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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作者:由 握中懸璧 發表于 歷史時間:2021-05-05

取得東興大捷之後,諸葛恪的聲望如日中天。吳主孫亮進封諸葛恪為陽都侯,加封丞相 、荊、揚州牧,督中外諸軍事,並賜金一百斤,馬二百匹,繒布各萬匹。這時他在朝廷中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

但諸葛恪仍不滿足,在他看來剛剛取得一場大勝,自然要乘勝追擊,進取中原才是。

其實諸葛恪和姜維屬於一類人,我們在之前介紹段谷之戰的文章中曾經分析過,他們這類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貪功冒進,而且輕易不肯放棄。

孫子認為,打仗能不能贏看對手,會不會輸看自己。在戰爭中能否取勝不取決於你,而是取決於對手。在對手露出破綻的時候抓住機會,就能贏得勝利。而你能做的只是不給對手機會。這樣一來,最差的結果也是平分秋色而不會打敗仗。這也就是所謂的“先為不可勝”。

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孫子兵法軍形第四)

這場仗說白了全是為了諸葛恪個人的野心。廟算勝負如何?道天地將法五要素是否有優勢?這些他都沒想清楚,這也就是他先勝後敗,落得悲慘下場的原因。

這次出征極為倉促,東興之戰252年十二月才剛剛結束,結果253年春諸葛恪就要出兵了。眾臣認為士卒勞苦,紛紛反對,諸葛恪不僅不聽。還在朝堂上將出言爭辯的中散大夫蔣延轟了出去。

恪遂有輕敵之心,以十二月戰克,明年春,復欲出軍。諸大臣以為數出罷勞,同辭諫恪,恪不聽。中散大夫蔣延或以固爭,扶出。(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為了說服這些反對的人,諸葛恪特意寫了一篇文章,全文核心意思就是:天下一統是大趨勢,長期分裂是不可能的,所以別想著割據自保了。現在曹魏還沒到最強的時候,等它徹底發展起來,我們都得完蛋。

憑心而論,他這個觀點是沒問題的,但問題在於他舉的例子都不怎麼合適。

首先他用秦滅六國來論證割據稱王是不可取的,從結果看確實如此,但是考慮到當時的歷史背景,中國在秦朝以前從未有過大一統,六國的君主也不可能有這麼超前的思想。

之後他又舉了劉表坐視曹操滅袁氏、吳王夫差放任越國復興以及劉邦出關中伐楚的三個例子來論證伐魏機不可失。

不過前兩個例子體現的是強勢一方由於麻痺大意最終導致養虎遺患這一道理,第三個例子劉邦東征時期兵力也遠多於項羽,而當前卻是魏強吳弱,強弱之勢正好是相反的。況且也不知道他所謂的“十幾年後曹魏壯丁將增長一倍,我們則會減少一半”這樣的結論是如何得到的。

總之這篇文章就是強詞奪理,完全是為了他籌劃的軍事行動所服務的,實際上沒什麼價值。東吳群臣也自然都明白,不過他們卻不敢提出異議。

眾皆以恪此論欲必為之辭,然莫敢復難。(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這時候有兩個人不願看到諸葛恪自尋死路,站出來規勸他。第一個是諸葛恪的好友聶友,聶友說:“當初先帝在時就有在東關阻擊魏軍的計劃,但一直沒能實行。現在敵軍來攻反被我們打得大敗,你作為首席輔政大臣已經相當出色了。現在應該休養生息,可你卻不顧天時,強行出兵北伐,這可不是好事。”

聶友的意思就是東興之戰是靠防守反擊贏的,主動出擊的話就沒那麼好的條件了。而且剛剛大勝,這時候就別節外生枝了。諸葛恪不聽。

第二個人更有分量,他是同為託孤大臣的滕胤,而且此人還是諸葛恪的親家。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滕胤的意思也差不多,諸葛恪聽了很惱火,他說:“別人不願出兵也就罷了,都是一些苟且偷安的人。你可是自己人,難道你都不站在我這邊嗎?”

