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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發一下天官賜福中間的比較虐心的場面嗎?最好細一點?

作者:由 陳在田 發表于 遊戲時間:2019-07-28

我來了!先佔個坑,你等下!

30章

半月縮在罐子裡,道:“我,要拯救蒼生。”

謝憐:“………………”

半月道:“花將軍,當初你是這麼說的。”

謝憐:“???”

他連忙道:“等等。等等!”

聽他喊了起來,半月好像在罐子裡愣住了,道:“什麼?”

謝憐瞄了一眼抱臂站在附近那棵樹下的花城,低聲道:“我當初真的說過這種話?”

這句話,明明是他十幾歲的時候最愛掛在嘴邊的,在後來的這幾百年裡應該根本提都沒提過才對,謝憐有點不能置信。半月卻道:“將軍,你說過的。”

謝憐還有點想掙扎,道:“沒有吧……”

半月很認真地道:“說過的。有一次,你問大家,長大了以後想做什麼,大家都說了,最後你就也說了一句:‘我以前的夢想是要拯救蒼生’。”

“……”

原來如此。謝憐捂住了自己的額頭,道:“這。半月,這種隨口一說的話,你記這麼清楚做什麼。”

半月茫然道:“是隨口一提嗎?可是,花將軍,我覺得你是很認真地在說的。”

謝憐無奈,仰頭望天,道:“哈哈……是嗎。可能吧。我還說過什麼,我都不記得了。”

半月道:“你還說過,‘做你認為對的事!’”

謝憐聽了心想:“……這真是一句廢話……怎麼我老愛說這種話……我不是這樣的人啊……我是這樣的人嗎??”

半月道:“可是,我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了。”

聞言,謝憐愣住了。

半月悶悶的聲音在罐子裡嗡嗡作響:“我好像是在做一件對的事,可結果是我開門放敵軍,屠了我的族人。我的國家沒了。可是不立即開門,半月人又會流去中原害更多的人。花將軍對我很好,我在中原的時候,街上也經常有人丟東西給我吃。可是,刻磨對我也很好,士兵們都很聽我的話,我回來是真心想做好國師的。可是,我不光開啟城門害死了他們,我還不讓他們吃人。他們不吃人,就會很痛苦,而我也解脫不了他們的痛苦。”

她語無倫次,顛來倒去地說了一大串,最後,很茫然地道:“好像不管我怎麼做,結果都很糟糕。花將軍,我知道我做的不好,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好?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聽她這麼問,謝憐沉默著揉了半晌後頸,最後,他才道:“對不起啊,半月。你問的這個問題,我從前就不知道,現在……好像也不知道。”

53章

郎千秋冷冷地道:“我一定會親手抓住他,用他骨灰祭奠我父皇母后。到那之後,我再找你來做一個了結。國師,你可別想再跑!”

他說完之後,一劍揮下,斬裂了那口大鍋,隨即赤身離去。滾水湧出,鍋裡的殘渣衝到地上。謝憐想追,然而,最終停駐,花城走了上來,道:“他剛剛知道,讓他自己冷靜一下。”

謝憐猛地轉身,道:“為什麼要讓他知道?很重要嗎?”

花城道:“很重要。他得明白,哪些是你做的,哪些不是,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謝憐道:“知道這麼清楚有什麼用?難不成少殺了幾個人,我還就多了什麼苦衷不成?”

花城不語,謝憐道:“我有什麼狗屁苦衷?他父皇一心想要融合二族,我是不是殺了他?安樂王是我家最後一支血脈,我是不是殺了他?受什麼我也是活該,全算在我一個人頭上不好嗎?幹什麼要把別人牽扯進來?本來只是我一個人乾的好事,現在是安樂王也算上了,所有的仙樂人都算上了。恨一個人不比恨一群人好嗎?難道要讓他作為永安的太子去恨仙樂人嗎?難道要讓他發現從前我教他的東西真的全都是假的空的不值一提的鬼扯的廢話嗎?!”

