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夫之姐的迷團

史記呂不韋列傳中，他為了促成異人認華陽夫人為母，曾提到一個人但說不出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華陽夫人之姐，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在這件事中起了怎樣的作用？這段歷史公案自司遷以來恐怕沒有幾個人想過，算來應當是很冷很冷的冷知識了。我偶然注意到這問題覺得奇怪，多方思索後將看法發表於之知乎就教於知友。

一、華陽夫人之姐其身份是秦國的太子悼的愛妃，此時悼太子已逝世，她與兒子成了孤兒寡母。

二、他是楚國公主，也正是宋玉所寫登徒子好色賦中所描寫的那個絕色美女（見華陽之姐就是東家之子）。

三、異人認華陽為母乍看像是二王子衛國君的家務事，實際上是兩個家族：以二王子為代表的嬴氏家族與以她為代表的羋氏家族的和解協定，她才促成本次事件中的關鍵人物。

現在就一三兩項問題說明如下：

一、為什麼說她是悼太子的愛妃……華陽姐妹有個弟弟陽泉君名叫羋宸，呂不韋在遊說華陽夫人之前先找了夫人的姐姐和他，他可是秦國的高官。常人不察，還以為他是因為其姐為二王子寵妃，憑這層關係當上秦國高官的，其實不然他的官位與二王（太）子一奌關係也沒有。請看戰國策“呂不韋賈於邯鄲”中的一段，乃說秦王后弟陽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 ？ 君之門下無不居高尊位，太子門下無貴者。君之府藏珍珠寶玉，君之駿馬盈外廄，美女充後庭。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於累卵，而不壽於朝生。”從這段文字可看出：

（一）他是個花花公子，妻妾成群，喜愛奇珍異寶，玩駿馬等。

（二）他權傾一時，雖然年紀輕輕，但他的人馬都位居高尊位，遠過於當時二太子的人，表示他在朝廷已相當一段時間了。

（三）二太子不喜歡他，甚至可說仇視他，此時他靠秦王護著，一旦王駕崩，他將危於累卵。

他作官的時間，正是秦昭王極力罷黜外戚的時期，公元前267年羋姓相關權貴被剝奪權力，唯獨他這個羋姓楚王族十分亨通 ，何故？

史書上只記載，他的二姐是二王子寵妃，二王子老婆多，兒子二十多個，小舅大舅一大堆，為什麼你這個小舅子特別不一樣？

照呂不韋所言看來，他權勢之大讓相國范雎推動的去羋家努力顯的毫無功效，二王子有這樣的小舅子在朝廷，讓身在魏國的太子怎能安心？必然要剝奪他權力，趕他離開權力中心。但是他不但沒有遭驅離，聲勢反到稀奇的顯赫起來，是何緣故？

可想到的理由：他雖是二王子的內弟，但是他也是太子的人，太子在魏國作人質，秦王一直不讓他回國參與政事（注），所以他要找一個信的過的人，在朝中作代理人，排斥其他勢力指染權位，這重責竟然落在陽泉身上。據戰國策，就算二王子已經繼立為太子，他在朝中勢力還遠不及陽泉，可見大太子在世時他對大太子忠心不二，不讓二王子勢力坐大，一點都不給這二姐夫留有餘地。

為什麼？ 唯一理由，太子是他的另一個姐夫，兩相權衡倒向大姐夫。

這大姐夫還要他扶持他大姐的兒子繼承，如果太子想由其他兒子繼承，就不會找陽泉作代理人，而會找那繼承人的舅舅代理，這樣一旦諸子相爭，有力量作後盾勝出。這情形歷史上屢見不鮮，道理在孃家人當然護著姐妹與外甥。陽泉權勢可看出太子寵愛他大姐，已決定由她親生的繼承自己了。

還有一些佐證，顯示她生了兒子。公元前265年太子過世，二王子沒能立刻繼立，過了兩年（263BC）秦王才立他為太子，這說明大家心中有比二王子更高順位的王位繼承人，這人當然是太子的兒子，年紀還很小，如果已經成年，那就直接立為（孫）太子，可是年紀太小，華陽之姐嫁給太子約十四個寒暑（見華陽之姐就是東家之子），就算肚皮再爭氣，兒子也才十二三歲，如果頭幾年肚皮沒動靜，或者先懷的是女娃，那麼這小王子不到十歲甚至更小，這就叫秦王苦惱，擔心自己年事已高撐不了幾年，孫子沒長大自己已先離世，到時候一場腥風血雨奪嫡鬥爭勢不可免，自己當年繼位時的那場殺戮，想必記憶猶新，只好等一等，看陽泉是否顯出厚重仁德之氣。很不幸這陽泉只是個公子哥兒，沒有想出如何化解昭王憂心之策，昭王又擔心小王子登基後其母與國舅干政，舉棋不定了兩年之後，終於下定決心立二王子為太子。就在這一年宣太后羋八子的弟弟魏冉被逐，一個月後羋八子過世，不知是否為此事給活活氣死，後來同父胞弟華陽君羋戎也被逐（有史記版本記有華陽君反），還死在半路上，由他們與秦王的衝突，可看出他們對秦王立這個與羋氏血緣較疏遠，並且是太子死亡的最大獲益人為儲君是有意見的。