不過埋怨歸埋怨,諸葛恪對滕胤還是很信任的,他出徵後將朝中大小事宜都交給滕胤處理。

以胤為都下督,掌統留事。胤白日接賓客,夜省文書,或通曉不寐。(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諸葛恪不聽良言,堅持北伐,他為了這次軍事行動,調集了東吳歷史上規模空前的二十萬大軍。要知道東吳全國上下也就二十多萬軍隊,而且其他地區也要留下軍隊防守,因此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諸葛恪強行徵發了大批新兵。

於是違眾出軍,大發州郡二十萬眾。(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這樣窮兵黷武,東吳百姓也是怨聲載道,諸葛恪之前積累的一些好名聲也就被消耗殆盡了。

百姓騷動,始失人心。(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東吳軍隊二月份才從東興前線返回,三月份大軍就再次出征,相當於幾乎沒有休整,這簡直瘋狂,我想連姜維都做不出這種事來。

二月,軍還自東興,大行封賞。(三國志吳書三嗣主傳第三)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諸葛恪這一次的進攻方向仍然是合肥新城。由於兵力強大,一時間在淮南橫行無忌。由於深入敵境,諸葛恪採取的是

“重地則略”

的戰法,對淮南百姓驅趕劫掠。

恪意欲曜威淮南,驅略民人。(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但是實際效果卻不怎麼樣。於是眾將獻策說:“我們大軍深入,敵國百姓大部分都跑了,搶也搶不到什麼,不如圍點打援。我們大軍包圍新城,以逸待勞,等魏軍來救再將其擊敗。”這次諸葛恪聽從了。

五月份,東吳大軍將合肥新城包圍得水洩不通。面臨如此危急的情況,司馬師又將如何應對呢?

五年夏五月,吳太傅諸葛恪圍新城。(晉書景帝紀)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252年對於剛剛掌權的司馬師來說頗為不順。這一年除了遭遇東興大敗,他還受到一次挫折。

當時雍州刺史陳泰請求讓幷州與他一起討伐胡人,司馬師同意了。而新興、雁門兩郡以為要到遠方服徭役,結果都反叛了。這件事司馬師和東興之戰一樣,沒有推卸責任,而是自己承擔了下來。結果大家都對司馬師心悅誠服。

是歲,雍州刺史陳泰求敕幷州併力討胡,景王從之。未集,而雁門、新興二郡以為將遠役,遂驚反。景王又謝朝士曰:"此我過也,非玄伯之責!"於是魏人愧悅,人思其報。(三國志魏書三少帝紀第四,裴注)

這兩次失敗是很糟糕的,但司馬師卻利用它收買了人心。漢晉春秋的作者習鑿齒也稱讚說:“雖然作戰失敗卻名聲遠揚,那麼失敗也是暫時的,最後終將獲勝。這樣的話即使失敗一百次都無妨,何況只有兩次呢!

行失而名揚,兵挫而戰勝,雖百敗可也,況於再乎!(三國志魏書三少帝紀第四,裴注)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不過人心問題雖然解決了,軍事上的威脅還是存在的。當時朝廷上下考慮到淮南地區水網密佈,都建議應該分兵守衛各水路口岸。

而司馬師卻認為,水路口岸很多,分散兵力的話少了守不住,多了就難以集中兵力打敗敵人。而且諸葛恪好大喜功,肯定把寶全押在合肥新城,其他地方不足為患。最後果如其言。

朝議慮其分兵以寇淮泗,欲戍諸水口。帝曰:"諸葛恪新得政於吳,欲徼一時之利,並兵合肥,以冀萬一,不暇復為青徐患也。且水口非一,多戍則用兵眾,少戍則不足以禦寇。"恪果併力合肥,卒如所度。(晉書景帝紀)

