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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作者:由 四方上下火鍋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19-07-18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九月,桂花香滿地,秋吹起漣漪。

青石板路上,婦人們駐足於散落一地的桂花間,從荷包裡掏出棉手帕,或彎腰或蹲下,小心地將花瓣拾起、包好,最後打成一個結,花籃似的挽在手上。像是早已準備好的一場相逢,一切自有章法。

17:50,小提琴協奏曲《梁山伯與祝英臺》,會準時響起,在每隔兩百米就有一個的廣播裡。

此時,放學回家的細娃兒,跑在古典音樂的波段裡,像劇幕般生動有趣,他們在追趕的是揹著竹背篼敲麻糖的老人;挑著擔子賣豆花兒的生意人,被招呼著放下扁擔,迎著一個個拿著缽缽“打豆花兒”的食客,神情歡愉;賣燒臘的攤子已經打圍,只看得到那隻白狗在歡喜地搖著尾巴,竄來竄去地嗅著骨頭啃,場面熱絡。

我喜歡的,是銀杏樹下的一個白餅攤。

背篼立在地上,一個筲箕攤在上面,再鋪上一層白紗布,旁邊的小馬紮上放著一個“大白兔”舊鐵盒,裡面一半兒高的零錢和鋼鏰兒正乘風撲騰著。

與這個小攤兒相對不到十米處,裊裊炊煙,正從青磚紅瓦的房頂上升起,隨著門一開,熱氣喧騰而出。一個婦女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娃兒和一個年紀更小的男娃兒。他們用筲箕端著剛做好的白餅出來了:

麵皮上戳著一點硃砂紅的,是紅糖棗泥餡兒;點上幾顆黑芝麻的,是豬油芝麻餡兒;剩下最普通的,就是白糖餡兒,卻是我最喜歡的。

趁著熱乎勁兒,過路人都會捎帶幾個走。一通熱鬧的買賣後,女娃兒和男娃兒就會收拾好筲箕,回屋裡去。房上的煙囪就又升起了炊煙。此時,從六點開始的廣播即將結束。散在空氣中斷斷續續的音律,浸在石板路上星星點點的餘暉,一起陪著坐在馬紮上的婦人,一邊收拾著零錢一邊應對著最後的買賣。

銀杏樹葉,不時落下。

這條路上的這些景象,是我兒時的每日所見,也是如今的珍貴回憶。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十二歲之前,我都生活在這條街上。一年四季裡的各種攤貨吃食,都用那個年代的質樸味道,給我留下了從舌尖沁入心底的記憶。

吃這家的白餅,卻沒幾年。他們家是後搬來的,租住在臨街的一個老院兒裡。每天下午五點,一個背篼、一個筲箕和一把馬紮的準時出現,就支起了這四方街鄰對白餅的翹首期盼。若是遇上雨天,竹背篼照樣擺在那兒,大家都心領神會地去他家灶屋取餅。這是長久以來的信守養成的默契。

唯獨有一回,一連兩天,他們家都沒出攤。

第三天,小院兒的煙囪又起了炊煙,這鼓舞著我去敲響了他家的院門。

開門的是那個男娃兒,他左手扶著門框,右手拿著一支筷子,怔了下說:“今天我們不賣餅。”

“要幾個?”正當我發愣的時候,女娃兒從灶屋走出來。她雙手在身上的圍裙上擦抹著,迎面問到:“就只有白糖餡兒的了,要幾個?”

“三個。”

我跟著走到了灶屋前。一團用報紙籠罩的暖光,被熱氣燻得更加昏黃。灶臺上的大鍋里正燒著菜,男娃兒在一個小爐前坐下,用筷子輕攪著一罐正在翻滾的中藥,女娃兒在一口鐵皮大烤爐裡取著餅。“

這是大前天做的,但是這兩天天氣不大,沒壞,每個餅少收你一角錢。”

“你們明天去上學不?”