他這一陣怒氣突如其來地上湧,也不知是對誰的怒氣。花城只是靜靜看著他,也不辯駁。須臾,謝憐一下子捂住臉,道:“對不起。三郎對不起。我瘋了。對不起。”

花城道:“沒事。我的錯。”

謝憐道:“不,你沒有錯。是我的問題。”

他在地上坐了下來,抱住了頭,道:“一塌糊塗。一團糟。”

花城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道:“你沒錯。殺永安王,保仙樂遺民。殺安樂王,保兩族不再起紛爭。最合算不過,是我也這麼做。”

他語氣篤定,不容置疑。謝憐怔怔半晌,道:“我只是覺得不應該。”

他道:“我只是覺得,一個人付諸了善意,但是沒有得到好結果。我認為不應該是這樣的。

“哪怕假的,我也想讓千秋記住,他對仙樂好,仙樂也會對他好。做對的事,一往無前。而不是現在這樣……這樣……”

他找不到合適的言辭,花城靜靜聽著。謝憐道:“可是你看這世上的事,多麼滑稽。永安前面幾代,倒行逆施都沒有如何不得好死,到了郎千秋父母他們這裡,一心想做點好事,做點大事,卻是這種下場。”

他做國師,永安國主一向對他敬重有加,謝憐道:“我忘不了我一劍刺下去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

花城淡聲道:“那是戚容和安樂王的錯。”

謝憐搖頭,倦聲道:“本來什麼都是好好的。”

仙樂人和永安人好不容易和平共處了幾十年,眼看就有融合的希望了,就快遠離紛爭了,安樂王卻偏偏在這個時候,血洗了鎏金宴。

他找到安樂王那夜,原本是想警示他日後不要再起事端,這個家族唯一的後人卻在得知他真實身份後興致勃勃地拉住了他,要求他加入復國大業。眼神狂熱,語音激昂,使人毛骨悚然,誓要帶著所有仙樂遺民,攪得永安翻天覆地。就算為此犧牲全部的仙樂遺民,只要能拉永安人同下地獄,他們也在所不惜。

然而,殺了就是殺了。再充足的理由,事實也是他親手殺了一個一心要融合二族的明君,以及他們家最後一支血脈。

88章

這是人們為他立的第一座神像, 也是最宏偉莊嚴的一尊神像,以前,看著這樣的“自己”,他都是泰然受之, 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這一刻,謝憐卻覺這尊金光璀璨的巨像無比陌生,心想:“這真的是我嗎?”

那邊, 風信和慕情在分頭檢視有沒有被困未被發覺者。人群漸漸安定,謝憐心頭那絲迷惑一閃而過, 鬆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松到底,忽覺身上傳來一陣壓力。

那座寶塔, 畢竟太高了。

他的金像似乎也微覺吃力,雙手輕顫, 高大的金身也被壓彎了一點。謝憐見狀, 連忙再召法訣,可法訣斥出,卻是心中一涼,那金像竟是又彎了一點腰,看著隱隱就要託不住了。

謝憐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在他的認知裡, 他要打哪座山, 哪座山就應聲而倒;他跺一跺腳,意欲震撼之處便地動山搖。他從來沒有感受到的這個東西, 叫做“力不從心”。

謝憐飛身而上,在那巨大金像腳下坐定, 以身鎮守,金像再起,猛一昂首,重新將那傾斜的寶塔託了起來!

雖是硬扛了下來,但謝憐背上和心內已是冷汗涔涔。而皇宮內外無數人不知他苦楚,已經前赴後繼地對這奇景金像跪拜起來,呼道:“太子殿下顯靈了!”

“國難當頭,殿下請一定要救救我們!”

謝憐咬牙一陣,道:“請大家起來,都退開,不要圍在這裡,我……”說到這裡,他發現自己居然中氣不足,吶喊聲被湮沒在海潮一般的高呼中,越想大聲,越發現自己聲音的渺小。這時,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腳腕,謝憐一低頭,竟是戚容,他忙道:“戚容,你快下去,告訴大家不要圍在這裡,當心塌了!”

這句話一脫口而出,謝憐毛骨悚然。因為,以前的他,別說是說這種話了,連這種念頭都絕不會有。就算天真要塌下來,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頂住。而現在的他,發現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不相信了。不光人們不相信他了,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了!

戚容卻道:“怎麼可能塌了,不是有你頂著嗎!”

