愕之際,一個滿臉皺紋,雙眼渾濁的老太太的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往她臉上摸:“摸著是很水滑的姑娘。”

雁回往後躲了躲,老太也不再繼續摸,一雙渾濁的眼睛彎了彎:“大福會喜歡的。”

“一定會喜歡的。”

一個略尖細的婦人聲音在一旁響起,雁回扭頭一看,發現旁邊走過來了一個穿著鮮豔的中年婦人,婦人滿臉堆笑,“我家男人撈她可費了不少功夫呢,一身衣服呀都在河裡打溼咯,差點沒掉進去。您這個數買她,不虧的。”

蕭老太點了點頭:“以後就望周家嬸子幫我大福看著下這個媳婦啦。”

雁回在腦子裡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這是被人撿來賣了啊!

想她下山身無分文的,自己都沒捨得把自己給賣了,這算哪根蔥居然敢幫她做了主!

雁回怒不可遏,兩條腿一起抬起來,對著周氏的的蹬去,徑直將她蹬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哎我的老天爺!”周氏轉過頭來驚訝又憤怒的瞪雁回:“你敢踢我!”

“你敢賣我,我為何不敢踢你。說!把我賣成多少銀子!”

婦人氣笑了:“嘿,這當口了還關心這事兒的姑娘可真讓我開眼界。”

蕭老太在一旁著急的問:“小姑娘醒啦?”

“醒了,鬆綁,放我走。”

“走什麼走。”周氏斥道,“人家蕭婆婆看你可憐,孤身一人的,也不知怎麼被河水衝到這裡了,打算收了你去做她家孫媳婦呢。保你後半輩子有男人養!”

“呵,我是孤身一人沒錯,但誰說我要男人養了。”雁回不滿,“給我鬆開。”

“這嘴倒厲害。”周氏衝門外招了招手,立時有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進來,一左一右將雁回胳膊給架了。

雁回掙了掙,果然沒掙脫。她乾脆也不掙了,就冷冷的將周氏看著。

周氏笑著對蕭老太說:“蕭大娘,你放心,才拐來的姑娘都是有點脾氣的,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們,我把她給你關柴房裡去啊。”

雁回冷笑,敢情還是個人販子的慣犯。

兩個大漢將雁回架了出去,可雁回雖然法力雖沒了,但身體還是倍兒棒,耳朵一動就聽見屋裡周氏給蕭老太咬耳朵:“喏,這藥她吃了就渾身沒力氣,跑不了的。你把它混在飯裡,晚上讓阿福給她吃。她要戒心重不吃飯呀,你就餓她兩頓,這一般姑娘到那種程度,即便知道飯裡有藥,為了活命啊,也是會吃的。但這姑娘性子我看比較烈,你就等也可以等她餓得頭暈眼花的時候,給她混粥裡喂她……”

雁回聽得心驚,但無奈如今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任由那兩個壯漢將她架進了柴房,毫不留情的把她往草垛子上一扔,唬她:“想少吃苦你就乖乖的,進了這個村子除了死了的,沒哪個能跑得出去,早點認命!”

說完“咚”的一聲關上了漏風的柴門。

雁回在草垛子上動了動,擺了個讓自己舒服點的姿勢。她看看這四周,再看看自己手腳上的繩子,心裡唯有一個想法。

還好她現在這窩囊德行沒讓子月看見……

蕭老太果然聽了周氏的話,一整天沒給她送飯吃。

到了雁回能透過漏風的屋頂看見外面的月亮和星星的時候。她的肚子咕咕咕的叫了一長串聲音。

雁回一聲嘆息,磨蹭到柴房門邊,一邊拿腳踹門一邊大喊:“你們不是要把摻了藥的飯給我送進來餵我吃麼!說好的摻了藥的飯呢!說好的餵我吃呢!你們倒是言而有信一點啊!餓死人了!”

她喊得大聲,震得房上的灰落了幾點下來,沾到她鼻子下面,惹得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噴嚏。

便是在她這幾個噴嚏的時間,柴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明月光,亮晃晃,一個少年的身影立門框。

雁回看著面前這清瘦少年有些呆怔,粗布麻衣的短打扮彰顯著他生活的清貧,然而在逆光中的那張臉,卻是出人意料的漂亮。

是的,漂亮。

尤其是那雙好像承載了星光的眼睛……

“撲通!”

對上那雙眼睛的一瞬,雁回忽然覺得自己心臟強烈的跳動了一下,緊接著,像是錯覺一樣,雁回好似聽到了自己如同脫韁野狗般越來越瘋狂的心跳。

“撲通!撲通!”

她這如瘋狗一般的心跳,難不成是因為她對這清瘦的少年郎,一見……傾心了?

☆、第二章

雁回為自己的心跳呆住了很長的時間。

但讓人不解的是,雁回已經從漫長的失神裡面走了出來,而這個少年卻還是直愣愣的盯著她。

雁回又是一愣,隨即愕然,難道……這小子也對她動心了?

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先前又是泡水,又是在柴堆裡滿地滾的,一身不知有多狼狽,這樣都能讓少年郎對她動心?

雁回竊以為,大概是自己臉太好。

然而漸漸的,雁回發現這小子眼睛裡的光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眼眸的光太亮,他盯著她,就像鷹隼盯著兔子,餓狼盯住肥羊,就像一個死囚,盯住解開他枷鎖的鑰匙。

“喂。”雁回喚了他一聲,好似撞醒了他的夢似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散掉那灼人的光芒,眼眸一轉,不再直視雁回的眼睛。

雁回的視線卻一直將他盯著:“你是就是那蕭老太的孫兒?”

這少年看起來頂多不過十五六歲,身形瘦削,臉色不知道是因為常年生病還是飢餓,泛著一些蒼白,唇上甚至還帶著烏青色。他垂著眼眸,只專注於手上的事,神色安靜得與方才全然不同。

少年不理她,自顧自的端著碗走了進來,在雁回面前蹲下,將手上的三個碗一個一個放到地上。

雁回不解,不是說蕭老太的孫子是傻的嗎,可剛才這小子的眼睛裡看起來……

怎麼那麼多戲?

“喂……”雁回話音剛開了個頭,少年已經放好了碗,起身打算出去了。

雁回愣了一瞬,目光在地上的米湯鹹菜和饅頭上一晃而過,登時急得什麼都忘了,連忙衝著少年的背影急喚:“等等等等!你就這樣放這兒了?我還被綁著呢,你要我拿嘴捅嗎!”

倒好飼料就走人,餵豬啊!

少年腳步一頓,思索了一番,復而又走回來,在雁回面前蹲下,然後端起米湯遞到雁回嘴邊,雁回確實餓極了,就著少年端的碗,兩口就將米湯喝了乾淨,然後十分不客氣的開始使喚:“饅頭卷點鹹菜。”

少年被這聲吩咐喊得眉梢微微一挑。

此時雁回卻是沒工夫在乎他,只顧著盯著碗裡的東西:“快點啊!”

