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奇集--玳瑁（一）
‘你給我等著！’
黑夜裡，某個犄角旮旯的溝渠下，一雙異彩的圓瞳，正怒目盯住不遠處的一扇窗戶。
窗戶之後，一家三口正圍坐桌前，吃著晚飯。
桌下，一隻雪白的小貓，瑟瑟發抖地蜷縮著，垂頭無聲。
離桌數步之遙的大門旁，放著一個破舊的紙箱。
紙箱被透明膠封了個嚴實，只留兩個食指粗細的空洞。
一陣陣混亂而悲涼的嚶嚶聲，從洞內傳出。
箱內，有活物。
“老媽，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些東西？”飯桌前，胖碩的年輕女孩仰了仰下巴，指向那個紙箱。
她的臉，美感還不如月球表面。
被稱作老媽的女人撩起浮腫的眼皮，邪魅一笑：“找個垃圾桶，扔了。”
笑容，幾乎被亂生的橫肉掩蓋，盡顯詭異。
飯桌前，唯一的男人沒有吭聲，一直低頭進食。
跟個隱形人差不多。
至少，桌前的兩位女性，是這麼認為的。
“賣了不好嗎？還有錢收！”女孩又道。
女人冷哼一聲，似笑非笑：“你要折騰就折騰唄，賺了就分我一半。”
“徹。。。我才不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女孩撇嘴說。
“我跟你講，”女人塞了一嘴的飯菜，續道：“那傢伙還會再來，小貓一茬接一茶……嘿嘿嘿。”
女孩微微低下頭，鄙夷地眤了眼桌下的白貓，抬腿一踹：“小白，你要是再不長記性，那就只能拿小貓去賣了。。。”
“貓就是畜生啊，哪有腦子！”說罷，女人狠踢了一下白貓的尾巴。
“喵嗚~~~”
白貓發出一聲哀嚎，順勢跑開。
這時，男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不悅道：“阿蓮，你能不能不要再做這麼缺德的事情？讓小白做個小手術，它就不會再生小貓……壞事做多了……會……”
話音未落，空氣裡瞬間響起清脆的啪啪聲。
男人的臉，多了兩道通紅的掌印。
“阿蓮，你打我不要緊，可你知不知道，救貓5只，相當於給自己渡1次命！給它們尋個好人家，那才是功德無量！”男人絲毫不懼那兩巴掌。
‘啪，啪。’
又是兩巴掌。
女人不僅動手，還動嘴：“看什麼看？你是不是膽兒肥了，啊？還嘴？信不信我用腳抽你？”
男人歪起頭，斜眼盯著女人。
嘴沒再張開，眼神卻被憤怒漂染。
“唉。。。”一聲嘆息後，他低下頭，一瘸一拐地走向陽臺。
女人收回視線，夾起一塊肉，衝女孩說：“別理他，老不死的，腦袋跟被驢踢了一樣，哼……”
女孩捂嘴笑了笑，然後又繼續埋頭狂吃。
他們誰也沒注意，此刻，小白正偷偷地隱在紙箱側旁，不斷用側臉扶蹭箱沿，喉嚨裡，散發著極輕的沉吟聲。
下一秒，紙箱的其中一個洞，拱出了粉嘟嘟的肉球。
小白溫柔地舔舐，瞳孔中滿是母愛。
當夜，女人出門丟生活垃圾，順便，也拿上了那個紙箱。
幾分鐘後，那紙箱便被扔在了小區的垃圾池內。
“哎，這位阿姨，您這紙箱不能這樣扔！”
一位路上巧遇的保潔員，跑上前，攔下正往回走的女人。
小區裡，實行嚴格的垃圾分類，紙箱必須拆解，鋪平，才能送到指定區域。
女人被纏煩了，罵罵咧咧道：“關你什麼事！走開！”
“阿姨，小區衛生人人有責，您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保潔員伸開雙臂，擋住去路。
女人叉起腰，惡狠狠地說：“你就是個搞清潔的，有什麼權利命令我？你覺得不對，那你自己收拾呀！”
湊巧，一對年輕夫婦剛好丟垃圾。