聽了這一句,謝憐心又是一抖。戚容卻沒注意他微微發青的臉,眼冒綠光,道:“表哥,我來幫你吧。”

謝憐一怔,道:“你幫我?你怎麼幫我?”

戚容不假思索道:“你把那個方法告訴我,我幫你去詛咒永安人。我幫你殺死他們!”

……他果然躲在床底下把三人的話都聽進去了!

謝憐斥道:“胡鬧!你知道什麼是詛咒嗎?”

戚容卻滿不在乎地道:“知道啊。不就是詛咒而已嗎?我經常詛咒我爹,我懷疑他就是被我咒死的,你……”謝憐忍無可忍,道:“你走吧!”

戚容道:“不不!好,你不告訴我怎麼詛咒也行,那你告訴我……到底怎麼才能避免得人面疫?”

謝憐一顆心一懸,戚容道:“你知道的吧?你知道為什麼士兵不會感染不是嗎?表哥,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好不好?”

眼下還有許多宮人都聚在這附近,不知有多少雙耳朵在聽著,謝憐生怕走漏風聲鬧出什麼事來,閉口不語。但果真有人按捺不住,抬頭問道:“太子殿下!這是真的嗎?”

“您真的知道防禦那怪病的辦法嗎?!”

“如果知道,您為什麼不說出來?”

謝憐緊閉著嘴,齒縫間迸出幾個字:“不!我不知道!”

這時,風信回來了,遠遠一見戚容趴在謝憐身旁便喝道:“幹什麼幹什麼!”

謝憐道:“風信,把他帶下去!”

風信應聲而來,戚容卻猛地抓住他,熱切地道:“表哥,你一定會把永安人都打敗、都趕跑的是不是!你會保護我們,你一定會的吧!是不是?”

若在幾個月前,也許謝憐還會滿腔熱血地大聲答道:“我會保護你們!”可現在,他不敢了。

戚容神情激動,謝憐看著他,有一陣迷惑。因為戚容根本不是會憂國憂民的那種人,就算國家危在旦夕,他也應該是害怕居多,為什麼會這麼激動?須臾,他又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戚容那個父親,也是永安人。

見他不答,戚容語音陡轉淒厲,道:“太子表哥!你不會真的就這麼放著不管吧?難道我們就這樣任由別人這樣糟踐,我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謝憐心中悲哀,因為他真的發現:沒有一點辦法。

風通道:“我去請國主再關他禁閉。”

戚容被他帶下去了,還在兀自掙扎,大聲吼道:“你一定要頂住啊。你一定不能倒啊!”

不能倒!

謝憐也知道,不能倒。這天塔若是倒了,不光這裡皇宮百年古蹟毀於一旦,神武大街的主幹,還有許多人家的房屋也要被砸個稀爛,並且,塔中還封存著無數歷代先人留下的寶物,一時無法轉移,塔倒了,就全都沒了。它所鎮守著的仙樂國的王都氣脈,也就徹底斷了。

可是,他的法力,如那永安的水源,似乎正在日漸枯竭。要支撐起這座巨大的金像,他就暫時不能離開此處,只能將守城事宜交給風信和慕情,固守原地,靜心打坐。

還是88章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天邊暮色|降臨,夕陽殘照,前方底下稀稀拉拉沒剩幾個信徒了。但謝憐一低頭,卻見身邊不遠處,放著一朵花。

謝憐並不是很確定那裡是什麼時候多出一朵花的,騰出一隻手,將它拾起。那是一朵極小的花,很可憐的樣子,雪白的花,清綠的萼,細弱的莖,猶帶露水,仿若淚滴。淡淡的幽香似曾相識,不起眼卻沁人心脾。

他情不自禁將那花握緊,貼近了靠近心口的地方。正在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血腥味,掩蓋了這一縷清幽的花香。謝憐一抬頭,眼睛全是花的,只見一人吼叫著向他撲來:“為什麼!為什麼!!”

謝憐一驚,揮袖將那人斥開,厲聲道:“什麼人!”

那人被他一袖揮開,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謝憐還要撐著那金像,不敢起身,也不敢靠近,但他一下子認出這人是誰了。這人只有一條腿——是那個給他送過傘,又被他親手截了一條腿的青年!

