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人|晚上好，春天小姐

今天分享的歌曲是來自廣東海豐樂隊五條人的《晚上好，春天小姐》。這首歌收錄於他們2015年的專輯《廣東姑娘》。它的另一個版本由仁科獨立完成，2009年，盤古樂隊的前貝斯手李文楓作為監製，將這首歌收錄進仁科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春就很好聽了》。

這首歌的旋律悠揚舒緩，木吉他好聽的音色和仁科慵懶的唱腔恰如其分的融合，配上婉轉憂鬱的口琴，

如同美好的春天和一切關於春天的歌

，讓人感到舒緩和輕鬆，即便這首歌講述的是“小姐”的故事。

對比兩個版本，不難聽出，相比於09年的那一版，15年的版本旋律更豐富，也更冷峻，人聲也更加隱忍剋制，總體的呈現仍然溫柔，但是偶有凜冽寒意滲入，令人耳目一新，並不禁開始思考春天小姐命運的變遷。

民謠裡總是有很多姑娘和小姐，抽蘭州的董小姐，把青春留在身體裡的姑娘，長城賓館裡姓李的小姐……其實，民謠從來都不是一塵不染的白月光，相反，它總是誕生於底層的塵埃之中。

五條人歌裡的春天小姐也不例外，即便仁科將她們比作春天裡鮮豔美麗的風，也多少帶著潮汕海邊的腥鹹殘酷，現實中的她們是“廣東姑娘”，是髮廊女、站街妹，是石牌村的某個不記名的住戶。歌曲裡金光迷離的夜是她們的沉淪之所，而鮮豔后的消散則是她們普遍的歸宿。

每當聽到這首歌我都會想起讀大學時學校不遠處的一條風俗街，那是一條並不長的巷子，我對它最深的印象就是牆上掛著許多霓虹燈牌，它們彷彿永遠不會熄滅。當我在夜晚路過時，總是有意加快腳步，試圖消解心中的尷尬。那些女人有的倚在牆角，有的翹著腿坐在路邊，她們似乎永遠呆在那條街上。我當時的心情很複雜，不知該用怎樣的眼光打量她們。但五條人卻直視著她們，並投去包含心疼的溫暖目光。

他們的春天小姐啊，像是夢幻麗莎髮廊裡的一場夢。

起初開始聽五條人，最喜歡的是那首《廣東姑娘》，直白的歌詞幹淨的令人心顫，讓我覺得五條人該是一個大眾意義上的民謠樂隊，之後聽到《晚上好，春天小姐》，以及《夢幻麗莎髮廊》才發覺出他們更為宏偉的人文關懷。他們試圖為廠妹與爛仔、為走鬼與站街女代言，為那些從不出現在歌裡的人唱一支歌，在文化上賦予他們話語權。

人文關懷的前提並非同情，而是尊重與平等看待，所以我們才會被歌裡的

“春天的風，鮮豔了嗎，美麗了嗎，不見了吧”

感動得熱淚眼眶。和春天小姐一樣，我們

“最鮮豔的吻、最美麗的笑聲”

也在城市裡消失不見了。

對於這首歌的解讀還有很多，譬如認為春天小姐就是每一個在城市中漂泊的人，缺乏勞動力時，市長先生會說

：“這兒永遠愛你”

，但是城市代表的資本主義、消費主義與國家意志則毫不留情的壓榨、驅逐與“遺忘”我們。上世紀的尋根文學和鄉土文學曾深刻的影響了一代人，而我們這一代人，尋根的路或許只是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我們跟隨著城市生長，在城市裡漂泊，卻不知要去向何方。

這樣的觀點當然有其道理，五條人的音樂最可貴的一點就是雅俗共賞，每個人都能從他們的歌裡聽出不同的況味，有人覺得他們充斥著批判性和反精英的鬥爭性，有人覺得他們文藝又憂鬱，有人覺得他們可愛，但總之，他們的音樂足夠立體和豐富，這也正是五條人的迷人之處。

張曉舟早在2013年的《南都週刊》中就評價五條人

“把被這個暴戾的時代搶走的溫情和詩意，以古惑仔的架勢，重新還給了我們。”

去年的樂夏播出之後，五條人也成為國內最炙手可熱的樂隊之一，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欣賞他們的歌和歌裡的那些故事，但他們仍舊保持著難得的單純。夢幻麗莎髮廊的霓虹燈仍舊閃爍不停，那裡面的人臉上也映著曖昧的光和某種沸騰的情感，而五條人就像是活在舊世紀舞廳中的小青年，執著的為新時代講述這些故事。

當然，新時代的浪潮早就席捲了每一個人，五條人的影響力也已今非昔比，而或許那些爛仔酒鬼和廠妹們也正準備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髮廊裡的春天小姐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這些歌還在風中迴盪，記錄著她們來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