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跟小孩子談錢

我人生一貫晃晃悠悠的，但是也一直有一個卑微的夢想，就是有一天，有人指著我的鼻子說：

“你拽什麼拽，有錢了不起啊！”

我當即就會掏出一堆硬幣和鈔票，砸在他臉上說：

“舒坦！巴適！爽！類似的話，多說兩斤聽聽。”

鈔票漫天飛舞，硬幣叮噹亂響，每次想起來，我都會沉浸在這個慢動作場景中，一個人笑到眼淚掉下來。

現在現金少了，只有卡和手機，意境就差了很多。把卡和手機摔人臉上，不是炫富，卻成了鬥毆，還得接受行政處罰，破壞整體故事情境的設定。

不好玩。

還有更宏大一些的夢想，平時也不好意思多想，就是不管誰的什麼排行榜，我都在首富的位置，居高臨下喝著西北風，就如同我的顏值一樣，高高在上，看著下面吭哧吭哧追趕我的人，怎麼追也追不上。

我獨自寂寞，獨自空虛，獨自冷。

夢做完了。現實繼續。

為了讓歡喜和自在長大後，不要像我一樣無聊得只剩下夢想。我決定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實行理財教育，討論錢的事情，提高他們的財商。

錢是什麼

唯心主義大家貝克萊說：存在就是被感知。

傳播學大拿麥克盧漢說：媒介即資訊。

我小的時候，日常所用，鋼鏰兒就是大錢，紙幣存在於高處。5分錢的鋼鏰兒，可以買根冰糕吃。如果我有兩個5分錢，可以買兩根冰糕，並且還可以鼓足勇氣問問，有沒有快化掉的冰糕，送我一根。

由於5分錢能夠決定一整天的幸福度，我都能夠把5分錢一直攥在手裡，直到攥出水來，一度以為硬幣裡面存著很多水。

而且，由於紙幣實在太值錢了，所以凡是看到超過10塊錢，我都眼暈頭昏，手腳顫抖，類似低血糖的症狀。

我把這種病叫做“暈錢症”，非常沒有出息。

現在好一點兒了，現金很少見，錢只是一個數字，花起來肝沒那麼疼。但是，每次收到賬單要付款，才發現原來花了這麼多，頓時又開始頭暈。

以後，區塊鏈了，比特幣了，我覺得這種病應該改名叫“暈幣”。

在好萊塢的電影裡面，人們長大後出現什麼心理和情緒問題，都會追溯到童年經歷。小時候對於硬幣敏銳，現在對於數字遲鈍，就是宿命。

無現金在手，所有財產都被系統的無形大手管控，藏點兒私房錢或者脫離系統的監看，都很難了。我覺得是一個陽謀。

錢對於大人，是等價交換工具。對於小孩子，由於無法獲得很多現金的感知機會，所以錢是比較虛無縹緲類似玄學的事物，或者僅僅是加減乘除的計算而已，沒有攥著不鬆手的觸覺體驗和心理掙扎。

所以，我告訴歡喜和自在，錢是用來換想要的東西的，要是沒有的話，肯定過得有些不痛快。不過，也有些東西是錢換不來的，慢慢你們就知道了。

事實證明，他們不知道，起碼自在不知道。

有一次，我問歡喜和自在：

“給一個億，換爸爸媽媽，換不換？”

歡喜毫不猶豫：“不換。”

自在：“不換。”然後想了想，“給一個千才換！”

錢從哪裡來

一開始，歡喜和自在以為錢是從卡里面或者手機裡面來的。就在那裡，不問出處。

看他們肆無忌憚地花我的錢，我心都碎了。於是告訴他們，錢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是一直在卡里面無窮無盡的，是要做牛做馬出賣一些自己的東西，比如時間、技術、臉皮、想法、關係，才能賺來的。有人站著賺錢，有人跪著賺錢，有人躺著賺錢。

自在善於化簡單為更簡單，問：

“到底怎麼‘賺’，是不是這樣‘轉轉轉’就有錢了？”

說著就開始在地上打轉，哈哈大笑。

要是打轉就能賺錢，那就太好了。爸爸小時候“側手翻+前手翻小天王”的稱號豈是浪得虛名？我肯定成為一方富豪，天旋地轉，陀螺人生。

歡喜問：

“那我們怎麼賺錢呢？”

“你們可能還不行，先做準備吧，看以後能賣給別人什麼東西。你們先學習不要亂花錢吧。”

從那以後，我懷疑，自在總是偷偷打量我們家的東西，看看有什麼能夠賣出去的。他力氣太小了，搬不動什麼，我倒是不擔心。直到後來，他不停偷偷打量我，似乎是在想怎麼把我賣出去賺錢，我心裡發毛，狠狠訓了他幾次。