那人渾身是血,一雙手掌血跡斑斑,竟是一路手腳並用爬過來了,地上還留下了一道駭人的血痕。那青年勉強坐起,謝憐愕然道:“你為什麼出來了?你不是在不幽林嗎?”

那青年猛地提起僅剩的右腿的褲管,道:“為什麼!”

他右腿上,赫然是一張扭曲的人面!

這時謝憐最擔心的事之一,果然發生了,若不是他本來就坐著,只怕是就跌倒了。那青年拍地大吼:“為什麼你割了我的腿!我還是復發了!我的腿也沒了!為什麼!”

送傘那日,這青年把塞到自己手裡時的一笑歷歷在目,眼下卻是狀如瘋狂。這對比太過慘烈,謝憐一片混亂,稀裡糊塗,什麼不對勁也沒發覺,顫聲:“我……”

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道:“我給你壓下去!”

說完,立即施法壓制那青年腿上的疫毒,或說是邪氣。誰知,四周響起一片哀嚎聲,又有三四個人撲過來了:“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殿下,我切了半張臉,為什麼我還是沒有痊癒,還是沒有!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治好啊!”

不幽林裡的人面疫患者們,集體發現復發後,終於爆|發一場大亂,居然把看守計程車兵們打翻,全都跑出來找他了!

謝憐閉上眼,勉強運力,想助這幾人壓下疫毒,暫緩病痛。然而,馬上有更多的人湧來,道:“殿下,還有我!也幫幫我吧!”

被十幾人包圍著,謝憐覺得上方的金像似乎有些搖搖欲墜,道:“請等一等,我……”

“等不了了,我已經等了太久了!”

“殿下!為什麼你給他治了,不給我治?”

漸漸地,聲音變了:

“為什麼你給他治就全消下去了,給我治我卻沒好多少?你不是神嗎?怎麼這麼不公平!”

“你要麼就別治,要治就幫到底,這算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知道怎麼治好這個病?你要是知道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們?!”

“你要是早點告訴我們,我們也不至於變成這樣,你還不說!!!”

謝憐臉頰蒼白,兩眼發空,被無數雙手推來搡去,還有的手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似乎有人在拉,又似乎沒有,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這些或滿臉血疤、或缺胳少腿的人們似乎要將他撕碎成一片片分食了一般。這時,遠處傳來聲聲鬼哭一般的號角聲。

眾人只顧自己哭嚎,根本不管這號角是什麼意思,謝憐卻知道,那是戰敗的號角。

他再也坐不住了,又或是再也撐不下去了,身體一傾,撲跪在前方。

與此同時,那座巨大的五丈金身,也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倒了下來。

一聲轟然巨響,天塔壓在它身上,和金像一起,粉身碎骨。金身本身是不會碎的,然而,由於謝憐灌了太多法力在它身上,轟然撤出,已經讓它變得極為虛弱了。

不幽林裡逃出的病人們逃的逃、死的死,傷的傷。皇宮、大街內人流瘋狂流竄,有躲那天塔碎片的,有躲那些人面患者的。謝憐雙手捂頭,跌跌撞撞,一路奔向城樓。

城樓起了火,黑煙滾滾,謝憐搶上樓臺,和無數狼狽撤退計程車兵擦身而過,頂著一臉的黑灰和淚水,茫然地俯瞰下方。模糊的視野裡,屍殍滿地,唯有一道白色人影站在戰場之中,大袖飄飄。

那身形不再是個少年,而是個青年。一回頭,遠遠望見了他,招招手,似乎就要飄然離去了。謝憐見狀,厲聲道:“不要走!!!”

前兩次見他,他都是用的假皮,但謝憐直覺,這一定是真身。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翻過城牆,縱身一躍,跳下城樓。

這一生之中,謝憐曾無數次從極高之處往下跳。仗著他武藝精絕,法力高強,每一次,他都能安然落地,每一次,都是一個標準的神話裡天人登場的情形。而這一次,不再是個神話了。他一落地,沒站穩,反而歪向一旁,一陣鑽心劇痛瞬間從腿部傳遍全身。

他摔斷了腿。

未完。我剛發現自己有個晚課急著趕過去,改天填坑。

我恨吶,選什麼晚課……

7。27更新

應評論之邀放上190章

實不相瞞,在下再看一遍只覺替謝憐痛徹心扉。

忽然,他感覺臉頰一緊,一隻手捏住了他的臉,掰了過去,正面對向神臺下的眾人。謝憐睜大了眼,不知這是什麼意思。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殺誰?你們看到這張臉,還不知道該殺誰嗎?”

