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8魔教篇：第十五章 一晌貪歡

“好，好，都依你。”呂布笑意盈盈，轉而看著多情公子道：“本將軍與你們無冤無仇，本不願為殺你們耽誤享樂，只是愛妾非要如此，那也沒法子。”說著伸手一招，侍女遞上方天畫戟。呂布隨手一舞畫戟，金光瀲灩，再現身時，好似換了個人，方才還頹唐如玉山之將崩，此時卻是威儀棣棣，只見他劍眉星目，面如傅粉，唇若塗朱，身著金甲，英姿風發，手執方天畫戟，背後插著三面黑旗，雖則無風，卻未垂下，反而直直招展。

多情公子淡淡道：“好，這樣才配死在薄情劍下。”

“好大的口氣！”呂布一揮手，黑旗四面插定，呼啦啦聲響，多情公子與甘十九妹只覺眼前一黑，接著便見四下光怪陸離，腳底空空，周遭星光閃閃，綵帶飄飄，忽近忽遠。“你們已在旗門遁法當中，這遁法能進不能出，若是能打倒本將軍，旗門遁法無人主持，自會消散。”

甘十九妹抽出長劍：“讓我來領教下將軍高招！”

呂布看著甘十九妹：“好美的姑娘，若是多情公子輸了，你就留在這裡陪本將軍如何？”

“將死之人，還痴心妄想！”多情公子踏上一步，“那女子就交給你了。”

甘十九妹淡淡一笑：“好！”

袁紫衣冷笑道：“我們且到一邊去吧，免得遭那池魚之殃。”說著也不待甘十九妹答話，轉身就走。甘十九妹動身追去，一邊凝神戒備，行不多時，袁紫衣猝然轉身，右手真言套索刷地卷出。甘十九妹長劍一揮，立時將那套索斬斷。“破！”袁紫衣矯叱一聲，玉手一指，不料話未出口，那漫天飛舞紫晶已然碎裂，點點紫光如雨灑落。

甘十九妹輕撫長劍：“你可知道我以女兒之身，當年技壓群雄，乃是老谷主座下頭號殺手？”

“哪又如何？你以為憑靈力震碎紫晶，我就會怕了你嗎？”袁紫衣說著左手一抬，紫晶嗖的標出，才出手時不過胳膊粗細，待到甘十九妹身前，已比人還粗。甘十九妹手一抬，揮劍一斬，那紫晶轟然中斷。袁紫衣吃驚不小：“看不出來你文文靜靜好似嬌花照水，竟有如此蠻力。”

“我手中長劍號稱能割裂蒼穹，你以為呢！”甘十九妹說著當頭劈下。袁紫衣紫晶一被斬斷，就覺靈力受阻，再也難進分毫，正自驚疑，甘十九妹一劍之下，那紫晶登時從中裂開，急忙撒手。

“好凌厲的劍氣！”袁紫衣見甘十九妹長劍全無劍光，只隱約看到淡淡劍氣，卻是切金斷玉，所向披靡，紫晶如此結實，在她面前都好似不堪一擊，暗忖索性用紫晶封印封住她全身，看她如何揮劍，念頭及此，左手握住右腕，真言套索一圈圈轉動：“晶簾漫卷！”甘十九妹見狀微微皺眉，一招十字交錯，劍氣凝結擋在身前，真言套索一俟捱上，立時便被斬斷，再看袁紫衣時，她手上綻開一朵水晶花朵，已是磨盤大小，兀自不斷瘋漲，頃刻間徑長數丈：“綻放吧，紫晶花！”紫晶花瓣頓時疾風驟雨般打向甘十九妹。

甘十九妹淡淡道：“雖多亦奚以為！”長劍連斬，劍氣好似堤壩，將那瀑流般紫晶阻住，那紫晶只一頓，立時從兩邊分開，接著四面湧向甘十九妹。甘十九妹探出腳步，腳尖一點，身子輕飄飄轉了起來，長劍隨之亂舞，將那紫晶盡數斬碎，無數碎片上下浮動，陡然連成一氣，未容甘十九妹應變，已在電光火石之間聚攏成團，凝成一片紫晶，將她裹在其中。甘十九妹這才明白之前招式看去聲勢浩大，不過是明修棧道。袁紫衣一甩手，真言套索捲住紫晶，剛要運勁將那紫晶連同甘十九妹一齊震碎，甘十九妹長劍顫動，接著斜斜一劃，紫晶轟然裂開。

