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馬行疾,城荒人住稀
唐開元十九年(731)暮春,處在“閒遊”狀態的王維,來到了西蜀重鎮渝州。
王維的這段“行萬里路”,是從長安出發,走走停停,悠哉悠哉了好幾個月。他也曾抵達蜀中心城市益州,即現在的成都,估計也曾升起過“其實不想走”的念頭。
此時此刻,王維從渝州沿江而下,至白帝城,出夔門,經大三峽出蜀,突然意識到:哇,到了荊襄地界!
襄陽地面,那是孟浩然的“地盤”啊。
孟兄啊,晃晃都闊別一年多了,你別說,這下心裡真是怪想的!
心裡一咯噔,腳步便不由地加快了。
王維直奔襄陽城南,尋到孟浩然的山莊。
此次是突然造訪,孟浩然在不在呢?
王維心裡沒譜。
古人的“訪友”,多帶有“過蒙”的性質,就像“撞大運”。
因為啊,交通不便、通訊工具很簡單,要麼是彼此早早約定,要麼是書信,或是託人代帶口信。即便這些,也有極大的“不確定性”。
所以,興致勃勃動身,千里迢迢地,趕去“訪友”卻“不遇”的例子,多的是。
簡單舉個例吧。
也是在大唐,晚王維幾十年、有“詩奴”之稱的賈島,曾經有詩感嘆: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碰不著,也沒法去找:此山“雲深”啊!
賈島這哥們,在某些方面,與王維也有幾分相似:早年出家為僧,法號無本。
真別說,緣分這個東西,真是“可遇不可求”。
孟浩然在當地屬於“名人”,只要你肯問,挺好找的。
找到地兒,王維輕釦莊園門。
孟浩然的下人,開啟門,見到來訪客,第一句話就是:這麼巧!您跟我家老爺,早就約好了嗎?老爺可是前腳剛進門!
沒有約啊!王維一臉茫然。
原來,孟浩然此時,剛從吳越回來,身上的塵土,都沒來得及撣落。
孟浩然出門多時了,詩朋酒友們,都不知道他已經回家。
孟浩然也納悶:誰呀,剛回家就有人找?
快步趕到門口,遠遠看到是王維來訪,孟浩然大真是喜過望,馬上吩咐下人:貴客來訪,馬上擺酒、擺酒……今天恐怕一醉方休!
說到感情,孟浩然總覺得欠王維的。
去年從長安“落魄”歸來,孟浩然心裡內疚啊,就為王維封了一罈好酒,此所謂:說不出的話,寫在酒裡頭。
如今再次相逢,正是“開壇”暢飲時……
也別說,王維長久漂泊在外,在孟浩然的莊園,也是尋到了家的感覺。
“狀元詩人”王維的來訪,在襄陽這個小地界,引起不小的轟動。
襄陽各界社會名流,紛紛前來拜訪。
於是乎,王維的這段日子,迎來送往,宴請不斷。
且說這一日,也是在孟浩然的莊園,社會賢達滿座。
酒過三巡,王維應來賓要求,只得起身,吟誦了此次遊歷新作《曉行巴峽》。
詩曰:
際曉投巴峽,餘春憶帝京。
晴江一女浣,朝日眾雞鳴。
水國舟中市,山橋樹杪行。
登高萬井出,眺迥二流明。
人作殊方語,鶯為故國聲。
賴多山水趣,稍解別離情。
孟浩然起身叫好:舟行巴峽,風光歷歷在目,狀物寫真,已臻化境!
眾人紛紛舉杯稱妙!
一句話:此刻不能沒有酒,幹!
湖北人太熱情了。
王維起身作揖稱謝,隨後舉杯道:各位謬獎了!這樣,我們且滿飲此杯,請孟兄吟誦一首,如何?
孟浩然也不推辭,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起身吟誦了自己的新作《夕次蔡陽館》。
詩曰:
日暮馬行疾,城荒人住稀。
聽歌知近楚,投館忽如歸。
魯堰田疇廣,章陵氣色微。
明朝拜嘉慶,須著老萊衣。
孟浩然語音剛落,王維便擊掌稱好:“好、好、好,‘日暮馬行疾,城荒人住稀。’就憑這兩句,就是一幅士子暮秋行旅圖。”
眾人皆舉杯稱妙。
王維忽然起身,清了清嗓子,道:“王某心有一願,欲為孟兄造像寫真,當下靈光閃現,就以此詩意境入畫!”
早就聽說王維的丹青之妙,孟浩然聞聽大喜,即令下人筆墨伺候。
微醺狀態的王維,移步書案,從容寫真……
關於這幅畫,在哲夫先生的《輞川煙雲——王維傳》中,有這樣的描述:
此畫的背景是一座遠山逶迤、秋樹蕭索的荒城。孟浩然一襲白袍,戴烏沙,蹬黑靴,騎青馬,率書童,書童扎抓髻,拎書箱,背古琴……
落款處,王維小書:“維嘗見孟公吟曰‘日暮馬行疾,城荒人住稀。’,又吟曰:‘掛席幾千裡,名山都未逢。泊舟潯陽郭,始見香爐峰。’餘因美其風調,至所舍,圖餘素軸。”
在場眾人,只是聽聞王維詩名,今日得緣領略其畫功,皆嘆當世無雙!
據說,此畫傳開後,世人爭相臨摹,成為千古名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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