後來，自在發現了新的賺錢門路——在路上撿錢。瘋魔的時候，他經常低著頭走，嘴裡還嘟囔著怎麼沒人掉錢呢。實在太low了。

在本城，撿錢是法律不允許的行為。我膽小如鼠，所以很快告訴自在不能撿錢，撿到後要交給警察或者場所的工作人員。自在穿梭在不同城市，都能撿到錢，然後交給警察。警察把錢收好，會說：靚仔。

自在就很高興。後來，我覺得也不是個事兒，免得腐化了警察或者工作人員，就告訴自在，可以把撿到的錢捐掉。到現在，自在捐掉的錢早就超過了他撿來的錢了，這個成本收益不成比例的賺錢模式，還是不可持續。

要不是法律規定小孩子不允許賭博，我都要把自己唯一覺得懂的投資秘籍教給他們了。這個投資合法，耗費很少，一旦獲益則收益巨大。

沒錯了，投資秘籍就是買彩票。

每年想起來的時候，我就買一注彩票。經過幾十年的努力，我已經買過超過百元的彩票了。絕大部分收益為零，但是我也不心疼，在這方面，我相當大氣。終於有中2塊錢的時候，覺得新世界都向我敞開了大門。

後來看人說，買彩票就是交智商稅。不就是多繳一門稅嘛，反正各種看得見看不見的稅這麼多，智商稅交不交，也不差這麼一點。

還有一段時間，我是中央臺農民頻道《致富經》欄目的忠實觀眾，考慮了很多養豬養蟑螂養蠍子的創業專案。等以後歡喜和自在長大了，能夠幫上手，或許可以一試。

錢能幹什麼

更小的時候，歡喜和自在去超市，看到什麼喜歡的，拿了就走，一臉理所當然，毫不客氣。

我很羨慕，也希望模仿他們的行為。經過保安和警察教育了幾次之後，我知道了，不能這樣。但是依然佩服他們一臉我的就是我的、什麼都是我的的大無畏精神。

後來，他們知道，大部分他們喜歡的東西，都是用錢換來的。

歡喜一心要當公主，要我給她錢買城堡，買各種公主頭像的裙子。我不理解，問她：

“你見過一個公主的裙子上面，有其他公主頭像的嗎？你要是公主，就穿自己的裙子就可以了。”

這個句式和邏輯有些複雜，她楞了很久，覺得似懂非懂，還是要我給她買裙子。我覺得不好，但是總比買城堡要合理很多。

自在的興趣比較雜，開始對於交通工具比較有興趣，後來加上恐龍之類的，家裡買過一些相關玩具。

這還都可以接受。他目前最喜歡打打殺殺的暴力活動，要買槍、超級英雄的裝備，這些也可以。他又要買飛機、坦克、火箭，想在家裡整出一個軍火庫來。

後來看了二戰的書，他提出來想買一顆原子彈。

我不想洩氣，說，“你看，我們家這麼小，你買這些東西，放不下啊。”

他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就沒有再堅持。他忘記了，如果給姐姐買了城堡，就可以放下他的軍火庫和原子彈了。

瞭解了錢的重要性之後，他們就開始問我們家錢多不多。

我說：“我們沒有很多錢，不過足夠把你們養大。”

這顯然滿足不了他們，想方設法瞭解到底家裡有沒有錢。

歡喜問：“為什麼我們家不買大房子？”

我說：“大房子打掃起來多麻煩啊。你來擦地試試。小房子多暖和，進門就上床，鞋都沒地方脫，舒服。”

但是，他們還是希望住在一個大房子裡，最好有花園的，有秋千、樹屋，可以翻跟頭。所以，給我們家的財政狀況扣一分。

自在問：“為什麼你不開車呢？我想讓你買車開車。”

我說，“交通很方便，不需要開車吧。”

後來又說了一堆理由，包括爸爸有飛毛腿、喜歡走路，包括爸爸既有老花眼又有近視眼，開車容易產生視覺幻覺之類。

後來，甚至還助跑一陣兒，爬上道德的高地，說開車不環保、堵車很麻煩之類的。他們不接受。又直接扣一分。

扣來扣去的，要不是他們還不太理解負數的概念，估計很快就能把家庭財政赤字化的真相挖掘出來。

雖然進行了不太成功的金錢教育，但是，我也不沮喪。因為，我也沒有比他們好多少。

童年5分錢鋼鏰兒的影響還在，所以我的生活要求很低，要是能吃土活著，我就吃土；要是不用買衣服上街，我就裸奔。

歡喜和自在畢竟不是我，他們能夠早一些接觸這些東西，才是應該的正常的教育。到時候我們再談錢，既不傷感情，也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