“我明明已封住你身子！”袁紫衣驚呼道。

“可惜你並未封住我長劍！”

“難道你一直是人隨劍走，以劍領人？”袁紫衣說著解下頸上項鍊，唸誦真言，項鍊上所串紫晶悠忽變大，一枚枚匕首般繞住身子滴溜溜轉著。“這可不是尋常紫晶，甘明珠，受死吧！”說罷紫晶車輪般急轉著撲向甘十九妹。甘十九妹長劍揮出，人卻飄身退開，那紫晶登時少了一片，依舊窮追不捨，袁紫衣一抖真言套索，上面紫晶散開，化作一人長短一面面鏡子浮在空中，俱都現出袁紫衣身影。甘十九妹在紫晶連環追擊之下，連戰連退，身後鏡子猝然掙出袁紫衣身影，上身才現出來，手掌已射出紫晶長柱，直刺甘十九妹後心。甘十九妹腹背受敵，長劍高舉，身子沖天而起。那晶柱直直撞在紫晶連環上，只聽咔咔幾聲，半截紫晶立時碎落。甘十九妹看出紫晶連環難纏，縱身撲上，長劍奮然揮出，袁紫衣只見長劍好似一分為三，一閃而逝，方道不好，紫晶連環已被斬破。“三才劍！看來你果然得了萬老兒真傳！”

“公子師心自用，老谷主只好將畢生絕學授予我了。”甘十九妹微微喘息，蒼穹神劍每一招都要傾盡全力，適才三劍齊出，一時間靈力不濟，暗暗調息。袁紫衣豈能坐視，再度從鏡中撲出，甘十九妹抽身急退，驀然發覺周身三五處鏡子都竄出袁紫衣身影，刷地揮劍，脆響聲中，那些個人影也隨之不見，不過半空鏡子忽地飄動起來，袁紫衣聲音也四面八方傳出。甘十九妹暗笑，這等把戲又有何用，待我將這些鏡子盡數斬碎，想到此處，長劍一揮，數面鏡子立被劍氣震碎，忽聽身後異響，身子一轉，長劍順勢劈下，一眼看到鏡中物事，大驚失色，長劍竟生生停住，鏡中身影卻驟然揮劍。甘十九妹橫劍去擋，驀然發覺乃是幻影，鏡中紫晶激射而出，甘十九妹雙臂一振，借力抽身，右手長劍也橫胸斬落。“原來是我的影子。”

“是也不是。”袁紫衣費盡心機才堪堪傷及甘十九妹，也不知是喜是悲。

“那是我先前揮劍身影吧，沒想到竟能貯存在紫晶中，亂我心神。”

“可惜轉念間便被你看破。”話聲中數面鏡子橫在甘十九妹身前。甘十九妹暗忖既已被我看出蹊蹺，此舉意欲何為。但見袁紫衣走入那些鏡中，紫光熠熠，鏡子當中，用五花八門手法摧殘甘十九妹。甘十九妹柳眉倒蹙，長劍揮時，紫晶立時斷裂。袁紫衣站在上空，喃喃道：“這是我最後一招了！晶天！”說著眉心紫晶忽地化作碎片，激射出一蓬紫色光焰，當頭罩向甘十九妹，晃眼便已數畝方圓，霞輝四射，耀眼生花。甘十九妹見那紫晶天幕般垂下，長劍一記獨闢華山，紫光立時生出盪漾，怎奈周圍光焰潮湧般擠來，彈指便將那劍氣耗盡，甘十九妹一驚，待要一鶴沖天，那紫光星璇電轉，已凝成紫晶，急劇向垓心蔓延。頃刻之間結成闊達千丈高約百丈一塊紫晶。袁紫衣也是氣喘吁吁，香汗滴滴而下。甘十九妹被困在垓心，周遭紫晶兀自不停湧將過去，待要將她重重封印，早已看不見她身影。袁紫衣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先將那劍氣封住，接著擠壓她身子，讓她無從施展靈力，多則數日，只待她靈力耗盡，紫晶過處，形神俱消，袁紫衣舒心一笑，剛要轉身去看呂布戰況如何，忽聽一聲脆響，接著響聲越來越密，果然甘十九妹立身處紫晶現出裂縫，長劍不知何時彈出一截，先是刺破紫晶，接著劍氣靈蛇吐信般激射而出，甘十九妹身子一縮，長劍開路，紫晶立時現出縫隙，宛如波開浪裂，向著兩邊排蕩，隨過隨合，甘十九妹也衝逃出來，袁紫衣未及反應，已被長劍指定。