在往後的很長時間裡,我都不曾理解,我當年這句問候下的心意。

“我們請假了,下星期再去。”

這是我們第一次除了買餅以外的交流,和這家的姐弟倆。

姐姐跟我同級,是隔壁班的,字寫得好,辦得一手好看的黑板報。弟弟比我們小兩屆,讀三年級二班,個子不高,喜歡在操場邊上看人打籃球。

我們上學放學的路上,其實常常遇到。只是他們的步子都極快,總是在我們邊走邊聊的散漫隊伍中,從後方趕超而來,然後又很快地消失在人群裡。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自那回後,白餅攤仍舊每日出攤兒。

再遇到姐弟倆時,我們會說上幾句學校的事情。看到他們的媽媽時,我會多一份欣賞:她滿頭的黑髮總是先編成辮子,再被高高盤起,耳後兩根黑色鋼夾將鬆散的髮絲緊緊別住,顯得很精神,也不失秀麗;她在夏天常穿一件玉蘭色的短袖棉襯衫,在冬天總是一件藏青色的棉夾襖,一雙黑色布鞋總是很乾淨;沒有任何修飾的臉上,零星地掛著幾顆淡淡的小雀斑,卻在每晚的餘暉中顯得特別白淨、生動。

她的臉上,從沒有過緊皺的眉頭,向來都是淺淺的微笑。她是我喜歡的慈母模樣,也是那個年代裡樸素的勞動人民樣子。

看著孩子,女人的臉上會生出慈愛;面對生活,女人的骨頭裡能長出倔強。她是千萬個平凡婦女中的一個,也是兩個孩子心中無法取代的唯一。

“媽,收攤吃飯了。”

“先吃到,還有幾個。”

十米距離的喊話,就聽到了這家人的生活與牽掛。

我喜歡他們仨,暖暖的一家,像生活從沒有過苦難一樣。我喜歡吃他們家的白糖餡兒餅,簡單純粹,像只剩下甘甜的平凡時光。

小學畢業後,我家搬走了,離了這條街。我曾暗自希望:女娃兒的字越寫越好,能在“桃李杯”上拿個金獎;男娃兒的個子越長越高,能盡情奔跑在籃球場上;像他們家這樣的白餅,能在我們生活的每個街角,都可以遇到。

沁到心底的甜,幫我記著舊時光。

又是一年桂花香,沁人心脾惜過往。恍然間,桂花落了,銀杏黃了,我想這家人做的白餅了。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白餅,也叫燒餅,非油炸麵餅。透過麵粉發酵,在乾燥的高溫中烤制而成。北方多以肉餡兒為主,以滿足極寒天氣下的熱量需求。

此文的白餅,餡料單一樸素、口感簡單純粹,是街頭巷尾的常見小吃。在一口用紅土混磚糊成的鐵皮大烤爐底部,用幹木柴生火,把生面餅貼在烤爐內璧,幾分鐘便可烘烤成熟。

不含油麵的白餅,沒有起酥的口感,也沒有多層次的餡料,追求最質樸的飽足感。這是上世紀大街小巷裡、各種小吃中的一大代表,也是如今很多人的共同回憶。

越是簡單純粹,越是彌足珍貴。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方言註釋:

/01

細娃兒 [ xì wá ér ] :

名詞,指年幼的小孩子。“你們這些細娃兒在幹啥子?”

/02

敲麻糖 [ kāo má tāng ] :

動名詞,麻糖是由糯米、芝麻、麥芽糖加工而成的傳統小吃。成品為一整塊糖磚,因此需要按量兜售地敲下來。敲(kāo)麻糖,在方言裡的發音與聲調有很大區別。“叮叮噹,敲麻糖……”是重慶賣麻糖的小商販走街串巷、具備時代記憶的典型叫賣方式。

/03

缽缽 [ bó bó ] :

名詞,指盛放食物的容器,如不鏽鋼缽缽。疊字使用,是重慶方言裡的特色。“快找個大小合適的缽缽來裝這條魚。”

/04

打豆花兒 [ dǎ dòu huā ér ] :

動名詞,“豆花兒”為兒化音。“豆花”是由黃豆泡發、打磨、發酵等工序製作、口感介於豆腐腦和豆腐之間的豆制食品。口感滑嫩,以辣椒油蘸料相佐配飯,是相得益彰的美味。“打”在方言裡,指從某一容器撈出,或某個地方買回,意思類比“打醬油”。

/05

打圍 [ dǎ wéi ] :

形容詞,指人很多,圍上好幾圈的樣子。“快看,那邊打圍了,快去看熱鬧。”

/06

筲箕 [ shāo jī ] :

名詞,扁形的竹編框,可用做淘菜、晾曬的容器。“用哪個筲箕來淘菜?”

白餅 | 沁入心底的甜,記著的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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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簽: 白餅  筲箕  娃兒  麻糖  女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