至於主將人選也需要有所考量。去年東興大敗,司馬昭當了替罪羊被奪了爵位,這次是不能再用了,可是別人又不一定信得過。司馬師經過深思熟慮,決定派他的三叔太尉司馬孚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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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孚雖然軍事才能不如兄長司馬懿,但他也是頗有見識的,絕不是個庸才。當初他曾提出過在雍涼地區組建常備軍,以及在上邽進行軍屯的策略以對抗蜀漢,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孚以為擒敵制勝,宜有備預。每諸葛亮入寇關中,邊兵不能制敵,中軍奔赴,輒不及事機,宜預選步騎二萬,以為二部,為討賊之備。又以關中連遭賊寇,谷帛不足,遣冀州農丁五千屯於上邽,秋冬習戰陣,春夏修田桑。由是關中軍國有餘,待賊有備矣。(晉書安平獻王列傳)

這次司馬孚統率二十萬大軍出征,與諸葛恪旗鼓相當。大軍一路東下,司馬孚進駐壽春,派手下毋丘儉、文欽進討。

之前東興大敗,雖然司馬師自己承擔了主要責任,但是諸葛誕作為主將之一也必須給予處理,因此將他和豫州的毋丘儉做了個對調。所以現在的揚州都督就是毋丘儉,而揚州刺史文欽是他的副手。

眾將求戰心切,都希望立即進攻解新城之圍。但司馬孚卻提出了反對意見,他認為:進攻方要想取勝就會消耗大量人力,現在雙方勢均力敵,因此只能用計,不能力爭。

諸將欲速擊之,孚曰:“夫攻者,借人之力以為功,且當詐巧,不可力爭也。”

(晉書安平獻王列傳)

孫子說:

“爭地則無攻。”

現在吳軍包圍新城,佔據有利地形圍點打援,就是佔據了爭地,強行進攻只會正中對手下懷,不如等待戰機。司馬孚的判斷非常明智。

司馬師對此也有同樣的看法,他認為:“諸葛恪大軍深入,已經到了死地。我們應該避其鋒芒,使其在堅城之下銳氣盡喪。”

儉、欽請戰,帝曰:"恪卷甲深入,投兵死地,其鋒未易當。且新城小而固,攻之未可拔。"(晉書景帝紀)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在司馬師看來,諸葛恪大軍糧草不濟水土不服,而且久攻不克已經陷入死地。孫子說:

“死地則戰。”

現在求戰心切的是東吳而不是我們。

待敵軍頓于堅城之下,士氣消磨殆盡之時再大舉反攻,這一戰術是很常見的。但它有個前提,就是這個“堅城”必須是可靠的。幸運的是,合肥新城確實靠得住。

自從合肥新城建成後,東吳在孫權時代對這裡曾發動過三次大規模進攻,結果無一例外全部鎩羽而歸。由此可見合肥新城是經受過戰火的考驗的。

當時新城守將是張特,之前揚州都督諸葛誕覺得這個人不行,事實證明他看走了眼。而新任都督的毋丘儉則慧眼識人,讓他去守新城,這一決定也成為此次大戰決勝的關鍵。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由於吳軍來得太快,來不及往新城調集太多軍隊,當時城中守軍只有三千人。面對六十倍以上的敵軍,張特依舊頑強地守住了。

不過吳軍前後猛攻了三個多月,新城也到了強弩之末,守軍傷亡過半,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張特見形勢危急,心生一計,派人去見諸葛恪,說:“雖然我們已經快撐不住了,但是守軍還有很多人不願投降。我得慢慢甄別慢慢勸說,所以請您先收下我的印綬作為信物,暫緩攻擊,給我一晚上的時間。”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連續數月的苦戰,其實東吳這邊也不好受,由於已經入夏,天氣酷熱再加上水土不服,吳軍將士多生疾病,非戰鬥減員已經極其嚴重了。

士卒疲勞,因暑飲水,洩下流腫,病者大半,死傷塗地。(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下面整天上報疫病的訊息,諸葛恪大怒,以為是為了避戰故意欺騙他,要將其斬首,然後就再也沒人敢說了。

其實這些事諸葛恪怎麼可能不知道,隨便在軍營裡轉一圈就都看到了,但他明明焦頭爛額卻為何裝不知道還要堅持打下去呢,說到底還是為了他的面子?