少年不吭聲,但卻蹲了下來,照著雁回說的做了,饅頭捲了鹹菜,喂進了雁回嘴裡。

雁回也不講究,狼吞虎嚥的吃了兩個大饅頭,待肚子有了點底,這才有功夫將注意力從食物上面轉開。她嚼著饅頭,拿眼神瞥了一眼正伸了手將饅頭遞到她面前的少年,此時的少年目光平淡,看起來說不上傻不傻,但至少沒有剛才那樣目光懾人的勁兒了。

現在他就像個普通的山村少年,普通得以至於讓雁回都開始懷疑,剛才這小子眼睛裡的精光都只是她的臆想。

雁回對少年免不得在心裡留了幾分底,然而,不管她怎麼留底,她現在無法否認的是,這小子著實生得漂亮。

月光自頭頂破木板縫隙裡灑了進來,落在少年臉上,雁回一口接過少年手中遞來的食物,吃掉。

她在心裡嘀咕,以她自幼閱遍辰星山無數師兄弟成長史的眼光來看,待這少年長大,五官長開,身體結實後,他絕對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啊。

拐去小倌樓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咳嗯。”雁回清了清嗓子,“小子,你奶奶將我從那喪盡天良的人販子手裡買來,是給你做媳婦的,你可知道?”

見雁回不吃了,少年將手裡剩下的半塊饅頭放回了碗裡。

“你奶奶年紀大,看著可憐,我不好罵她,但做這種斷子絕孫的買賣可是會遭天打雷劈的,為了你奶奶好,你且幫我把綁鬆了,讓我走了了事。”

少年垂頭開始收拾碗。

“別走!”雁回一咬牙,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我是修仙的,追了條百年蛇妖到這裡來,蛇妖被我打傷了,他走不遠,很可能還躲在你們這銅鑼山的哪個犄角旮旯裡,指不定就變成你們村裡的哪個人,混在你們之間,天天吸你們身上的氣,你不放我走,沒人對付他,到時候倒大黴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少年收拾碗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眸中光華流轉了一瞬,然後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往外走。

什麼反應都沒有,這比反駁更讓人感覺不爽,雁回被綁了一天,強力壓住的火氣霎時就點著了:“喂!你到底是傻,還是啞啊?”

依舊沒反應,雁回怒了,呵斥:“站住!還有半塊饅頭!姐姐還餓著呢!”

少年腳步一頓,略一琢磨,倒是真拿了半塊饅頭,回來蹲到雁回的面前,像之前那樣餵給她吃,雁回看了眼他的臉,又看了看他的手,一張嘴就咬了上去。

少年手微微一動,看來是想往後撤,但最後卻是穩住了沒動,任由雁回一口將他的拇指連帶饅頭一口咬住。

牙齒用力,雁回聲音含糊,但卻有力道:“放唔走!唔然,嗷斷!”她咬著少年的手往後仰了仰脖子,方便自己去觀察少年的神色,然而出人意料的……

少年神色依舊平淡無波,他從上而下的俯視著她,許是角度的問題,在少年的目光之中,略帶了幾縷嫌棄。

沒錯,嫌棄。

其實雁回也是打心眼裡嫌棄現在的自己。以前和子月鬥得再不體面,她也不至於用咬人手指這種小孩打架的招數來解決問題啊!可現在……

雁回神色一狠,將內心角落裡的那點自持身份的驕傲一腳踹開。

我真咬斷哦!雁回說:“唔真嗷斷噢!”

現在,唯一能讓雁回感到慶幸的,大概只有這裡沒有辰星山人這件事了吧……

雁迴心裡感慨著自己當年風華不再,然而這裡咬了半天,她咬肌都酸了,被她咬住大拇指的人卻一聲痛也沒叫。

如果她沒感受錯的話,她現在嘴裡嚐到的這股腥甜味應該是少年手指流出來的血,而不是她的牙齦出血吧!為什麼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年,卻如此能忍痛!

說好的十指連心呢!倒是連他心啊!倒是讓他痛啊!

雁回幾乎想撓牆,便在這時,少年的手忽然動了動,卻不是在用力掙脫雁回,而是就著被咬住的那隻手,不管大拇指,只動了其他幾根手指,撫摸上了雁回的臉頰。

指尖觸及雁回臉頰的那一瞬間,雁回似有種被天上的閃電摸了一下的感覺,麻麻的熱熱的,一直躥進心裡。

“撲通。”

她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會放你走的。”他終於開口對雁回說了第一句話。少年的聲音好聽得像山間冷冽的清泉,但語調卻有幾分暗藏的陰森。有著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詭異感。

雁回一時愣神,牙關鬆開。

少年抽回了手,將拇指在雁回衣襬上擦了擦,他道:“奶奶不會放你走。”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又沒讓雁回感到有什麼不妥。

不過等等……

“你為什麼要把血和唾沫擦在我身上!”

少年抬眼看了雁回一眼,這次雁回絕對沒看錯,他眉梢微挑,神色微帶鄙夷:“不是你咬的?”言罷他端了碗便出了門去。

雁回看著重新關上的門,嘀咕:“這小子絕對不傻吧!絕對不傻啊!他還會反諷我啊!”

將空碗端到廚房,少年透過廚房的視窗望著天上的明月,神色間哪還有半分呆滯,一雙月光照不透的眼眸裡宛如藏著萬丈深淵,住著煉獄妖獸。

他低頭看著自己拇指上被咬出來的傷口,倏爾冷冷一笑:“走?你可是我的……”

少年就離開後,雁回將這個看起來就謎團重重的少年琢磨了一會兒,但現在委實不太瞭解他的情況,實在也琢磨不出個什麼東西,想著想著沒有結果,她也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然而她這一覺卻睡得並不踏實。

柴房對面雞圈裡的雞打從丑時就開始叫,咯咯咯喔喔喔的,吵得她心煩氣躁,完全睡不著。

辰星山裡不是沒有雞,但辰星山的雞到底也算是半隻仙雞,人家自持身份甚少打鳴,哪像這破公雞……

雁回拿腦袋往稻草堆裡鑽了鑽,把頭埋起來,但哪能擋得住聲音,她心裡暗暗的恨,待有了機會,她一定要把這窩雞全都燉了才算完!

天亮了後,雞到不怎麼叫了,她繼續睡大覺,卻又被一隻乾枯粗糙的手給摸醒了……

雁回一睜眼,看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還有一雙渾濁的眼睛,一身的灰敗氣息幾乎壓得雁回窒息,她打了一個寒戰,往後一縮:“走走走,我不想看見你們不想看見你們。”

雁回在入仙門之前,打小就能看見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小時候怕得要死,後來拜入凌霄門下後,凌霄給她畫了符,尋常小鬼便再沾不了她,再加之她自己也有了點道行,碰見這些物什倒也沒那麼怕,只是這大清早就往身上爬的……還是讓雁回起了一身冷汗。

她把頭往草堆裡埋,卻聽得一身蒼老的嘆:“小姑娘,嚇到你啦?”

聽到這個聲音,雁回才反應過來,面前這人是“買”了她的蕭老太,而不是以前那些不請自來的傢伙……

雁迴轉頭,壓下方才驚悸,用肩膀擦了擦臉:“老太,你買我是做你家媳婦的吧,但你這樣動不動就摸我……是幾個意思啊?”