甘十九妹嘆道：“你一身道行在靈界女流中也算上乘，為何一心報仇，不惜自甘墮落！逝者已矣，就算你將仇人碎屍萬段，他們又豈能回到身邊！”

“如你所說，逝者已矣，報仇一事本就不為他們，而是為了生者。若是苟活於世而讓仇人頤養天年，我心一日難安！”

甘十九妹怔怔道：“原來如此，我卻未曾想到。讓我替你解脫吧！”說著手腕一送，長劍已洞穿袁紫衣喉嚨。

“好……好……”

甘十九妹嘴角也滲出血絲，慢慢用手帕拭去，幸而她長劍中伏有這招，否則焉能反敗為勝，不過適才衝出紫晶，兩旁紫晶擠壓，終究受了內傷，略一調息，便眺望遠處，看多情公子那邊如何。

多情公子見呂布一身裝扮如同戲子，不禁好笑，薄情劍猝然刺出。呂布畫戟一橫，“叮”的清脆聲響，竟將薄情劍擋下。多情公子有些吃驚，薄情劍既快且狠，沒想到呂布畫戟能毫釐不爽攔住劍鋒，而且看去紋絲不動，溫亭侯呂布果然不容小覷。

呂布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說著也挺戟刺出，適才畫戟分明將劍鋒抵住，兀自一震寒意襲向胸口，讓他也暗暗心驚。只見寒光一吐，點在畫戟尖上，呂布手臂一顫，畫戟竟被逼退。“好劍法！”呂布左手拔下一面黑旗，迎風一展，人影一晃到了多情公子身後。

“移形換影？”多情公子手腕往後一折薄情劍依舊刺出。移形換影本不難得，呂布施展開來，可貴之處就在於連多情公子都未能發覺他靈力流動痕跡，想來是借那黑旗遮掩過去。呂布連番施為，無奈多情公子出劍太快，每每後發先至，呂布不願以身涉險，只得撤戟。“溫亭侯呂布，也只敢背後下手了嗎？”

呂布哈哈一笑：“本想出其不意好速戰速決，早些回去飲酒作樂，看來難以如願了。”說著一抖畫戟，畫戟悠地變長，直有丈許長短，夾在腋下，猛然一揮砸向多情公子。多情公子見那畫戟果然有橫掃千軍之勢，薄情劍刷的在那畫戟上一點，未想到這一擊力道比之先前直不可以道里計，非但未能止住，連身子也被震飛。呂布發勁，畫戟又伸長几分，不依不饒直追過去。多情公子忽而轉身，直直盯著呂布，長劍猝然刺出。呂布黑旗一搖，還道會有劍光來襲，卻見多情公子長劍過後空空如也，胸口卻覺徹骨生疼。“幻術？”呂布靈力急速流轉，卻未發覺有何異樣。“這是什麼劍法？也不見有何劍光劍氣，竟能隔空傷人？”

“劍意。”

呂布一愕，繼而大笑：“是殺意吧！”

“你錯了，區區殺意，又怎能傷及你這等久經沙場的戰將！薄情劍只有恨意！”