“……”

此言一出,不光是神臺上下,就連懸在空中那團鬼火也凝住了。

白無相溫聲道:“你們忘記了嗎?他是神啊。也就是說——”

話音未落,謝憐忽覺胸口一涼。

僵了片刻,他低頭一看,只見一道漆黑的劍鋒,從他小腹裡穿刺了出來。

那劍劍身修長,通體深沉如黑玉,劍心一條銀心纖長,劍鋒如寒夜流光,絕對是一把稀世寶劍,以往謝憐一定會想方設法收集來愛不釋手的那種。

謝憐盯了它好一陣,那劍鋒才慢慢抽了回去,重新消失在他小腹中。白無相接著道:“——他是,不死之身。”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白無相便揮手擲出了那把劍。“鐺”的一聲,劍鋒入地,斜斜插在地上,在無數雙眼睛的眼前,靜靜散發著一層沉沉的寒氣。

一陣血腥之氣衝上喉管,那團鬼火衝到他身前,似乎想賭住他的傷口。謝憐被那股血氣嗆了一下,咬牙道:“你……你!”

他眼前微微發花,而那鬼火突然發狂,衝向白無相,卻被一把抓住,鎖在掌中,道:“看好。”

說著,他另一手更用力地掰過謝憐的臉,道:“你什麼?你不是號稱要拯救蒼生嗎?”

謝憐道:“可是!!!可是我、我……”

可是他沒想過要在這種情形下、用這種辦法來拯救啊?!

神臺下有人已經被這血淋淋的一幕嚇哭了,有的卻還大著膽子在看:“……他……他真的不會死嗎?!”

“真的……你們看,血都沒流多少……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謝憐猛的一陣劇烈咳嗽。又聽人道:“是說就算殺他,他也不會死?!”

“太好了!”

說好那人又被罵了:“好什麼?有什麼好的?”

被罵那人囁嚅道:“既然他被殺也不會死……那不就有解決辦法了嘛。”

“但是要捅人一劍,這也太……”

“可是他是神啊?就算他被捅了也不會死啊?我們只是普通人,要是得了人面疫,那就必死無疑了!”

底下爭執著,白無相道:“蒼生就在這裡等待著你的拯救。請。”

謝憐兩眼中噴出怒火,道:“拯救蒼生最徹底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滅了你這個怪物!”

白無相冷笑兩聲,道:“怎麼了?太子,你不是很有自信地說你不會死嗎?現在怎麼反倒害怕了?反正你也不會死,犧牲一下自己,解了他人的苦難,何樂不為呢?”

謝憐啐道:“你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嗎?你以為世上所有人都像你這麼陰暗?”

的確,底下很多人臉上不是終於得救的欣喜若狂,而是猶豫,模模糊糊分了幾派,意見無法統一。而且,誰都沒有上去動那把黑劍。彷彿看懂了他在想什麼,白無相笑出了聲,搖了搖頭,嘆道:“傻孩子,傻孩子。”

謝憐扭過頭不讓他拍,吼道:“滾!”

白無相道:“你以為,那是因為他們都不想動手嗎?錯了,他們不是不想動手,只是都不想做第一個動手的人罷了。”

“啊啊啊啊!”

神臺下突然一聲驚叫,那對斯文夫婦裡的婦人哭道:“孩子,我的孩子!”

她懷裡的小兒大哭不止,胖墩墩的胳膊上隱隱浮現出了幾個凹凸不平的黑影。四周人登時空出了一大片,道:“壞了,小孩子感染了!!!”

那對夫婦對望一眼,二人一下子站起來,走到神臺前,拔起地上那柄黑劍,讓那孩子握在手裡,一咬牙,刺向了謝憐。

“……!”