蕭老太笑道:“高興,老太婆心裡高興啊,我家阿福的媳婦。”她說著這話,臉上的褶子都笑出了弧度,雁迴轉頭一望,柴房門外,背後曬著太陽的少年在那兒杵著,看起來是傻傻的,全然沒有昨日反諷她時的那個精明勁兒。

雁回清了清嗓子:“老太,你這樣買媳婦是不行的,你看你昨天還好綁的是我,我皮糙肉厚不嫌痛,這要換個別的姑娘,今天你看到的就是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了。這買賣損陰德的,不能做。我也不是個能嫁人的女人,你把綁給我鬆了,待我養幾天身體,有了氣力,你給那人販子多少錢,我去給你搶回來。”

說到這個,蕭老太太一嘆,又咳了兩聲:“我知道,老太婆我自是知道這買賣損陰德啊,但姑娘,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要不是我這把老骨頭撐不了多久,咳咳……”

雁回看得出來這蕭老太命不久矣,她身上死亡的氣息太重了,重得讓雁回都覺得嗆喉。

“要不是家裡沒個人照顧阿福,老太婆說什麼……咳,說什麼也不能在最後關頭做這個孽啊!可我不作孽,阿福要咋辦啊,小姑娘,你就看在我可憐的份上,安心留下來吧,阿福老實,等認熟了你,會對你好的。”

雁回嘴角一抽,先把阿福是不是真老實這事兒放到一邊,道:“老太太,你家可憐,你家阿福可憐是沒錯,可你也不能強迫我跟你們一起可憐啊。而且你指望我照顧他……不如指望老天爺天天掉餡餅養活他來得比較實在。”

老太默了默,又嘆了嘆,最後拍了拍雁回的手:“晚上我請了鄉親們,讓你們拜堂。”

什……

雁回驚駭,盯著老太太出門的背影喊:“你知道我的名字嗎?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嗎?不算算嗎!我克他怎麼辦!”

少年阿福面無表情的把柴房門拉過去,關上門的那一刻,雁回發誓,她在門縫裡,看見傻子阿福,俯視著她,勾了勾嘴角,勾出了一個極淺,但卻十分不懷好意的冷笑……

他……笑她?

他媽的,這銅鑼山裡全村的人都是瞎的嗎!這叫傻!這叫傻?

村裡的人才傻吧!

雁回氣得不行,挪過去蹬了兩腳門板子:“早飯送來了再走啊!”

☆、第三章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寫了第三章一直感覺不太對現在修改了一下,添加了一些情節,然後對男主的性格描寫做了一些調整,前兩章也有相應的細微調整~姑娘們如果嫌麻煩前兩章可以不用重看,但這一章修改比較多,姑娘們還是重新看一遍哈,說不定找到新的驚喜了呢╮(╯▽╰)╭

雖然做了修改但可能還是會有點不盡人意的地方哈,希望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姑娘們都可以提出來,所有的意見阿九都會仔細看的,只是有時候因為劇情設定的關係,所以有的意見阿九會選擇性的不接納,希望能寫出一篇阿九自己喜歡也讓大家喜歡的文文~~

感謝給阿九提意見的 溫小熊很勇敢 小朋友,及時指出了阿九的不足,麼麼噠~~如果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也請多多指出,阿九會量力而行的~

雁回在柴房繼續呆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時候,這個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裡忽然就熱鬧了起來。其實要真算起來,這也根本不是什麼熱鬧,雁回聽了聽聲音,辨出外面差不多來了二十來人,這要是她法力還在,輕輕鬆鬆就可以搞定他們自己跑了,但……

雁回往身體裡一探,依舊內息全無,那蛇毒倒還當真有點厲害。

想到這個,雁回再次把思緒放到那個叫阿福的“傻子”身上。

村裡人都公認他是個傻子,想來自幼便是個痴傻之人,可如今雁回怎麼瞅怎麼不覺得他是個傻子,甚至還有點陰險算計的模樣。

能使一個傻子突然變聰明瞭,雁回想來想去,大概也只有他被妖怪附了身這個可能。而這銅鑼山靈氣貧瘠,能在這裡修行的妖怪,雁回再想來想去,恐怕也只有前天被她紮了一劍的蛇妖了。

她還在琢磨,要怎麼在她沒法力的情況下去對付這個蛇妖,柴房門“吱呀”一聲響。是昨天那個人販子周嬸進了柴房,她一臉堆著假笑:“恭喜恭喜呀!”

雁回斜眼看她,她將雁回扶了起來,熟練的把雁回的手腕又綁了一道,然後像牽狗一樣,留了一截長繩子牽在她自己手裡握著,隨即她將雁回腳上的繩子割斷。

“跟嬸嬸走吧,嬸嬸帶你去拜堂。”

她拽了雁回的繩子要將雁回拉出去,雁回站在柴房門口,沒動。

周嬸嘴角的笑變得有點陰狠:“小姑娘,你別想耍花樣,我做這門生意也有幾年了,進了這村子的,沒有能出去過的,識相的,就乖乖給我出來拜堂,不然,我可不像蕭老太那樣客氣!你在動什麼心思我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你知道我的心思?”雁回斜眼瞥她,“你知道還不拿塊布來給我把頭蓋著。”

周嬸一愣,臉上的陰狠沒有收得回去,錯愕已浮上面孔,顯得有點滑稽:“什麼布?”

“紅蓋頭!遮羞布!被這樣牽出去,本姑娘嫌丟人!”

周嬸顯然是沒想到雁回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在在意這種事情。她愣了好久,不耐煩的將雁回一扯,硬是將雁回拉了一個踉蹌:“窮講究,今天就是讓你認人的,以後全村子的人都幫周阿福看著你,看你跑哪兒去。走!”

他媽的!竟是一山的強盜!

雁回只覺內心憤怒非常,一個沒忍住,一抬腳對著周嬸的屁股就是一腳,將她狠狠的踹出了柴房,迎面跌成了狗。

“哎喲喲!哎喲喲!摔死我了!”周嬸還在地上就疼得驚聲叫喚。

她這一叫,院子裡的人全部都往這邊看了過來。雁回自己踏出房門,頭髮在身後一甩,一身狼狽卻依舊背脊挺直,她目光在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顯然,大家都被她這個出場震住了。包括周嬸養的兩個五大三粗的打手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雁回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傻阿福身上,他在所有人身後站著,還是那身粗布衣裳,但見雁回盯著他,他便也直勾勾的將雁回盯著,眼睛微眯,目光帶考量,哪有半分傻樣。

雁回冷哼:“本姑娘自己走,誰準你拽我了?”

這個蛇妖上了阿福的身,那現在趕她走,她還不能走了呢。

他身上可是揣著讓她發家致富的八十八兩金呢!