二、再來看第三項，為什麼認為她才本次事件中的關鍵人物……二王子繼立為太子後，陽泉似乎已失功用，得從官位上遭驅離，如其他羋家人一樣遠離中樞到封地過日子，但他仍舊在咸陽聲色犬馬，何故？答案是為安定政局，儲君雖然已定，但儲君的兒子們必然拉邦結派爭取第二順位繼承權，此時尚未肯定誰可出線，因此昭王不讓小王子完全從繼承順位上脫離，表達出若二太子有個三長兩短，而昭王尚在人世，則仍有可能立小王子為太子，所以不撤去陽泉官位好屆時有力量支撐，這樣子好使諸王孫的相爭稍微收斂一點，也讓羋氏族人心裡仍存一絲希望，避免與他們徹底決裂。

據史書記載異人拜華陽為母，二太子因寵愛華陽，所以就立異人為繼承人，這樣的記載其取材恐怕來自民間傳說，安國君夫婦豈會將私下商議公諸於世，繼承大位何等大事，哪能單憑她枕邊細語即可定奪。得繼承大位除個人條件之外，更在各人背後勢力的博弈，誰能爭得各方勢力支援才有機會勝出。就個人條件而言異人不愛讀書，不知詩何以言，所以他父親想勉強他學一奌，想不到竟一口回絕還抱怨父親太早送他當人質，生性如此莽撞留在身邊難免常起衝突，最好的辦法是打發他出遠門，讓他在艱困的環境中淬鍊，反倒可能學到一些進退應對之道。既然異人不討老爸歡心，那作父親的為什麼不挑一個稱心如意的，讓他認華陽夫人為母成為繼承人？理由是異人有一優勢是其他成年兒子所沒有的，就是因他遠離國門既未參與跟羋氏集團的對抗，也未捲入諸子相爭的漩渦，成了唯一雙方都可接受的人選，因此被呂不韋認為奇貨可倨。此時羋氏重要人物雖已凋零，但呂不韋依然看出羋氏族人實力，且與二太子家族互不信任的態勢，也知道他們雙方均在尋求解套，誰有這份能耐則必能得到昭王器重，使此人在諸王孫相爭中拔得頭籌。為此他先從陽泉及其大姐身上著手，讓他們說動華陽，再讓異人穿楚服見華陽，表達出他不擔心被貼上秦奸的標籤，可以委身本家的對立者羋氏集團一側，華陽心裡歡喜，說此乃吾楚人也，言裡含意乃是：你有此存心那我就把你當成吾楚人羋氏血脈了。但華陽畢竟已是二太子的妃子，不能代表對立的羋氏集團，因而呂不韋還需要以華陽之姐在活動中出靣，顯示出她樂於遵守昭王定下的繼承順位及支援異人繼承二太子，如此背書才算完成了異人與羋氏的結盟。二太子心中或許另有合意的繼承人選，但為了消除羋家敵意以及讓昭王心安，此時不得不暫時照單接受。依戦國策所記二太子安國君即位後三天暴斃是一件疑案，正當案情膠著和權力交替之際，倘若華陽之姐向族人宣示希望眾人擁立她的兒子為王，以異人當時實力尚難與其抗衡，但她沒有這樣她信守承諾，她不要求則旁人也不便自作主張，異人得以順利即位。他一改先前昭王排斥羋家勢力作法，使他們與關外（涵谷關）客卿集團維持勢力均衡，以此消除內部離心離德的風險，不但成功抵擋了黃歇主導的關外聯軍入侵，也防止了大權旁落入呂不韋之手的危機，為後來的中國大一統奠定了基礎，這權力平衡的作法可以從他託孤楚國王子昌平君看得出來。但這一切成就皆相連於當初華陽之姐的抉擇。

注：照理該召回秦國培養，可能是他娶了楚國公主，返國恐有礙秦王削減外戚勢力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