現在新城傳來訊息即將投降,這對諸葛恪來說可謂久旱逢甘霖,因此他選擇了相信。這樣明顯的緩兵之計他都看不出來,對於一個聰明人來說是不正常的,因此只能理解為他已經被建功立業的渴望弄得慾火焚身失去理智了。

而張特這邊利用一個晚上的時間,拆毀房屋將之前城牆的破損之處全部修補完畢。等到第二天,諸葛恪翹首以待的開城請降的情景並沒有出現,而魏軍已經休整完畢,再次嚴陣以待。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諸葛恪中了計氣得暴跳如雷,想退兵吧,以他的性格又咽不下這口氣,也丟不起這個人,於是只能繼續進攻了。

恪內惟失計,而恥城不下,忿形於色。(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這個時候諸葛恪已經和當初石亭之戰前的曹休一樣失去理智了,本來是個精明人,卻這麼衝動,可見心態比能力重要得多。

諸葛恪對屬下也日益嚴苛,朱異提出一點不同意見就被奪了兵權。這就太過分了,朱異是朱桓之子,能力很強。之前識破了文欽的詐降,東興之戰也立了大功。你聽不進人家的話也就罷了,何必要這樣不不留情面?結果諸葛恪人心盡失。

將軍朱異有所是非,恪怒,立奪其兵。(三國吳書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這時更嚴重的後果出現了,都尉蔡林多次獻計都沒被採納,大失所望之下騎馬出逃,投奔了魏國。

這下吳軍疫病橫行的的訊息走漏了,司馬師敏銳地抓到了戰機,命前線魏軍出擊。令文欽為先鋒,進擊合榆,阻斷吳軍歸路,毋丘儉緊隨其後。

帝乃敕欽督銳卒趨合榆,要其歸路,儉帥諸將以為後繼。(晉書景帝紀)

這個合榆究竟在哪裡已經無法考據,我推測或許本應為合肥,而晉書有所誤記吧。

聽聞魏軍殺來,諸葛恪大為震驚,急忙撤退。不過為時已晚,文欽進兵神速,已經掩殺過來。一場大戰,魏軍斬首萬餘,諸葛恪大敗而歸。

恪懼而遁,欽逆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晉書景帝紀)

淮南三叛(十一)新城之戰

戰後新城守將張特因功嘉獎被封為列侯,之後又遷安豐太守。

出現這種結果,說實話東吳還是太過依靠水軍,遠離了水軍就很難佔到便宜。之前孫權北伐多次虎頭蛇尾也是這個原因。唯一能在陸戰中有所作為的就是陸遜了,可惜陸遜死後再無名將。

這場新城之戰,曹魏上下齊心,司馬師司馬孚戰略目的明確,對形勢判斷也極為精準。前線將領張特也是智勇雙全,魏軍取得大勝實至名歸。

而東吳一方,諸葛恪開戰前就弄得民怨四起,戰爭中也是剛愎自用,不僅不聽良言,也絲毫不肯體恤士卒,最終遭到了一場可恥的失敗,將之前東興之戰的大好局面徹底葬送。

其實諸葛恪是敗給了自己。正如開頭所說,能不能贏看對手,會不會輸看自己。諸葛恪要不是自己作死,曹魏是沒有能力打敗他的。畢竟大不了可以像孫權一樣撤退嘛。這麼一看,孫權能夠儲存實力,很少遭遇大敗,這一點還是值得認可的。

諸葛恪這次慘敗後聲望大跌,也徹底失去了人心,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但他不知道的是,大禍就在眼前,諸葛恪的末日不遠了。

標簽: 諸葛  新城  司馬師  吳書  東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