雁回不卑不亢,目不斜視的穿過所有怔愕的鄉民,徑直走到阿福面前。

在所有人的目光跟著雁回一同轉到阿福這邊時,阿福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考量與算計霎時消散無蹤。

可真是會演啊。

雁回雙手一抬,手上那根繩子甩著抽了阿福一下:“來,牽著。”她發號施令,阿福看了繩子一眼,伸手牽好了。雁回繼續道,“過來拜堂。”

任誰都沒想到,這個從河裡撈上來,像做買賣一樣賣出去的女人,竟然是這樣嫁給這個傻子的。

活像……她才是買人的主一樣。氣勢洶洶財大氣粗……

鬧了這麼一出,蕭老太在吃過飯之後就將鄉里鄉親們送走了。

雁回在新房——其實就是阿福住的,只比柴房乾淨了一點,外加擺了個床的房間。雁回在床上坐著。耳尖的聽到門外蕭老太在跟阿福交代:

“這小姑娘性子烈,你得先親親她,安撫下她,然後摸摸她,把衣服脫了,動作輕點,別傷著她。但她若反抗狠了,你也別讓她傷著你。實在沒法了,你就叫奶奶,奶奶去幫你和她說說。等過了今晚,就好了。”

雁回聽得又好笑又好氣。一邊覺得這老太太為傻子真是操碎了心,一邊又覺得這老太太為了讓孫子給她傳宗接代也真是自私到了極點,令人可憐不起她來。

只可惜,老太太怎麼算也沒算到,這傻子,早已經不是她的那個寶貝孫子了吧。

“吱呀”一聲,舊木門推開,阿福獨自走了進來。

老太太還站在外面,伸著腦袋往門上貼。

雁回瞥了一眼,全當自己沒看到。待得阿福走了過來,雁回雙手將阿福一拽,徑直將他拉了過來,然後推到在床,床幃落下,將床榻的空間與外面隔絕。

雁回依舊被繩子綁著的雙手雖然行動不便,但做掐人脖子的動作還是沒有問題的。

她騎在少年的腰腹上,壓住他腰上穴道,讓動彈不得,隨後掐了他的脖子:“看我還捉不了你這妖怪。”

“呵。”少年一聲冷笑,神色帶著幾分鄙夷,“騎在男人身上捉妖,而今修道修仙者,卻都是這副德行之人?”

“小妖精。”雁回微微俯下身,聲音也壓得極低,宛若是與人說著纏綿情話,“少和我扯什麼修道修仙,不方便我辦事的那些大道理我可不管。”她一隻手掙了掙,學著那天阿福摸她臉的模樣,也把手指放到了阿福臉上,然後兩根手指將他臉上一塊肉夾住,狠狠一捏,再往外一扯,徑直將阿福的臉都扯得變了形。

雁回開心:“你不是蠻會裝的麼,你倒是用這張臉,再接著裝給我看看啊,阿福。”床幃之間,他們倆的姿勢簡直不能更曖昧,雁回欺負人欺負得正開心,半點不覺得。

阿福卻皺了皺眉頭,偏了偏頭,意圖將雁回的手甩開,但卻沒有成功。

“放開,下去。”他冷冷道。聲色裡倒是真真切切的充滿了不耐煩。

雁回簡直覺得開心極了,想她今天和昨天的狼狽樣,還不全拜這傢伙所賜,他倒是還在旁邊看熱鬧外加冷笑諷笑和譏笑:“怎麼,被我欺壓著你覺得不願意?你昨天摸我臉的時候,可沒問過我願不願意,你前天抽我一臉血的時候,也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你放不放?”阿福眸中神色漸起冰霜。

雁回嘚瑟:“你讓我放,我偏……”

話未說完,雁回只覺整個身體忽然凌空而起,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她腦袋一痛,她和阿福的位置倏爾顛倒,她被壓在了床上。

雁回只覺不可思議,她明明壓住了他身上的大穴的,這傢伙的外家功夫,竟在她之上?

雁回正呆怔之際,阿福摁著她的肩,神色帶著輕蔑。

雁回被他這個神色刺激了。想她在辰星山,真動起手來,別說同輩弟子,只怕好幾個師叔也不一定打得過她,今天竟然在她引以為傲的功夫上輸了場子,雁回覺得很沒面。

她一咬牙,雙膝一曲,徑直頂在阿福的腰腹要害,他一聲悶哼,雁回趁機翻身,再次將他壓在身下:“服不服!”

阿福皺眉:“我無意與你比試。”

“反抗我,就是意圖與我比試。”

“……”

打了一通,雁迴心裡順氣了不少,她自上而下的盯著阿福,“現在倒是老實了。”

摸到雁回好勝的脾性,阿福乾脆一默,盯著雁回不再說話。

“你早老實點不就好了?”

乖乖給她三倍賞金,她可不就不纏著他了嗎!但事到如今,雁回這話也說不出口了,她靜了下心,深吸一口氣,道:“也罷,雖然你確實陰了我一道,算是與我結下了樑子,但我還是前天的那句話,我和你沒什麼深仇大怨,不打算要你的命,你只要乖乖交出你偷走的秘寶,我便也不再為難你。”

“哦。”阿福眸中神色流轉了幾瞬,隨即道,“如此,我明日便帶你去找那秘寶好了。”

雁回一愣。

倒是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容易的就答應了。

想當初,他為了那個秘寶可是願意付三倍的錢來賄賂她,甚至不惜拼著尾巴被一分為二的風險也要抽她一臉血啊!如今竟是……威脅威脅就答應了?

有詐。

雁回神色一冷,手再次捏住阿福的脖子,直到阿福的臉色慢慢變得有點難看了,這才道:“本姑娘的靈火不好受吧,你還想再來一次?”

這蛇妖約莫不知她法力消失了,她使使詐,理當能詐出點東西。

阿福盯著雁回,神色果然有了幾分變化,他默了一瞬:“我自是有條件的,秘寶能助我修行,你拿走了秘寶,便不能干擾我在此處,借這村裡人精氣修行。”

得了這麼個條件,雁迴心裡稍稍安了下來。

但隨即她眉頭微微一皺,多年的修道生活讓她對妖怪吸人精氣的事情保持著最原始的反感,她思索了一會兒道:“這一村子的人都是做人販子做慣了的,行徑惡劣,卻無人懲治,你要在這裡對他們做什麼,只要不弄出人命,我便全當不知曉就行。”

“吸取精氣而已,要不了他們性命。”

雁回手上力道這才慢慢鬆開:“小蛇精,本姑娘脾氣不好,若是你敢對我使什麼詐,可是討不了什麼好果子吃的。”

阿福揉了揉自己被掐得發紅了的脖子,瞥了雁回一眼:“你既不礙著我修行,我為何要詐你?”

雁回打量了他幾眼,然後將手遞到阿福面前:“給我解開。”

阿福聞言,眉梢微微一動:“你的靈火之術,不能燒了這繩子嗎?”

雁回臉皮一緊,強作鎮定:“這是為你綁的,自是要你來解開。我沒讓你跪著給我解,已經是足夠對得起你了。”

阿福瞥了雁回一眼,顯然是懶得與她計較,一抬手,將雁回手上的繩子解了,皺眉道:“下去。”

雁回垂頭看了看自己這個姿勢,冷哼一聲:“敢情是害羞啊,我都不計較,你一個妖怪計較什麼。”雁回說著,從他身上翻身下來。

阿福並不接她的話:“睡了。”他說著,自行下了床,走到屋子另一頭,倚牆而眠。

雁回挑了挑眉,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這個蛇妖,有點不喜歡和她靠太近呢,但為何這蛇妖昨天卻會摸她的臉,難不成是因為她昨天長得漂亮,而今天就變醜了嗎?

