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資治通鑑》之五百四十二——上屋抽梯
卷第六十五 漢紀五十七 孝獻皇帝建安十一年（206）~建安十三年（207）
請得諸葛亮出山，可謂左將軍、豫州牧、宜城亭侯劉備抓住的最後的機會了。
因為，司空、領冀州牧、武平侯曹操，他要來了！
建安十三年（207）春正月，司徒趙溫徵辟曹操之子曹丕為掾屬，結果曹操卻怒而上表，彈劾趙溫身為三公卻徵辟同僚子弟為官，實為“官官相護”，結果獻帝劉協不得不把趙溫給罷免了。
這個事件感覺頗為無厘頭，這趙溫的舉動怎麼看都像是在巴結曹操，怎麼曹操反而鬧出這麼大反應？莫非這背後還有什麼陰謀不成？
不管怎樣，曹操藉助這一事件，搞掉了在官位上排在他前面的趙溫，而此時太尉一職似乎空缺，也就是說曹操不管在實質上還是名義上，都處於“獨相”狀態了。於是在夏六月，曹操迫使獻帝廢置三公，恢復西漢的丞相、御史大夫，而丞相自然由他曹操擔任——從這開始，才能像小說裡一樣稱其為“曹丞相”。
之前曾經說過，分置三公是光武帝劉秀分宰相之權的一大重要舉措，現在恢復丞相，當然就是曹操的集權之舉了。
順便插一句，曹操成為丞相的同時，還徵辟了一個年輕人——河內人司馬懿為其文學掾。丞相西曹掾崔琰曾經誇讚司馬懿“
聰亮明允，剛斷英特
”，曹操聽說後就徵其出仕；剛開始司馬懿還不情願，推說自己中風麻痺了，曹操怒了，說要把他逮起來，司馬懿嚇得只好乖乖出來了。
——這並不是說司馬懿這麼早就對曹家有什麼想法了，要知道此時他不過也就二十出頭，哪裡敢有什麼想法？其實曹操也徵辟了其兄元城縣令司馬朗為丞相主簿，兄弟全出來當官，一個是不能讓人才有為他人所用的可能性，另外也有當人質的意思在裡面，這情勢下司馬懿怎麼可能逃得過？
此外，曹操還以冀州別駕從事崔琰為丞相西曹掾，司空東曹掾毛玠為丞相東曹掾——西漢時的選官就是由這丞相東西曹負責的，東曹管二千石以下所有官員升遷任免，而西曹管丞相府內所有吏員任免——當然也包括東曹的，此即為制衡。所以此時崔琰和毛玠別看在官位上只是“佐官”，不是“正堂”，但在事實上掌管了曹操勢力所有中下層官員的人事權。另外這裡邊的崔琰還是袁氏故吏，看來這七年中曹操除了在對付袁家兄弟，也已經收服河北士族的人心了。
崔琰和毛玠也乾得很賣力——“
拔敦實，斥華偽，進衝遜，抑阿黨
”。自桓靈一來烏煙瘴氣的官場風氣終於為之一變。
然後在秋八月壬子，曹操又處決了太中大夫孔融。孔融自入朝後，就成為了“保皇派”，還曾上書朝廷不應在首都千里之內封建諸侯，明顯是在陰陽怪氣曹操。於是曹操便以孔融“圖謀不軌，謗訕朝廷，跌蕩放言”為名，將其與妻兒並殺之，重重地敲打了朝中的保皇派。
以上是曹操為了南征在政治上做的準備。在軍事上，在當年春曹操便在鄴縣開掘玄武池以訓練水師。而此時的北方，唯一有可能再出現問題的是關中。正好此時前將軍馬騰與鎮西將軍韓遂發生內訌，曹操以協助馬騰作為誘餌，軟硬兼施下，使得馬騰終於決定帶全家赴許都，只留下偏將軍馬超在涼州統領其軍。在曹操看來，由馬騰兒子裡最能打的馬超牽制韓遂，馬超為了對付韓遂則需要自己提供援助，而馬騰全家則作為人質牽制馬超，如此一來關中自然也就穩了。
不過，曹操卻想不到，這世上也是存在比他還能坑爹的——此乃後話。
準備妥當後，曹操終於準備南征了。
在他看來，其實是勢在必得的——這是基於已有的經驗。畢竟在此之前的歷史中，中國的南方勢力，表現一直了了……只有秦末漢初的時候，南方曾割據近百年，但那也是因為北方在此段時間一直處於分裂中；漢初雖然名義上統一了北方，但當時的諸侯國勢力與戰國之時差相彷彿，直到武帝時期才算在實質上再次一統——然後武帝劉徹終於處理完先秦遺留的諸侯問題後，南方几乎是秒速被再征服。
