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正常呼吸道感染2.風荷新園

上回我們講到，北京之行孫繼軍有了意外的收穫，自從北京上海廣州一番巡迴花式折騰之後，他終於取得了去天津開設分校的授權，實現了成為新東方校長而不是新東方副校長的夢想，從廣州跟著自己一路走來的一干兄弟們，終於也有了一種跟對老大的揚眉吐氣。

這些兄弟們也算是各自身懷絕技，雖然現在屈居教室管理員每天負責調查聽課證、試麥克風但其實很擅長搞市場的商祿先生，搞教學的畢燁樓老師，集後勤行政教務市場於一身的洪暢女士，當然也少不了自己的胞弟和姐夫，他們至少有裙帶關係這個一技之長。

至於教師本土化的工作也做得很好，在本地招的教師相對穩定，而且成本比北京那些不知道會不會念經的和尚們要低不少，就好比從本地一個叫做英卓的教育機構裡面（就是英語卓越那裡面的倆字兒，英文叫做enjoyed english）招聘來的邢巨基老師，有著天津人本身的風趣幽默，學歷背景也很不錯，天津大學的高材生，還有美國研究生院的錄取，不過時乖命蹇，簽證被拒之後就在英卓當四級英語老師。

孫繼軍老闆率部下旌麾所指，邢老師第一時間就過來投誠（其實是應聘），相談甚歡，此外還招聘了一些來自北京的陳玉忠、羅勇、天津大學的梁敏等一干人等，看起來似乎也算是兵強馬壯，但是老孫總是覺得缺了點什麼，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那種感覺顯得特別lowB，因為這些傢伙們都是在模擬自己心中的那個新東方老師的風格，自己以前在北京新東方、上海新東方、廣州新東方都是身在其中的，但是這個文化氛圍怎麼培養起來，著實是個讓人頭痛的問題。

可是這次見到了這個叫許建軍的傢伙，老孫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和諧，原因很簡單，就是這個黑瘦的清華少年，舉手投足間都有著自己當時作為學生參加培訓的時候的GRE詞彙老師宋昊的那種範兒，只不過絕非模仿，因為宋昊是別人模仿不來的，而許建軍也不過是感覺像，仔細盯著看的時候，又處處充滿了原創，甚至和宋昊幾乎算是兩個極端，宋昊是那種張揚的不行的中科院才子，許建軍則似乎是心裡誰也瞧不起表面上卻又故作謙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華浪人。新東方的那種充滿了朝氣的內在似乎在這個年輕人身上被演繹得淋漓盡致，是那種雖處下風但依然昂首挺立的不屈，是那種我心狂傲卻又對高處充滿敬畏的冷靜，培訓機構裡往往流氓和無底線者居多，旨在攫取短期利益為目的的很多機構最後也難逃淪為非法集資者作案工具的宿命。孫繼軍決定給許建軍一個機會，不光是講課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覺得他能夠從某種意義上承載自己心中的一些期許，就好像很多人看見電視裡主角的時候，總希望這個主角能夠成為最高高在上的那個一樣，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主角落魄。他就把自己聯通的號碼和移動的號碼都給所有的老師都留了一個，說希望大家給自己打電話預約去天津安排複試的時間，別人都拿出手機來記下了號碼，只有這個許建軍似乎無動於衷，“真他媽是個奇葩！”老孫心裡這麼說。後來他才知道，許建軍那個時候沒有手機，不用說又是冥冥之中的我親手安排的。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許建軍和他的室友羅傑因為當時住的北京科技大學教工宿舍的房租過於昂貴，就搬到了騷子營附近的燕北園，許老師還沒有收入就沒有預算他出的房租，算是蹭住，跟之前在北科大教工宿舍一樣。

他在宿舍每天準備著下次去天津要講的內容，等待兔子下班之後二人喝酒吹牛。

終於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實在不想把這件事情拖到2003年的許建軍鼓起勇氣給腦海裡存的那個電話打了過去，打的是那個翻蓋的藍光邊緣的聯通手機，滑蓋的那個諾基亞8800移動的號碼實在是想不起來了，但是聯通手機號卻一直打不通，打了兩天，終於他放棄了，晚上跟兔子大醉一場，覺得還是另謀出路吧，跟新東方看來是無緣無分了。