☆、第四章

雁回累了一天本來是睡得很香的,但最後是被天還黑著就開始打鳴的大公雞給吵醒了。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忽略雞鳴,想它叫著叫著總是能叫累的,但和昨晚一樣,外面的公雞一旦開始了叫,就沒休沒止的叫完了下半夜。

清晨雁回是頂著黑圓圈從床上坐起來的。她再次堅定了就算走,也要把這雞宰了再走的想法。

雁回起來的時候,坐在牆角邊上的阿福也站起來了,他拍拍自己的衣服,走過來,站在床榻邊,咬破手指然後把血抹在了被褥上。

雁回看著他動作挑了挑眉:“還想著要騙騙老太太,你對老太太挺好啊,你還真當自己是人家孫兒了啊。”

阿福並不理會她的打趣:“弄好了出去吃飯,少說廢話。”

雁回撇嘴:“什麼時候帶我去取秘寶?”

“去幹活的時候帶你去。”

雁回點頭,心裡卻陡然有一些奇怪的感覺,但她卻說不出為何有點奇怪。還不等她細細思索一下,老太太便進了房間,她笑眯眯的過來摸了摸雁回:“丫頭不鬧啦?”

反正她拿了秘寶也就走了,於是也懶得和老太太瞎扯,只點頭嗯了一聲,便出了門去,回頭關門的時候,雁回瞥見老太太正趴在床上,一邊拿手摸著被子,一邊湊鼻子上去聞。

雁回只覺噁心又尷尬,連忙關了門就走。

她忽然間有點慶幸被抓到這裡的是她而不是別的什麼姑娘。至少她還有脫身之法,而若是別人,只怕這輩子都糟蹋在這裡了。

吃完飯,阿福扛了鋤頭去地裡幹活,如約將雁回也帶了去。

確認了雁回已經和阿福完事之後,老太太明顯對雁回放心很多,也沒管太多就讓他倆一起走了。或許在蕭老太太眼睛裡,那一層處子膜大概就是女人這一輩子的命運吧,給了誰,那女人的命就是誰的了。

一時間蛇妖附了阿福的身體這件事,雁回也說不出到底是好是壞了。

阿福將鋤頭拿到地裡之後,便帶著雁回七繞八拐的拐出了村子。

雁回一直留心記著路,可走到頭了,雁回才發現,這條路並不是下山的路,而是通往了村子後面的一個大湖。

湖水的來源便是那天將她從山裡衝出來的那條河。

雁回看著阿福駕輕就熟的找到湖邊的一片木筏,然後喊她:“上來。”

雁回望瞭望一望無際的湖水,又看了看漫過木筏的水,她修的火系法術,天生就是討厭水的。前幾天是被心裡的火燒急了,再加上腳滑一頭栽進水裡的,現在讓她看見這麼大一湖水……

她現在可是沒了法術,又不會水的旱鴨子啊。

雁回深吸一口氣,正在做心理建設,卻見木筏上的人伸出了一隻手。

抬頭一看,清瘦的少年站在木筏上看著她,神情雖然仍舊顯得冷淡,但伸出來的手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幫她。

雁回愣了一會兒,然後還是握住他的手,他一用力,便將雁回拉了上去,然後便甩開手去撐木筏,半分功夫也沒耽擱。

嫌棄她卻又會幫她的蛇妖,真是奇奇怪怪脾性……

撐了一刻鐘時間,雁回看見了一塊垂直的山壁,山壁之下樹木遮掩之中有一個隱蔽的黑色洞口。如果不是阿福將木筏撐到洞口之外,雁回還根本發現不了這個地方。

“還真是會找地方藏。”雁回嘀咕,一邁腳打算從木筏上跨到洞口裡面去。

然而她的腳卻在半空中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

雁回踢了踢空中的“牆”,轉頭看阿福:“你還設了結界啊?”

這一回頭,雁回才看見阿福的臉色略有點難看,雁回皺了皺眉頭,細細打量他,見他嘴唇蒼白,眼血絲在慢慢變多,好像身體很不舒服似的。但他的神色卻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冰冰涼涼的,像是對自己的身體漠不關心到了連疼痛都可以不在乎的地步。

“你進不去?”他也皺了眉,“再試試。”

雁回依言,狠狠在結界上踹了一腳,這一腳力氣大得將木筏都推出去了些許距離。但依舊沒能進去。

阿福嘴角抿緊,神色略帶幾分凝重:“會畫陣法嗎,以血為引……”

雁回有些惱怒,轉頭看他:“你設的結界,你自己開啟不就行了嗎。”

阿福沉默了一瞬,隨即道:“你的靈火術將我周身法力灼燒殆盡,我沒力氣開啟它。”

搞半天……他也沒了法術。不過想來也是,要不然昨天怎麼拿外家功夫跟她拼呢……知道這一點,雁回稍稍放了點心,也不再誆他,聳聳肩道:“巧了,你的蛇毒把我的內息給一併衝散了,我也沒有法力。”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雁回抱著頭蹲了下來,面色痛苦:“發家致富怎麼就那麼難……我只是想請個張大胖子而已……”

木筏在洞口停了一會兒,然後雁回感覺四周風動,是阿福又撐起了木筏,往回劃去,他臉色白得不成樣子,但語調卻依舊平穩:“唯今之計,只有且等些時日,待你身體將毒性清除,或可再來一試。”

雁回蹲著將他看了一會兒:“從剛才我就想問了,你身體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阿福終於轉頭瞥了她一眼:“沒有。”

雖然他是這樣說,但雁回是怎麼也不相信的。可偏偏他的語氣那麼堅定,若是矇住眼睛,她大概就要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了。

不過既然他這麼逞強,那她便也當自己是矇住眼睛的就好。左右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妖怪,她也沒什麼立場去較真些什麼。

回到地裡,阿福開始幹活,雁回就在旁邊田坎上蹲著看。

讓她等倒是沒什麼關係,她不怕耽誤時間,反正她現在也被逐出師門了,本來就是無事閒人,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多。守著這個蛇妖,回頭拿了秘寶回去換了賞錢,她也頂多算個有錢的無事閒人……

“啪!”

一塊石頭砸在了阿福身前。

雁回一愣,但見幾個小孩嬉笑著跑過來,在地裡一陣跳:“傻阿福傻阿福,娶了母老虎的傻阿福!”

阿福盯著他們,沒有動,就在雁回還在擔心這蛇妖會不會把幾個小孩吃掉的時候,泥塊石頭紛紛砸了阿福一身,他仍舊只是站在那裡,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雁回看得愣神,蛇妖……卻是如此好欺負的傢伙?