那黑劍當真鋒利無比,謝憐剛覺腹部又是一陣劇痛,那對夫婦已經把劍從他腹中拔|出,哐噹一聲丟在地上,道:“對不起……我們孩子還小,實在是……沒有辦法。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們一面道歉,一面臉色蒼白地向著謝憐磕了好幾個頭,抱著孩子回到人群裡。謝憐喉腔血意更濃,正要嘔出,忽然,聽到一旁白無相發出嗤嗤的笑聲。

他咬牙嚥下了那口血,道:“笑什麼,你以為你看到了你想看的?這都是你逼的!”

白無相掌中託著的那團鬼火燒得更兇了。他則慢條斯理地道:“人要被逼,才會顯露出真正的面目。”

百人之中,已經有一個人不用再害怕人面疫了。那小兒胳膊上的黑印漸漸散去,圍觀的都嚥了一口喉嚨,沒說話。

過了好一陣,一片死寂裡,又有個年輕人站了出來。

他硬著頭皮走近神臺,先是作了好幾個揖,弱聲道:“對不住了,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但是我實在是沒辦法,我剛成親不久,我老孃和娘子都還在家裡等我……”

說著說著,他也說不下去了,閉著眼拔起那黑劍,猛地刺向謝憐。

然而,因為他閉著眼,這一劍刺歪了,只刺到謝憐的側腹,他睜開眼才發現這個位置並不致命,於是慌里慌張拔|出劍來,哆嗦著手,又刺了一劍!

謝憐一直咬牙不做聲,被連刺兩劍也只悶哼了一聲,唇邊湧出一口鮮血。

他的確不會死。但是,不等於他受傷不會痛。

每一寸血肉被利器攪動的聲音,每一根骨頭被擦過的感覺,都令他痛不欲生,幾欲癲狂。這一點,和普通人是一樣的。

第二個人刺完也下去了,這回沒磕頭,臉上混雜著愧疚和劫後餘生的喜悅,很難說哪邊更多一點。他下去之後,人群再次迴歸一片死寂。

良久,又有幾個人猶猶豫豫地想站起來,不知這次又要用什麼理由,還未起身,卻忽聽一人道:“真是看不下去了。”

眾人尋聲望去,謝憐也臉色蒼白地抬起頭。說話的居然是那個賣藝人,他道:“那個怪物叫你們怎麼幹你們就怎麼幹?我看他就是瞎說八道。就算不是瞎說八道,他不會死,你們這就不是殺人了?”

旁邊幾人道:“大哥,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了,大家都要死了好嗎!”

那賣藝人道:“我不也在這裡?我不也照樣要死了?我動手了嗎?”

幾人被他堵得一噎,半晌,有人道:“看你的樣子,家裡沒老人孩子吧?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裡很多人都是拖家帶口的,哪能跟你比?”

那賣藝人指著最早上去的那對夫婦,道:“我是沒老婆兒子,我要是有,我就死了也不會讓我兒子看著我幹這種事,更別說手把手教我兒子幹這種事了。我看你們兒子今後長大了成了個壞胚子就全是被你們這當爹媽的害的。這麼迫不得已怎麼不讓你兒子捅你一劍?”

那婦人掩面痛哭,道:“別咒我兒子!要咒咒我好了!”那丈夫則怒道:“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想讓我兒子弒父弒母?!罔顧人倫!”

那賣藝人大概不懂罔顧人倫是什麼意思,道:“殺誰不是殺?你讓你兒子殺你還有骨氣些咧。再說你們幹什麼不去殺那個戴面具的怪模怪樣的玩意兒?”

聞言,白無相哈哈一笑。眾人又懼又怒,懼是對這個怪物,怒是對這賣藝人,紛紛壓低了聲音道:“你……!你閉嘴!”

萬一惹惱了這怪物該怎麼辦?

那賣藝人道:“哦,你們不敢殺最壞的那個大惡人,所以你們就捅別人啊?”

有人忍不住道:“這位兄臺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久,我還以為有什麼高見呢?我再觀他面相,一臉死相,毫無血色,估計是沒幾天好活了才能這麼大言不慚指責別人吧。這麼義正辭嚴,你怎麼不犧牲一下自己來給大家夥兒解圍?”

那賣藝人道:“我不想犧牲自己啊,但是大家都不想犧牲自己,哪個想?你想嗎?你想嗎?但是我起碼不捅別人。”

有人道:“他不一樣啊。”

“有啥不一樣?”