虛空之中的我看不下去了，老子褲子都脫了你讓我看葫蘆娃？！我揮了揮手，許建軍站了起來，拿起了兔子的手機，沒等他按下按鍵，我再一次揮了揮手，電話通了。

酒醉的許建軍還沒有完全清醒，頭有點暈暈的，但是他還是很奇怪，我這號碼不是記不得了嗎？而且記得的號碼不是打錯了嗎？剛才我按了按鍵了嗎？然而，從聽筒裡就傳出來那一口濃重的江蘇口音的職業老闆的的聲音不容他再去細想。

“喂？哪位？”

按照電話裡的約定，過了幾天，許建軍從羅傑那裡借了100塊錢，一路公交地鐵來回倒，兩個多小時折騰到了北京站，再折騰一個多小時到了天津站。

在天津站吹著這個和京城近在咫尺但似乎並沒受什麼先進發展的影響的這個海濱城市的海風，許建軍摸了摸兜裡的錢，咬咬牙，一路打聽著西市大街在哪裡，風荷新園在哪裡，好在知道的人並不少。

走到了風荷新園的底商，看到了綠色的天津新東方的招牌，知道明天在這裡就要進行一場決定命運的面試，許建軍估算了一下時間，一大早最好是7點鐘左右出發，保證孫校長上班之前自己先進入學校找個地方坐著，還能省點熱量，這樣就不用吃飯了，再準備一下課程。

我滿意的看著他認真謹慎的樣子，揮了揮手。

時間很快地跳到了一個小時之後，許建軍站在了一個招待所門口，他定了定神，想了想，知道自己是看了每晚30的價格之後才過來的，一邊抱怨著走路時間太長以至於好像把頭都走昏了，走過來之後居然差點忘記了為什麼要來這裡，一邊進入了招待所隔壁的狗食館。

我在空中暗笑，其實不是他忘記了，是我根本沒讓他做，而是直接平移過去的。

狗食館是個極具天津方言特色的詞彙，指的是那種衛生條件極差的路邊餐廳，餐品的口味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只不過口舌的還是沒有眼睛的感官體驗那麼直接，所以飯菜難吃這個事情也就沒有列入大家的關注範圍。

許建軍點了一碗西紅柿蛋湯又在裡面再泡上了三個饅頭，跟老闆娘要了點醬油和辣椒，算是湊個三菜一湯了，主食就是泡饃吧，雖然簡單，但也吃得溝滿壕平。

吃飽了之後他突發奇想，要不把明天面試的課程再準備一下，因為出門的時候想著一切從簡，就沒有帶宋昊的那本類比反義詞練習冊，所以心裡多少有些不踏實，索性就挑戰一下自己，沒有書也要把明天半個小時的內容講的儘量精彩一些。畢竟是個面試，只要把區域性準備的精彩就可以了，至於真正上課的課程規劃，還是先等人家錄取了之後再說吧，現在要是費勁巴拉的準備好了，應聘不上豈不是虧大了，反正前途未卜，不如先讓自己嗨起來。

打定主意，許建軍頂住一口真氣，

“老闆娘，給我拿點紙和筆。”

老闆娘給他拿了一沓廢舊的收據和一支短短的鉛筆，許建軍開始回憶那些這段日子來一直在背的單詞們和他們之間的邏輯。好在已經看過很多遍了，第一道題的主考詞是microscope和small——顯微鏡和小的，可以先說詞根micro表示小的，比如說美國的微軟公司就叫做microsoft，又小又軟。

看著許建軍在這裡入神的思考，我還曖昧而且會心的衝著他笑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居然也回敬給我同樣的笑容，其實我是裝的，我當然知道他根本就看不到我，而是他發自內心的。