到了兩漢之交，南方的表現就更水了，當光武帝劉秀掃除了秦嶺——淮河這條線上的割據勢力後，南方的其他勢力便“傳檄而定”——是名副其實的傳檄而定，當時光武帝甚至沒有親自抄刀，而是負責這個方向攻略的岑彭寫了幾封信，然後派自己一個副官出使，南方各地便紛紛納頭便拜，以致史書上甚至沒有留下一個當時南方勢力頭面人物的名字——因為整個過程實在太過簡單無聊了……
所以，曹操自然對“傳檄而定”，也抱有期待咯！
事實上，一開始還真有點內味。
當年秋七月，曹操南征，他對準的第一個目標，是荊州。
他的這個選擇也是有原因的——鎮南將軍、荊州牧、成武侯劉表，剛好死咯！
雖說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孫權也是死了爹死了哥，一介孤兒寡母，但人家好歹也經營了七年，本年初甚至還終於擊殺了對攻多年的江夏太守黃祖，顯然攻略難度比剛死了爹的荊州要難上那麼一點點。
當然，在此時的曹操看來，大概也就是簡單難度和普通難度的區別而已，不過這亦不妨礙曹操柿子撿軟的捏。
再者，荊州也確實離許都更近。
那麼，荊州勢力對此作何反應？
這裡說下，劉表有二子——劉琦、劉琮。劉表為劉琮娶了自己續絃蔡氏的侄女，蔡氏當然便和劉琮更親。
而這蔡氏，實是荊州本地豪族。
劉表此舉，看來也和當初的鄴侯袁紹一樣，偏心小兒子啊！
劉表妻弟蔡瑁、外甥張允日夜在劉表面前褒琮毀琦，劉琦當然愈發惴惴。聽說劉備新近收了號稱臥龍的諸葛亮，劉琦就趁諸葛亮來襄陽時向其問計。但諸葛亮推說此公子家事外人不好置喙，顧左右而言他。於是劉琦想出一計，請諸葛亮至其家中，登上一高樓，然後暗中命人抽掉梯子……劉琦這才問道：“
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
”諸葛亮無奈，只好提點道：“
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
”劉琦頓悟，便趕緊求父親讓他去江夏接管死掉的黃祖的職位，從而順利成為江夏太守。
此即是“上屋抽梯”的來歷——這大概也是諸葛亮為數不多的吃癟時刻了。
諸葛亮給劉琦支的這個招也確實精髓，這也是為何當初袁尚繼位後沒能立刻整合袁家勢力的一大原因——因為鄴侯袁紹把其他兒子都分到了外邊，導致資源分散了。如此雖然對整個家族不利，但對被分出去的兒子而言，卻的確是一個培育自己班子的機會。
再一個，當爹的偏心，加上後媽的枕頭風一吹，如果這個倒黴兒子整天在自己眼前晃盪，那真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但如果兒子不在跟前了，畢竟還是自己親兒子，當爹的反而會愧疚，這個時候再吹枕頭風，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當然，在外面也是有利有弊，最大的問題是遠離了權力核心，萬一核心有變來不及反應，比如秦公子扶蘇、袁譚都是吃虧在了這上面。不過對此時的劉琦來說，保住命才是首要的，只要命保住了，後面就還有機會。
果然，劉表病重時，劉琦聞訊後趕回襄陽，但蔡瑁、張允擔心劉表見到劉琦面後“
父子相感
”，便將其拒之門外，劉琦只得流涕而去。劉表死後，蔡瑁、張允等便拿出遺囑，說以劉琮為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劉表已死，隨他們怎麼擺佈了。
劉琮也心虛，把成武侯印送給了劉琦，劉琦收到後怒投於地，準備趁奔喪幹他一炮，誰知此時曹軍壓境，劉琦又只得逃奔江南。
為什麼要逃呢？
因為劉琮他，直接投了！
劉表精心選擇的繼承人，就這？
還真是“傳檄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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