她正想著,忽然間一個小孩撿了塊泥,一掄胳膊就扔了過來,“啪”的一下糊了雁回一臉。

“母老虎母老虎,嫁給傻子的母老虎。”

雁回牙關一咬,額頭上青筋一冒。她抹了把臉,然後站起身來,開始擼袖子。

她一邊擼一邊笑:“這麼開心,咱們一起玩啊。”

小孩聽了雁回的話還在笑,雁回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掄起胳膊“唰”的一下,把泥團像大炮一樣甩出去,徑直砸在其中鬧騰得最厲害的胸膛上,小孩被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

其餘幾個孩子也都愣了。

待感覺到痛了,孩子一咧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雁回捏了捏手指骨,伴著“咔咔”作響的聲音,她露出白白的牙齒一笑:“來呀,姐姐再帶你們玩玩。”看著雁回的臉,其餘幾個孩子跟見了鬼一樣,霎時嚇得連滾帶爬,忙不迭的往家裡跑了。

“到這裡還得處理這種事。”看幾個小孩跑遠了,雁回一邊拍臉上的泥,一邊氣得嘀咕,“看來天下小孩一般黑,不分修仙不修仙。”

拍著拍著,雁回一轉頭,但見阿福正側頭看著她。

雁回上下看了他一眼,萬分嫌棄:“任由小孩欺負的妖怪,你還真是個奇葩。”

阿福轉頭冷聲道:“與小孩和泥石較真的修道者,何談奇葩?”言罷他便轉過頭去,將小孩踩亂的地理了理,“回去了。”

他說了這話自然而然的就爬上田坎往回家的路走。

雁回看著他的背影,有一種詭異的不和諧感又撲面而來……

晚上的時候雁回在屋子裡打坐,她想方設法的將自己身體的內息調動出來,但努力了半天,體內依舊是空空如也,睜開眼睛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她感到有幾分頹然,沒有法力,其實讓她十分的沒有安全感。

她壓制住心裡的挫敗,正想倒頭去睡,卻發現屋子裡並無阿福的氣息。

這蛇妖,大晚上難道出去吸人精氣去了麼……

“嘩啦啦”一陣響,雁回好奇,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看,明晃晃的月光之下,院子裡的少年正光著身子在用井水沐浴,夜裡仍涼,井水冰寒,但他卻全然不怕,冰冷的井水從頭上落下,他連寒戰也沒打一個。

接觸了這兩天,雁回越發覺得這人就像塊石頭,好似外界所有的疼痛和不適都不能讓他有所反應。然而他並不是石頭,所以,只能是他將那些不適都隱忍了下去。

如此善於隱忍的人,想想其實還蠻可怕的……

一桶井水倒光,清水劃過他的臉,頸,胸膛,腰腹,然後……

他背過了身子。

臉卻側了過來,雖然年少,但他已經擁有了幾乎完美的下顎弧線,帶著亮錚錚的水珠,他黑瞳中印著寒涼的月光,盯著雁回,神色淡漠中壓制著幾分惱怒。

惱羞成怒。

原來,他還是有忍不了的事的。

雁回嚥了口口水,責怪他:“哎呀,你這個人……怎麼能在院子裡洗澡。”

“你不該先把窗戶關上?”

“哦。”

雁回關了窗戶,但還是站在窗前沒動。

她這大概是第一次看見男人身體,雖然是個少年,但該有的,確實都有了……

“嗒”一滴血落在雁回胸上。

雁回連忙捂了自己鼻子,往床上躺,倒此時此刻雁回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子月罵她罵得挺對的,她就是一個世俗之人,心裡的世俗勁兒和膚淺的慾望,實在強烈啊。

修道,是改不了她的本性的。

可這能怪她嗎?

這都怪他自己要在院子裡洗澡!

☆、第五章

夜,大山之巔,遍地素裹,大得驚人的月亮懸在頭頂,將滿山白雪照得發亮,天地之間宛如牢籠一般的法陣將她困在其中。

雁回躺在地上,感到刺骨的寒冷,像是能鑽進心底一樣。

她看著雪花一片片飄在她的臉上,然後在接觸到她面板之後,迅速融化成水珠,從她臉上一顆顆滑下。

“為什麼……”

她聽見自己問出了口,但卻詭異的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她一轉頭,看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人影的背後是巨大的月亮,逆光之中,她並看不見那人的模樣,但是她卻清楚的看見了那人舉起了長劍。

雁回瞳孔緊縮。

一劍紮下!

雁回只覺心房一陣緊縮,尖銳的疼痛一讓雁回渾身一抖,然後……

“咯咯喔!”

她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片漆黑,空氣中還有鄉下村屋裡常年圍繞不去的木柴味。她的心臟依舊瘋狂的跳動著,滿頭大汗幾乎染溼了髮鬢。

她失神的捂住心口,那裡似乎還有尖銳的針扎感讓她感到疼痛。

這個噩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得就像是她昨天才經歷過這樣的驚悚一刻一樣。冰雪大山,巨大明月,還有那模糊的人影,雁回皺了皺眉,這人影,現在回想起來,她為何卻覺得有幾分熟悉感,但她想了又想,卻始終無法將自己認識的人和那人影勾連起來。

想了半天,雁回猛地回神,她是在搞笑麼,居然為了一個夢這麼較真。

撇了撇嘴,雁迴轉身想接著睡去。

可是她忘了,外面的雞開始叫了……就停不下來了。

雁回忍了又忍,被子裡的拳頭捏了又捏,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都沒有好好睡個覺,之前是心想自己在農家小院裡住不了多久,可照如今這個架勢,她恢復內息應當還有些日子,這雞若是不除……

當是大患!

清晨院裡的陽光還沒多少溫度,在蕭老太太院子裡一直咯咯叫的幾隻雞一下子全部停止了叫喚。

蕭老太太從自己房裡出來的時候,聞到了一些奇怪的,類似燙毛的味道:“阿福,阿福?”她喚。於是阿福也從屋子裡出了來,看見院子裡的雁回,阿福腳步一頓,臉上的神色明顯難看了幾分。

“這是什麼味兒啊?”蕭老太太問。

“我把那幾只雞宰啦。”沒等阿福回答,雁回就一邊將鍋裡的雞撈出來利落的拔了毛,一邊隨口答道,“在燙皮拔毛呢,今天我燉一大鍋雞湯吧,我這門手藝在張胖子那裡學過,沒問題。”

“你……你把雞宰了?”蕭老太太顫聲問,“都宰了?”

雁回回頭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雞圈:“對啊,都宰啦,本來只想殺公雞的,但沒想公雞叫的時候兩隻老母雞也叫,圖個便宜都宰了。這鍋雞湯能吃挺久啦。”雁回說著,舔了舔嘴巴。

哪想她這邊話音一落,那邊蕭老太太一聲喚:“哎喲!哎喲!”

雁回驚詫的轉頭,本以為是老太太摔了,但沒想到是她自己往地上坐了下去,旁邊的阿福連忙將她扶著。

“哎喲,老天爺,都宰了……

雁回看得愣了:“怎麼了這是……”雁回完全不理解,不就三隻雞……為什麼能哀痛成這樣……

“老母雞是用來下蛋的啊,這可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啊!”蕭老太一雙渾濁的眼睛流出了淚水,哭得好不傷心。

雁回看了看手裡的雞:“呃……其實也就兩隻……下不了多少蛋啊,反正也雞也老了,該宰了……”

蕭老太哭得傷心欲絕。雁回撓了撓頭:“那要不,這幾隻雞,都給你和你孫兒吃肉吧,我……喝湯?”