估計老孫也會在這個地方因為看到那種淳樸的表達而發笑，整個場面就會和諧起來，但是又不能太過，所以趕緊翻譯microscope表示顯微鏡，再顯擺一點古漢語的知識，這個翻譯是古漢語裡的使動用法，就是使微小的東西顯現出來的裝置，段子之後一本正經才是段子，講完好玩的話就自己笑得不可開交只有在這個段子極其高能的時候才不會很尷尬。許建軍很清楚，他不是費玉清，我也很清楚，所以還得靠所謂的交叉文化的東西來補足，如果光是靠這些零碎的東西來湊數，其結果就是毫無頭緒和邏輯，所以還得靠類比題目的邏輯分析和詞彙的拓展再次夯實體系。於是就根據scope講出了同在一道題目之中的telescope和periscope，其中的tele又靠telephone切入，telepathy裡面又有path表示感情和思想或者受折磨這個字母組合，也就是suffering-承受或者diseases-疾病的意思，講到path即表示感情也表示忍受和承受，許建軍還煞有介事的停下來做了一番“情為何物，生死相許”的感慨和“愛情就特麼是毒藥”的定性。其實在感情這方面，許建軍這方面感觸並不算很深，所以到時候只要無病呻吟一番看看對方的反應就OK了，至於peri，則可以再講講潛望鏡的工作原理顯擺一下自己的理工科背景，而且這個詞根還能跟surrounding聯絡起來，還順便拓展到了心包膜那個醫學名詞，還可以戲謔地把這個心包拆開，別單獨說心包膜，而是心外面包著的那個膜，講到這個就可以再講講為什麼叫心包膜不叫包心膜，就講出陝西話裡為什麼不叫饃夾肉而叫肉夾饃，其實是一個道理，還能活躍一下氣氛。

學術、庸俗和折中，三者具有，孫老闆應該會比較滿意。那個招待所的條件實在太差，也沒興趣再看下去，自從我突破了之後，關於時空的把控和精準定位方面，我已經能夠做到隨心所欲，心念到處就是第二天的早上，提線木偶許建軍只知道自己一躺下就睡，一覺就醒來，一醒來就站在了洗漱間，雖然汙穢不堪難以名狀，但各項設施倒也齊全，可以說是啥都不缺，甚至連排洩物都在已經蹲坑裡準備了一部分。

簡單收拾一番，許建軍就起身直奔風荷新園而去。

直闖天津新東方的大門被前臺攔下，許建軍自報家門說自己是來面試GRE教師的，對方倒沒怎麼怠慢，讓他在外面候著，進去通稟之後一枚嬌小的燙金色短髮戴眼鏡的白淨妹子走了出來，口稱歡迎把對方領到了一二樓夾層的會議室。

許建軍一直等到下午快五點，四點多的時候腹內飢餓的緊，就去旁邊另一個狗食館吃了一碗炒餅，回來剛剛坐定正在打嗝，白淨妹子領著同樣白淨的孫校長踱入會議室，許建軍也大為詫異，這一幕似曾相識而且如此清晰。

我心裡道，廢話，撥弄時間這個事兒在我這個級別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嘛。

孫老闆聽完試講之後不置可否，跟許建軍說回去等訊息吧。許建軍一瞬間腦海裡又到處奔騰著那種馬，什麼馬我就不說了，天津話說出來很給力。不是說對我挺看重的嗎，怎麼還要回去等訊息呢？也罷，等等就等等吧。買票步行去車站，坐車回北京，再坐地鐵公交折騰到兔子的狗窩，許建軍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十年寒窗考上了清華，對口的工作找不到一個，看在錢的份上自認為委身於培訓機構，沒想到還得讓等訊息，學的微積分，線性代數，相對論，微分幾何，張量分析有何用？讀了24史，三言二拍，四大名著，古今中外那麼多名著又有何用？思考生死，感悟時空，臧否人物，笑傲江湖都是在幹雞巴毛呀！

算了，不如喝酒，可是沒錢買酒，媽的，真想醉死拉倒。

正在此時，兔子下班回來，帶了啤酒若干，二人推杯換盞，罵著不知道哪個倒黴蛋的娘，醉臥在髒兮兮，破破爛爛，上面既有書也有那一臺以前宿舍的桌上型電腦的床鋪之上，很快就鼾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