“到底何事，會讓你恨意難消？何如學本將軍一晌貪歡！”呂布說著畫戟縮回，卻泛起銀光，奇亮若電，手搖處，一道銀光電射而出，竟被多情公子一劍劈開。呂布眉頭微皺：“再接一記！”呂布手一晃，這次卻是一團團銀光滴溜溜急轉著打將出去。多情公子身前寒星點點，已將那銀光點落。呂布暗忖：沒想到他出劍如此之快，以我目力都只見其收劍，心思動處，畫戟一搖，數道銀光絲帶般飄出，半空劃道弧形撲向多情公子。多情公子剛要出劍一一擊破，那些銀光驟然合攏，凝成玉盤，眼見就要擊中胸口，多情劍直直上竄，數劍齊出，在身前攤開一扇寒光，那玉盤一俟挨近，登時便被絞碎。多情公子見呂布奇技迭出，猜想是他在畫戟上添了不少符咒，好生出這許多變化，當下薄情劍連綿刺出，就要易守為攻。

呂布畫戟連揮，一蓬銀光如雨打出，怎奈多情公子劍意另闢蹊徑，他連番施為也只能將其迫退，對那劍意依舊束手無策，猛然想起黃金聖衣，收斂靈力，身上金霞閃閃，那刺骨寒意登時為之一緩。不過此消彼長，畫戟上威力隨之減輕，多情公子又欺近身來，寒意即時轉濃。呂布暗暗好笑，心道真是進退維谷呢，右臂一搖畫戟，就要出招禦敵，熟料畫戟竟毫無反應，靈力待到掌心便吃阻住，難以透過畫戟施術。呂布一驚：“你耍弄什麼手段？”

多情公子也頗感意外，轉念一想，即而搖頭道：“恐怕是畫戟不願再為你效力了吧！”

話音剛落，畫戟一陣顫動。呂布哈哈一笑，低頭看著：“也罷，是我負你！當年隨我鞍馬征戰縱橫天下，如今只貓在那風流窟裡，難怪你生氣！”說著隨手一拋，反手拔下背上黑旗。

“看來你再也不是當年驍勇戰將了！”

“只要本將軍過得逍遙快活，縱使萬人唾罵又如何！”呂布朗笑聲中，黑旗招展，“本將軍有三面皂旗，奇門、六壬與太乙。奇門已用來施展旗門遁術，就讓你見識下六壬威力吧！”話音未落，黑煙滾滾而出撲向多情公子，多情公子長劍急刺，果然薄情劍下，黑煙也退避三舍，卻現出六個活色生香女子，玉體玲瓏，輕紗半掩，愈發顯得婀娜多姿，兀自扭動腰肢，香舌傾吐，一陣陣呻吟聲此起彼伏，勾魂攝魄。饒是多情公子修為深厚，定力過人，也不禁為之心神盪漾。這與慕容秋荻那攝魂術多有不同，並非全靠靈力施為，而與人心慼慼，畢竟聲色犬馬人之所欲，佳人在側焉能不為之動心。那些女子繞著多情公子搔首弄姿，漸漸往他身上靠攏。

“恨無常！”只見寒芒飛閃，那些妖嬈女子身上霎時間現出點點黑斑，須臾間就已遍佈全身，好似灰炭一般，長髮褪去，星目也是綠光閃爍，一個個嬌豔欲滴女子，此時竟變得厲鬼一般，比森森白骨還要可怖三分。

呂布嘆道：“大好景緻，卻被你恨意攪亂。”說著一揮六壬旗，那些“女子”怪叫聲中撲上前去。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多秦公子吟風弄月，卻顯得無限落寞。這首臨江仙是晏小山得意之作，“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一句可謂家喻戶曉；不過多情公子卻更為中意末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每每吟哦到此，便想到月下花間，曾與美人攜手同歸，而今悵然佇立，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一縷愁緒就好似微雲抹之不去，雖不見得椎心泣血，但又瀠繞心間，欲訴無言。此句與韋蘇州“曾與美人橋上過，恨無訊息到今朝”有些類同，不過將情思寄託於雲月物象，更增傷感，每念及此，多情公子就想若是換了他定然要縱身飛到佳人身邊，挽留在側，今生今世再不分別，若有人擾，薄情劍下絕不留情！可是轉念一想，事到如今，他連這個女子也未曾遇到，比之晏小山還多有不如，縱然長劍在手，縱橫天下，略無敵手，又能如何！此時有恨無言，唯有借劍傳情，寒星點點，那些女子似也被這離情別緒感染，恍惚之間，消弭無形。

就在此時，袁紫衣被甘十九妹一劍刺殺，多情公子收劍，淡淡道：“你的貂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