“閉嘴!”

阿福一聲厲斥,雁回被吼得一愣,隨即皺眉:“你吼什麼?”

阿福幾步邁上前來,一把搶過雁回手中的雞,冷冷瞪了她一眼,在她耳邊冷聲道:“什麼都不懂,就別胡亂說話。”

他這態度激得雁回都快氣笑了:“你都懂?不就是宰幾隻雞嗎!多大事。”

阿福不再看她,轉身拿了死雞遞給蕭老太太:“阿媽,莫傷心了。”

雁回在旁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欺凌老弱,橫行鄉野的惡棍,可實際上,她只是宰了三隻嘴太賤的雞。她張了張嘴:“不就幾隻雞嘛!你們等著!”

她擼了袖子就出了院子。

知她走了,蕭老太連忙推了推阿福:“去攔著,去攔著。帶回來。”

阿福沉默的看了蕭老太一會兒:“阿媽,我先扶你進屋。”

這邊雁回一路往山上走,銅鑼山雖然靈氣貧瘠,然而野物還是有那麼幾隻的。她捉些野雞回去,再把那雞圈填滿就是。

雁迴路上碰見了幾個村民,大家目光都下意識的在她身上停留,然後見她是往山上走的,這才沒有管她由得她自己去了。因為所有村民都堅信,沒有人能從後面這座雜草叢生的大山裡走出去。

雁回上了山,在林子裡尋了些時候,一共逮住了兩隻野雞,她把兩隻雞都捏在手裡,正打算尋第三隻的時候,忽覺旁邊草木一動,常年接受應付妖怪培訓的雁回立時戒備起來。

她側了身子,後退一步,做好防禦的姿態,直勾勾的盯著那方,草木刷刷一陣響,一個粗布衣裳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男人看也沒看雁回一眼,穿過草木繼續往村落裡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得有些艱難。

雁回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目光落在他的腳上,隨即皺了眉頭。

銅鑼山村子不大,裡面的人大都熟悉,一夜之間基本上全村的人都知道蕭家阿福娶了個媳婦,人人也都秉著“負責”的態度將她多看幾眼,而這人……

雁回正想著,另一頭傳來的腳步聲,雁回抬頭一看,阿福緩步走了過來。

但見雁回手裡捏著的野雞,阿福挑了挑眉:“你動作倒快。”

“你找我也找得挺快的。”雁回將手中野雞遞給阿福:“拎著,我再捉個三四隻,直接把那破雞圈填滿。”

阿福也不推拒,接過雁回手中的野雞就跟在她身後走。雁回一邊漫不經心的走著,一邊看著遠處景色,待走到一處草叢雜亂,樹木摧折的地方,雁回停住了腳步:“咱們那天在這兒打得還挺厲害的嘛。”

阿福轉頭看了四周一眼,雁回也不看他,只拿目光一掃,往一個方向屁顛屁顛的跑去:“哎呀我的桃木劍!”

雁回將桃木劍拾起,比劃了兩下,然後指著阿福道:“我性子倔,脾氣不好,最是不喜別人訓我,以前除了我師父,誰訓我都沒好下場。你且記住了,這次便算了,待得回頭,你再敢訓我,小心本姑娘再像那天一樣,拿這劍扎你的七寸。”

阿福一聲冷哼:“區區桃木劍,皮外之傷,何足為懼。”

雁回眸色沉了一瞬,她收回劍,用手指抹了抹劍刃:“我可是記得,當時你可叫得很是慘痛呢。”

阿福不再理雁回,往旁邊一看,用下巴示意雁回:“野雞。”

雁回也不再說其他,撲上去就捉野雞去了。

直到捉了六隻野雞,兩人才收工回家,但見雁回真的將捉了雞回來,蕭老太太也沒生氣了,晚飯將雞吃了,大家就各回各屋睡覺去。

這天夜裡雁回一直躺在床上沒閉眼睛,聽著牆角那頭阿福傳來的均勻呼吸,雁回慢慢整理著思緒。

這兩天她總是感覺阿福身上有股不協調的奇怪氣息,她現在終於知道奇怪在哪裡了。

若是說是蛇精附上了阿福的身,一個妖怪,初來乍到,為何會對阿福平日的所作所為如此熟悉,撐木筏去崖壁山洞,下地裡揮鋤頭幹活,應付前來搗亂的小孩,因她殺了雞惹蕭老太傷心而生氣,在蕭老太難過時輕聲安撫。這全然不是一個因為避難而附上人身的妖怪會做的事。

他對這些事情幾乎已經熟悉到了好像他已經用阿福的身份過了十幾年這樣的生活一樣。

雁回怎麼也不會忘記,當天她和蛇妖打架的時候扎的是他尾巴,她還被那條被她一分為二的尾巴抽出了一臉血。而她今天詐阿福的一句“紮了七寸”他並沒有反駁,可見之前他便也是像今天這樣,一直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將計就計,在誆她呢。

阿福不是蛇精這件事,雁回已經確定,但她現在奇怪的是,既然阿福不是蛇精,那阿福身體裡住著的到底是個什麼妖怪?他為什麼要騙她,他帶她去的那個山洞裡面到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的目的何在……

越想雁回便覺得這個少年簡直是一身的謎團。

而除了這個少年,還有那真正的蛇妖。它到底去了哪裡,真正的秘寶又到底在什麼地方。

看來,想要拿到八十八兩賞金,她還得花功夫多調查調查了呢,這個小山村裡,事情還真是不少……

雁回一聲長嘆,不得不再次感慨,想下半輩子能吃點好的,怎麼就那麼難。

☆、第六章

等著內息恢復的日子雁回每個白天都過得挺無聊的。

至於為什麼是白天無聊……

因為每個晚上雁回都會做非常奇怪的噩夢,她能看見巨大的月亮和漫山大雪,天地間緊緊扣在一起的陣法。還有一個模糊卻又讓她感覺有幾分詭異熟悉的人影。

每天晚上皆是這個夢,有時候當她覺得她看清夢中人的臉時,一醒來,夢裡面的事情就像被風吹了一樣,呼呼的就不見了。只留下些模糊的輪廓,讓人摸不清頭腦。

難道這村子裡當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又來找上她,給她託夢來著?

