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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人間留不住,惟願清風送明月

作者:由 深溪虎 發表于 文化時間:2022-01-06

得知金庸先生去世訊息的時候,我正在吃火鍋。

一大桌子人團團坐,圍著一爐牛油火鍋,開開心心的開涮,毛肚,鱔魚,肥腸,腰花,忙的不亦樂乎。有人一邊刷著朋友圈,一邊嚼著剛剛撈出來的鴨胗肝,突然說了一句,金庸走了。心裡咯噔一下,室內的氣氛突然冷了幾度,大家似乎一下子愕然於這個訊息的到來。不過很快幾雙筷子又開始忙碌起來,因為再不快點撈出來,牛肉就煮老了。

縱使人間留不住,惟願清風送明月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腦海裡突然冒出來陶淵明的這句話,心有不甘之餘悄悄翻開手機,快速的瀏覽了一下,不出意外滿屏都是老先生駕鶴西去的訊息,看來這回是真的了。各種官方的,民間的,正式的,乃至蹭熱點的已經你方唱罷,我方登場,好熱鬧的樣子,比眼前動不動就要耍性子熄火的火鍋熱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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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散去,回到家裡收拾停當已經是半夜時分,坐在書桌前本來想寫點什麼,但是過於濃烈的情緒一下子湧上來,反倒不知道如何落筆。又刷了一遍新聞,確認了不是那種二十四小時之內真相翻轉無數遍的訊息,確認了老先生真的離我們遠去,一抬頭看到了書架裡排列整整齊齊的金庸全集,指尖輕輕滑過已經變得輕微發黃的書頁,睏意襲來,乾脆倒頭睡去。

昨天一天,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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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寫點什麼的時候,隻言片語總是支離破碎地在腦海中跳來跳去,還得強行壓下已經醞釀了一夜變得愈發濃稠的情緒不斷上湧的衝動。畢竟還得開會,還得打電話,回郵件,寫報告,還得賺錢養家還信用卡。忍不住安慰自己,人已經走了,多想無益。

是啊,作為一個九十四歲的老人,按照中國人傳統的說法,可以算得上是喜喪了。更不必說作為近現代中國最成功的文人之一,無論是作為盛譽滿天下的武俠小說大家,還是作為鐵肩擔道義的報社執筆人,都可謂算得上是功成名就。此時離去,唏噓固然是有幾分唏噓的,但似乎也談不上有多麼的傷心,更多的倒是那種“終於到了這一天”的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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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終於到了這一天。

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總會走。

如果說早就預想到金庸先生的這一天,未免有點不敬,不過想他老人家見慣了一生大風大浪,必然不會介意我一個後生晚輩的這點小心思。有好事者曾經統計過金庸讀者群中各個年齡段的讀者分佈。不出意外,七零後佔據了半壁河山以上,然後依次是八零後,六零後,零零後,以及九零後,除了尾部分佈曲線有點奇怪以外,大體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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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七零後中排行最小的七九年生人來計算,也是馬上就要四張的中年人了。

對,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房貸,起得比雞早,忙的比狗累的中年人。我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金庸先生的離去,無非又是一件曾經自己熟悉的,深愛的,陪伴過很久很久的,但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東西”,一下子沒了,就好像擺在架子上的瓷花瓶,無風自動,掉在地上,啪的一聲,摔成了一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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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並不是第一次來,恰恰相反,或許因為來的太多次了,以至於需要狠狠的掐自己一下,才能讓自己清醒的認識到,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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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們看到邁克爾·喬丹投中了那最後一球,昂首離開了球場;

就像我們看到羅伯特·巴喬,勞爾·岡薩雷斯,齊達內不再出現在綠茵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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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們每年都會想起那個從文華酒店上縱身一躍而下的決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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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們再也打不開的MSN SPACE, 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唐朝黑豹,再也回不去冬季裡的校園,見不到曾經睡在上鋪的兄弟,以及那個白衣飄飄的姑娘。

到了今天,又多了一位老朋友離我們而去,金庸。這是一種結束,一個時代的結束,就像分割線一樣,他的離去標誌著新的一頁又翻過去了,標誌著那些充滿了我們生活,以為永遠都會在的人啊,事啊,就像堵不住的沙漏,一點一滴往下漏,一點一滴飄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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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看上去若無其事的中年人,臉上似乎無悲無喜,只是手裡默默地揮動鐵錘,默默無言地在埋葬自己青春的棺材上又重重的敲下了一顆長長的鐵釘。只想問一句,水過尚且留痕,人去豈能無聲?

關於老先生的評價,無論在網上還是在現實生活中,從來就沒有消停過。如今駕鶴西去,依然不會消停。現實就是這樣,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永遠都會有不同的聲音,縱然有些嘈雜,總好過只有一種聲音出現。再說了,現下儼然已經是深秋,寒冬想必不遠,到時候白茫茫一片,自然落得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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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用好朋友的一句話,金庸先生對於我等凡夫俗子而言,最大的意義就是重新構建心中的秩序和道德框架,功莫大焉。而且,老先生的文字堪稱“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善莫大焉。

說來也巧,前幾個星期,還在和幾個朋友在討論為什麼現在的小朋友都不愛看武俠小說了。大家一時間議論紛紛,有歸結為作者和讀者年齡代溝越拉越大,大到幾乎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的,有總結為武俠作家群體日漸凋零,寫作質量江河日下的,也有延伸為文化逐步走向多元化,傳統文學在東洋動漫和西洋文學的夾擊下,節節敗退,丟盔卸甲的,各種理由,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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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拙見,僅供同道。

絕大多數的文學作品都有其時代性,無非長短有所不同。真正可以跨越千年以上的,除了自帶神聖光環加持的宗教典籍,可謂是少之又少,作為文學形式其中的一個分支,武俠小說自然也不會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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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前文所說,武俠小說的主力讀者年齡大多分佈在以七零後為主的三十年間,從而推算出真正的黃金時期始於七十年代,在八九十年代達到巔峰,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大約摸便是如此。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隨著網際網路的興起,獲得各種型別讀物變得前所未有的容易,那麼武俠小說的逐步沒落自然也變得順理成章。

武俠小說,一個武字,一個俠字,總會讓人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俠以武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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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在我輩的認知中,可以說是一個黃金時代。社會物質財富快速增長的同時,精神生活依然保有那種理想主義般的樂觀,天真和熱血,兩種貌似風馬牛不相及或者水火不相容的狀態就這麼奇妙的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帶有濃郁童話色彩的複合體。而武俠小說,不就是成人的童話嗎?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縱使人間留不住,惟願清風送明月

那種“我偏要勉強”的執拗,那種“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強極則辱,情深不壽”的氣質,

那種“教單于折箭,六軍辟易,奮英雄怒”的任性豪俠,雖千萬人吾往矣,那種“東西相隔永參商”的刻骨銘心,更不要說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擲地有聲,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端的是好旖旎,好情種!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說的又是誰?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這些文字,這些人物,這些故事,大概只有放在那個特定的閃耀著理想主義光芒的年代,才會讓人讀出來百般味道,千種情懷吧。老先生走了,算是一個句號,但未必就是結束。至於未來會怎樣,隨它去。

縱使人間留不住,惟願清風送明月

我走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我坐著的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帶著的倚天喑啞;

大家說我因為愛著楊過大俠,找不到所以在峨嵋安家;

其實我只是喜歡峨嵋的霧,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我走過山的時候也聽不到回答;

我騎得毛驢步步滴滴答答,悠悠飄向遠處可從不想要回家;