“他是神啊!要拯救蒼生,是他自己說的。而且、而且他不會死啊!”

那賣藝人還要說話,謝憐再也忍不住了,輕咳一聲,道:“兄、兄臺!這位兄臺!”

剛捱了幾劍,他一開口,聲音比平時弱上幾分。那賣藝人轉過頭來,謝憐感激道:“謝謝你!但是……算了。”

再說下去,可能有人就要打他了。謝憐想起這人受了如此之重的內傷都是因為之前和自己比試的緣故,心下歉疚,又說了一聲:“謝謝你!上次你胸口碎大石的傷好了嗎?”

那賣藝人大聲道:“啊?你說什麼!我有什麼傷?胸口碎大石可是我的拿手絕活!”

見這人在如此境地下還堅持不肯掉面子,簡直就像一邊吐血一邊說“我完全沒問題”,謝憐情不自禁想笑。這時,忽然有人指著那賣藝人大叫起來:“發作了!發作了!”

謝憐一驚,那賣藝人也一驚,順著旁人指引一摸臉,果然在臉上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東西!

四周人登時拉出幾尺遠,謝憐張了張口,想讓那賣藝人過來。但要過來如何呢?過來也給他致命一劍嗎?

他有些說不出口。

正當他猶豫,那賣藝人又摸了幾把臉,向廟外走去。見狀,謝憐脫口道:“你要去哪裡?回來吧!不救治會發作的!”

那賣藝人卻跑了起來,大聲道:“我說不幹這事就不幹這事……”不一會兒便跑得沒影了。那些圍住太子廟的怪人大概是知曉他已經是同類,並未阻攔。謝憐喊了好幾聲,終於看不見他的身影了。臺下眾人都道:“完蛋了他跑了!”

“這傻瓜!跑到哪裡都會發作的,已經遲了!他已經被傳染了!”

“他該不會是想下山去殺人吧?”

但是,那賣藝人之前的幾句話噎住了殿內眾人,好一陣都再沒一個人上去提起那黑劍刺謝憐。情況就這麼僵持住了。

謝憐心中不知是喜是憂是懼,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正努力理清思緒,忽然一人站了起來,道:“我說句話行嗎?”

那是個中年男子。謝憐抬眼望去,發現這人很有些眼熟,但他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正在思索,便聽那男子道:“實不相瞞,他之前打劫過我!”

“……”

原來是那個人!!!

眾人愕然:“打劫?”

“他不是太子嗎?他不是神嘛?打劫?”

那人道:“千真萬確。”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人道:“沒什麼,就是想提醒大家,他打劫過!”說完,他就縮了回去。

這句話後,整個殿內都沉默了。那一句話,彷彿在他們心裡埋下了一顆黑色的種子。

打劫啊……

突然,底下又傳來一聲慘叫,一人道:“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有點兒奇怪?!”

又來了?!

誰知,不止一人,幾乎是在同時,另一個人也大叫起來:“我也!我的背!你們快幫我看看我的背!”

誰都不敢靠近這兩個人,這兩人只好一個自己拉起褲管,一個自己脫了上衣,待眾人看清他們軀體之後,齊齊爆發了驚恐萬狀的大叫。

這兩人身上的人面,居然已經完全成形了!

“怎麼會長得這麼快?!”

“你們忘了嗎?我們呆在這裡的時間已經不短了!”

“但是他們自己怎麼沒發覺?!”

“又不是在顯眼的地方,而且只是有點癢而已,我怎麼知道會這樣!”

“完了,完了。我們該不會其實也長出來了,但是沒發現吧?”

“快!大家快檢查!快檢查自己的身體!”

太子殿內混亂不堪,一檢查,尖叫聲此起彼伏。果然!已經有不少人身上早就都浮現出了人面,只是他們自己沒有覺察而已。等他們覺察的時候,那些人面已經五官俱全了!

太子殿外的怪人們彷彿感應到了什麼,手牽著手舞得更狂。而殿內一股惶惶欲絕的氛圍迅速散播開來,謝憐的心砰砰狂跳不止,幾乎要從胸腔跳出嗓子眼。

他記得人面疫的發作沒有這麼快的,為什麼會這麼快?