看到這一幕，小夥子看不過眼，正想上前幫忙，卻被妻子拉了拉。
只聽他妻子緊張兮兮地說：“老公，你聽！那個紙箱裡有聲音……”
小夥子悄然靠到紙箱邊，屏息靜聽。
“喵嗚。。。喵嗚。。。喵嗚。。。”
細膩而稚嫩的奶貓聲，虛弱地從箱內飄出。
小夥子一驚，轉身衝女人道：“大姐，你心太黑了吧！？”
女人正和保潔員吵得一臉厭煩，耳畔又傳來另一個討伐的聲音，怒氣一下爆燃。
側過身，她斜眼直瞪，咆哮道：“吵吵吵，你這個沒教養的東西！我做什麼，關你什麼事？你是誰啊？敢這樣跟我說話！”
“你管我是誰！你說，這紙箱裡放了什麼？”小夥子也來氣。
見過兇的，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又兇又不要臉的。
聽罷，保潔員好奇地走到紙箱前，輕輕敲了敲。
“喵嗚。。。喵嗚。。。喵嗚。。。”
聲音之後，一坨毛絨的東西伸出洞口。
容貌之下，是粉嫩的小軟墊。
“小貓！是小貓！”小夥子的妻子激動地握起拳。
小夥子指著女人，大聲呵斥：“這些小貓都是活的！你怎麼能這樣丟棄？”
“關你什麼事！我告訴你們，別再煩我，不然我整死你們！”
說罷，女人從手挽袋裡掏出一塊完整的紅磚，作勢晃動。
小夥子不到三十的樣子，哪受得了這份刺激，擼起袖子就要比試。
保潔員趕緊衝上前，拉住他：“小夥子，別衝動！”
打了個眼色，她朝女人揮手說：“你走你走。。。說不過你。”
女人感覺自己得勝，發出幾聲譏笑，然後揚長而去。
待女人走遠後，保潔員才跟小夥子夫妻說：“小夥子，別跟這種人糾纏，她腦袋有問題。”
“她有精神病？”小夥子的妻子弱弱地問了句。
保潔員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好說，看樣子溝通不了。。。這箱小貓，是她今年扔的第三窩……”
小夥子夫妻倆對視一眼，皆是一臉不可置信。
“這女人，住2棟2樓，”保潔員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陽臺，又道：“諾，就那家。。。她家有一隻純白的小母貓，1歲多吧。”
“咱們小區不是有幾隻流浪貓嘛，其中有一隻玳瑁色的，你們見過不？”
小夥子想了想，點點頭：“哦，我認得，它是今年年初才來的，總喜歡賣萌。。。”
忽地，小夥子的妻子開口道：“難道，難道這些小貓，都是那玳瑁和小白貓的孩子？”
保潔員又點點頭，說：“是的。”
蹲下身，她熟練地拆紙箱，撫了撫內裡的幾隻小奶貓，深嘆一氣說：“唉。。。也不知道你們活下來是幸還是不幸……”
紙箱裡，擠著五隻顏色各異的小奶貓，都是長毛的，長得虎頭虎腦，可愛之極。
小夥子夫妻一同湊上前，瞄了眼。
正是這一眼，他倆像看到什麼絕世寶貝一樣。
“唉呀，好可愛啊！！！”
“大姐，我們，我們能領養兩隻嗎？”
保潔員喜上眉梢：“當然！來，你們自己挑。”
遞上紙箱，她碎碎念說：“能夠被你們選中的小貓呀，命是真好。。。你們是好人，大善人吶！一定有大大的福報！”
不遠處的綠化帶中，潛伏著一塊黑黃的肉團。
肉團之上，一雙閃亮的異瞳。
異瞳的主人，正靜靜地看著垃圾池旁的三個人類。
銀色的流光，從夜幕上的月光投下地面。
折射的流光，讓異瞳泛起藍綠的流光。
彩光流動間，仿似真摯的無言感謝：‘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孩子！我會報答你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