但若是這樣,為什麼夢裡躺在地上被殺的人會是她自己呢……

想不明白。

自打到了這個山村,雁回發現自己實在多了太多想不明白的事。

現在每天她都很努力的想去調查那瘸腿的男人,但每次要離開阿福身邊的時候,總會被他不動聲色的攔住。

雁回知道這人並非蛇妖而另有身份之後,難免對他多了幾分忌憚,不敢將自己發現了什麼表露出來。她也將計就計著,看這人到底要她做個什麼。

“走了。”

看了眼扛著鋤頭站在院子外的阿福,雁回打了個哈欠,把饅頭和水拎了往他那邊走。

然而過了這麼幾天,阿福真的像個娶了媳婦的農家小夥子一樣,每天去地裡幹活,唯一和別人不同的是,他會帶上她。

“阿媽,我走了。”阿福回頭給坐在院子裡的蕭老太打了個招呼,蕭老太氣弱的點點頭。

雁回也轉頭看了蕭老太一眼,在雁回眼裡,她看見了老太嘴裡撥出的氣息慢慢出現了灰色。這樣的顏色雁回再熟悉不過了,每次有不乾淨的東西飄來的時候,雁回就會在他們周身看見這樣的顏色。

蕭老太周身的氣息還很淺,只是再過不了多久,她身上的顏色也會慢慢變深,最終會和那些阿飄一樣變成影子一樣的黑色。到那時,她的命數也就盡了。

雁迴轉過頭,盯著阿福的背影,透過這幾天相處她是知道這個阿福是當真在乎蕭老太的,雁回猜不到他的脾性是被什麼事情磨礪過,變得如此沉默隱忍,但想也能知道,反正不是什麼幸福的事,而現在,經歷過不幸的阿福,他的人生將再次面臨失去的痛苦……

雖說是個神秘的傢伙,或許對她還有所圖謀,但他的人生過得也是蠻不容易的。雁回一邊走一邊想,想著想著,長嘆口氣。

阿福轉頭看她。雁回一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然後正經嚴肅的說:“今天這五個饅頭,你吃三個,我吃兩個好了。”

阿福:“……”

他避開目光不看雁回,似乎有點嫌棄,“你愛吃多少便吃多少就是。”

雁回張了張嘴,正想告訴阿福讓出一個饅頭對於她來說是個多麼沉重的決定,但正巧小路一轉,雁回目光不經意的瞥見了遠處田邊站著的一個女子身影。

她一愣,頓住腳步,沒控制住的“啊”了一聲。

阿福眼中精光一凝,迅速順著雁回的目光看去。

只見那方是一個穿了一身與鄉村氣息全然不搭調的綢白衣裳的女子,她在站在路中間,有趕牛的村人要從路上過,她也不讓,就直愣愣的杵在路中間,雙目呆滯的看著遠方。

“她怎麼……”

雁回盯著她就要往那方走,阿福伸手攔,竟然沒攔住。

阿福皺了皺眉,邁步跟了上去。

雁回一路小跑到女子跟前,盯著她,打量了好一會兒:“棲雲真人?”

女子沒回答,旁邊的老伯叫了起來:“哎喲,什麼真人不真人的啊,趕快讓她讓讓,讓我這老牛過去叻。”

雁回回神,拉著女子往旁邊走了兩步,待老伯將牛趕走後,雁回再細細打量著她。

但見她這身本該是纖塵不染的仙人白衣,在這鄉村裡難免沾上了塵埃,給她添了幾分落魄的氣息,她神色呆滯,宛如聽不見旁邊聲音,看不見旁邊事物一樣,只痴痴呆呆的盯著白雲遠方,不知在看些什麼。

雁回看得皺眉。

這棲雲真人可並不是普通修仙人,她是雲臺山齊雲觀的掌教真人,在修道人眼中,可是與她前任師父凌霄齊名的大乘聖者。

三月前棲雲真人自辰星山參加仙門大會後,不久便仙蹤不見,整個齊雲觀連同辰星山的人都滿天下的尋人然而卻始終尋而不見真人蹤影,當時還有人猜測棲雲真人或許被妖物所害。

整個修道界為此一直緊張到現在。誰能想到,棲雲真人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小山村裡面……

“真人?”雁回喚她,卻並沒有喚得她目光偏轉一瞬,“真人可還記得我,我是辰星山雁回……”

“笨蛋。”

雁回一愣:“哎……”

棲雲真人黑瞳動了動,目光落在了雁回身上,雁回輕咳了兩聲:“那個……真人,我是辰星山凌霄門下弟子雁回啊,雖然現在不是了,但我……”

“無恥。”

雁回嘴角抽了抽:“所以說,我現在已經不是辰星山……”

“愚不可及。”

雁回額上青筋一跳,阿福見狀,一步邁到她身前將她擋住,雁回扒過阿福的身體:“誰也別攔我!我要讓她知道什麼叫待人接物的禮貌!”

話音未落,道路那頭忽然穿啦一聲男人的呼喚:“阿雲!”

雁回抬頭一看,路的那頭,一個男子一瘸一拐的急急走了過來。

雁回挑了挑眉,很好,竟是那天她在山上遇見的那個瘸子。

瘸子這一聲喚終是喚得棲雲真人動了動,她轉過頭,面向跑來的男子,男子目光在阿福臉上劃過,然後與雁回四目相接。停留了一會兒,也沒有說話,便將棲雲真人扶了:“阿雲,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你毛巾拿掉了。”棲雲真人聲色沒有起伏,讓人感覺有幾分遲鈍,“我想拿給你,可是迷路了,毛巾也掉了。”她低了頭,“對不起。”

男子似乎微微有些動容,他唇角拉出一個笑,輕聲安慰:“沒關係,我帶你回家。”

言罷,沒再看雁回一眼,他領著棲雲真人便往路那邊走去。

雁回倒也沒去阻攔,她只抱起了手,左手指在右手臂上輕輕敲著,目帶沉思。

神志不清形容痴傻的棲雲真人和……蛇妖嗎……

若是他們的關係真如她表面所看到的這樣,那雁回忽然就理解,為什麼蛇妖要去盜人家家傳秘寶,為什麼拼著尾巴一分為二也不將秘寶交出來了。

這說來說去,全是因為愛啊。

可問題是,棲雲真人,到底是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的?雖然見過棲雲真人的次數不多,但雁回知道,那可是一個脾性清貴之人,即便痴傻,也不該性情大變到張口就數落人的地步啊……

再有,讓棲雲真人變得痴痴傻傻的,難道是那個連她也打不過的百年蛇妖?

這打死她也不能信啊。

雁回覺得,這個小山村裡面發生的事情變得越發的撲朔迷離起來。

不過現在雁回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想問阿福:“剛才你為什麼攔著我收拾人?”

阿福瞥了雁回一眼:“我覺得她說得挺對。”

“……”

這小子雖然平時沉默寡言的,但該毒舌的時候卻一點也不落下風啊。雁回眯眼看了阿福一會,然後眼睛微微眯起來,仔細盯著他的眼睛:“小妖精,你可知剛才那人是誰啊?”

“齊雲觀棲雲真人。”

“哦,你倒是清楚。”

“修仙得大乘之人,自有耳聞。”阿福說著扛了鋤頭往地裡走,“別磨嘰,再不去幹活,時辰要耽擱了。”

“哦。”雁回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的走著,然後扭著腦袋打量他,“那你知不知道棲雲真人她是怎麼到你們村子,又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阿福腳步一頓。雁回跟著他停了下來。兩人面對面,四目相接。

阿福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你懷疑是我?”

雁回彎著眉眼毫無威脅性的笑。如果說阿福身體裡這隻妖怪法力全無並不是她的靈火術造成的,那麼他法力消失一定有別的原因。

標簽: 雁回  阿福  少年  老太  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