白無相,當然是白無相!他猛地望向那冷眼旁觀的始作俑者,還未開口,忽然一人彈起,喘了幾口粗氣,赤紅著眼道:“你……你是神,你是太子,你居然打劫?”

謝憐微懵,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件事,道:“我……”

那人打斷他道:“我們那樣供奉你,你幹了什麼?打劫!你帶來了什麼?瘟疫!”

他帶來的瘟疫?

謝憐愕然道:“……我?不是我?!我只是……”

然而,到了這一刻,眾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

近百人紅著一雙又一雙的眼睛,團團圍了上來,靠得最近的那人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黑劍。謝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人手哆哆嗦嗦握著黑劍,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要彌補的吧?你要贖罪的吧?”

那黑劍的寒光流轉,謝憐的恐懼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這麼多人,如果每個人都用這把劍捅他一下,到最後,他會變成什麼樣?

不止是想到可能會被捅得千瘡百孔,捅成一灘肉醬,他更恐懼別的東西。他隱約感覺到,如果讓他們這麼做了,他心裡可能就有什麼東西再也回不去了,忍不住脫口道:“救……”

這一聲“救命”還沒喊出口,那冷冰冰的黑劍便再一次刺入了他的體內。

謝憐霎時瞪大了眼。

那鋒利無比的黑劍刺入又拔|出,緊接著就換了一個人,下一劍幾乎無間隙地刺入。謝憐的喉嚨終於封不住了,長聲慘叫起來。

那慘叫實在太過淒厲,聽得圍在他四面八方的人們都膽寒不已。有人閉上眼,別過臉道:“……不要讓他叫了。咱們動作快點,速戰速決吧!”

謝憐感覺有人堵住了他的口,按住了他的手足,還在交待:“按住別讓他滾下來。還有別刺偏了,沒刺到致命之處不算數的!”

“一個一個排隊來,不要搶!我讓你們不要搶,我先來的!”

“哪裡是致命的位置?我怎麼知道刺了算不算數?”

“總之,照著心臟、喉嚨、腹部這些地方捅吧!”

“不確定有沒有刺到致命之處就再刺一次!”

“不行!你多刺了別人要在哪裡下手?”

一開始的猶疑、不忍,越到後來,就越是蕩然無存。越到後來,他們的動作就越是順暢流利。漆黑的劍鋒不斷刺入又拔|出,謝憐一雙眼睛睜到極致,淚水滾滾落下。他心底有個聲音在無聲地嘶吼。

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為什麼死不了啊。為什麼不能死啊!!!

他想用最慘烈的聲音號啕,但喉嚨嘶嗬著一個字也號不出,大概是已經被割斷了。他痛到要發瘋,好像把幾輩子所有的痛都在這裡受完了,今後永遠也不會再感覺到任何疼痛了。他什麼都看不到了,全世界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團火光在不遠處瘋狂燃燒,越來越亮,越來越猛烈。然而,它在白無相手中,掙脫不得牢籠。

他聽不到自己的慘叫聲,卻聽到了另一個慘叫聲,似乎就是從那團火光裡傳來的。雖然不是他發出的,但那慘叫中的痛苦,居然和他全然一致,不比他微弱分毫。

但是,他已經再也無法忍受到這一步還能清醒著的自己了。謝憐喉中低低咕嚕一聲,意識徹底破碎。

與此同時,整座太子殿中爆出了一陣烈焰的洶湧灼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百個高低不一的人聲同時尖叫起來。業火過境,烈焰焚燒,根本沒有一個人能逃脫。鬼火灼浪,瞬間將太子殿內神臺下的所有近百個活人燒成了近百具焦黑的屍骨!

而待到火光漸斂,緩緩收攏,原先的那團小小鬼火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成形的一個少年身影。那少年跪在神臺前焦黑的地面上,深深彎下了腰,雙手抱頭,正在痛苦萬分地長聲慘叫。

他根本不敢看躺在神臺上的那個人現在是什麼樣子的,因為,絕對,已經不成人形了。

太子殿中,屍骸滿地。白無相哈哈大笑著轉身,來到殿外。怒火焚燒的範圍遠遠不止一座太子殿,殿外那些狂舞的怪人們也被燒成了乾屍和渣滓。他恍如未見,踩著這些屍體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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