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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故鄉》希望與絕望交織的內在意蘊

作者:由 瓶邪 發表于 繪畫時間:2020-08-23

小說《故鄉》採用了“離去—歸來—再離去”的經典模式,透過講述第一人稱敘述者“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卻再也找不回記憶里美好的精神原鄉,只能懷著似有似無的希望再次離開故鄉的經歷。

《故鄉》與《祝福》、《孤獨者》、《在酒樓上》等魯迅的其它小說一樣,蘊含著他“自我辯駁的氣質”,而這種氣質則體現在小說兩個層面的矛盾張力上。在表層的話語結構中,現代文明與故鄉構成矛盾雙方,是互不干涉的兩個世界,而“我”卻成為了溝通這兩個世界的橋樑。文中“我”對故鄉的失望與最後希望似乎一方面在暗示現代的文明撼動不了古老的東方,大地的子民逃不過“多子,饑荒,苛稅”的命運;而另一方面又給予人活下去的希望。在深層的話語結構中,“我”的“離鄉—返鄉—再離鄉”實質上表現的是“五四”知識分子精神世界“建構—解構—重構”的過程。“我”對於現實故鄉的絕望正是對於啟蒙事業的懷疑,而對於記憶中和理想故鄉的希望則是知識分子在迷茫後仍然上下求索的精神體現。因此,希望與絕望的交織成為了《故鄉》中的內在意蘊。

渺遠的希望:精神上美麗的原鄉

在小說的開頭,“我”眼前的故鄉是“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接著“我”雖說記憶裡的故鄉是好的,但又記不起它的美麗,說不出他的佳處。如此一來,小說後面所描繪的美麗的故鄉真的存在嗎?還是隻是“我”被喚起的潛意識裡不自覺的美化呢?也許美麗的故鄉也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太多漂泊的遊子把他們心中最柔軟的情思寄託了在這裡,便有了精神的原鄉。

而這種精神的寄託也並非虛無縹緲,它有更為實在的載體——人。這也是為什麼只要母親提起閏土的名字,我的腦海裡便能浮現出“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的“神異的圖畫”。這不僅僅是“我”回想起年幼時與閏土純真的情感,更是成年的“我”為自己在精神上仍然保留荒涼故鄉中的“淨土”而感到的無意識的喜悅。而少年的閏土也不僅僅是一個“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的“十一二歲的少年”,他更象徵著“我”的美麗的精神原鄉里所應有的朝氣蓬勃的生命力,象徵著體格和精神都健全的真正的人。

因此,“我”對記憶中美麗故鄉的懷念包含著豐富的意蘊。“我”在美麗的故鄉里存放著自己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保留著與閏土間真摯的友誼,更寄託著深刻的精神理想——呼喚原始的生命力迴歸,呼喚健全且幸福的國民誕生。

悲涼的絕望:現實中可悲的厚障壁

“我”對精神上的原鄉有著熾熱的赤誠,現實中的故鄉卻讓一浪接一浪的寒風湧進“我”的心臟。破敗蕭條的老屋讓人感到悲涼但不至於絕望,“圓規般”尖酸刻薄的楊二嫂讓人感到唏噓但不至於悲觀,真正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閏土那聲分明的“老爺”。

在閏土說出那句話前,儘管“我”已經看到他“先前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紅活圓實的手”也變得像松樹皮那樣,但是“我”仍然“很興奮”。顯然,這是躲在“我”背後的隱含作者別出心裁的一筆。“我”並沒有因為看到閏土的衰老和貧窮,便立刻擺出城裡人的不屑姿態或是站在啟蒙者的高度上開展同情與批判。這是因為“我”早就在情感上把閏土當成了闊別多年朋知心好友。因此,“我”並不是“老爺”和“救世主”的角色,“我”只是一個真正想要貼近和理解勞動人民的具有悲憫精神的知識分子。

但是,當閏土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老爺!……””時,“我”內心的悲哀是層層遞進而至絕望之境的。“我”悲哀的是生活不僅摧殘了閏土強健的體魄,還蠶食了他的靈魂;“我”悲哀的是自己無法跨越無可奈可的階級化的隔膜;“我”悲哀的是支撐記憶中美麗故鄉的最後一根柱子轟然倒塌;“我”悲哀的是自己將陷入無邊的孤獨中,無話可說,無人可訴。這些深重的悲哀,由外而內,由淺而深地捶打著“我”的精神和良知,成為“我”對故鄉感到絕望的深層誘因。

從這個層面上看,“我”的再離鄉彷彿是一種理想破滅後的逃避,其實不然。這是一種悲哀的清醒,是“我”作為啟蒙知識分子目睹勞動人民“辛苦麻木”的生活後,不再對啟蒙與改造國民性抱有簡單幻想的清醒。唯有賦予敘述者這樣的清醒,作者才能給《故鄉》留下一個真正光明的尾巴。

朦朧的希望:未來會出現的路

羅曼羅蘭曾說過:“生活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真相後仍然熱愛生活。”《故鄉》裡的“我”也有一種“英雄主義”,那是西西弗斯推石上山般的“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英雄主義”。

《故鄉》中的宏兒和水生關係彷彿是複製版的少年閏土和“我”。但令人感到意外是,宏兒反而比水生更為活潑和大膽。這樣微妙的性格換位,彷彿是作者在潛意識中認為“啟蒙者”再大膽而堅定些,“被啟蒙者”就有機會擺脫麻木的人生;下一代的人不會像“我”和閏土一樣隔著“可悲的厚障壁”了。

這種在宏兒和水生的關係中沒有明說的渴望,終於在文末“我”的內心獨白中明確地表露出來:“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但是這種希望卻讓“我”害怕起來。“我”為什麼會感到害怕?“我”害怕的是這希望背後的虛妄。假如“我”所希望的只是閏土手中的香爐,“我”還要為之堅持不懈地奮鬥嗎?在文中的最後一段,作者給出了一個光明的解答:“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換言之,哪怕故鄉的美麗幻景破滅,哪怕未來前途渺茫;“我”仍然選擇“肩住黑暗的閘門”,把年輕一代“放到光明的地方去,從此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綜上所述,最能揭示《故鄉》主題的應是《野草》中的那句:“絕望之於虛妄,正如希望相同。”這篇小說並不是簡單地回憶往事也不是為了批判社會現實和國民性,而是一次知識分子的心靈洗禮。“我”在經歷尋回精神原鄉無果,改變故鄉現實無奈,擺脫孤獨無望後;做出了“向死而生”,上下求索的選擇。啟蒙知識分子敢於擔起社會良知的責任,敢於在希望和絕望交織的路上前進,敢於發出孤獨而堅韌的靈魂吶喊聲才是這篇小說真正的魅力所在。

標簽: 故鄉  閏土  精神  希望  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