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祝見聞錄：他猶豫地說出憋了一年的心裡話（上）

祭祀的習俗由來已久，中國歷史上，宗教尚未成型的上古時期，就已經有祭祀的傳統。歷史記載，夏、商時期甚至還用活人來祭祀，到周王朝、先秦時期改用了陶俑，隨著時間推移，又逐漸形成了用紙紮並伴隨各類豐盛瓜果美食的形式。紙紮祭祀是最初活人、陶俑祭祀的延續，所以主題仍然是以人形象為主的，紮成傭人、侍從、婢女、書僮最為常見，後來有了各類生活用品的紙紮。到如今，為了“與時俱進”，很多紙紮鋪子也開始生產紙質汽車、手機等高科技產品。

湖南地區，每逢老人過世，後輩們都會去紙紮鋪子請師傅扎一座精緻的“別墅”，裡面各種家用電器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門口還站著管家，身上背個小挎包，包裡有一張“冥府地契”。扎“別墅”的形式流傳時間應該並不久遠，但這已經成為湖南的殯葬祭祖傳統習俗。

那是去年夏天的時候，老秦遇見個難題，到廟裡來找我。

老秦三十五六歲，本是廣東人，五年前被朋友以“看專案”的名義邀請到湖南做投資，沒想到他這朋友其實已經進了傳銷組織，等老秦一到湖南就給騙光了身上所有錢，人差點都搭進去。最後傳銷窩點被搗毀，老秦從虎口出來以後身無分文，無顏回家見“江東父老”，只好留在市裡找了個飯館打工。兩年後，他攢了些錢，在我廟附近不遠的鎮上開了一家奶茶炸雞店。廣東人大多還是挺“迷信”，他活動區域內又只有這一座廟，所以每個月初一十五都來我這廟裡燒香，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據說他來湖南時問朋友借了錢，目前也沒別的路可走，就靠做點小生意還債，好在店面挺火，應該用不了三五年就能還清所有債務了。

老秦說，今年我爺爺過身了，我又不方便回去，最後一眼都沒見到，特別遺憾，想做點什麼，而且我最近總夢見他，所以特地來問問你。

我想了想，說，據我瞭解，你們那邊民間信仰也挺濃厚的，應該是做過超度了吧？

老秦點點頭，說，我們那邊老人過世都做法事的，道士在靈堂裡面吹吹打打那個應該就是超度吧？

我說，是超度，你夢裡你爺爺的穿著還有場景怎麼樣？

老秦想了想，說，穿得挺樸素的，場景是在一片樹林裡。

我說，那應該情況還不錯，其實你讓家人平時多去墳前供奉些好吃的，多燒燒香燭錢紙、順便燒些紙衣服就行了。

老秦撓撓頭，說，做過超度以後，我爺爺去了哪裡？

我說，道教超度是去東極妙嚴宮。

老秦問道，那去墳前供吃的我爺爺能收到嗎？他是不是就不在那裡了？

我說，你可以這麼理解，超度相當於是“辦理冥府戶籍”，超度去東極妙嚴宮好比說政府給你在特定區域分了一套經濟適用房，但你自己以前還有一座老宅，有朋友提著酒肉到老宅去找你吃飯，你收到訊息了自然也不會錯過。

老秦又問，還有一個問題，我老家那邊現在提倡環保，祭拜的時候不讓燒錢紙了，這怎麼搞？

我說，要不你等七月的時候到廟裡來，我們每年七月十五是有超度法會的，六月中下旬開始，生產紙錢的廠家還有紙紮師傅就會到廟裡來接訂單，你到時候看看買點什麼？

老秦說，這……你是讓我寄回家去？

我說，不是，我們要寫個押牒的，上面有你爺爺的姓名、地址，連同紙紮和錢紙一起燒化，會有陰差夫丁幫你運送過去。選好了以後直接在廟裡的火場燒了就行，

老秦說，原來是這樣，那我爺爺拿這個錢在下面能買什麼？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們幹這行的人也都說不出來，以前遇見過一些被邪精附體或者是出馬的人，我還總惦記著問問它們要紙錢能買什麼，但它們每次都不會正面回答我，我猜想這可能是一種禁忌，本來冥陽兩界人鬼殊途，靈體不能隨便向生人透露下面的細節。不過，有時候跟附體的動物精靈盟誓的時候，它要各種東西，我說廟裡條件可能有些滿足不了，多給你燒些錢紙你自己去買行不行，它也答應了。

老秦問道，那我爺爺在那邊自己能有收入嗎？

我說，應該是會有，但具體怎麼來的我也同樣不知道，我們燒紙好比是給長輩塞紅包、匯款，祭祀一方面是希望亡親先祖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更好，二是他們過得好了也就有餘力去庇佑後人了。

老秦想了一會兒，說，那行吧，我等六月中下旬的時候再過來看看。

過了一個多月，要開始籌備中元法會各項事宜的時候，老秦又來廟裡了，我把長期跟我們合作的幾位紙紮師傅和錢紙生產廠家代表介紹給他認識，他也挺樂意地去挑了一大堆紙紮——都讓紙紮師傅送到廟裡來了，花樣挺多，著實讓我也開了眼界。他訂了一套“別墅”，各種“豪車”買了十輛，不同模樣的管家、傭人、侍從選了六位，各種數碼產品什麼蘋果手機、平板電腦、數碼相機、智慧音箱一應俱全，當然也全都是紙做的。

我幫老秦寫了張押牒，連同這大大小小的紙紮一起燒化，老秦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隔了約莫一個月，老秦又到廟裡來找我，一見面就問了一句，你平時廟裡燒的那個黃色的紙錢是不是要好一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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